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雖然我這所謂的初戀結束得很是無厘頭,但我確實還是因此而心傷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了美拉。
我們還是站在那個黃昏的小路上,四周是明艷艷的紅色,連天空都是紅色的。沒有那些小嘍啰,也沒有陸航,路上只有我們倆。美拉看着我,她的臉上笑魘如花,我卻因此感覺到毛骨悚然。
她微啟紅唇,眼眸流轉,對着我輕輕地喊着:“陸航!”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自己,然後我不受控制地伸出了雙臂,摟住了美拉。她溫軟的身子倒進了我的懷中,就像一條滑溜溜軟膩膩的小魚。她那樣幸福地笑着,而我的靈魂卻拚命地掙扎。
終於,我像一陣煙似的掙脫了出來,然後便不受控制地被風吹起,飛向空中。我越飛越高、越飛越高,眼睜睜看着美拉的唇就要碰到陸航的面頰,我發瘋一般想再回到地面,可是我卻根本不能控制自己。
“不要!不要啊……”
我在空中聲嘶力竭地喊着,可似乎沒有人可以聽到我的聲音。我的眼淚化作了雨滴,擊打在小路的地面上,也擊打在他們的身上。可是,似乎沒有什麼可以阻止,美拉的唇終於吻到了陸航。
不知道我掙扎了多久,直到我一身冷汗地從夢中驚醒。
夢中的淚痕還在我的臉上,我的心也顫顫地在發抖。我無法再待在床上,於是起身下床,打開了電腦。
果果無花終於回復了我的留言:
愛着自己最要緊。
我思索着這句話,在窗台上一直蜷縮到天亮。當橙色的太陽從窗外躍起的時候,我決定要向學校請半個月假。
我撥通了老媽的電話,她很快接聽了起來,她那邊的聲音有些嘈雜。
“媽,我的低血糖又犯了,腦子暈得厲害,我想休息一段時間。”
“啊!怎麼回事啊?是不是上學太累了?不是讓你去留學嗎?就不要那麼拼了!”老媽的語氣里有些關切的焦急。
“嗯。”
我只好支支吾吾回答,要是老媽知道我是因為一個男生而昏倒,她非當即倒在電話那邊不可。
“那就在家休息吧,要不然你想提前出國也行。媽媽就要開會了,我再給你打電話啊,讓蒙阿姨給你做點好吃的!”
“嗯。”我再次應承,那邊已經掛斷了電話。
老媽對我的請假要求毫無異議,這樣的爽快卻讓我的心裏有些訕訕,但是能夠“名正言順”地逃課還是讓我十分開心。唯一的遺憾就是,為了我的謊言不被蒙阿姨和阿文識破,我必須得在家“靜養”。
這都沒有關係。如果身上的傷口可以用時間撫平,我想心上的一定也可以。
(2)
周日的陽光溫暖又抒情,我坐在床上吃着蒙阿姨做的早餐。此時的我已經從惡夢的驚恐中恢復了過來。
一大早,丁諾便敲開了我的房門,手裏依然抱着一束鮮艷欲滴的白玫瑰。
我忽然想起來,昨晚他好像說過今天要來帶我去玩,於是我對他展開一個慣有的屬於妹妹式的微笑。
“哥哥,這麼早啊!”
“答應你的事我怎麼會爽約呢?”他一邊說著,一邊接過蒙阿姨遞過來的花瓶,把花插了進去,然後順利地用兩捧巨大的花束佔據了我的兩個床頭櫃。
“怎麼樣,想去哪裏?”
想出去遛遛的念頭已經在我的心裏像野草一樣升騰了起來,但是那一瞬我還是沒有忘記自己的假期謊言。
“我……其實我有些不舒服,不想出去了。”
這句話實在是有夠違心,但不等丁諾接上話,蒙阿姨已經在旁邊煽風點火起來:“是呀,小姐才給學校請了假,這次我一定要好好給她補補。這麼弱的身體去學校怎麼行啊?”
我不自然地沖丁諾笑了笑,卻迎上他一切瞭然於胸的眼神。
等到蒙阿姨退出房間,他俯身到我的耳邊,幾乎帶着有些調笑的語氣:“這次想偷懶幾天?”
