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高吟拎着一兜子菜和酒走進家門,妻子楊梅接過手道:“太陽出問題了還是日子出問題了,不年不節的,老高,你這是有哪門子喜事呢?”

高吟抹了抹臉上的汗水道:“去炒幾個拿手的菜,今晚,有貴客!”

楊梅道:“什麼貴客?要是工作上的那一套,你領着上飯館去吃,大熱天的,我可不願意在廚房一呆就是幾個小時。”

高吟道:“你要是不願意做菜呀,等李楓來了,我還真領他上飯館去吃!人家現在是書記,就是到星級飯店搓一頓,一簽字,還不是報銷?”

楊梅一聽,臉上洋溢着笑地問道:“哪個李楓呀?”

高吟道:“就是那個上高中二年級咱們班的班長李楓。”

楊梅一聽,忙道:“老同學上家裏來,領着去餐館,不禮貌吧‘你幫我擇擇菜,我這就下廚。”

高吟道:“這還差不多,我還以為你現在成了紀檢書記的夫人了,就瞧不起昔日的老同學呢!”

楊梅知道丈夫在說她的俏皮話,瞪了高吟一眼,似嗔似怒,但在高吟看來,在這種似嗔似怒的眼神中,寫滿了妻子對自己的愛。“楊梅剖着魚,見高吟擇點韭菜擇出一腦門子汗,抬起肘部用衣袖替他揩了揩道:”歇着去喝茶吧你,瞧瞧,韭菜沒擇出幾根兒,倒是累出一頭汗了。“

高吟道:“這麼熱的天,就是不擇韭菜,腦門同樣會出汗——喂,我說,你今天的手頭挺利索的嘛。”

楊梅道:“家裏每一回要來客人,我還不都是這樣子——老高,你說,老店和南妮,怎麼會那樣就死了呢?”

高吟道:“車禍猛如虎呀!人有旦夕禍福,誰又能知道自己是一怎麼死法!”楊梅把剖好的魚放到菜板上,咣地一刀剁成兩段道:“你是死人呀?我是想問你,他們兩個,出事時為何下身都是赤條條的?”

高吟道:“這事,似乎不該我管吧。”

楊梅降低了聲音道:“老高,我聽人說,老唐和南妮在大學同學時,就有一腿,真是——死還死得個不穿褲衩,這一下,真相大白全縣了!”

高吟道:‘你知道了真相,又何必多此一問呢!“

楊梅道:“我就是氣不過,你說老唐這人,眼看就要當上正縣長了,還招惹有夫之婦!南妮也是,自己的男人是縣委秘書長,在這臨江,也算是有頭臉的女人,卻給臉不要臉,臨死在車上還要紅杏出牆,要多丟人有多丟人!”

高吟把手裏的茶杯舉到楊梅的嘴邊,楊梅喝了一口,高吟道:“人家連死都沒怕地去死了,還怕丟什麼人。”

楊梅道:“都說車禍是因司機張天寶精力不集中造成的,老高,你說,他們兩人在車後座上作這種事,人家小張的精神能集中嗎?”

高吟道:“人都死了,有什麼過錯,怕是也該了了。楊梅,李楓來了,咱們先別談工作上的事怎麼樣?我的觀點是,敘敘舊,回憶回憶咱們高中時代的生活!”楊梅道:“你和李楓還可以回憶大學時代的生活吧?”

高吟道:“看你,又嫌自己沒上過大學不是!楊梅,中國有句古語,就是‘女子無才便是德’!說真的,你要真是大學畢業生,我高吟怕還真看不上你呢!”楊梅知道,丈夫高吟是在安慰她。其實,楊梅當年的學習成績並不差,只不過在高考前得了嚴重的肺病,住院兩個多月,耽誤了考前重要的複習準備時光。高吟和楊梅在廚房裏都很專註手中的活,因而,王新琪領着李楓走進客廳足足有兩分鐘,都沒有發現,還是王新琪惡作劇地大喊一聲“高書記”,高吟抬起頭,才發現李楓早已立在居室的客序中了。高吟推了楊梅一把,雙雙走出廚房來到客廳。

高吟道:“李楓,坐呀!”

楊梅道:“李書記,快請坐,我給你切西瓜!”

王新琪道:“沒人叫我坐,我只好站着了!”

李楓道:“楊梅,咱們是同學,別客氣,就叫我李楓吧!”

