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鹿死誰手
趙明山得肝癌和丁一要當市委書記的消息像風一樣刮到市級機關和各鄉鎮。只不過趙明山得肝癌的消息從醫院傳出,丁一要當市委書記的消息從地委大院傳下來,消息的來源均屬可靠,絕不會空穴來風。人們想這都是不可置疑的事實吧。當清潔工掃大街的柯玲娟也聽到了,同時還聽到了自己丈夫要當市長的消息。她打電話給雷國泰,說你當市長,就不讓你幫我掃大街了。雷國泰說市長要當大街更要掃,大街小巷不幹凈,當市長臉上就無光。柯玲娟說你又有段時間沒有回家了,早日回來好好慰勞你。雷國泰說海塘壩二期工程剛剛啟動脫不開身,就是回家也沒有力氣,還是省着點力氣先代我到醫院看看趙書記。要空着手去,帶了東西當心趙書記把你攆出來。柯玲娟說知道了。丁一要當市委書記,在市文化局也引起了震動,文化局同僚們說莫副局長要做濱海第一夫人了,該意思意思,讓大家都跟着沾點光。莫莉想想丁一當書記已是木板上釘釘實打實的事,只不過是時間上的問題。她一激動大出手放了三百元錢的血,買了兩箱零食,局機關十多個人整整享用了一天,莫莉的小歌也哼了一天。她總結自己支持丁一當書記的最大能耐就是突出一個忍字。她說能忍是一種涵養,也是一種美德,更是做妻子的本事。要是自己當初對丁一玩越劇團女演員和玩日本婊子而不忍,早亂了大謀,丁一也早就身敗名裂了。莫莉也想過,作為丈夫,丁一的最大缺點就是貪戀女色,見到漂亮女人目光就發亮就邁不動腿,其他還是合格的。那天莫莉下班回到家,看到丁一坐在沙發上憂心忡忡的樣子,就扔下大哥大包貼上去要跟丁一親熱。她曾說過,只要丁一喜歡,家中上無老下無小,她天天脫光衣服在家裏走都行。丁一說看你一身松馳的肌肉,飯三天不想吃,氣得莫莉哭了半天。眼下,丁一把肉麻得令人作嘔的莫莉推開了。莫莉不氣也不惱,她笑着說才要當書記,架子就大了,不知以後當了市委書記,眼中還有沒有我這第一夫人。丁一說:“你真的想當第一夫人”?
莫莉說:“這不是想不想的問題,你是濱海第一書記,我是你夫人,當然是濱海第一夫人,當之無愧。”
丁一說:“如果我不是濱海第一書記,你就不可能是濱海第一夫人。”
莫莉點點頭說:“這道理三歲孩子都懂。”
丁一說:“我反反覆復考慮過,能否按地委意圖當濱海第一書記,關鍵要看一個人。”
莫莉不加思索地說:“是趙明山。”
“不,是田青。”
“這跟田青有關係?”
丁一說:“就因為有關係,弄不好第一書記和第一夫人都要黃了。”
莫莉很快就反應過來,淚水立刻便下來了,罵道:‘你這不要臉的東西,人家是女人,我也是女人,人家身上有的我都有,我一樣都不缺。天下的女人都一樣。
中國人日本人都搞過了還不夠,人家田青還是姑娘。”
事到如此,丁一已顧不上難為情了,他說:“關鍵是田青不是姑娘,而是有夫之婦,並且是軍婚。”
莫莉說:“軍婚好,你去蹲牢子吧!”
“看來,你這第一夫人是不想當了。”丁一說:“女人就是鼠目寸光,搞了就搞了,想收也收不回來,哪頭輕哪頭重也不知道掂一掂。”
“你這畜生,我前世欠你什麼債。”莫莉哭夠了,折騰夠了,想想丁一說的也對。中國曆來講夫榮妻貴,自己的利益是和丈夫緊密聯繫在一起的。再說確實也沒有失去什麼,當上書記才是實實在在的,還是發揚優良傳統,忍吧!於是她說:“你要我做什麼?”
