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綁架少女
劉琳下班回到家已是五點一刻,深秋的天一幕一幕地黑下來,涼意也一陣一陣襲來,她倒了一杯茶坐在客廳里等讀高一的女兒劉小琳。她太累了,不想做晚飯,和女兒一起到街上吃點快餐將就一下。可女兒一直沒有回來使劉琳心神不定,報紙和電視什麼都沒有看進去。女兒繼承了自己和前夫的一切優點,漂亮溫柔聰穎好學,特別是那亭亭玉立的身材會讓人想起風姿綽約的椰子樹。女兒是她的命根子,是她生命的依託和情感的依附。離婚8年來,劉琳與女兒相依為命。她把時間分為兩塊,一塊是白天屬於工作屬於事業,屬於濱海的百姓,一塊是夜間屬於女兒。除自己必須參加的會議和必須到場的宴請外,就把時間留給女兒。她說自己首先是女人是母親其次是市長,做不好女人,做不好母親就不可能做好市長。她還給自己立下一條規矩,即家裏不會客,尤其是夜間。立這條規矩有兩點好處:一是利於清政廉潔,家門都不開閉關自守了,糖衣炮彈自然打不進來;二是利於自身形象。做女人難,做離了婚的獨身女人更難,做官場上的女人最難。儘管劉琳十分檢點,十分注重領導者的形象,還不時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風言風語盤旋左右。前夫是她當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時同一個知青點的知青。說知青點其實就是大山深處一間茅草房裏用薄薄的木板隔開,住着劉琳和後來曾是她丈夫的男人。其他知青點大都有男有女,組織上說這樣安排有利於知青安心山區,紮根山區,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村子海拔八百多米,只有三十多戶人家,要爬3個小時山路,上山了就不想下去,下山了就不想上去,時間呆長了就不知今夕是何年了。在這天荒地老的環境中,人的情感卻跟野草一樣一個勁地瘋長,他們倆同一個鍋里摸勺,同一個屋頂下隔一道木板睡覺,第一年平安無事;第二年便不安份起來,男人主外,女人主內,知青點就具有夫妻模式;第三年後來,曾是她丈夫的男人掀掉一塊薄板就鑽進她的被窩把好事做了。她禮節性地反抗一下,就順應情感發展的潮流,她幾乎沒有感到疼痛就發出了山羊一樣的歡叫聲,一直到故事結尾。只記得那夜風很大,雨很猛,在悼念一個處女時代的結束。於是,無論山區的夜多麼的漫長,多麼的冷清,天上的星星是多麼無精打采,他們都不會感到寂寞了。跟山民們一樣勞作也不感到特別的累。他們在原始森林一般茂密的叢林中散步,在叮叮咚咚的山泉邊聊天,爬上天皇峰挖野菜,後來擁有一桿獵槍后閑來時節一道去狩獵。二十冒尖的劉琳一身褪了色的軍裝打着綁腿,跟在後來曾是她丈夫的男人身後,在林子裏瘋跑。夜深人靜時,茅草房裏總是傳出山羊一樣的歡叫。她每每懷念起那段田園詩般的歲月,才知道,苦難也是一種財富,清貧也是一種幸福,溫馨和甜蜜就會湧上心頭,淚水就會打濕衣衫。後來他們一塊兒招工回城。恢復高考的第二年,兩人雙雙考人重點大學,劉琳讀絲綢製造專業,後來曾是她丈夫的男人讀工商管理,並結為夫妻有了女兒。後來人生的變化便像閃電一樣讓她目眩,做丈夫的讀研究生到了北京再讀博士再到夏威夷。剛戴上博士帽,做妻子的劉琳還絲毫沒有分享到幸福和榮耀,大洋彼岸的丈夫已直言不諱地告訴她,愛上一位比自己年輕20歲的夏威夷女郎。女郎是位漂亮的混血兒,女郎的父親是當地一大財團董事長,地道的英格蘭血統,她丈夫說自己不會回國了,希望劉琳和女兒理解他和寬恕他。大洋彼岸的夏威夷群島有如陽間與陰間之遙,劉琳放下電話哭了一夜。離婚之後,她告訴上幼兒園大班的女兒,父親在美國車禍死了,並把女兒名字改為劉小琳。