楊梅道:“你怎麼指示我就怎麼辦吧!老高,你陪李楓……李楓說說話,我去炒菜。”

王新琪道:“嫂子,我來幫你!”

李楓道:“小王,你別忙乎,你的任務,是作一下記錄。”

王新琪道:“李書記,作什麼記錄呀?”

李楓道:“我和高書記研究工作的記錄。”

高吟道:“李楓,原來你主要的不是喝酒?”

李楓道:“酒要喝,工作也是要談的——高吟,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呀,不怕難!要是怕,我也就不來臨江了!臨江縣的問題,你比我更清楚,我一來,唐滔就出車禍,而且還是那樣的一種曠古絕今的死法,分明是有問題嘛。”高吟道:“唐滔和南妮之間的曖昧關係,范天策其實早已知道。”李楓道:“唐滔和南妮在後座當著司機張天寶的面,就如此明來,說明什麼?高吟,我已和公安局的耿局長通過氣,這起車禍,不能當作一般的車禍處置,要深查!而且,據群眾上訪舉報,唐滔在事故發生前,存在許多的問題,比方說接受賄賂,宿妓嫖娼等,這些,我看,就由你負責查清。”

高吟道:“唐滔人都不在了,就是查出什麼來,意義也不大吧?”李楓道:“未能這麼看吧,唐滔主持臨江縣委工作近兩個月,這兩個月中,該有多少工作?高吟,我明白你有顧慮,你怕要動真格地一查,沒準就要查出一批貪官污吏來,果真如此的話,也不用怕!這些年來,高吟,說句大話吧,我李楓從來沒在腐敗和邪惡力量面前低過頭!我有信心,也有決心,發現一個腐敗分子,我就剷除一個,發現兩個腐敗分子,我就剷除一雙!”

就在這時,楊梅把菜端上桌子,斟好酒,請李楓入席后說道:“隨便炒了幾個菜,李楓,湊合著吃吧!”

李楓一瞧,笑道:“高吟,你好福氣呀!”

高吟道:“你忘了,在高二時,楊梅就是班裏的勞動委員嘛,這做飯的勞動呀,歸她!”

王新琪道:“嫂子,一聞,就知道你的手藝棒!”

高吟端起杯,說道:“李楓,有你在臨江,我想臨江要不了多久,就會出現一個新的面貌來,為了曾經的同學友誼,為了今後的精誠合作,干!”

李楓幹了一杯,王新琪又給斟上后,李楓道:“高吟,市裡有人傳言,說臨江建築公司的老闆何力培,曾從市裏的一家夜總會找了一個絕色的美女,花重金帶回臨江供唐滔玩樂,你聽聞過嗎?”

高吟道:“有這種事嗎?不過,何力培與唐滔關係很鐵,這倒是大家都知道的——何力培送給縣委一輛帕薩特轎車,實際上就是送給唐滔的!至於從市裡領小姐回來贈給唐滔這件事,還真的沒什麼風聞。”

王新棋道:“唐副縣長與南妮的事,要不是車禍出了,臨江也沒有多少人知道呀!”

楊梅往李楓的碗裏放了一塊魚,又往王新琪的碗裏放了一塊魚,說道:“李楓,不是我說老高清廉,真的,在這臨江,縣委一級的,你可以挨家挨戶看看,誰跟咱們這樣窮酸?要說收人,大家都差不一多呀!唐副縣長,范秘書長,他們的家,裝修得比五星級飯店還豪華!唐滔的妻子牛茹萍,曾約我去她家打牌,我說我沒這個閑錢,她就笑我,說堂堂的紀檢書記夫人,連玩麻將牌的錢都沒有,也太沒譜了!那一天,我見她和南妮等玩,上千上萬地輸贏,而且還不放在心上,那該要有多大的家底啊?”

李楓道:“是呀——高吟,看來,你這個紀檢書記今後的工作擔子也不輕呀!”高吟道:“我只是知道,范天策原來一直在與唐滔較勁縣長之位,其他方面的事。倒是少聞。不過,憑心而論,范天策也好唐滔也好,包括各個局的一把手,都比我好混,我這個紀檢口,本來就是一個清水衙門,來錢的肥差,真的很少呀!不過,飯還是有的吃,酒還是有的喝嘛一一來,再干一杯!”

見王新琪沒喝,楊梅道:“小王,你怎麼不喝?”