丁一說:“你去把田青擺平,只要她不認這個帳,不把這層紙捅破,不上法院告我,趙明山就拿我沒辦法。”
莫莉說:“女人都愛面子,田青也許能說得動,她老公要是知道就翻天了,還不拿槍把你斃了。”
丁一說:“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田青被丁一找到辦公室談話后,心中亂極了,兩頰一陣陣脹痛,跟要爆炸似的。
元旦到街道辦事處登記后。在武警支隊當連長的老公就名正言順地搬到田青家來與田青做了夫妻。田青父母說人都在一起了,春節把事兒辦一辦,免得外人說閑話。
田青說不急,婚姻關鍵是內容和質量不是形式。田青是父母的小女兒,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父母就依了她。田青老公苦苦地追了田青兩年,由於地位懸殊,加上田青又是濱海第一美人,走到部隊,官兵們的注目禮比下過口令還要齊,他一直懼怕田青。田青說你就是當了營長轉業到市委辦至多在我手下當個小秘書。他擔心這秘書也撈不上當,部隊有句話叫辛辛苦苦幹到營,轉業地方等於零,因為正營職以下幹部轉業地方是不安排職務的。就是干到副團(不滿四年),轉業縣市至多安排個副局,達不到田青的職位。因為市委辦、市府辦的副職相當於部門正職。元旦期間,田青主動提出結婚,這出乎他的意料,他以為鳳凰終於上了梧桐樹,他想不到飛進來的鳳凰也是落價了。那夜,田青跪在床前一個勁地哭。她丈夫說你這是幹什麼田青。田青只是哭,並越哭越悲,哭聲愈來愈大,睡在隔壁的父母也驚醒了。老夫妻想小夫妻恩恩愛愛,小日子過得好好的,怎麼半夜三更還要鬧?現在的年青人就是難捉摸。其實,田青的丈夫也難捉摸田青為什麼這麼傷心地哭。田青穿得少得不能再少,丈夫怕她着涼,從床上跳下來扶田青上床,田青就是跪着死活不動,他只好跟田青面對面地跪着。冬夜很冷,丈夫也穿得很單保丈夫說有什麼事你儘管說,就是天塌下來還有我頂着。田青還是哭,被丈夫問急了,就說:“我們離婚吧!”
丈夫說:“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委屈你了。”
田青邊哭邊搖頭。
丈夫說:“那是我對你不好?”
田青哭得更甚。
兩人幾乎是裸着的身子在寒夜裏開始顫抖起來,他撲上去抱住田青,幾乎是吼叫着:“我愛你,你要我死還是要我活吭一聲,我從這七樓上跳下去。”
田青就撲在丈夫懷裏哭,一件軍大衣把兩人裹在了一起。田青哭夠了,才一五一十地把與丁一間的故事及目前的處境說了一遍,說到傷心處又停下來哭,說完了哭完了又要離婚,並說對不住丈夫。丈夫聽完田青的哭訴,把田青漸漸地鬆開,坐在地板上一語不發,似乎也覺得冷。田青也止住了哭,絕望在夜裏流淌,室內室外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沉寂。田青丈夫畢竟太愛田青了,愛到除卻巫山不是雲的地步。
他在黑暗中捧着田青的臉,跟宣誓一樣說,我可以原諒你,但絕不放過丁一那畜生,我要他付出代價。田青說我不想再呆在濱海了,在濱海也呆不下去了,如果你不嫌棄我,一如既往地愛我,就帶我走吧!田青丈夫說我馬上申請轉業,跟我回山東臨沂老家。我老家窮,但我老家的人樸實。田青跟波斯貓一樣鑽在丈夫懷裏不說話。
丈夫就把田青抱到床上恩愛了一番。
丁一左等右等始終沒有等到省委任命,反而把法院一紙傳票等來了。他將以破壞軍婚被告人的身份出庭受審,這比他要當市委書記的消息更為轟動。枯燥乏味極了的人們就需要這種刺激的新聞來調節一下生活。丁一是無臉再進市府大院了,連一貫爭勝好強的莫莉也告病假逃到地委大院父母家去了。地委鑒於丁一所犯的錯誤,作了停職的決定,等法院結案后再作相應處理。頗有戲劇性的是同一天,劉琳被正式任命濱海為市委書記兼地委常委,趙明山免去濱海市委書記、常委職務改任市委副廳級顧問,雷國泰任市委副書記、副市長、代理市長的文件也發了下來,謝權任市長助理、還有從外地調進的兩位市委副書記也一起下文任命了。劉琳接到文件就親自送到醫院給趙明山讀了一遍。趙明山聽后,沉吟着說濱海有希望,我可以無牽無掛地走了。劉琳說你是不能走的,市委工作要靠你這個顧問吶!趙明山說黨代會和人代會就在眼前,任命人員要儘快到任,找個適當的機會,新班子向各級幹部和全市人民亮亮相。劉琳說原定月底召開的市委擴大會議乾脆往前提一提,新老班子都登登台,到時候請地委領導來宣讀一下任命,大家表個態,你給大家再講講話。
