第11節
就在江大剛和陸子浩帶着全體警員跋山涉水,踏遍蘇武山的溝溝窪窪,搜尋另兩具屍體時,另一股暗流也在景山上下涌動。
小道消息傳得遠比紅頭文件還快,不出幾天,景山上下便危言聳聽,說什麼的都有。有人開始坐不住,以關心案情進展為名,打電話給江大剛。江大剛一律採取迴避策略,對所有的人都一句話:無可奉告。
這個時候市人大突然提出一項動議,要求政府派工作組考察江大剛,如果沒啥大的問題,就要把這位年富力強、具有開拓精神的同志提拔到局長位子上。景山這麼大一個市,公安局長缺位太久對工作不利。
江大剛清楚,有人想藉機轉移他的工作精力,也就是想借考察為名,把他從案子中脫出來。
成傑表現得很為難,心底里他是極不同意的,但人大的動議對政府來說意味着執行。他找江大剛談話,徵求他的意見。江大剛開口便說:“不用徵求,我沒意見。”
江大剛剛回到局裏,就聽陸子浩說,於岩回來了。
跟於岩的談話是在景山大酒店進行的,就他們二人。一開始江大剛並不知道於岩的底,所以說話總是支支吾吾,談到後來,於岩突然說:“江局,看來你並不信任我,算了,這樣談下去也沒勁,還是找幾個人摸兩把牌吧。”
江大剛似乎從於岩話里聽出什麼:“於領導,你別介意,我這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市上有規定,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由不了我。”他這話是在試探,他的確不明白於岩此行的目的。
“別叫我領導,還記得我們一起出生入死的日子嗎?”於岩突然說。
江大剛猛地一震,他怎能忘,當時正是於岩帶着他們,跟李氏黑社會集團展開面對面的較量。記得有一次,江大剛追蹤嫌犯隻身進入一家迪廳,黑社會的幾個重要打手都混在裏面,他們一面賣搖頭丸,一面尋找攻擊目標。在抓捕小頭目李小狼時,江大剛跟早有準備的黑社會展開了血拚,當時情況相當危險,一面是十幾個黑社會混混向他逼來,一面是還沉浸在醉生夢死中瘋狂搖擺的小青年。稍有不慎,引發槍戰後果不堪設想。李小狼陰森森地逼向他,仗着他不敢開槍,揚言要用斧子剁了他。正在這危急關頭,於岩從天而降,黑暗中以閃電般的速度撲向李小狼,沒等李小狼做任何反應,一個反手將他制伏,等眾混混醒過神時,外面趕來的特警已將他們牢牢控制起來。
江大剛盯着於岩,他突然發現,於岩眼裏有一種非常熟悉的東西,那是在血與火的洗禮中共同保留下的東西,那是生為警察與生命共存的東西。真誠、坦然、清蕩蕩的靈魂,對罪惡的無所畏懼與仇恨。他握住於岩的手,感慨萬端地說:“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
於岩笑笑,他理解江大剛,畢竟是非常時期,一個劉成明已把一切都攪亂了。正是考慮到景山的複雜,他才二度趕來,與江大剛共同戰鬥,揭開劉成明這個神秘人物的面紗。
當然,第一次並不是他們被動撤出,於岩演了一場欲擒故縱的戲,他在給兇手放煙幕,他相信,真正的兇手該出場了。
兩個人仔細研究了案情,對接下來的工作做了詳細分工,最後信心百倍地握住手,省、市兩家的合作正式開始了。
就在當天晚上,江大剛接到一個神秘電話。
打電話的人似乎裝了變聲系統,傳過來的聲音讓江大剛辨不清他的真實年齡,隱隱約約感覺他應該是中年人。
“你是江副局長嗎?我是誰不要緊,要緊的是你要好好想一想,人在仕途不容易,你江大剛提着腦袋混不才混到副局長嗎?我請你不要把戲演得太逼真,弄出事來大家都不好看。景山出了問題,你江副局長擔得起嗎?當然了,聽說你要當局長,我很高興,你是個聰明人,聰明人應該有更好的前途,混到省廳或是市裡當個副市長不是沒可能。劉成明是啥,不就一碟爛菜,值得你犯這個險?好了,我說完了,你好好想一想,有空我還會打給你。”