我仰身往被窩裏縮了縮:“哪有,這次我是真的不舒服……”
還未說完,丁諾便肆無忌憚地笑起來。我原本還有些窘迫,可看着他這樣地笑着,竟然也被感染得大笑起來。
直到曉芮敲門進來,我和丁諾還在大笑着,於是我只能強忍笑意示意曉芮坐到我的床邊。丁諾很快收斂了咧開的嘴角,他站起來,讓出了他的位置。
曉芮看看丁諾,又看看我,嘴角有隱約羞澀的笑。
很明顯,這個小妮子一定是誤會了,於是我急忙伸出手拉着丁諾,大聲給她介紹:“這是我哥哥,比親哥哥還親的哥哥,超級才子俊男丁諾!”
然後我又伸手摟過曉芮:“哥哥,這是曉芮,是她發現我昏倒在地的哦!”
丁諾對陌生人向來標誌性的冷漠表情終於因為這句話有了些變化。他淺淺又有禮貌地笑了笑,好像曉芮是救我於水火中的小天使:“很高興認識你,曉芮,也很感謝你救了我的妹妹。”
他的語氣很誠懇,讓我覺得他真的就是我的親人。我有些感動,曉芮的臉卻忽然紅了。
見到這樣的情景,我的腦子裏忽然萌生了一個小小的想法,於是暗自開始竊竊發笑起來。
(3)
那天一整天,我們三人都待在一起,沒想到曉芮和丁諾竟然也十分投機。他們兩人還“趕”走了蒙阿姨,一起合作給我準備起午餐來。
我則坐在床上瞎嚷嚷:“哥哥,我要吃提拉米蘇!曉芮,我想吃宮爆雞丁!我的牛排要六成熟、我的沙拉要拌酸奶醬、我的生菜要多放蚝油,還有四季豆,炒熟點,以免我被毒死……”那兩人倒還十分配合,樂呵呵地一邊做着一邊應承,我獨自在床上笑得前俯後仰。
大廚果然是大廚,丁諾擅長西餐,曉芮拿手家常菜。很快,我房間的小茶几已經被他們擺滿。
“天啊,這是食物嗎?這都是藝術品啊!”開動之前,我誇張地表揚着他們的勞動成果,舉着筷子向他們投去無限敬佩的目光。
“吃吧,你不是嚷半天了!別說藝術品了,看你那樣,給你狗糧估計也得狼吞虎咽。”丁諾這時候還不忘打趣我,曉芮則在一旁甜甜地笑。
我瞪了丁諾一眼,對曉芮傻笑了一番,然後便一口提拉米蘇一口宮爆雞丁地吃起來。雖然這樣的組合十分怪異,但就在我的味蕾一邊經歷着甜和辣的美味時,那些傷痛也很快就被我拋到了九霄雲外。
愛情,你是什麼見鬼的東西?
我望着身邊的兩人,忙不迭地吃着桌上的食物,忽然覺得幸福無比。要不是曉芮還要去上課,而丁諾第二天就要回學校,我真希望這半個月的時間就這麼度過。
丁諾在走之前把我的房間擺滿了白玫瑰,我終於領略到什麼叫做“花的海洋”,也終於在這片海洋中對自己感到了噁心。誰能經得住這樣的審美考驗啊?我忽然覺得丁諾要不是存心的,那就是我這麼多年都沒有發現他原來就如此的一根筋。
曉芮不去打工的時候放學了就會來看我,給我講講漏掉的課程。說實話,我覺得她講的遠比老師講得好——雖然,她講的時候我並沒有仔細聽。
“好的,我們下面開始溫習歷史吧!”
“好。”
我點了點頭,眼睛卻一直盯在曉芮的臉上。在她低頭翻書的時候,睫毛也低垂了下來,濃密的一道帘子看起來很深邃,讓我忍不住喜歡;而她再抬頭的時候,笑容又是那麼純美,那笑似乎讓周遭都變得充滿了生氣……
我終於忍不住想逗逗她:“曉芮,如果我是個男孩子,我一定會愛上你的!”
曉芮的臉變得通紅,這樣的她讓我忍不住不依不饒:“要不就讓我給你介紹個男朋友吧?”
曉芮放下了課本,表情有些嗔怒:“你再這樣我可走了呀!”