王新琪道:“我的任務,是給兩位書記斟酒!”

高吟道:“不行,小王,你也得喝一個!否則的話,想要我給你介紹對象,沒門!”

王新棋一嗔道:“誰說讓你介紹對象了?楊梅嫂,你管管吧,高書記又取笑我了!”

李楓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嘛!小王,說說看,想找一個什麼樣的對象,我這個當書記的,也給你參謀參謀!”

王新改用手指塞住耳朵道:“不聽不聽,不聽就是不聽!”

范天策回到家裏,默默地凝望着南妮綴有黑紗的照片,良久!這個家,自妻子南妮死後,雖說時令正是夏天,但也顯得非常的冷清。本來,下班前,范天策想好不回這個家的,但走着走着,就信步走進了家門,范天策想,無論怎麼說,家,總是自己的好哇!

妻子已經火化三天了。那一日,當范天策問李楓唐滔的追悼會什麼時候開,李楓說不急后,范無策就明白,唐滔與妻子南妮赤露下體的死,李楓是有疑問的!也就是說,李楓不會敲定南妮與唐滔是死於公事,自然也就不可能追認個烈士什麼的!換句話說,之於唐滔和妻子南妮的特殊死狀,李楓絕對會下令有關部門着手調查。事實上,這幾天,范天策已經從交通局從公安局得到證實,李楓正在着手過問此事,儘管交通局長耿東生一再勸范天策不要多心,但范天策每每獨自一人的時候,心裏總會升起一絲絲莫名的驚恐。

從情感上說,妻子南妮的死去,范天策是接受得了的,或者說,南妮的死並沒有給他的精神造成什麼打擊,相反,似乎卻還解脫了他精神領域中曾經十分壓抑的一面。

或許正是存在這樣的一種契機,范天策從一般邏輯推理上看應該在喪妻之後消沉頹喪的容顏與心態,不僅很少流露,而且所表現出的堅強與洒脫,不能不讓親近他的白玉潔懷疑他是否是與死者南妮一起生活過多年的丈夫。

范天策知道,自己的妻子南妮,多年來不僅一直與大學時代的同學唐滔有染,兩個月前,還與小車隊的司機張天寶開始勾搭成奸。之於南妮與唐滔之間的齷齪之合,范天策覺得還可以理解,因為他倆畢竟是大學同學,身份和地位以及知識修養均在一個層次,而與司機張天寶的勾搭成奸,在范天策看來,妻子南妮就不是精神上所要尋求什麼依託,而是肉體淫蕩犯賤的直接寫照!

作為縣委秘書長,之於妻子被一個司機睡過,這是他無論如何都咽不下的一口氣!然而,足智多謀的范無策深知,張天寶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主動招惹縣委秘書長的夫人!也就是說,在范天策看來,妻南妮與張天寶的成奸,始作涌者只能是妻南妮。

范天策不會記錯,那是一個星期三,縣委領導原是決定到玉笛鎮去開現場會的,結果,因為金縣長臨時接到市委的電話,要去市裡參加一個會議,因此,去玉笛鎮的工作安排取消。作為當事的幾個縣委委員,比方說唐滔范天策等,及時得到了金縣長的直接通知,而機關里的其他人員,比方說車隊的司機,絕對沒有得到玉笛鎮現場會取消的消息。

事實上,自縣委在星期二傳開主要領導在星期三要到玉笛鎮開現場會的時候,司機張天寶就暗暗地心花怒放!他覺得,縣委們集體行動,一般情況下都是大班車,這就是說,張天寶覺得,星期三這天,是他與南妮好事成雙的又一個大好日子。打那一次與南妮有了床第之事起,張天寶就覺得自己是個人物!在整個臨江,誰都知道,秘書長的夫人南妮是個大美人!能一品大美人的滋味,作為身份低下出身又很窮酸的張天寶來說,無異於是董永睡上七仙女!

上午剛一上班,張天寶就悄俏給南妮打了電話,接電話的南妮當時還在床上,一聽是張天寶,就喜道:“是小張呀,都去玉笛鎮的,你沒開車去?”小張道:“我那輛車的兩個後輪加傳動軸需要保養!嫂子,想不想幫我保養保養嘛!”