趙明山說,好,我也去為你們鼓鼓掌,把會議氣氛搞熱烈一些,開成一個團結的大會、鼓勁的大會。跨世紀的大會。劉琳伸手去握趙明山的手,趙明山說這是一生中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儘管有徐海瑛在旁邊,劉琳終於禁不住流起淚來。
唐天寶並沒有去海南。主要是老婆既不跟唐天寶走,也不讓唐天寶走,她說做男人就要在哪裏跌倒從哪裏爬起,不能這樣全軍覆沒,落荒而逃。老婆是兵乓球運動員出身,退役后安排在市體委當教練,健壯如牛硬氣如男,床上功夫還是床下功夫都很了得。唐天寶當市委辦公室主任時便懼怕她三分,現在不當主任了更是怕她七分,老婆的話就不能不聽。當然,這上管天、下管地、中間還要管空氣的環保局副職是不能當,好比喝慣烈性酒的人讓他喝飲料就無滋無味了。老婆說市委、市府新班子都要上任了,人代會就要召開,你在鄉鎮和部委辦局和人民代表中的餘威還是有的,去參加副市長竟經吧!反正就這一鎚子買賣,人生一世就這一次機會了,選舉法也是允許的。副市長選上了當一天算一天,當一年算一年,人家省長都可以優勝劣汰。競選不上,說明自己沒本事,咱們誰都不怨,你就是到天涯海角我都跟着。我當運動員文化低,但我懂得只要有一絲希望,就要頑強拼搏去戰勝對手,就要置對手於死地。唐天寶聽了也覺得老婆的話在理,在官道上不再爭一爭搏一搏,下半輩子心頭的氣就理不順,透不直,那還不憂鬱而死。他想要跟外國總統一樣搞個競選班子,請停職檢查等候審判的丁一噹噹參謀。丁一當過組織部長又分管幹部人事,現在結局比唐天寶還慘。不在台上的人就沒有官話了,有好主意也會給唐天寶出。唐天寶把電話打到市委辦,章啟明說丁一同志有病在家休假,你上他家找吧!章啟明不再稱丁一為書記,而是稱丁一同志,看來丁一的問題是嚴重了。唐天寶趕到丁一家,丁一關在家裏正研究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唐天寶說丁書記是否想改行當律師。丁一說學點法律用於自衛。兩人都是從前台到後台、幕前到幕後的人,心境都很凄涼也很合拍。唐天寶表達了想競選副市長的願望。丁一說很好,人民市長人民選,我就是在台上也會支持你的,這是作為公民該享受的選舉權和被選舉權。
唐天寶遇到了知音,說有些事情不清楚,是特地登門請教的。丁一放下刑法,為唐天寶泡了杯茶,很在行地指教唐天寶,說關鍵要把握好四條;一是接受組織處理儘快到環保局上班,有個合法的身份,人民代表大會不會選一個無業游民當父母官的;二是競選要有個主題,你是為了濱海事業、熱愛濱海人民,離不開生養自己的濱海土地,才不顧丟烏紗帽削職為民的危險競選副市長的,代表們都有狹窄的地方主義一面,這樣的言辭容易打動代表的心;三是濱海缺的是分管文教衛體的副市長,這一線知識分子最多。而知識分子的通病是相輕,最能使他們信服的是文憑。你是全市行政幹部中唯一的一位研究生,要把這一優勢向代表們宣傳透;四是最關鍵的一條,就是要事先做好十人聯名的工作。沒有十人聯名,你就成不了候選人,你的名字就上不了選票,一切會是紙上談兵。人代會召開在即,你要利用環保局副局長身份,以到各鄉鎮各部門熟悉環保情況為借口,做好基層代表工作。市人大那邊我不在其位但關係還在,影響還在,可以找個別同志通通氣,也可以利用一下人大與市委長期不很和諧的矛盾,取得人大的理解和支持,你應該充滿信心。