劉琳怎麼也恨不起曾是她丈夫的那個男人,覺得他除了丟下自己和女兒之外其他什麼都好,是個天下難尋的好男人。自己擁有過就滿足了,春心從此禁錮了,打動她的男人不會再有了。她橫下一條心去攀登事業的高峰,追尋另一種人生。中國縣市機構改革,文憑熱眷到濱海市,當時她還是市絲織廠的廠長,一夜之間被提拔為財政局長,因為她有本科文憑。當時的她是誠惶誠恐去上任的,半年下來竟把財政局收拾得有條有理,幾年時間就把長期赤字填平了。接着官道暢通,組織部門要求縣市黨政班子成員中必須有一位女性;以體現尊重女權,劉琳輕易地當上常務副市長,做趙明山的副手,分管財貿。1993年換屆與丁一競爭市長獲勝做了一市之長,名噪一時。曾是丈夫的男人從大洋彼岸來電錶示祝賀當眩勞燕分飛,人各有志,那時劉琳的心境已很平靜了。她不說一句懷舊的話,往事像過眼煙雲一樣散去,情感像雨後的叢林一樣清新。劉琳很禮節性地說聲謝謝並歡迎他回濱海投資辦實業,為家鄉作點貢獻,曾是她丈夫的男人一迭聲的OK。
趙明山要離開濱海到行署去當副專員的消息她上午剛聽到,同時聽到的還有她與趙明山之間的緋聞,對此她一笑了之。她是把趙明山當班長和兄長看待的,她很欣賞趙明山那種堂堂正正為人,踏踏實實做事,心底無私天地寬的風骨,很有男人味。沒有趙明山提攜,劉琳不會有今天至少不會那麼快扶搖直上,她從心底里感激趙明山。今天在四套班子會議上的發言事出有因,一個主要的因素是為了闢謠。在班子成員面前與趙明山拉開距離,甚至唱了對台戲,自己做得有些小人樣,趙明山不知是出於理解還是出於寬容沒有責怪她。在班子裏劉琳最看不慣的是不陰不陽、不緊不慢、不卑不亢、不聲不響的丁一,一天到晚像個克格勃,讓人心情不安寧。
他一直是劉琳的競爭對手,如果趙明山一走成真,濱海書記若從市裡選拔,最具競爭實力的是劉琳、丁一和市委分管政法的副書記雷國泰。劉琳認為於公於私自己比丁一合適。要麼由第三者雷國泰擔綱。如果丁一上台,她很難想像濱海工作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局面。對此,她很想找趙明山作一下溝通。
夜已漆黑,風夾着雨絲甩在客廳的玻璃上浙瀝作響。一種不祥的預感像惡魔一般纏着劉琳。往日都是女兒放學回家用電飯堡先把飯做好,她下班做菜,有事也會事先打劉琳手機說一聲的。家裏沒有男人,這些年來父母擔子劉琳一個人挑。劉琳再也等不住了,她披上雨衣就馬上下樓推摩托車,沿着女兒上學的路尋去。車子騎到女兒就讀的市第一中學門口也不見女兒的蹤影,她的確是緊張了。心在一陣陣地緊縮,自己要不是市長,也許會一路哭一路呼喚女兒名字。她請門衛把女兒班主任家電話要通,問了一些女兒情況,知道女兒四點半就離開學校了。得知市長的女兒失蹤,班主任扔下飯碗就跑到校門口。這時劉琳的手機響了起來,對方的聲音是窮凶極惡的:“市長大人,你的女兒在我們手裏,快準備二十萬元錢來領人。”
“我的女兒在哪裏?”劉琳幾乎是聲嘶力竭,一腔哭音。
她的女兒就是她的生命,現在她的生命捏在人家手裏,就跟有人扼住了劉琳的咽喉,她很快會窒息而死的。
“媽媽,你救救我。”是她女兒的聲音。
“小琳,你在哪裏,不要怕,媽媽來救你。”
對方沉默了好久,劉小琳的聲音也消失了。爾後,又是那個窮凶極惡的聲音:“市長大人,你給我聽着,給你一天的時間把錢準備好,要是少一個子兒或者報案,你女兒還是個大美人,我們先好好地玩了她再廢了她,聽到沒有。”
“我給你錢,你們不能欺侮我的女兒。”
對方哈哈一陣大笑便收了線。
劉琳被女兒班主任扶進收發室,腦子裏一片空白,彷彿置身於雲裏霧裏。她打電話把司機和秘書吳景叫來,又讓吳景通知公安局長和市府辦主任謝權速到公安局等候。到了公安局,劉琳把女兒被綁架的事兒一說,公安局長嚇了一跳,連自己頂頭上司的女兒安全都不能保證,這公安局長就不稱職了。劉琳說人心都是肉長的,市長的女兒和老百姓的女兒都一樣,我要求你們無論如何都要把女兒完整地還給我,我不能沒有女兒,請你們理解我。二十萬元錢由我自己籌措,我不在這裏打擾辦案了,也許綁匪會把電話打到我家裏,我先回去了。公安局長也有些惶惶不安,說請市長放心,要是不把你的女兒找回來我就不當這個局長。