南妮一聽,放騷地嗔道:“過來吧,我呀——最會給你的傳動軸抹潤滑油!”掛了電話,張天寶幾乎是馬不停蹄地往范天策的家裏趕,剛一敲門,南妮披着被單半裸着身子就將張天寶讓進了屋裏繼而擁到房裏,浪蕩地說道:“上床吧,讓嫂子看看你的那根傳動軸是不是真的漏了潤滑油!”

張天寶道:“嫂子,今天,我這車呀,油門大馬力足,保你直叫好!”南妮聽罷就急不可奈地替張天寶松解着衣扣,邊松解邊說這些日子敖得人的骨頭都要酥了今日個就好好讓嫂子鬆鬆身子骨吧……

如果一場好戲演到高潮就懂得收尾,也許范天策在這一日的中午回家,就不會碰上妻子南妮與張天寶光着身子在一起熟睡。那齣戲曲盡之後,張天寶要走,南妮讓他別急,反正秘書長去了玉笛鎮,再快也得晚上回來,南妮讓張天寶陪她睡上一覺,等再消受一回,離去不遲。

張天寶一想,反正如此的機會難得,就應了南妮的要求。於是乎,兩人夫妻一樣地人睡,因為疲勞也因為太過放心,直到范天策開門走進客廳走進房間看了他倆四五分鐘,南妮和張天寶一仍舊鼾睡不醒。

退回客廳,范天策原本想悄悄離去,裝作不曾碰見,但心思繽密足智多謀的他又靜下心來,坐在客廳,打開電視機,冷冷地抽煙靜靜地看着電視。電視的聲音令南妮和張天寶同時醒來,醒來的南妮本能地喊了一聲“老范!”范天策沒應,只是冷着臉吸煙,目光一動不動地盯着電視畫面。張天寶聽南妮如此一喊,光着屁股就下了床,急急忙忙穿上衣褲來到客廳,撲通一聲就跪到了范天策的面前道:“秘書長,我不是人!我是豬狗不如的東西!范秘書長,今日犯到您手裏了,要殺要剮,全由您介‘范天策冷冷地將茶几上的一把水果刀扔到了張天寶的面前,冷冷地道:”你自己動手吧!“張天寶道:“秘書長,我家可是三代單傳,您要是讓我割了這個東西,就等於是要我的家族滅后呀!”

南妮一看范天策的氣色,是非要張天寶自宮不可,就再也不顧什麼臉面,跪到了范天策的面前乞求道:“老范,這事不能全怪小張,要殺要剮,你沖我來吧!”張天寶道:“不——不!我是男人,出了這種事,是我的罪過!當著你的面,秘書長,我就他媽地割下這東西!”

張天寶話音一落,揮刀就要用力割下,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范天策突然大喊一聲:“住手!”

張天寶已經是嚇得渾身打顫,道:“秘書長,您還想咋地?”

范天策突然大笑起來,笑了一陣,站起來悠然地在跪着的南妮和張天寶面前剪手踱步,大約兩分鐘,范天策說道:“敢作敢為,而且還敢自宮,張天寶,你雖說只是個司機,但卻是一條真正的有血性的漢子!我范天策打心眼裏佩服的,就是你這樣的青年人!雖然你睡了我的老婆,但我不會記恨你,因為從你剛才敢於自宮的勇氣看,你有資格睡像南妮這樣的美人!南妮,你與張天寶上了床,我也不怪你,只要你們之間的事別鬧得滿城風雨,我就會睜隻眼閉隻眼,誰叫我愛你愛得沒有商量呢——起來吧,都起來吧!”

南妮怯怯地道:“老范,你真的饒了我們倆?”“范天策道:”什麼饒不饒的,快起來,去弄幾個菜,我和小張喝一杯。“

張天寶道:“秘書長,我做了如此缺德之事,您卻肯饒了我,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總之,秘書長,從今往後,我這條命都是你的,只要是你有所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張天寶若是說半個不字,就不是人養的!”