丁一這番話把唐天寶的勁鼓起來了。丁一最後說官場上與戰場上一樣,講的都是契機,天賜良機而不用,此乃庸才。不但有機遇要用,沒有機遇也要創造機遇上。只要是合理合法,誰也拿你沒辦法。唐天寶說是的是的,抓住機遇,加快發展都是寫進文件了的。唐天寶想想也該關心一下丁一,就問丁一與田青的案子怎麼樣了,丁一說世界上最說不清道不白的事就是男女之間的事兒,想不到田青出手這麼快、這麼狠,一下子把自己逼到絕境上。但他心中明白,自己究竟栽在哪裏。唐天寶說去做做田青的工作,讓她撤訴。丁一苦笑了一下說,田青撤訴是不可能的,她背後有武警支隊政治處出面支持,有趙明山暗中撐腰。劉琳新官上任三把火,這第一把火會燒到我的身上。
我跟二十一號颱風一樣,風雨潮三夾一,不知能否躲得過。唐天寶想想也是,還是自己前程事大,在這競選的特殊時期要離丁一遠一些,摻和進去就會留把柄給別人。
他安慰了丁一幾句就告辭了。
省委任命文件下達的第三天,市委副書記、代市長雷國泰主持召開了市委擴大會議,地委常委、市委書記劉琳作了重要講話,地委胡書記和地委組織部長到會宣讀了省委和地委的任命,並對濱海市新一屆班子提了三點要求。趙明山病重難以參加,想最後參加一次會議並講幾句的願望終究未能實現。他讓劉琳轉告本屆各位市委委員和市委候補委員,以及不是市委委員和候補委員的部委辦局局長、書記、鄉鎮長書記,對多年來對市委及他本人工作的支持表示感謝!會場一片靜穆。最後,劉琳說過幾天就要召開黨代會和人代會了,要求全體黨員幹部要與市委保持高度一致,按照組織意圖選好新一屆市委、市政府、市人大班子,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從事非組織活動,確保省委和地委決定的落實。會議結束后,地委胡書記親自找丁一談了話。丁一委屈地說,開始與田青有關係的時候,田青沒有結婚,不存在軍婚,後來與田青在一起,不知道她已跟現役軍人結婚。他只承認自己作風不好,摸錯了床頭,但不承認是破壞軍婚。胡書記說你跟田青非法同居是事實,田青是軍婚也是事實,你想迴避也迴避不了的。破壞軍婚罪是否成立,要由法律去認定,你是受黨教育多年的領導幹部,停職不等於撤職,應該相信組織、相信法律會公正地處理你的問題。丁一說我還年輕,正年富力強,還能繼續為黨工作,請求組織上給我一個機會。地委胡書記說如果破壞軍婚罪成立,那要依法辦案,組織上也不干預;如果夠不上犯罪,再看你在換屆中的表現酌情處理。丁一靈機一動,忙說有個重要的情況要向組織彙報,就把唐天寶要搞十人聯名競選副市長的事兒說了。地委胡書記先是一驚,而後說這個情況很重要,要密切注意唐天寶動向,及時向組織上彙報,多支持新班子工作。丁一激動得直點頭。
劉琳當了市委書記還坐在二號樓辦公,有事就往一號樓跑。她說只要趙明山有一口氣在世界上活着,這一號樓市委書記辦公室就留給趙明山。她把市政府的工作全面移交給雷國泰,雷國泰讓市府辦在二號樓把堆放文件材料的倉庫間整理出來,作市長辦公室。他素來衣着儉撲、平易近人,柯玲娟說他當書記時不像書記,當市長也不像市長,一天到晚像個打工仔。雷國泰就說自己是共產黨和濱海人民的打工仔,打不好工是要被黨和人民辭退的。那天,地委胡書記臨走時把劉琳和雷國泰叫到一起,說省里把濱海交給你們兩人了。劉書記是第一責任人,雷市長是第二責任人,本屆黨委、政府要把濱海建成中等城市,說穿了就要升格為地級市。任重道遠,一定要記住團結務實創新高效八字。而後,胡書記又說“兩會”召開在即,地委要求你們一定要按組織意圖選好黨委政府班子,聯名競選事情要杜絕,特別是唐天寶的動向要注意。劉琳說據反映唐天寶不在濱海去海南了。地委胡書記說不是我批評你劉琳同志,怎麼一當書記就犯官僚了。去海南是他虛晃一槍,唐天寶不但沒有去海南,而且正以環保局副局長的身份在代表中廣泛活動。濱海“兩會”期間要出事也出在唐天寶身上。你是地委常委,你可以代表地委好好找他談一談。地委胡書記走後,劉琳和雷國泰兩人大眼瞪小眼,心中很不是滋味。