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副縣長唐滔翻車丟命的時間,秘書長范天策正在臨江飯店內的一處包房裏作畫!門外,掛着請勿打擾的牌子。房間內的寫字枱上,一張畫紙——也是一副看上去十分白晰豐腴的女性肉體,鋪陳得十分平展。女人側過頭來,注視着范無策那專註的神情。
范天策做事一向全神貫注,一絲不苟,通常是不會出錯的。多年以來,范天策在縣委秘書長這個位置上穩如泰山,應該說得益於他工作上或日為人處事上的嚴謹。換句話說,范天策的老謀深算也可說是雄才大略,在臨江縣基本上是首屈一指的。范天策的書法與繪畫,自他當上臨江縣委秘書長之後,差不多便成了臨江縣的一個馳名“商標”!方圓數百里,只要人們提及臨江縣,就一定會提及范天策的書法與繪畫。
身為中國書協與美協的會員,范天策更傾向於自己在繪畫上的長進或日成就。就他自己的話說。書法是他的“酒”,可喝可不喝,而繪畫則是他的“空氣”,離開了,生命也就會結束。大凡畫界之人,都會有自己拿手的幾個品類,比方說,有的善畫蝦,有的善畫馬,有的善畫山,有的善畫海水等等。范天策也有自己擅長的品類,那便是“雪蜂鷗鳥”及“翠竹映泉”。
事實上,范天策所有的繪畫作品,只要一“觸類”一“旁通”,便會看出八九不離十的都是“雪蜂鳴鳥”及“翠竹映泉”的變種。“雪峰鳴鳥”與“翠竹映泉”通常情況下,范天策每周都要畫上一遍,並且,有值得慶賀的喜事以及出現值得哀悲的禍事,范天策也會畫上一回。
范天策在窗紗後背手仁立,望着窗外的臨江縣城,不易覺察的微笑在嘴角迅速地浮現又迅速地消失。拉嚴窗紗,范天策回過身來,見躺在寫字枱上十分平展的女人依舊十分平展地躺着時,便走了過去,雙手掌心向下地放到女人的肚臍之上,左掌向下撫摸至踝關節,右掌向上撫摸至脖子,那動作姻熟而又老練,無論從一個什麼樣的視角切人,范天策的雙手都是在極力地撫平一張將要在上面繪畫的紙。女人的雙乳雖略感下墜,卻是晶瑩剔透,隨着心跳微微地顫動,稍有藝術細胞的人,便會產生雪白似鳥的聯想。范天策用手調整了女人那雙豐乳的角度,拿起兩隻畫筆,三五下過後,女人的乳房看上去已經不再是“乳房”,而是兩座雪鳥似的峰!並且,鳥的鳴囀之聲,從雪峰之中清幽幽地擴散出來,酥人的聽覺,酥人的心神。
范天策讓女人站到穿衣鏡前,立地跳了跳,胸前的兩隻雪峰之鳥撲騰騰地飛起又飛落!看到這裏,范天策叫道:“小白,來,再躺好,‘翠竹映泉’還沒落筆呢!”這個探出自己的肉體、或日把自己赤裸的肉體當作一張畫紙讓范天策作畫的女人,姓自名字叫白玉潔。白玉潔的膚色,大概是沾有姓白的靈氣,真的是潔白如玉,就是那種凡是女人都應該黑的區域,在白玉潔的身上,卻是天方夜譚般的潔白。
聽到范天策的召喚,白玉潔乖順得如同一隻初生的羔羊,重新躺到寫字枱上。
在范天策的畫筆之下,白玉潔的兩條豐腴白膩的大腿成了天然的翠竹,膝關節也就成了天然的竹節,而竹葉掩映之中的一眼天然之泉,令揮動畫筆的范天策大興感嘆:“今日畫成的翠竹映泉,實乃近十年之絕品!”
白玉潔聽到范天策如斯地感嘆,雙腮略顯鮮紅地問道:“我——啊不——這畫真的讓您感動么?”
范天策答道:“是啊!看來,要出絕品,畫紙的質地也是很重要的!”白玉潔媚笑着坐起來,雙手勾住范天策的脖子道:“我這張畫紙的質地好不好,其實,您還應該換另外的一隻畫筆再試試的!”
言罷,雙目微閉,性感而又鮮亮的兩片嘴唇,發出輕微聲息地開開合合,是一個一開一合的慾望也是一個一開一合的企盼。
范天策輕輕鬆開了白玉潔箍住自己脖子的雙手,坐到沙發上,點燃一支煙,兇狠地吸了幾口,喘着粗氣地吐出來,微閉雙眼,道:“小白,說吧。”
白玉潔從寫字枱上下來,是扭昵也是風騷地靠到范天策的肩頭上應道:“說什麼嘛!”