那個中午的一頓酒,雖說喝得不倫不類,但范天策清楚,自己的手裏又捏住了一個能為自己赴湯蹈火的一條生命。

唐滔火化已經快一個星期了,縣委絲毫沒有給他開追悼會的意思,牛茹萍真的很心急!雖然說在平日裏,牛茹萍看上去大大咧咧火火風風,其實她也是一個心細如髮之人。比方說,牛茹“萍明白,丈夫唐滔若是就這麼不明不白不聲不響地死了,死得沒名沒分,日後,她就不可能享受幹部家屬所能享受的待遇。與弟牛沖高商量了一夜,決定在第二天到新書記面前討個說法。

哭喪着臉,或日牛茹萍平日裏只要是有心事就是如此的容顏,想一想自己一人去找新縣委書記李楓,似有不妥,便決定給電力局長的妻子宋丹陽打了電話,約她一同去。前些日子裏,牛茹萍記得宋丹陽說過,她要找李書記求求情,給公安局說說話,把她的男人司馬奔早些保釋出來。

電話是打通了,但宋丹陽似乎沒有跟牛茹萍一塊去見李楓的意思。在電話中,牛茹萍道:“丹陽,上午,咱們一塊去見見新書記李楓,你看怎麼樣?”宋丹陽道:“人家新官上任,該有多少重要的事呀,咱們婦道人家,就別在這個時候去添亂了。”

牛茹萍道:“丹陽,你這話是怎麼說的?誰給誰添亂?咱們倆去找他,不都是有事要他解決嗎?”

宋丹陽道:“我沒什麼事,需要新書記親自解決。”

牛茹萍道:“喂——我說丹陽,你不是早就嚷嚷,要到李書記面前求個情,給公安局過個話,讓你丈夫早些日子出來嗎——守了這長時間的活寡,不急?”宋丹陽道:“沒正經——我呀,沒那麼大的面子!再說,今日是什麼日子?你有時間,因為你是副縣長夫人,我們這些人,還要上班掙工資呢!”牛茹萍聽到這裏,生氣地將電話掛了,心想,真是牆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唐滔才過世這麼幾天,眾姐妹就不把她這個臨江的“大姐大”放在眼裏了。“你宋丹陽不去,我自己去!”

牛茹萍自言自語地這麼一說,又打電話給縣委車隊:“喂——縣委車隊嗎……嗯,車隊長呢?我是副縣長唐滔的家屬,派輛車,接我到縣委機關去!……喂,什麼,現在用車得范秘書長批准——娘的,好好好,我直接去找范天策!”掛了電話,牛茹萍又打:“喂,是縣委機關嗎?請接范秘書長辦公室!”接線的小姐道:“請聽好——通了,請講話!”

牛茹萍道:“是范秘書長嗎?”

范天策道:“我是范天策,哪一位?有什麼事?”

牛茹萍道:“老范,我是茹萍呀!我想到縣委來一趟,能不能派輛車過來接我一下呢?”

范天策道:“是唐夫人——真是——不巧哇,所有的車都有計劃了,你看這事……”

牛茹萍道:“老范,你就這麼不近人情客走茶涼?老唐才剛去了幾天,你們誰都對我冷漠冷樣的!算了——不麻煩你,我騎車過去——真屋”

牛茹萍很用力地掛斷電話,震得電話線另一端的范天策都有些手顫似的。范天策放了電話后心道:你牛茹萍是什麼東西?就是有車,只要有我范天策在,你也別想坐!

不知怎麼回事,牛茹萍心中發酸,眼角便有淚影兒晃動。長長地吸了口氣,牛茹萍決定,就是走,今日上午也得去見新縣委書記李楓。

李楓正在聽紀檢書記高吟的工作彙報,王新琪敲門後走進來道:“李書記,唐夫人求見!”

李楓道:“先讓她在會客室等一會兒吧,我和高書記正在交換工作意見。”王新琪點點頭,退出時順手關上門,對等在一邊的牛茹萍道:“唐夫人,請隨我來。”

牛茹萍道:“怎麼,李書記不見我?”

王新琪道:“不是,李書記正在與高吟書記談工作,讓您隨我到會客室先喝杯茶,等等。”

牛茹萍道:“什麼?我到這兒來,從什麼時候起,已經成了客人了!不行,我沒有等人的習慣!”

見牛茹萍硬要往裏走,王新琪一下子伸手拉住了她道:“唐夫人,嫂子,你這麼做,不是讓我這個小小的辦事員難堪嗎?再說,見李書記,也得講究個先來後到吧?人家高書記他先來的,正在李書記的辦公室研究工作,你這會兒就是進去,能說什麼呢?”

牛茹萍正想還說什麼,李楓已經把辦公室的門打開,笑着說道:“唐夫人,請進來吧——坐!小王,麻煩你給唐夫人沏杯茶來——唐夫人,本來,我李楓應該先去看望看望您才對啊!”