謝權和吳景把劉琳送到家,劉琳已軟癱在沙發上了,女兒那撕心裂肺的呼救聲像雷聲一樣響徹耳邊,使劉琳的精神到了崩潰的邊緣。謝權一邊安慰一邊說,外邊一切事情由他辦,讓劉琳保重身體等待消息,並連夜去籌措二十萬元錢。劉琳用極微弱的聲音交代他一定不要走漏風聲,把帳建好,全部她個人來還。謝權點着禿頂的腦袋就出門了,留下吳景一人來陪劉琳。劉琳的父親原來是軍分區的副政委,在地方部隊調防時回到山東萊陽老家,現已退休了。母親是山東濰坊人,在濱海她無親無威。吳景到衛生間拿來毛巾讓劉琳擦了擦臉,又到廚房做了一碗荷包蛋,劉琳一口也吃不下。她什麼都可以失去,甚至市長也可以不當,但不能再沒有女兒。想到女兒,她鼻子上陣陣發酸眼淚就下來了,急得吳景跟着一個勁地抹淚。公安局長來電話說,局裏成立了“10.7”專案組,他自任組長,指揮中心110報警台與電信局配合,已經把劉琳的手機。家裏電話和辦公室電話監控起來。只要綁匪一撥電話,就能判斷綁匪的區位,儘可能滿足綁匪的條件把綁匪穩祝最後請示說,考慮籌款困難,二十萬元錢是否先由局裏墊着,另外此案是否向市委副書記雷國泰和地區公安處報告。
劉琳說你們辛苦了,我表示感謝,二十萬元錢我會準備好的。另外案件要按正常程序辦,依法辦,該不該彙報,你們自己定吧!公安局長說知道了,我給你下派了兩個便衣警察,有情況你跟他們招呼一聲。劉琳放下電話不到十分鐘,市委雷國泰副書記的電話過來了,開口就說你女兒的事單局長跟我彙報了,我分管政法工作沒有做好,你女兒被綁架,我也有責任啊!劉琳說老雷啊,事情已經發生了,關鍵是要把人救出來。說句實在話,我就這麼個女兒了,我不能沒有她。雷國泰說我理解,從現在開始,我親自到公安局坐陣指揮,爾後又勸了劉琳幾句。接着,謝權來電話說二十萬元錢已準備妥當,並立即送到劉琳家,劉琳說知道了。
當夜無事。
第二天早上,市長女兒被綁架索要二十萬元的消息從第一中學爆炸出來,進而波及市府大院再傳到大街小巷,轟動了整個濱海。生活得乏味的人們就需要像黃河飛車,泰森咬耳之類的刺激,傳着傳着市民們說綁架算是綁對了。綁了市長的千金,不要說要二十萬索金,就是二百萬當市長的也拿得出來。此類閑話惡毒之至,彷彿市長女兒被綁反而是市長的罪過。
精神和肉體的煎熬並未把劉琳擊倒。劉琳還是正點上班,她和秘書吳景的眼睛都佈滿了血絲。市府辦主任謝權派綜合科長守住劉琳辦公室門口,不讓任何人打擾。
劉琳辦公室接的第一個電話是趙明山打的,他的聲音充滿悲戚和仁慈。他說,小琳的事剛才才聽到,你要挺住,相信公安局會全力營救的,再說還有我吶!劉琳便哭了出來。她在濱海沒有親人,是把趙明山當兄長的。趙明山說我就不便過去了,你要多保重。
劉琳接的第二個電話是丁一打的,他說聽到劉小琳被綁架的消息非常震驚,社會治安狀況壞到這種地步出乎意料。為了營救人質,他已通知財政局長馬上送二十萬元錢到市政府。劉琳很敏感地謝絕了,她頭腦還是清醒的,市財政金庫絕對不能動用。她向丁一道謝后,就讓吳景轉告財政局長,誰動用金庫處理誰。謝權進來說,門口來了許多送錢的人,有企業廠長、經理,有鄉鎮長、書記和機關部、委、辦、局領導,問劉琳怎麼辦?劉琳一聽就來氣了,板起臉說你一個市府辦主任連這點事也處理不了。看看謝權昨夜為’小琳的事奔波得一臉倦容,壓下火氣說代我謝謝他們。錢一分都不能要,人一個都不能留。謝權說是的是的,靜心靜氣地退了出去。
劉琳接的第三個電話是綁匪打來的;殺氣騰騰地問:“二十萬元準備好了沒有。”
劉琳說:“準備好了。”
綁匪說:“你女兒在我手裏,你跟我耍花招就撕了她。”
劉琳說:“錢送到哪裏去?”