對方啪地掛了機。
江大剛想查號碼,對方採取了隱號。他氣得差點將電話摔了。
憑直覺,江大剛斷定是他。那副墨鏡突地跳出來,後面是一張神秘陰險的臉。有消息說,那個人快要變動位子了,省人大或是省政法委,一定是怕江大剛挖出蘿蔔帶出泥,壞了他的好事,用這種下三爛手段威脅、恐嚇他。
江大剛平靜了一會兒,他想起一句話,最恨我的也是最怕我的。這是一個作家說的,作家寫了幾部官場小說,揭露了官場黑暗,引得當事人不滿,逼他放下手中的筆。
江大剛打電話給於岩,電話里的江大剛聽不出有多氣憤,語氣含着嘲笑的味道。於岩告訴江大剛,他也剛剛接到同樣的電話,兩個人在電話里會心地笑出聲,看來對方真是急了。
尋遍了整個蘇武山,並沒發現要找的屍體。江大剛跟陸子浩做了一番試驗,從景山市開着車,摸黑到活埋劉成明的地方,一個來回得三個小時,加上還要扔屍體,埋人,少說也得四個小時,這就是說,另兩具屍體不可能離牧羊人發現的地方更遠。江大剛把目標鎖定在山路沿線,發動四鄉群眾開始尋找。
於岩的目光卻在緊緊盯着幾個嫌疑人。這一次他們連劉成禮也沒放過,因為有人揭發,今年以來劉氏兩兄弟不時發生爭吵,在企業管理上分歧越來越大,劉成明多次在會上批評劉成禮,還把他手裏的大權給削了。
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嫌疑人。
十一月的景山一片料峭,金秋送來豐收的同時,也把一股股寒風送來。牧羊人家的生意更火了,大約是外面風寒的緣故,人們都樂意到這兒來喝喝熱茶,聽聽音樂。牧羊人蘇老根的女兒馬上要嫁人了,對象是一個結他歌手,他剛剛參加完省城的比賽回來,正在這兒給人們助興表演。
江大剛發現,來這裏的不只是熱戀中的青年男女,也有不少看上去關係曖昧的中年男女,時代不同了,人們之間的關係形形色色,複雜得叫人想不過來。
蘇悅如約而來,她穿了一件鄂爾多斯羊毛衫,樣子很時尚,越發襯托得出眾。背過蘇悅,老根女兒調皮地問:“是你女朋友?”江大剛沒點頭,也沒搖頭,心裏樂滋滋的。人都有點虛榮心,跟這樣美麗可人的女孩子約會,江大剛男人的那顆心在怦怦亂動。
張密自從上次挨了江大剛的罵,再也不敢亂髮短訊了,更不敢把他的特殊才能用到蘇悅身上。其實用不着張密調查,蘇悅今天就是專門約江大剛談心裏話的。既然最不幸的遭遇都讓張密打探了出來,她也用不着再隱瞞下去,況且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蘇悅對江大剛有了依戀感。每當傷心或孤獨的時候,她不由得會想起這個中年男人,他給她信任,給她依戀,也給她一種傾訴的慾望。
女人其實都是容易孤獨的,聰明的女人在於找到一個可以信賴可以把自己的孤獨展示出來的男人。
燈光朦朧得有點叫人想醉,蘇悅的長發彷彿深邃的黑夜,充滿太多的未知和神秘。羊毛衫下緊裹的胸脯微微起伏,帶動着江大剛的呼吸朝短促的方向去。江大剛暗罵自己下流,怎麼老盯住人家胸不放。蘇悅倒是大方,畢竟是模特出身,舉手投足都有一種大氣。
就着苦香茶,蘇悅的聲音如同暗夜的琴音,時起時伏,把江大剛帶到一個充滿情慾,充滿掙扎,又橫溢着罪惡的黑峽谷里,他聽見自己的心在怦怦作響,那是為這個紅顏女人的不幸遭遇發出的聲聲喟嘆。
自古紅顏多薄命,難道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