范天策道:“你這麼完美的一張紙,讓我隨心隨意地作畫,讓你這麼做的錢旺,不可能沒有條件吧?”
白玉潔道:“錢老闆把我從市裡請到這裏來,就是讓您在我的這張紙上作畫的。錢老闆說,您作畫的水平很高,我也真心想體驗呢!再說,我這張紙的質地,您也看到了,應該說是質地上乘吧?”
范天策點點頭,問:“小白,一杆子到底地說,錢旺想要幹什麼?”
白玉潔道:“我真的不知道,錢老闆讓我在這裏住一個月。還說,在這一個月內,只要您有興趣,無論什麼時間,都可以在我這張紙上作畫。”
范天策道:“小白,你能從錢旺那裏得到什麼好處?”
白玉潔道:“這是一個私人秘密,恕不奉告!真的,大秘書長先生,人生幾何?美酒佳人就在眼前,何苦禪坐如佛呢!”
范天策在這一刻,表面看似寧靜,實則心中的那一團慾火早已無法澆滅!之於女人的優劣,范天策可謂是行家裏手,什麼樣的女人是中看不中用,什麼樣的女人是嫩皮包粗肉,什麼樣的女人是肉浪心不浪,什麼樣的女人是虛貴實踐,什麼樣的女人最令男人銷魂又銷骨。范天策知道,身邊的這個小白,就是一個十足的能令男人銷魂又銷骨的女人!憑直覺,范天策斷定白玉潔絕非純真女性,而是一個善於交際或日善於風花雪月的女人,自然,也是一個人間尤物,潔白如玉的胴體就是最好的明示。
見范天策陷入一種沉思,白玉潔把自己的兩片性感的唇花瓣一樣盛開到范天策的前額之上,深情地也是渴望地一吻道:“大秘書長,您準備讓我這張紙鋪陳到什麼時候,才肯用您那隻特殊的筆畫一回呢?要知道,我早已將您那隻特殊的畫筆所需的墨汁準備得足夠多呢!”
范天策突然地睜開眼睛,張開雙臂就將白玉潔攬進懷裏,似為言自語亦似是對
白玉潔道:“來吧,我已經猜出你是誰了!來吧,不真正地畫一回你,我會更後悔的!”
白玉潔道:“我是誰?”
范天策道:“小白,我想你就是那個在市內傳得很響的白骨精!”
白玉潔一聽,笑了道:“范秘書長,既然您猜到我就是那個白骨精,那您就當一回孫悟空,掏出金箍棒來,降得我服服貼貼吧!”
范天策再也按捺不住那股怒燃的慾火,站起來,連拉帶抱地就將白玉潔放倒在床上……
李楓走進臨江縣委大院的第一時間,就碰到了一起吵架事件,當事人是一對年輕男女,聽了一陣,李楓聽得明白,女的姓王,名字叫王新浪,是縣委秘書辦的辦事員,男的姓牛,叫牛沖高,是縣委小車隊的司機。兩個人吵架的原因、是王新琪要用牛沖高的車去探望病重住院的金縣長,而牛沖高則說辦事員用車必須要經過秘書長的批示,否則,不出車!事實上呢,牛沖高是準備開車去見的女朋友。李楓見兩人吵得不可開交,招呼王新琪道:“小王,請過來一下!”
王新琪一驚,問道:“您是叫我嗎?”
李楓點點頭,道:“你就是縣委秘書辦的辦事員王新琪吧,我當然是叫你!請幫我查尋一下,新來的縣委書記的辦公室在哪兒。”
王新琪問:“您是誰呀,我又不認識您,憑什麼替您查尋?”
李楓笑道:“我想到縣委書記的辦公室看看!小王,你是辦事員,就是不領我去,也得告訴我書記的辦公室在哪兒吧!”
李楓透着一臉的和藹與友好,要是在平日裏,心地純正善良的小王一定會帶着一種助人為樂的心情讓李楓實現心愿的!可在這一刻,因為與牛沖高爭吵,氣還未平,只是對李楓回敬了一句道:“先生,我沒有告訴您的義務!”
言罷,回過頭來又對牛沖高說:“牛沖高,總有一天,你會因為沖得太高而掉下來的!”
牛沖高帶着滿臉的狡黠,笑道:“王新琪,咱們都是辦事員,還是要本着以和為貴的原則嘛!”
話畢,衝著憤然而去的王新琪鳴了一下喇叭,一溜煙地把車開出了縣委大院。縣委辦公大樓里幾乎是空空如也!李楓挨層挨門地進,縣長辦公室里沒人,副縣長辦公室沒人,秘書長的辦公室里也沒人!李書記走進屬於自己的那一套辦公室,從陳設上看,顯然是剛剛調整過的,幾乎沒作什麼考慮,一坐到辦公桌邊,李楓就習慣性地拿起了電話:“喂,接秘書辦——嗯……秘書辦嗎?你是哪一位?請通知所有的機關幹部15分鐘後到會議室開個碰頭會——什麼,你問我——我是新來的李書記!”