綁匪說:‘帶上錢騎摩托車,開着手機到鐘樓大廈樓下。”
劉琳說:“我知道了,我想跟我女兒說句話。”
綁匪說不行就收了線。
劉琳打電話給公安局,單局長說監聽器上都聽到了,你就帶上錢騎車到鐘樓吧,你只管按綁匪要求去做,把女兒領回來,其餘都是公安的事了。公安局測得綁匪的電話是在鐘樓附近用公用電話打的。
劉琳騎車出了市府大院。公安兩位便衣也隨後而去。鐘樓在繁華擁擠的市中心,離市政府僅二里之遙。公安局人馬已在那裏佈下了天羅地網,但綁匪的狡猾是出人意料的。在劉琳快到鐘樓的時候,綁匪命令她站住,按照原路退回,把錢送到海邊客輪上,並聲明從現在開始計時,30分鐘內若不能確保取款人順利回來就撕票,並要劉琳把手機放在耳邊聽着。
劉琳像機械人一樣隨着綁匪的指令轉。當車子騎到山口大道時,一輛無牌摩托車從山道上俯衝下來,在擦過她身邊的瞬間,裝着二十萬元錢的手袋被順手牽走了,並消失在另一條山道上。正待劉琳要呼叫剎那,手機里綁匪命令她一直走,不要叫喊,叫喊一聲女兒就沒有命了。
劉琳兩腿一軟,連人帶車摔倒。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已躺在醫院病床上,掛着針,床四周站着市裏頭頭腦腦。趙明山離她最近。現在錢也沒了,女兒也沒了,自己要不是一市之長,她真想跟常人一樣淋漓盡致地痛哭一常醫生說她血色素只有6克,是嚴重貧血,高度精神緊張,一天一夜折騰下來,最需要的是休息。劉琳問趙明山:“我女兒有消息了吧?”
趙明山搖搖頭,又嘆口氣。
劉琳又問綁匪有線索了吧?
趙明山說沒有。
劉琳的目光有些獃滯甚至絕望,頭髮蓬亂着像位村婦。她說大家都很忙,回去吧!趙明山就招呼大家回去了,留下吳景和謝權,還有公安局刑偵隊兩位便衣守在病房門口。
第二天凌晨,劉琳和吳景被電話鈴聲驚醒,她們幾乎是以衝刺的速度同時奔向客廳的,對方讓她到鳳凰山頂一座千年古塔里領女兒。司機在她的樓下時刻待命着,劉琳的車開到鳳凰山腳時,已有三輛警車停在那裏,警燈還在閃爍,一位在此等候的警察告訴劉琳公安局長已經帶人上山了。劉琳執意要上山,她想早一秒鐘知道女兒的死活,當時台灣名藝員白冰冰的女兒白小燕撕票大案剛發生,劉琳心有餘悸。
吳景扶着劉琳沒有爬上幾道山嶺,一群男女警察背着劉小琳從山上急奔而來,公安局長告訴她生命沒有問題,她呼出了一口氣,就跟在被人背着的女兒後邊跑下山來,爾後驅車直奔醫院。
醫生告訴她,劉小琳已被人輪姦,由於過度摧殘和極度虛弱。受涼(赤身裸體被扔在古塔里一夜),高燒不退,目前尚在昏迷之中。劉琳走進急救室把臉貼在女兒臉上,一個勁地流淚,她決定向趙明山請假3天陪女兒。
大道光夫帶着孫女賀子由上海進關轉道杭州到濱海已是下午五點。丁一和分管外貿的副市長、接待處處長等候在東港酒店,這是濱海最高檔的一家涉外飯店,三星級,由市政府控股。市裡把客人分成兩類,一類是一般客人,就放在市政府招待所接待,一類是貴賓就放在東港大酒店。大道光夫七十多歲,又矮又瘦又小,與麻桿兒丁一站在一起就是一對幾株儒了。他中國話說得很好,丁一感到驚奇的是還夾雜着一兩句地道的濱海口音。他們到房間裏洗了把臉就急於要去市府大院看看。連吃了晚飯去都不行。丁一開始以為日本人的辦事效率高,就是高,吃飯解手都得計時間。當車子進了市府大院后,他看着大道光夫的表情就不對勁了,大道光夫眼珠骨碌碌地轉,每一個角落都察看得非常仔細,嘰哩狐啦地與孫女說著,最後對丁一說什麼都沒有變,大大的好。丁一儼然是一個帶着日本鬼子進村的漢奸,只是他腰間別的是BP機和大哥大。不是手槍和指揮刀。他心裏罵了一句鬼子良心大大的壞了壞了的。