我笑着伸手抱住了她,“開玩笑呢,還是我娶了你吧!”
曉芮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我則開懷大笑起來。其實,我的心裏早已有了打算。
(4)
“親愛的,我可想死你了!”半個月時間過去得很快,Cici的熱情也依然故我。
“哦!親愛的,我也想你!”我一邊回應她的熊抱,一邊在內心咒罵自己竟然說出這麼讓人噁心的話。
曉芮忍不住在一旁“撲哧”笑了出來。我瞪了她一眼,抱緊了懷裏的Cici,直到她開始拚命掙扎,我才放開了手。幾乎是下意識的,她往後退了一步:“看來這些日子養得不錯啊,沒長肉光長力氣了。”
我也跟着往前邁了一步,繼續張開懷抱:“我還沒抱夠呢!”
Cici急忙坐回了她的位置,掏出課本佯裝:“但是,上課了喲!”
說著,上課鈴就響了。我笑着轉身,坐回了座位,其實有時候Cici也有別樣的可愛。
可是,她還是沒有改變自習時間說小話的壞習慣。而我,還是沒能在Cici說小話的時候像曉芮一樣繼續專註看書。
“告訴你喲,你生病的時候可錯過了一場好戲!”Cici又用筆尖戳我了,她的語氣里有着無限的神秘,那勁頭絕對超過普通人談論金字塔和外星人。但是這也是Cici的本事,她總是擅於誇大一切。如果有人說她能把死的也說活,我一點都不懷疑。
“說說。”我也不好打擾她的雅興,於是隨意地接上話去。
“你知道隔壁學校的陸航嗎?就是那個成天不上課成績還超級好的那個!學校竟然請他來表演了,沒想到他的小提琴也拉得那麼好……”
在聽到“陸航”這個名字的時候,我的腦子已經轟然炸開。原以為這些天我已經將他遺忘,可Cici的忽然提及讓我的心再次猛烈跳動起來。
“喂……”Cici開始輕搖我的肩膀,“你不會連陸航都不知道吧?那可是隔壁學校的大紅人啊!哦,不,現在他也是我們學校的大紅人了。你不知道那天他迷倒了多少明耀的女生,要是你在,估計也難逃!”
霎時間,我便想起了陸航在屋頂上拉小提琴的樣子。那琴聲似乎還在我的耳邊,那麼生動、那麼悠揚,也那麼讓人心碎。
“你才難逃了!”
我的語氣其實有些惱怒,但是Cici似乎並沒有注意到,而是自顧自地繼續着:“不過現在誰都沒機會了,他現在可是美拉的男朋友。聽說美拉為了得到陸航可是不擇手段,之前他身邊的女生都是被她趕跑的!美拉想得到的,還有誰敢去搶啊!”
是呀,就是美拉,是她讓我不戰而敗,是她讓我眼睜睜看着愛情遠去。可是我又能怎樣呢?她挽着陸航的樣子再次在我眼前浮現,我的心痛得快要滴血。
永遠不要以為無所畏懼,連超人也會有失去超能力的一天。
原本我以為我忘記了一切,可一切還是那麼清晰。
我忘記了後來我是怎麼和Cici繼續對答的,我甚至忘記了自己是怎麼度過剩下的自修時間的。我的腦子裏已經全部都是陸航:他站在屋頂上拉琴的樣子、他坐在地板上抽煙的樣子、他急匆匆趕到美拉面前的樣子、他對着美拉溫柔說話的樣子……
午飯後,趁着大家都趴在桌上午休,我再次悄悄溜上了校史展示樓的屋頂。
今天的天空就像我的內心一樣陰沉,濃郁的雲層蓋住了所有的藍色,它們像要壓到我的身上來,讓我感到無法喘息。
我蹲在地上抱住膝蓋,憎恨着自己不受控的懦弱,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可就在這時,一個黑影從對面屋頂躍到了我的面前,一個熟悉得讓我心痛的聲音在我面前響起:“你終於來了!”
(5)
我抬起頭,是的,是他。就算我沒有抬頭,我也知道是他,就是他——陸航。他穿着一件雪白的外套,逆着光的臉被掩飾在了陰影中。他的輪廓周圍有些微微地發亮,微風掀起了他的衣角,就在看到他的那一瞬,我以為是自己產生了幻覺,於是只是獃獃地抬頭看着他。
“你,還好吧?”