在秘書辦接電話的正是王新琪,她覺得李書記的聲音似乎什麼時間聽過,一想起來,身體就下意識地一激靈,幾乎是一口氣跑到八層的李書記面前,喘着粗氣道:“報告李書記,今天,是縣委所有的幹部都要到各自所蹲的鄉鎮去檢查工的日子,所以,整座大樓,幾乎找不到屬於縣委機關的人。”
李楓一聽,想一想,說道:“請幫我接通縣委車隊的電話!”
王新琪撥通了電話,李楓接過來道:“是哪一位,隊長在不在?——不在!還有機動車嗎?……嗯,管它吉普車還是拖拉機的,能跑就行呀……嗯,五分鐘後用車,請準備!”
李楓的語氣雖說和藹,卻在和藹中顯得果斷與硬朗。掛好電話,回過頭來對王新琪道:“小王,如果你不反對,咱們一起去見病重的金縣長怎麼樣?”
王新琪點點頭,又有些膽怯地問:“您真是新上任的李書記嗎!”
李楓道:“當然是!”
新琪讓李楓先一步走進電梯,道:“秘書長說,您應該是一個星期後才到任的,怎麼提前上任了呢?”
李楓道:“做任何事,趕前不趕后,是我的基本準則!再說,今天,我要是沒到任的話,你去看金縣長的工作,就又要拖到明天或者後天。”
一輛破得在王新琪看來有些不堪入目的吉普車響着拖拉機的旋律停了過來,機一見王新琪,調侃她道:“小王,你肯坐我的這輛吉普車,不光我感動,就連這輛車,也會感動得流淚的!”
王新琪道:‘這是新到任的李書記,你貧什麼舌頭!“
李楓笑道:“小夥子說話挺幽默的嘛!叫什麼名字呀?”
小夥子紅着臉道:“楊柳鳴——蟬鳴的鳴。”
李楓嘆道:“好一個詩情畫意的名字呀!”
柳鳴靦腆地笑了笑,問道:“李書記,您坐我的這輛車,不怕損傷自己的身份嗎?要知道,我的這輛車,說實話,是就小王這樣的機關辦事員,都不屑一坐的!平時,也就是用它買買糧油菜什麼的。”
新琪伸手拍了一下楊柳鳴的肩,道:“專心開車——真是,我嫌過你這破車嗎!”楊柳鳴道:“一句一個破車,你還說不嫌——呀,瞧,牛沖高的車,帕薩特,真牛氣!”
王新琪把頭探到車窗外一看,見牛沖高正在向她招手,並喊道:“吉普車是金縣長曾經坐過的專車,他病了,小王,你坐這輛吉普車去探望,才能更顯親切感更顯歷史感嘛!”
王新琪氣得暗自咬牙,礙於李書記在車上,又不便發作,只好忍氣吞聲。見王新琪沉默不語地縮回頭來,李楓道:“牛沖高似乎是在開車兜風嘛!”
王新琪一喜道:“李書記,您看得真准,哇,您怎麼知道他叫牛沖高?”
李楓笑道:“我是怎樣知道你叫王新琪的,就是怎樣知道他叫牛沖高的!這個牛沖高,看上去還真的有些牛氣哩。”
楊柳鳴向交警鳴了一下喇叭,道:“要是我開上一輛帕薩特,也會很牛氣的,更何況他牛沖高有牛的本錢呢!”
李楓問道:“他有什麼牛的本錢?”
王新琪道:“副縣長唐滔是他的姐夫。”
李楓聽罷,長嘆一聲,問:“金縣長所在的醫院,就要到了吧?”“快了。”
王新琪邊收拾身邊座位上零散的果品,邊回答着……
金縣長患的是肝癌,生命的判決書早已下達,能活過中秋佳節,用他的主治醫生的話說,就可以成為舉世皆驚的一個奇迹。
靜靜地卧在病床上,聽輸液管內的葯汁很有節奏地滴答然後很有韻律地流進自己的身體,金縣長就會產生一種莫名的興奮!因為,每當在這段似睡非醒輸液時間裏,金縣長就會思緒豐富也可能是夢境豐富,回憶或日是夢到的所有情節,全都是他值得驕傲值得誇耀的經歷!最讓金縣長回味無窮的,就是他曾經參加過的一次戰鬥!從戰場上下來從部隊轉業到地方來,金縣長常說的一句口頭禪就是:只要是一個過硬的兵,什麼樣的仗都敢打!在臨江縣縣長的任期間,金縣長為了臨江的經濟騰飛,為了臨江縣城的舊貌變新顏,打經濟增收仗,打城鎮建設仗,打交通拓展仗!一仗一仗地打下來,臨江發展了發達了富有了,而金縣長的身體卻負債纍纍,無法割清的一債,這就是肺癌。
王新進拎着東西與李楓一起走進病房的時間,正是金縣長吊瓶的液體輸到後幾滴的時間,女兒金娟娟替父親金縣長拔出針頭,輕聲地叫道:“爸爸,小王又看您來了。”
楓親切地拍拍金娟娟的頭髮,說道:“丫頭,對你爸說,不只是小王來看他,還有一個姓李的戰友來看他呢!”