劉琳說看來這唐天寶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不見棺材不掉淚了。雷國泰說先找到唐天寶再說。結果,唐天寶跟影子一樣在鄉鎮和代表中間活動,就是見不着他的人,手機關着BP機不回呼。劉琳讓辦公室的同志找到唐天寶家,他老婆說天寶他早去海南了,要找到海口找。辦公室的同志找到環保局,環保局長原是市委辦綜合科長出身,是唐天寶老部下。他說唐主任就是報到時來過,報到后就請病假走了,去哪裏不知道。雷國泰打電話跟劉琳說,這唐大寶是鐵了心要搞競選了,他沒犯罪又不能全城通輯。其實,唐天寶白天躲在一個老闆朋友的小別墅里給鄉鎮和有交情的代表打打電話,夜間出來走一走,活動活動。當市委辦主任這麼多年,他還有一些主意。其實丁一哪裏顧得上他?!丁一扮演的是雙重間諜的角色。每次唐天寶一走,他就給地委胡書記打電話,報告唐天寶的舉動,並提出一些策略和建議。丁一知道濱海市黨委、政府班子中已沒有自己的位置了,如果與田青間的風波平穩過去;力求在人大或政協中謀個副職的可能性還是有的。只要留得住青山,東山再起的希望就存在了。
濱海市人代會開幕那天隆重而熱烈,通往大會堂的台階上鋪了紅色地毯,龐大的鼓樂隊在通道兩邊空地上起勁地吹奏,少先隊員們舉着鮮花排列有序。市委書記劉琳和代市長雷國泰帶着市四套班子全體成員(除丁一外)排列在大會堂門口兩側,向徐徐人場的代表們鼓掌致意。大會由人大主任主持,少先隊員獻花獻詞和全體起立唱過國歌后,劉琳致開幕詞,雷國泰作政府工作報告。劉琳捧着稿紙,手微微發抖。她環視一下會場及代表,一張張陌生而熟悉的臉龐在眼前一一閃過。這個城市,這些人民,如今就真正落在自己肩上了。自己能擔得起這副重任嗎?且不說政治、經濟等諸多大事,僅政壇上的紛紛擾擾,例如唐天寶及丁一之類已經夠叫人頭疼了。
如果趙明山在身邊,自己心中還踏實些。搭擋多年,他一直如兄長般的關懷着自己,可如今……她心中空落落的。
趙明山的病一日重似一日,幾近到了昏迷狀態。但他醒來后精神仍然很好。他說自己是一個鐵打的共產黨人,活得有骨氣,走得也硬氣。在他離開這個世界之前,田青和丈夫捧着一束鮮花進來,他們是來向趙明山告別的。田青一進門就在趙明山的病床前跪了下來,嚇得徐海瑛趕緊把田青拉起。田青說我是有罪於趙書記的,今天一是來請罪,二是來告別,我要和丈夫一起去山東臨沂生活了。在這人生永別之際,趙明山拉住田青丈夫對他說,你這一輩子要好好待她。說得小夫妻倆眼淚汪汪的。雷國泰從海塘壩工地趕到醫院時是一身塵土,他提了六條中華煙放到趙明山床頭柜上。雷國泰買香煙時想過,這六條煙夠趙明山抽兩個月,煙抽完了趙明山也不在人世了。他拉住趙明山的手哽咽着說,今天就讓我喊你一聲兄弟吧!趙明山也說好兄弟,我來不及祝賀你了。雷國泰從兜里摸出一包牡丹香煙,遞給趙明山一支,說抽吧,兄弟,到了那個世界就抽不上了,趙明山笑笑說,還是兄弟理解我。雷國泰說,放心,兄弟,每年清明,我都捎兩條給你。趙明山就哭了。這世界讓他留戀的畢竟是太多了。
據說趙明山病逝后,按生前遺囑把骨灰葬在了他生身父母墓邊,漢白玉的墓碑上僅刻着趙明山三個字,樸素無華,一如他一貫的為人。丁一破壞軍婚罪沒有成立,但被田青的丈夫狠狠地揍了一頓,莫莉與他離了婚,並把丁一的諸多風流韻事公佈於眾。丁一想想,這個城市確實是沒有了他的立腳之地,便一氣之下去了海南。在他看來,那裏應是當今中國最最開放與自由的天地。
日子如水,平靜地流過。在忙忙碌碌之餘,田青偶爾還會走神,凝神注視着湛藍的天空發楞。她發現自己雖也算少年得志,但一生中敬佩的人不多,那個已融入黃土中的趙明山應算一個,她甚至還有點兒想念那個嚴謹有餘、溫柔不夠的女市長劉琳。可他們做為現代人,是不是太古板、太傻了。
田青的眼前,是燦爛的人流及車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