當他再次說話的時候,我才肯定那真的是陸航。他就站在我的面前,手裏拎着他的小提琴。他正低頭看着我,和我說話。
我急忙站起身來,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那天沒事吧?”他看着我,繼續問着。
那天?那天他不是從頭到尾就沒有正眼看我嗎?難道他記住了我?
我的心裏升騰起萬千個問號,心卻慌亂得亂了章法。
陸航看着傻愣着的我,嘴角忽然揚起一個輕柔的笑:“不要告訴我一直在這裏聽我拉琴的是個啞巴,或者是聾子哦!”
看着他突如其來的笑,我竟然有些眩暈,終於從嗓子眼裏擠出了一句話:“你怎麼會知道……”
雖然我的聲音很小,可他還是聽到了,他哈哈大笑起來:“真是個傻丫頭啊!”
他的笑讓我有些不知所措,難道那天他的出現並不是偶然?
我的疑惑終於脫口而出:“那天,你是特意來救我?”
陸航收斂了他的笑,他的眼睛沉得像一潭湖水,然後,他點了點頭。
我承認他的回答和眼神讓我徹底昏厥了。他竟然一直知道我,也是為了救我而出現。我還想追問下去,可他將小提琴搭到了肩上,就在我面前演奏了起來。
還是那首讓人痛不欲生的曲子,但今天聽起來卻多了些溫情。陸航拉琴時仍然閉着眼睛,我離他那麼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長長的睫毛在下眼瞼上投下的陰影。奇怪的是,他的琴聲竟然慢慢在我耳邊弱了下去,我反而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怦!怦!怦!一下一下,那麼響亮。
“喜歡這曲子嗎?”一曲終了,我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心跳聲中,直到陸航說出這句話,我才彷彿被喚回了現實世界。
但是我卻很無厘頭地反問了他另外一個問題:“陸航,你愛美拉嗎?”
他沉吟了片刻,或許是幾秒鐘,也或許是幾分鐘,可我卻覺得那時間就像一個世紀那麼長。然後,他伸出雙手抓住了我的肩膀,之前的輕鬆表情已經全然不在:“小丫頭,你知道什麼是愛嗎?”
“她現在是你的女朋友。”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感到自己的肩膀有些微微顫抖。沒料到,陸航反而笑了起來,他的眼睛也直直地看着我的。雖然我有些慌亂,可我還是執拗地迎着他的眼神。這時的我,太需要一個答案。
“如果你願意,你也可以做我的女朋友。”
或許壓根沒有想到陸航會這麼回答,我感到我的臉開始發燙。可是也因為他這樣隨意的態度,我幾乎在一瞬便被激怒了,禁不住提高了說話聲音的分貝:“你去和美拉分手,我就做你的女朋友!”
陸航則哈哈大笑起來,伸出一隻手撫着我的頭髮:“還真是個傻丫頭呀!”
其實,我也覺得自己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傻到了家,可在陸航的面前,我彷彿連偽裝的力氣都沒有了。這已經是他第二次稱呼我“傻丫頭”,我不滿他剛才的答案,而他總是把我當小女孩的態度讓我幾乎有些瘋狂。就在那麼一瞬,我似乎一下子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我抓緊了他的衣服,對着他的唇便吻了過去。
(6)
他實在比我高出太多,以至於我踮起腳尖才觸到他的唇,而因為距離實在夠大,我的身體也順勢倒向了他的懷裏。
一切都很突然,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可我就是不受控制地全身心撲向了陸航。他似乎也愣了愣神,但是他也很快反應過來,伸出手抱住了我——於是,我的唇終於碰到了他的。他的唇是那麼柔軟,就像這個秋天最溫情的一抹暖陽。我的心一下子綻放了,甚至忘記了之前的憤怒,也忘記了初吻的羞澀。
我只是不願意離開,不願意。
但是很快陸航就開始回吻我。我的吻或許是笨拙不堪的,可他卻顯得十分嫻熟。一股淡淡的煙味瀰漫在我的唇齒之間,我很快便感到渾身發燙,彷彿就要被融化。那一瞬我似乎忘記了一切,周圍有些天旋地轉。不知道這個吻持續了多久,等我醒悟過來,才發現我竟然一直被陸航緊緊抱在懷裏。
我低着頭不敢看他。天啊,我竟然做出了這麼大膽的事情。想到這裏,我感到自己的耳根也開始熱起來。可我的心裏除了羞愧,還有那麼一絲絲驕傲。我偷偷享受着心中漫天漫地的快樂。
這時,陸航卻靠近我的耳邊輕輕說:“丫頭,你知道什麼是孤獨嗎?”