金娟娟眨眨眼睛,認出李楓來,流着熱淚撲進李楓的懷裏哭道:“李叔叔,您得想法子救救我爸爸呀!”
李楓的心頭突地一酸,有淚欲出,李楓強行忍住,用手替金娟娟抹了淚,道:“不哭,乖,軍人的後代,只流血,不流淚——老金,您別動!”
李楓上前一步握住了金縣長的手,示意他躺着別動!金縣長讓女兒扶他坐起來,臉上的笑組織得十分吃力地說道:“老李,您來臨江了,我這雙眼,也就能安心地閉上了!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因病離職已兩個多月的我,應該有人接替我的工作,老江,副縣長唐,我個人認為,是一個十分出色的人選!”今秋的領導班子重組,我覺得,由唐滔來接替我的位子,最合適現。“
李楓緊緊地握着金縣長的手,本是想把自己在兩個小時前來臨江的路上獲后滔已死的事實告訴金縣長,想想又沒說,他怕說了,不利於金縣長的病情康復。金縣長見李楓不語,側過頭來問:“老李,你在想什麼呢?”
李楓道:‘老金,歲月流失得真快呀!一轉眼,就都是快50歲的人了,就連娟娟,幾年不見,已經長成了大姑娘了!“
縣長道:“老李,見到你,我真想同當年一樣,叮叮噹噹地碰上幾杯,我這不中用的身體拖了後腿,接風宴,就勉了吧!”
李楓道:“什麼接風宴,咱倆在一起,回憶回憶當年光着膀子一起放哨一起潛伏一起戰鬥的情景,就是味道最佳的菜肴了。”
金娟娟將一杯沏好的茶端到李楓的面前,說道:“李叔叔,我知道您最愛吃臨江的糯米捏成的圓宵,接風宴,我就做一碗雞塊圓宵吧!真的,江叔叔,請您陪我爸爸聊聊,我和小王這就去準備!”
李楓說道:“別太費事,別累着,娟子!”
金縣長道:“不用擔心,娟子已經學到她媽媽的真傳了——或許,是她媽媽在天有靈吧!老李,真的,娟子她媽走後這十幾年,我一直在想,她只不過是出國了,到另外的一個國度,要不了多久,我就會去找她的!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醫生說,我的生命,已經沒有多少日子了!真的,老李,我不怕死,相反,卻有一種即將見到娟子她媽媽的幸福感!然而,心中所放不下的事,就是他……”
有淚影在金縣長的眼裏閃動!李楓輕輕拍拍金縣長的手背,深情地道:“老金,放心,娟子是你的女兒,今後,我也會把她看做是自己的女兒!看得出來,這孩子,將來會有大出息的!”
金縣長道:“老李,有你在,我真的沒什麼不放心,臨江目前的縣委班子,我知道,很散很亂,你得下一番力氣夯合整實啊!”
李楓道:“工作上的事,你就不要挂念了,老金,別失去康復的信心,明天,我請訪京城的一些朋友,諮詢諮詢肝癌方面的專家,我想,你這病,肯定能治好!”早就站在門外的護士長看了看錶,還是示意李楓出來一下。李楓出了病房,護士長說:“先生,請不要讓金縣長長時間地說話,對於他來說,說一句話,差不多等同於挑一百斤重的擔子走十里路,很累很累的!”
李楓點頭答應,輕輕地返回病床前,金縣長的雙眼已經合上,顯然因為說話過多勞累過度而很快地進入了夢鄉……
牛沖高回到車隊,見到楊柳鳴后,才知道坐吉普車的不只是王新琪,還有新到任的縣委書記李楓,心裏就捏了一把汗,橫豎一想,開上帕薩特就直奔姐姐的家。姐姐牛茹萍正在牌桌上搓麻將,見弟弟牛沖高面露郁色地走進屋裏,問:“沖高,怎麼像個霜打的柿子似的?”
“姐,姐夫呢?我有急事找他。”
“什麼急事呀?”牛茹萍摸牌的手懸在空中,這麼問。牛沖高道:“姐,這可是關係到姐夫前途的大事,快說,姐夫上哪兒去了?”