丁一把大道光夫和孫女賀子領回東港時,市委、市府。人大、政協四套班子一把手都等在大廳了。趙明山還讓司機騰竹夫出馬,存心灌日本鬼子一下。劉琳本想在醫院裏陪女兒的,想想拍賣老市府是件大事,一市之長不能不到,便把接待處長,招到醫院作了交代。菜要少而精,酒要多而好,挑最好的小姐來服務,不能出半點差錯。接待處長領了聖旨就親自在東港大酒店督陣。席間,丁一擔綱,把雙方人士一一作了介紹,建議全桌舉起酒杯為日本大道開發公司與濱海市合作愉快,並祝大道光夫先生身體健康。酒過三巡之後,雙方的拘謹也漸漸地解除了。趙明山示意騰竹夫把大道光夫灌他個人仰馬翻,可這老鬼子要拉上劉琳陪葬。他說尊重女士是大和民族和中華民族的共同美德,劉市長喝多少他就奉陪多少。劉琳說大道賀子小姐也是女士,請你們一起來弘揚美德。滴酒不進的劉琳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情,居然舉起一杯未加冰也未摻雪碧的王朝帶頭一飲而盡,騰竹夫、大道光夫和他的孫女大道賀子趕緊跟上。“趙明山說,大道先生不但中國話說得地道,連濱海話也說得很有特色,大有一見如故的感覺。大道光夫說不瞞眾位,五十多年前,我作為皇軍的一員在濱海駐紮4年,是個小隊長。第一年的任務是抓民工修建軍官療養院,當年的療養院就是你們現在的市政府,是我親手設計的。跟我的記憶一樣,保存得大大的好。在濱海的后3年是保衛這座療養院,燒、殺、搶、姦淫婦女,我和我的士兵什麼都於過,我是有罪於濱海百姓的人。想不到五十多年後我還能重新回到這片土地上。這次來濱海是來向濱海人民謝罪的,是將功補過,為濱海發展盡微薄之力。大家聽了大道光夫的話,感到很彆扭,有一種賣國求榮之嫌。劉琳醉意朦朧之中,越看大道光夫就越像電影中蓄着仁丹胡端着刺刀的日本鬼子,她怕一時失意手中的酒杯會飛到鬼子頭上。
這老爺府若是劉琳自家的院宅,她肯定會說一聲不賣了。趙明山看到氣氛反常,舉杯說不但要記住昨天,更要着眼明天,為中日兩國人民的友誼乾杯!散席時,人大主任把丁一拉到一邊說,不要聽老鬼子的鬼話,談判時要保持清醒頭腦。
果然不出所料,安排在3天之後的第一輪談判就陷入僵局。大道光夫和貌似不諳世事的孫女,都是商場健將談判桌上能手。當丁一報出底價每畝一百萬,28畝土地就是2800萬。大道賀子用夾着英語又夾着日語半生不熟的中國話否定了丁一的底價,她的意思是說據這幾天在濱海市區調查考察,市府所處地段的地價僅為40萬左右一畝,街面單間地基為10萬元,平均地價每畝50萬元,高出這一價格談下去就沒必要了。那天賀子小姐也許有意穿着和服,人溫順目光也溫順,順從地站在老鬼子身邊,說話時不停地用目光撩撥丁一,像火一樣一遍一遍。丁一原先開的都是黨委。政府的會,談話對象大都是市委常委決定的任免幹部,沒有進行過針鋒相對的談判,用計劃和行政的思維去考慮與日方談判有些可笑。談判桌上丁一一方的國土局長、財政局長、外經委主任、城建局長都看着丁一的眼色行事。丁一避開賀子那句魂的目光,對大道光夫說,買賣買賣就要買無遺憾賣無後悔,中國也逐步實行市場經濟了,我們拋出的報價不等於國家牌價,協商的餘地是有的,否則,就不叫談判了。大道光夫滿臉堆笑說是的是的,為了利於各位思考,我們也出個價。丁一問多少。大道光夫伸出三個手指頭說了聲每畝30萬。丁一隻好說雙方距離太大,還是考慮一下再談吧!賀子執意留大家一起用餐,丁一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就留下了,說日本鬼子能吃我們的飯,我們怎麼就不能掏他們的腰包吃小日本的飯,大家就說是的是的,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吃!