牛茹萍道:“李書記,您剛上任,工作忙,這我明白!今日來找您,高書記也在,我就是想得個明白話,老店都火化好幾天了,他的追悼會,什麼時間開?李書記,有的副局級和鎮級幹部,去逝了,還開個追悼會,評個革命烈士什麼的,咱老唐怎麼說也是縣級幹部!這些個事呀,一天落實不下來,我這心裏的石頭就放不下。”李楓道:“唐滔同志的追悼會,什麼時候開、怎麼開,我認為還需要研究!唐滔同志的死,整個臨江都成了新聞啊!唐夫人,相信縣黨委,會給唐滔同志一個準確的蓋棺定論的。”

牛茹萍道:“李書記,我看,這不應該存在研究的問題吧?唐滔辛辛苦苦為臨江出了多少力流了多少汗?現在走了,順理成章地要追認成烈士的!”高吟有些激動地站起來,說道:“牛茹萍,老唐具體是怎麼死的,難道你不清楚嗎?”

牛茹萍道:“不就是翻車死的?”

高吟道:“他在死時,卻是沒穿褲子!沒穿褲子,你懂嗎?”牛茹萍的聲調也提高八度地道:“我不懂,我也不想懂!李書記,高吟,今日我把話撂下了,老唐的死,要是沒有個說法,我牛茹萍是不會罷休的!”

李楓依然十分和氣地道:“唐夫人,你要相信組織!放心吧,唐滔同志的後事,我們會解決得讓你心說誠服的——好了,要是沒有別的事,我看就談到這兒吧,我還要參加個會,就不陪了!”

高吟也道:“李書記,那我就按商定的計劃去辦。”

李楓道:“老高,工作過程一定要細緻啊!”

牛茹萍知道再待下去,也沒什麼意思,又想起了另外的一個話題,問道:“李書記,老唐這一走,我們作家屬的,要是出個門用個車啥的,縣委車隊的車,還給予保障嗎?”

李楓道:“這事,具體由范秘書長負責,我建議您到范秘書長那兒去諮詢一下——小王,領唐夫人去一下范秘書長的辦公室。”

王新琪走進來道:“唐夫人,請吧!”

牛茹萍道:“不勞王小姐大駕了,老范在哪辦公,我熟。”

說完,眼神很不正常地斜了王新琪一眼,一扭三晃地就走出了李楓的辦公室,氣得王新琪自言自語地道:“有什麼樣的丈夫,就有什麼樣的女人!”李楓一聽,笑道:“小王,發什麼牢騷呢?”

王新琪道:“李書記,您瞧她那眼神身形,叫人噁心!”

李楓道:“好了,去工作吧——哎,上班時交待的幾份計劃書,下午我可是要用的!”

王新滇道:“李書記您就放心吧,我會按時打出來的。”

這些日子,王新琪覺得十分開心。在心裏,王新琪多次把唐滔與李楓作過比較。按說,李楓是名正言順的一把手,對她這個小小的文員卻從沒擺過官架子,而前些日子呢,直接在唐滔的身邊工作,王新琪覺得很受委屈,動不動就挨訓斥,有那麼幾天,王新琪真的還有不幹之心。然而,自李楓來了之後,王新琪便感到和認定,只有像李楓這樣的人,才勝任才配當臨江的一號人物。

自多次接到李楓的直接指示,在唐滔南妮的車輛事故死亡一案上,公安局長耿東生再也不敢稀里糊塗,而是派得力的人手展開深人的調查,並且,依照李楓的提示,暗中派專門的警力到市某醫院保證一直昏迷不醒的司機張天寶的安全!關於這起翻車事故,只要張天寶能蘇醒過來,一切謎團也就不破自解了。

在耿東生看來,唐滔南妮翻車之死,死後兩人皆赤裸下身,憑法醫從南妮的陰道內提取的屬於唐滔的精液的事實,就能判定他倆在車禍發生前發生過性交,繼而可以判定司機張天寶是由此而精力分散並導致車禍發生,這是順乎真實的邏輯推理。所以,耿東生不明白,新書記李楓為何對這起事故額外關注?一不過,不明白歸不明白,但耿東生預感到新書記李楓,是一個原則性強辦事認真的人!零零星星地,耿東生已經知道一些紀檢書記高吟要查查他的消息!耿東生想,李楓這次來臨江,除了群眾上訪到市裏的一些情況當真外,或許還要真的新官上任便砍下三斧頭。要是在往日,耿東生不可能在工作的八小時內安分地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而是會背着手走走,赴各種各樣的請吃和玩樂。這些日子,自唐滔死後自李楓到任后的這些日子,耿東生卻頗為正經地按部就班,手下的人找他,再也不用又打傳呼又打手機了。