牛茹萍打出一張紅中道:“沖高,他上哪去了,你都不知道,我能知道?再說,平日裏,他不坐你的車,不就是坐張天寶的車嗎?你呼一下張天寶,不就知道他在哪兒了嗎?真是——三條,碰!”
牛沖高一聽,拍了自己的頭一下,罵一聲笨豬,拿起電話就呼。很快,有人回電話,回電話的是一位小姐,問誰呼張天寶?牛沖高問對方是誰,張天寶的呼機怎麼會在她手裏?對方回話說張天寶昨天在她那裏過夜,第二天走得急,就把呼機忘在她那兒了。
見弟弟在一旁生悶氣抽煙,牛茹萍沒有心思繼續打牌,散了場,眾人離去,牛茹萍道:“瞧你蔫瓜似的,在臨江,有你姐夫在,能有了不了的結嗎?”
牛沖高道:“姐,新書記李楓到任了!”
牛茹萍道:“來了就來了唄,這有什麼呢?”
牛沖高道:“姐哩,他一到任,就碰到我不出車,而是開車拉着女朋友兜風呀!”
牛茹萍道:“兜風又怎麼樣?你們縣委的小車司機,哪一個沒開車拉女朋友兜過風呢?”牛沖高摁滅煙蒂道:“別人兜風,李書記沒碰上,卻偏偏碰上我!姐,我有預感,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覺得,其中有一把,就會衝著我燒!”
或許是受了牛沖高情緒的感染,牛茹萍似乎也有了某種不祥的感覺,突然的心煩意亂令她呼吸短促:“沖高,快別製造緊張空氣,姐姐都快讓你說得有些緊張……”
話音還沒落,電話鈴聲急促地響起來!牛茹萍接聽着電話:“喂——我是,我是唐滔的妻子牛茹萍——,什麼,到交通局辨認遺體——天呀——沖高,你姐夫出事了……”
牛茹萍搖搖欲倒,牛沖高連架帶摟地將她弄進帕薩特,急速趕到交通局。面對唐滔經過修飾后的遺體,牛茹萍瘋子般撲了上去,痛哭道:“唐滔,你不能死呀,你快醒醒,你快睜開眼睛,我不讓你死——你死了,我今後怎麼過呀……”
交通局長令兩名女交警將牛茹萍扶進休息室,勸她冷靜下來。然而,牛茹萍依舊嚎哭不止,眾人無法,只好讓牛沖高去勸。
牛沖高確信姐夫唐滔已死於車禍后,心裏想哭卻雙眼無淚,勸住姐姐的哭聲,卻無法勸住自己的擔憂!他深知,沒有了姐夫唐滔這個副縣長的庇護,他在車隊裏會失去昔日的光彩不說,甚至會被車隊清理出去。應該說,唐滔春風得意的日子,也是他牛沖高呼風喚雨的日子,表面上看,他牛沖高只是一個小車隊的司機,實際上卻能行使着副縣長的權力!大凡是他牛沖高拍過板的事,姐夫唐滔就會買他的帳!如此的無限風光,眼看就要隨着姐夫的死去而消失,牛沖高心繫於此的悲痛,甚過姐姐失夫的悲痛。
自金縣長病重離職之後,副縣長唐滔,實際上已經顯示出了一縣之長的權威,儘管縣委秘書長范天策明裡暗裏都在同他較勁,但在唐滔看來,自己由副縣長到縣長,既是名正言順又是水到渠成,如果老書記不是在一夜之間突然地調離,唐滔自認當上縣長的概率要高出范天策一倍還多!
夫貴妻自榮。唐滔的權威日增,夫人牛茹萍的風光亦增,平日裏同姐妹們打牌,輸了歸己贏了歸人的氣度令眾姐妹們心悅誠服!在牛茹萍看來,丈夫唐滔的錢來得容易,該花就花,更何況在她看來,不明不白的錢有了就得花,否則,存在家裏就會招來晦氣。現如今,丈夫唐滔一命嗚呼,牛茹萍肝腸寸斷的確也是情不自禁。把姐姐牛茹萍送回家中,牛沖高就要走,牛茹萍說道:“沖高,留下來陪陪姐姐吧,姐姐覺得很孤單、很害怕!”
牛沖高道:“我把車開回車隊,晚上,我接媽媽過來陪你。”
從姐姐家出來,開着帕薩特奔馳在寬敞街道上的牛沖高,再也沒有愜意的感覺,相反,卻是有許許多多的哀緒,映在後視鏡中,隨車而行!牛沖高明白,自己的心境在這個下午真的很糟糕。
單論沾花惹草揉花捏草的功夫,范天策早已超出爐火純青的範疇!也就是說,范天策玩耍女人的能耐同他鑒賞女人的能耐一樣的高超。自以為床上功夫無人匹敵的白骨精白玉潔,幾個回合下來,就被范天策的金箍棒擊得骨酥筋軟!白玉潔香汗淋漓地說道:“范大秘書長,就是沒有錢老闆給我的好處,我也會自費在這裏包房數月,因為你是我所遇到的最能令我心旌搖蕩的男人!”