這句話重重地擊中了我。孤獨,它可是無時無刻都不在我的身邊啊!在我的博客上,孤獨它就是我如影隨形的影子。我每日每夜都在和它作伴,而它每次的到來都令我無法拒絕。
但是現在的我卻說不出這些來,因為那一刻我已經全然忘記了孤獨的模樣。這難道就是愛情,忽而讓人傷心欲絕,忽而讓人幸福無比?
這時,上課鈴刺啦啦地響了起來。它驚擾了我的沉醉,而陸航也鬆開了我。他在我的額上留下了一個全新的吻,轉后躍身回到了對面。陸航小跑起來的樣子真是帥氣。我看着他的背影,卻不願離去。
他則一邊跑一邊轉身向我喊着:“丫頭,你叫什麼名字?”
我輕輕地回答:“我叫妖妖。”
我願意用這個名字,因為這個名字才懂得他詢問我的那些孤獨。
可是他卻似乎並沒有聽見,只做了個聳肩的姿勢,然後向我揮揮手,繼續跑離了我的視線。
(7)
回到教室,我的心仍然自顧自撲騰着。一切都那麼像一場夢,可陸航唇間的煙味還在我的鼻端縈繞。
曉芮看着我的樣子很是擔心,她竟然沒顧上講台上唾沫橫飛的班主任,悄悄問我:“中午你跑哪裏去了啊?”
“我……剛才肚子疼,有點拉肚子。”雖然我很想和曉芮分享那些神秘的快樂,可是話到嘴邊還是沒有說出口。
“啊!”她顯然急了起來,以至於脫口而出的一句話驚動了班主任的信馬由韁。
“曉芮,對於這個問題你有什麼疑問嗎?”
向來乖巧的曉芮顯然有些不知所措,她站起來愣愣地看着班主任,低着頭說不出一句話來。
看着這一幕我可真是干著急,於是急忙插上一句話:“對不起,老師,是我不小心碰掉了她的課本。”然後我悻悻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曉芮的歷史書,假裝剛從地上拾起來。
“嗯,好好聽講!”班主任向曉芮揮了揮手,示意她坐下繼續聽講。這個小插曲顯然沒有打擾他講課的激情,他馬上又全身心投入到了課程的講解中去。待他轉身過去寫板書的時候,我笑着朝曉芮搖了搖頭。曉芮似乎對剛才的一幕仍然心有餘悸。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微微笑了起來。
“喲,啥時候你們這麼親密了啊?”Cici不失時機地戳了戳我的肩膀。
“曉芮是我新夫人,我當然得護着,你懂什麼?”我開着玩笑,Cici的表情看起來興緻頗高。
曉芮倒是忍不住了,她急忙想要辯解,可又害怕驚動班主任,於是拿胳膊肘狠狠撞了我一下。看到這一幕,Cici用課本捂着嘴偷樂起來,我順手把我的課本飛了過去:“笑什麼,新夫人都是需要嬌慣的。”這下輪到曉芮笑了,她埋頭一邊記着筆記一邊咧嘴笑着。看着她這麼開心,我忽然有些失神。
對不起,曉芮,我向你撒謊了,可是我原本也不想對你撒謊。這一切都發生得太過突然,我都不知道這是什麼,就讓我自己先搞清楚之後再告訴你吧!