把一張報紙看得只剩三五行的時候,鐵鎚喊了一聲報告走進來道:“局長,司馬奔帶話,要見你!他說,您要是再不見他,他就咬舌自盡!”耿東生道:“他還說了些什麼?”

鐵鎚道:“他還說,就是平民百姓,打架鬥毆也只能關十天半月,他是一局之長,被不明不白地關了一個多月,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耿東生一揮手道:“走,隨我到看守所去看看!”

十幾分鐘后,公安局長耿東生出現在看守所里出現在司馬奔的小單間外,站了很久,面朝里躺着的司馬奔一直沒有翻身,鐵鎚忍不住大聲喊道:“司馬奔,耿局長看你來了!”

司馬奔一驚,翻身坐起來,怒道:“耿東生,你憑什麼關我這麼長時間?不怕我出去后告犯法拘禁嗎?”耿東生故作腔調地嘆道:“司馬奔,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啊!我不把你這關在這裏,恐怕你現在就是體無完膚的廢人了!”司馬奔道:“我不聽你的胡言亂語,放了我,現在就放!”

耿東生道:“司馬奔,你也不想想,是你動手傷了人!這些日子,受害者一直在找你,並揚言,只要碰到你,就一準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你說,我能不計後果地就放你出去嗎?再安心地呆幾天,只要徹底平息了受害者的怒氣,我保證立刻放你出去。”

司馬奔道:“耿東生,咱們之間,從前也沒什麼過結吧?再說,就是在今後,我也威脅不到你升遷,同你爭什麼職位,你幹嗎硬是要讓我難堪呢?”

耿東生道:“司馬奔,看來,你真是錯怪我了,畢竟,咱們在臨江同事多年,就算沒有親情,也會有點友情吧?說心理話,要是讓你多關幾天對我有什麼好處的話,我就真敢黑下心來關着你,還跑來看你幹什麼?我知道,在這裏悶着的滋味不好受,可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呀,誰讓你趕上了這一步呢?我還有個會,就不陪你聊了——呵,想吃點什麼,儘管跟看守說,帳,我給你結!”

走出看守所,鐵鎚問道:“頭,口局裏么?”

耿東生道:“不用,我走路,就兩站地,也算是鍛煉鍛煉身體吧!”

鐵鎚一走,耿東生從衣袋裏掏出手機,開始撥號,一通,耿東生就面帶喜色地道:“喂——丹陽,你在哪兒呢——在單位?我有事要對你說嘛……嗯,好吧,我就在你家附近……嗯……好——掛了!”

當耿東生按響門鈴,宋丹陽將門開出一條縫伸出手將他拉進去后,耿東生的心跳就開始加快!宋丹陽一頭扎進了耿東生的懷裏,嗔道:“沒出息勁的,剛兩天沒在一起,就想成這樣,讓人家請假回家來陪你!”

耿東生一邊用手指撫摸着宋丹陽的頭髮,一邊說道:“丹陽,剛才我去看了司馬奔,他要我放了他!我想,總這麼關着也不合法的,所以,在放他之前,我得再好好地想想你呀!”

宋丹陽道:“東生,自從和你有了這回事,真的,我再也不願和司馬奔過下去——我不想他再回這個家,攪和了我和你的這種和諧!”

耿東生道:“可是,我沒有足夠的理由繼續關押他呀!”

宋丹陽道:“那我們就找出一條理由,比方說……比方說他虐待老婆婚內強姦!”耿東生道:“這是什麼理由嘛!丹陽,不放司馬奔,他只要一出來,就可以告我非法拘禁罪的。”

宋丹陽道:‘東生,要不,我先告他貪污公家財物,怎麼樣?“耿東生道:“他貪污過公款嗎?”

宋丹陽道:“他曾對我說過,銅鑼村他老家通電過程中所有的材料比方說電線電杆等等,全是他一手由電力局運回去的!”