丁一是夜間十一點打的回家的,妻子莫莉還亮着燈在等他。莫莉是他杭州大學政治系同學,他父親又是濱海市老組織部長。現任地委組織部實權在握的副部長,莫莉認為丁一的一切都是他老子給的,是大大的沾了她老子的光。一年前,她軟磨硬纏要丁一為自己體面一下,丁一萬般無奈中找趙明山和市委常委們一個個地做工作,把還是文化幹事的莫莉弄了個市管幹部——市文化局局長助理,相當於副科級。
她整天跟丁一樣也提個大哥大包,今天到這裏開會明天到那裏檢查,後天又到上級機關彙報,一陣風出一陣風進當得像個官兒似的。她跟丁一說,別看我是個副科,你黨群書記擁有的權力我都擁有。丁一說憑什麼,莫莉說就憑老娘是你的老婆是你的家長,是你的絕對領導。丁一無話。丁一怕老婆是機關里出名的,沒有提處級的時候,莫莉的褲頭也是丁一洗的。至於怕到什麼程度和為什麼怕老婆,外界鮮為人知,據莫莉後來透露,有兩個把柄在她手裏捏着,她搖旗吶喊,丁一就得衝鋒陷陣。
一個是丁一把文化局下屬的越劇團一位青年演員搞了,至於是丁一搞她還是她搞丁一誰也分不清。他們認識在一次聯誼舞會上,兩人之間的關係隨着舞曲一步步走近,當最後把舞跳到雙腳不動雙手動,雙腳不跳心在跳這一最高境界時,便跳到了床上。
越劇團將解散,這女演員正即將失業,如果丁一不給她一個位置她讓丁一沒有位置,做姑娘褲子都敢脫了還怕什麼?丁一一個勁地求女演員。事後,一絲不掛的女演員摟着一絲不掛的丁一,要一個事業單位的位置,丁一吻着女演員說一定一定。結果事兒傳到分管越劇團的莫莉耳邊,莫莉一夜折騰就讓丁一全招了供。莫莉權衡利弊之後還是忍了,她手裏捏着丁一的悔過書去做女演員的工作,把她調到新華書店才平了這場床上風波,讓丁一在台上體體面面做人。丁一感激得直喊莫莉姑奶奶。莫莉手中捏着丁一的另一個更為重要的把柄這裏不便於說,只好先讓莫莉捏着了,在莫莉面前丁一隻能做孫子。
眼下,莫莉嗅出了丁一身上的一種奇香,知道丁一的老毛病又要犯了。她把客廳的大燈打開,讓丁一在強烈的燈光下接受她的審問。
下班后幹什麼去了?她問。
吃飯。
吃了飯呢?
開會。
開什麼會?
四套班子會議。丁一臉不改色。
莫莉拿起電話說,我給趙明山同志打個電話,不是特殊時期建議他不要深更半夜開會。丁一按住電話說,莫莉你不要胡鬧,我是代表四套班子在開洽談會。
跟誰洽談?莫莉一副窮追猛打的架勢。
跟日本鬼子。說到鬼子兩個字,丁一故意笑了笑。
莫莉說不是日本鬼子,是日本婊子,你是把老市府賣給日本鬼子,把自己賣給日本婊子了。
胡說八道。
我很清楚,你一撅屁股老娘就知道你放什麼屁。趙明山給你個圈套鑽,你就當花環戴起來了。他為什麼不讓劉琳和雷國泰干,老市府賣順當了是趙明山的決策正確,要是出了差錯責任者是你丁一。要是再搞出個日本婊子來,不要說爭書記無望,恐怕副書記也難保,你明天就去找趙明山。丁一說臨陣脫逃,在四套班子裏我的面子往哪擱。
你不是要面子,你是要婊子,你不去找趙明山,我去找他。
丁一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