范天策不知是喜還是悲地流出了熱淚,雙手捧住白玉潔的香腮,贊道:“小白,你知道么,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小白,你太奇特了;你太傑出了;你太潔白了!你是千萬個女人之中才有可能出一個的絕色尤物!真的,西施比不了你,貂蟬比不了你,楊玉環同樣比不了你!你這樣傑出的絕色女人,也只有我這樣的男人才能體會得到才能玩味得到!小白,你不是說,我是你遇到的最能令你心旌搖蕩的男人嗎?我說,你是我所經歷過的最最美好的女人!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懂得呼吸都懂得情趣,真的,我一向自恃才高不凡,卻在此刻無法找到用來形容你酥人靈魂的姿色。”
白玉潔呢喃着用滿足的情調道:“我真有您說的那麼好嗎?”
范天策道:“當然是真的!不然,我剛才也不會幸福激動得熱淚盈眶!小白,我敢說,你給男人的滋味,差不多就能等同神仙給人間帶來的滋味!”
白玉潔道:“這麼說,范大秘書長對我這個白骨精已經愛不釋手么?”
范天策道:“可以這麼說!白小姐,現在,可以告訴錢旺的真正目的了吧?”
白玉潔替范天策打着領結,道:“錢老闆有什麼目的,他會告訴您的,我的任務和工作,就是在這裏和您……
手機的鈴響中斷了白玉潔的述說。范天策接聽電話,電話是交通局長打過來的,請他立刻趕到交通局,有重要的事情要向他彙報!范天策想,能有什麼重要的事發生呢?莫非是計劃中的那件事……
“范大秘書長,就這麼丟下我走嗎?”
白玉潔在床上欠起裸着的上身,玉臂朝已走到房門、右手正欲擰動門柄的范天策揮了揮,這麼問。范天策回頭微微一笑,又折身回到床邊,給了白玉潔一個很古怪的吻,說道:“放心,無論發生什麼事,明天下午,我仍然會到這裏來,用我那支特殊的畫筆,在你這絕佳的青春畫紙上,畫雪峰鳴鳥畫翠竹映泉……”
“也畫蛟龍入洞么!”白玉潔打斷了范天策的話,這麼插了一句。白玉潔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誨淫的眼神就是兩道衝擊力很強的電流,並且那種屬於她自身獨特的雌臊中滲散出的幽香,亦隨着那眼神一起透徹周圍的空間。就在白玉潔表現出如此的磁力之後,范天策也不得不在內心裏暗自凝聚氣力,用以對抗白玉潔的肉體及神情組合出的誘惑,否則的話,范天策怕自己的雙腳邁不出這個房間。
風風火火地走進交通局的大門,局長鬍炳輝就迎了上來,說道:“秘書長,請隨我來!”
范無策見胡炳輝一臉的肅穆,完全沒有了平日間見面后的那種哥們兒之間嬉皮式的輕鬆,心中就暗暗地斷定自己所要遇到的事不會是一件令人心情暢快的事。隨胡炳輝走近專供交通事故死亡的停屍房,胡炳輝用揮手請進的手勢代替了他無法出口的語言,當范天策邁步欲進的時間,胡炳輝還是說了一句:“秘書長——不,范哥,我在辦公室等你!”
范天策走進停屍房,一具冷冰冰的女屍躺在平台上,身上蓋着的白布在范天策的右手揮手之後被立在一邊的兩名女交警緩緩揭開,范天策看到死者竟是自己的妻子南妮之後,看上去十分驚疑也十分悲痛地大呼着“南妮!”猛虎撲食般撲向南妮的屍體,緊緊地摟住,淚如雨下地喊道:“南妮,你這是怎麼了南妮?”
范天策的哭喊聲很響,喊聲中飽含着慘烈的悲痛與濃烈的愛戀,以至招惹得從交通局上空飛過的鴿群都好奇地降低了前行的速度。
走出停屍房走進胡炳輝的辦公室,胡炳輝將一杯香噴噴的西湖龍井推至范天策的面前,低沉地說道:“范哥,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呀!”
范天策掏出手巾紙,抹了抹發紅且仍含淚影的雙眼,哽噎地道:“炳輝,說說,怎麼回事?”