耿東生一聽,喜道:“果真如此的話,我就可以關他三年五年!丹陽,咱們在一起,也就可以盡情地享樂了!”

宋丹陽道:“為了咱們能長久地在一起,我把司馬奔告下了,你可不許再對我變心!”

耿東生道:“不會的,你這麼讓男人銷魂,我怎麼捨得對你還三心二意呢!丹陽,走,咱們一塊先去沖沖身上的汗氣。”

宋丹陽道:“東生,你說,我真要告他嗎?他可是我合法的丈夫呀!”

耿東生道:“合法的丈夫又怎麼樣,在他的身下,你有過快樂嗎?丹陽,相信我,我不僅能給你肉體上的快樂,還能給你物質上的享受!撈錢,我這個公安局長,不比電力局長來得慢。”

宋丹陽道:“真告了他,他就得坐牢,就算我不跟他離婚,他刑滿出來,也不可能再跟我過。東生,我要告他,也就等於要跟他離婚。”

耿東生道:“離婚就離婚,你還怕離婚嗎?”

宋丹陽道:“我離了婚,你也離婚嗎?”

耿東生道.“我離婚幹什麼?丹陽,你想讓我離婚?”

宋丹陽道:“我是想嫁給你。”

耿東生道:“我有妻子呀,再說——丹陽,就像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宋丹陽道:“你當然好嘛——吃着碗裏佔着鍋里的,有什麼不好?東生,我是擔心,我把他告進去了,咱們的事又露餡了,你的女人要是把你管起來,再也不讓你找我,我且不是要守活寡么?”

耿東生輕輕地拍着她的肩道:“放心,我的媳婦管不了我!到那個時候,她真要做干涉我和你的事,我就敢跟她離!”

宋丹陽一聽,雙眼放亮地問道:“真的么?”

耿東生道:“我保證說到做到!”

宋丹陽道:“好,我相信你,下午,我就到紀檢書記高吟那兒去告他!”

耿東生點頭同意,手已經下意識地在松着宋丹陽的褲帶了。

宋丹陽道:“東生,咱倆都好過好幾回了,你早就答應過我,總說下一次要好,就到臨江最好的飯店臨江飯店的包房裏去好。今天,你就帶我去,怎麼樣?”耿東生解褲帶的手停止了動作,道:“好哇,咱們這就去!”宋丹陽道:“你先出門,一塊走,讓人撞見,不好。”

耿東生道:“這麼大的縣城,誰認識誰呀?”

宋丹陽道:“我是怕鄰居們撞見!聽話,先叫好車等我,我化化妝,就來。”耿東生依言出門,戴上墨鏡,招手要了輛出租車,出租車停過來,耿東生拉開門坐了進去,司機問去哪兒?耿東生說道:“先等等,還有一位。”

不一會兒,宋丹陽走了過來,耿東生剛要打招呼,眼尖的出租司機就開門下了車,衝著宋丹陽喊道:“姐,你這是要去哪兒呀?”

宋丹陽一驚,強作鎮定地道:“姐要去臨江飯店,約……約好了的,幾個同學,中午在那聚聚!”

說話的同時,已坐進了車裏。出租司機道:“姐,在臨江飯店聚聚,檔次可不低呀!今日中午,你們同學中,誰出血當這個袁大頭呢?”

耿東生道:“我坐東——這不,接你姐姐的事,不也是由我出的面嗎!”宋丹陽覺得有些不太自然,急忙岔開話題道:“活好拉嗎?”出租司機道:“一般,有時,還不如三輪蹦子呢!姐,今天你二位,還是我頭——份呢!姐,聽說姐夫都關了快一個月,你也沒托託人,早些讓姐夫一來?”宋丹陽尷尬地一笑道:“姐能不託人嗎?只是,現在的事,真難為啊!再說,

你姐夫打傷了人,人家公安局能不關他一陣子。”

出租司機道:“姐,法律有規定的,似姐夫這種打架鬥毆,最多只能關15天。”宋丹陽道:“姐知道,可是——在這臨江,要關多少天,是人家公安局說了算…”

耿東生道:“靠邊停吧——到了——給,20塊,不用找了。”

關好車門后,宋丹陽對司機道:“慢着點,別惹事!”

目送着弟弟駕車遠去,宋丹陽的心裏不知怎麼回事,突然有了不該來這臨江飯店的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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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委車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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