(8)
但是,陸航的那個吻和他的擁抱幾乎成了我的夢魘,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我一邊努力地掩飾着自己的這個“小秘密”,一邊幸福無措地繼續着周而復始的生活。
後來我又多次溜到了屋頂,卻再也沒有遇到陸航。而自從有了上次的遭遇,我也完全沒有了再次衝到隔壁學校的勇氣。日子一長,我越來越覺得那就是一場夢,於是那些濃郁的幸福慢慢變得淺淡下來,直到後來完全被鬱悒取代。
曉芮發現了我時常的出神和發獃,可她除了在上課時候用手肘提醒我以外,也沒有多問什麼。雖然我無數次想告訴她屋頂的故事,可是我還是沒有說出口。曉芮在我的眼中始終就像一塊璧玉,我真不應該用我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來驚擾她純凈的世界。
但是我還是第一時間在博客上告訴了果果無花:我戀愛了,真的戀愛了!——雖然,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戀愛。
一切似乎都很平靜,可我的內心卻有着翻湧的波瀾。
我無數次地告訴自己:你那天已經做出了飛蛾撲火般的傻事情,現在就給我乖乖地等着。只要那不是一場夢,陸航總會再次出現。
可是,我沒有等到陸航,等到的卻是美拉。
放學后,她就站在校門對面的小路上,身後依然簇擁着一幫手下,秋風呼啦啦地吹掉了那排梧桐樹上的枯葉,也揚起了她的一頭長捲髮。那場景有些像武俠片,一個目光犀利的女刺客,站在某一個角落等待她的仇家。
小路的盡頭是明耀的停車場,司機們通常會在那裏等待我們,因此這條路也是所有明耀學生放學的必經之路。
看到美拉的出現,大家都刻意繞得遠遠地走。但其實幾乎每個人也都對她議論紛紛,誰都不想惹麻煩上身,但誰都免不了想八卦一番。
(9)
今天曉芮不用去打工,於是我約她一起去看電影。她曾經說過,她從來沒有去電影院看過電影,這點讓我很是驚訝。昨天我在網上看到今天有一部不錯的電影上映,於是我當即決定要帶她去開開“洋葷”。
我們倆手挽手走出了校門,曉芮今天似乎笑得比平常更加開心。我看到她的臉上閃着動人的光——就是看一場電影都能幸福如此,要是我能像曉芮這樣容易滿足該多好啊。
想着想着,我忽然便看到了校門那端的美拉。她遠遠地盯着我,眼神中充斥着怒氣。她帶着她身後的一幫人向我走了過來,我還沒來得及收回嘴邊的笑意,腳步便停滯在了原地。雖然我極力佯裝不關我的事,可心裏已經緊張得不行。屋頂的事情難道東窗事發,而美拉現在是要像教訓所有親近陸航的人那般來教訓我?
美拉的步子越來越快,她渾身上下散發的仇恨在我眼中越發清晰。我放開了曉芮的胳膊,暗暗立直了背脊,決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啪——
一個耳光隨着美拉的甩手響了起來,那聲音在嘈雜的放學人群中竟然顯得震天動地。大家都圍了上來,我卻呆在原地。
曉芮已經被美拉的這個巴掌扇倒在地。她無辜的大眼睛中流露出轉瞬即逝的憤恨。她愣愣地看着美拉,眼裏的委屈顯然流露出對一切的不知情。
這都是怎麼了?!
顧不上細想,幾乎就是下意識的,我衝過去擋住了美拉的第二個耳光。如果她要來對付我,我還有着幾分膽怯,可如果莫名其妙地針對曉芮,我的憤怒似乎一下子就變得不可抑制。
“你幹什麼?”我抓着美拉的右手,喊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大聲。
美拉顯然被我這個忽然衝出來的“程咬金”嚇了一跳,但是她很快也認出了我。她又用她的左手抓住了我的手,想借力掙脫開去。可是我知道我絕不能鬆開,於是使勁箍着她的手腕,和她僵持在了原地。
我直直地盯着美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曉芮是無辜的!”
美拉惱羞成怒的臉上忽然爬上一絲戲謔的笑:“小富婆,你是她朋友?那你可要睜開你的大眼睛看清楚了,這婊子是無辜的?我才無辜呢!”
然後她開始使勁想掙開我的手,而我卻拚命繼續緊抓着她。我不能讓她再傷害曉芮,我痛恨她用“婊子”來形容曉芮,我氣得快要爆炸。
(10)
被限制住的美拉像一頭髮瘋的母獅,她衝著曉芮破口大罵:“別以為你長得天真就可以勾引任何人,別以為用點發嗲的小招數就能讓陸航和我分手,婊子,你的奸計不會得逞的!”