胡炳輝道:“范哥,嫂子是和副縣長唐滔一起出事的,據驗現場的幹警說,嫂子與唐滔離開人世的時候,下體都是一絲不掛的。我聽到彙報,覺得有些蹊蹺,就與公安局通了氣,並一同趕到出事地點,經公安局的法醫現場取證,嫂子與唐滔在車禍發生前,的確在卧車內有過那種事,因為在嫂子的……身體裏,留有屬於唐滔的新鮮體液。”
“炳輝,你真是糊塗,一起交通事故,你讓公安局去攪和什麼,真是!”胡炳輝道:“范哥,人命關天,凡是交通死亡事故,公安局總是要立案的呀!再說,死者又是副縣長唐滔和南妮嫂子呢!”
范天策搖搖手,示意胡炳輝不必再解釋什麼,輕聲地問道:“法醫的驗屍結果沒傳開吧?”
胡炳輝得意地一笑道:“我早已打了招呼,絕不會傳開的。”
范天策品了一口茶,若有所思地問:“司機呢,怎麼樣?”
胡炳輝道:“司機雖說沒死,也跟死了沒什麼兩樣,不省人事。出事地點離市裡較近,當時,就送進了市裏的一家醫院。醫院檢查后,第一判斷,就是搶救過來,可能成為一個植物人,往最好的方面估計,也只能是一個呆傻之人。”
范天策道:“炳輝,南妮與唐滔的事,別告訴你的媳婦,南娜要是知道了,老爺子老太太就會知道,到時間,又該罵我無能,連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住。”
胡炳輝道:“范哥,你就放心吧,能為你增光添彩的事,我干,有損你有礙你面子形象的事,我肯定不做,否則的話,我這個一局之長,也太沒政策水平了吧!”范天策站起來,剛要想說什麼,手機就響了,范天策一接,提高了嗓門問道:“什麼,李書記到了,去看望金縣長了?天——”
掛斷電話,范天策道:“炳輝,走,去醫院見新到任的縣委書記李楓。”
胡炳輝道:“范哥,嫂子的事……你看,你的精神面貌如此不好,還是不見為好!”
范天策想了想,道:“你說的也對,沒接到什麼正式通知,不見也好,再說,南妮這一去,讓我身心憔悴!炳輝,找個地方讓我休息一會兒,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胡炳輝忙喊進一名女辦事員來,吩咐道:“領秘書長到貴賓間休息!”
閉目養神在貴賓間的沙發上,范天策臉上組裝出的悲哀的容顏與他這一刻翻飛的思緒並不相合。自女辦事員臨走時帶上門的那一刻起,范天策心靈的聲帶就一直在輕輕地念叨着“南妮”這兩個字。妻子南妮,愛好詩歌也熱愛音樂與繪畫,早在上高二的那一年,南妮就十分崇拜年輕校長兼美術教師的范天策。許是因為少女的懷春許是因為范天策不露痕迹的引誘,還沒讀完高三的南妮就墜入了浩瀚的愛河!當時的范天策在一天午後在他的單元房裏,用他那隻特殊的畫筆在南妮青春的畫紙之上畫出一朵滴血的喇叭花之後,喜極而泣地說過:南妮,我要娶你!當時的南妮,羞澀着十八歲的願望與夢想,卻仍是一字一頓地說:范校長,我願意做你的女人。范天策由校長升遷到縣委機關的時間,也是南妮從都市大學畢業歸來的時間。
范天策記得,新婚之夜,就在他準備好畫筆打算為他在南妮青春的畫紙之上曾經畫出的那一朵滴血的喇叭花再增添一番濃濃的甘露之時,電話響起來。范天策拿起電話,對方說道:“你是新郎范天策嗎?我是新娘南妮的同學,祝你們新婚快樂!”范無策覺得打電話的男中音十分陌生,出於禮貌,從牙縫中擠出“謝謝”兩字之後,就把電話掛了。南妮掀開毛巾被,將范天策擁住后問道:“誰的電話?”范天策記得,當時他說是妻子的一個男同學,妻南妮立刻就驚喜地說定是要好的同學唐滔!
門先是被敲響后是被輕緩地推開,局長鬍炳輝躡手躡腳地走近范天策,輕聲地叫道:“范哥,想吃點什麼,我叫人去弄?”
范天策抬手抹掉眼角早已掛着的雨滴清淚,搖了搖頭。胡炳輝道:“人是鐵,飯是鋼,要不,到我家去,讓南娜包你最愛吃的豆腐餡餃子!”
范天策道:“算了吧,南娜要是知道姐姐去了,傷心都來不及,哪有心情包什麼餃子啊!炳輝,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吧!我再休息一會兒,你不用管我。”
胡炳輝知道範天策心如刀絞,的確,中年喪嬌妻的事誰攤上,誰都會消沉幾天。不過,胡炳輝深知,范天策是一位硬漢子,天塌下來,也壓不垮他。重新為范無策的茶杯里續上開水,道:“也好,我先去學校把孩子接回家——范哥,你可一定要節哀啊!”
范天策並沒有起身,只是朝走出門的胡炳輝抬抬手,表示送別也表示他衷極無言的那一種狀態。
正想向誰打一個電話的時候,動聽的音樂在衣袋裏響起來,范天策有氣無力地掏出手機:“喂——我是范天策——小白,對不起,我遇到一件極為傷心和難過的事,不能陪你吃晚飯了……嗯……嗯,明天,也許我下午會去你那兒……嗯……嗯……”
天已經黑了下來,范天策走出貴賓休息室,看一眼遠處高樓上的燈光及遠天的星光,覺得都像一滴滴閃亮的淚水。
南娜是邊吃燴餅邊聽臨江縣電視台的新聞的,當她從電視節目中看到丈夫胡炳輝在一起事故現場,就一陣心喜!然而,這心喜的感覺沒過多久,屏幕上出現了姐姐南妮赤裸下身的屍體之後,南娜“哇呀”地驚叫了一聲,直起身奔向電視大喊“姐姐——姐姐!”喊聲結束了,南娜也昏昏然倒在紅木地板上。
胡炳輝開門進屋,見躺在紅木地板上的南娜一動不動,丟下手包一個單跪就將南娜摟了起來,又搖又叫:“南娜,怎麼了南娜!”
南娜見是丈夫胡炳輝,“哇哇”着大哭起來,雙手不停地捶打着丈夫的胸膛埋怨道:“姐姐去了,你在現場的,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你安的什麼心,你說!”胡炳輝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南娜哭道:“縣電視台的新聞播的呀……姐——你在那兒,妹妹我離不開你呀!”胡炳輝將南娜扶到沙發上坐了,再備好一條熱毛巾遞給她:“哭吧!南娜,我這心裏,早已憋不住了!”。言罷,胡炳輝的雙眼之中,真格地有淚水汩汩地流出。南娜哭了一陣,紅腫着雙眼對丈夫說:“我想去瞧瞧姐姐介‘胡炳輝抹盡淚,點燃一根煙,說:”明天行嗎?“
“不,就現在!”
南娜站起來,拉住胡炳輝的手,就要往外走。胡炳輝道:“南娜,真要去,你得答應我,在局裏,你流淚可以,可千萬別嚎天大哭!”
南娜點點頭,語氣哀婉地說:“我只是想見見姐姐!”
停屍房裏沒有燈光,門是關着的,胡炳輝領着南娜走進去的時刻,有人聲音很小卻很凌厲地喝問:“誰?”
胡炳輝邊回答“是我”邊拉亮燈,一看,原來是范天策一動不動地立在南妮屍體的面前,忙道:“范哥,南娜從電視新聞中知道了,非要來看一眼姐姐不可!”南娜見姐姐南妮真真切切地毫無心跳和呼吸地躺在停屍台上,想過去抱一抱姐姐,卻懾於浮現在姐姐屍體之上的一團冷森空氣,淚,流得十分的兇猛,然而,更兇猛的,是南娜注視范天策的那兩束目光。范天策之於南娜的這種目光,早已習以為常,視而不見視怪不怪。范天策明白,小姨子南娜之於自己的敵意,始於多年以前的幾件事情,其中最關鍵的,是他范天策在其身上作畫的圖謀,次而關鍵的,是他范天策在別的女人身上作畫的時候曾被南娜撞個正着。或是因為過悲過哀而失去理智,或許早就醞釀過如此的舉動.南娜突然伸出雙手揪住花天策的衣領吼道:
“姓范的,南妮死了,這下你高興了吧?”
范天策似乎是被南娜這一大不敬的行為激怒了,怒斥道:“南娜,放手!知道你姐姐死時的情形嗎?炳輝,告訴她!”
胡炳輝多年來,還從沒見到過范天策如此地發火,一見他動了真氣,用力掰開南娜的雙手,陪着笑臉道:“范哥,都是一家人,別見外,南娜,快給姐夫陪個不是!”
南娜道:“我向他賠不是?哼,他姓范的對不住我姐姐!”
范天策的氣似乎消減了一半,道:“炳輝,你把門關上——南娜,你說我對不住南妮,可是你要知道,你姐沒少讓我頂綠帽子啊!”
南娜一抬手道:“胡說,姐姐不是那種女人!”
胡炳輝道:“南娜,有件事,我一直瞞着你,南妮與唐滔是大學時的同學,他倆、他倆……范哥,我直說了——他倆早就要好,出事前,他倆在車上還……還……不然,怎麼他倆都會下身赤裸呢?再說,法醫驗證后,也是如此的結果。”
話音剛一完,不知怎麼地,停屍間的燈突然滅掉,三人走出來,一看,整個交通局大院都漆黑一遍,才明白可能是臨時停電所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