圍觀的人群中傳來驚訝的聲音,我的腦子一陣發矇,什麼時候曉芮又和陸航扯上了關係?
我忍不住轉頭看着地上的曉芮,她的眼神從迷茫變得透徹。她死死地盯着美拉,眼神里沒有一絲惡意,卻讓我都感到了脊背發冷。可是我並不相信,曉芮是個那麼純潔的孩子,美拉一定是搞錯了對象!因為曉芮一言不發,我激動地想替她辯駁:“你有什麼證據?不要亂誣陷人!”
美拉的情緒顯然也激動了起來,她放棄了掙扎,反而向我又靠近了一步。
“誣陷?!這件事你也是她的同夥嗎?要不是她,陸航會和我說分手嗎?要不是看到她和陸航親密無間,我能找到她嗎?”
美拉的質問讓我無言以對,我的內心已經像翻江倒海一樣糾結複雜,可是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放棄曉芮。她可是我的朋友,可是曾經救過我的朋友!
我還是緊緊抓着美拉,眼睛卻看着曉芮。她望着我搖了搖頭。我看到了她眼神中的無助,這無助讓我一下子又無比堅定了起來。
但美拉卻終於歇斯底里,她一甩頭,身後的小嘍啰們便一擁而上。
我和曉芮被她們一下子圍在了中間,一切都發生得太快。我放開美拉撲向了曉芮,我顧不上想那麼多,我只知道自己一定要保護她。
無數個拳頭落到了我的身上。女人的暴力方式真是恐怖,我剛略略一抬頭,一個巴掌便飛了過來。雖然我一側頭躲過了攻擊,但嘴角卻被那纖長的指甲掛破,一股濃郁的血腥味順着我的唇角淌下。
我逼迫自己忽視這疼痛。這一切一定都是誤會,不管怎樣,我都一定要保護曉芮!
可就在這時,曉芮卻忽然說話了。她被我壓在身下,發出的聲音帶着強烈的顫音。
“別打了!陸航是我哥哥!”
(11)
所有的攻擊驟然停下了,我也驚得鬆開了護住曉芮的手。
難道,陸航就是曉芮成天掛在嘴邊的那個哥哥?
是的,一定是這樣的。因為只有這樣,美拉的質問才會有答案。
我責怪自己的遲鈍,曉芮曾經多次向我描述她哥哥的俊美,可我從來沒有把她和陸航掛上勾。而且,曉芮說過,她的全名其實叫做陸曉芮。
想到這裏,我的心裏竟然生出許多小興奮來。曉芮竟然就是陸航的妹妹,原來陸航距離我如此之近!
可是站在一旁的美拉顯然變得手足無措了,她之前的鋒芒彷彿一下便黯淡了下去,說話也開始有些結巴。
“那個……都是陸航說想要和我分手,而我的手下發現你們走得很近,我想他或許就是因為你才對我這麼說……啊……我知道他有個妹妹……可……這怎麼辦……對不起……對不起……”
說著,她走過來想拉起曉芮,曉芮卻毫不猶豫地甩開了她的手,拉着我的手臂站了起來。美拉尷尬地站在一邊,曉芮看也沒看她一眼,飛快地從包里掏出了一張紙巾,輕輕按在我嘴角的傷痕上,語氣里滿是慌張和愧疚:“疼嗎?我們去醫院吧!”
我搖了搖頭,看着曉芮,竟然傻乎乎地想笑出來。
“對不起,這個時候我還想維護我和哥哥的秘密……”曉芮心疼地看着我,話語中帶着隱約的哭音。
可我覺得一點都不疼,也一點都不生氣,曉芮竟然是陸航的妹妹!這消息讓我一想起就忍不住開心。
於是,人群中央的三個人變得神態各異。美拉窘迫地立在一旁,曉芮的眼裏含着淚水,而我,卻從心底里流露出喜悅。
時間彷彿凝固,我似乎忘記了剛才發生的一切。我只記得曉芮說陸航是她哥哥,而美拉說陸航要和她分手——那天我和陸航在屋頂上的對話重現在腦海。如果不是因為曉芮,那是因為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