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第20節

轉眼間又過了一個月。湯炎不再來上課曾經讓青干班的學員們好生高興了一陣,慢慢地大家發現,沒有湯炎對他們的剌激,課堂生活太沒意思了。所以孫萍要在五一節結婚的消息一傳出來,青干班的學員便都興奮起來。在所有人中最亢奮的還是湯有林,有空沒空都要想方設法與孫萍泡在一起。這天上完課後,湯有林去412房間只呆了一會兒,便回來發愣。孔太平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問了幾遍湯有林才說他正在想,為孫萍這樣的女人花那麼多錢值不值得。孔太平不好問得更細,以為湯有林指的是先前那一萬元,就隨口說是回扣的錢,不給白不給。湯有林在床上打了一個盹,醒來后才說,孔太平的話有道理。湯有林接著說,他想出了一個辦法,可以使那個二百萬的報告批下來。不過,因為孫萍買房急着要花錢,縣裏得通融一下,將二十五萬元的回扣先付給他。孔太平從沒有碰到過這樣的事,哪敢馬上答應。轉過身後,孔太平便不停地給蕭縣長打電話,最後總算找到蕭縣長本人。孔太平多了一個心眼,他在轉述湯有林的要求時,將二十五萬元說成三十五萬元,而且不得再有中間環節,必須由蕭縣長本人親自將現金送來。蕭縣長對后一點有些犯難,斟酌了兩天他才答應下來。

第三天晚上,蕭縣長專程來到省城,在約定的地方見面后。蕭縣長將一隻皮爾·卡丹皮包交到孔太平手裏,孔太平拎了兩下后,當著蕭縣長的面又將皮爾·卡丹皮包交給了湯有林。蕭縣長好像從沒做過這樣的事,周圍一有陌生人出現他就心慌意亂。本來說好要在一起喝晚茶的,結果也取消了。蕭縣長親自開車將他們送回省委黨校院裏,湯有林下車后,孔太平裝着與蕭縣長在車裏聽蕭縣長說什麼,其實是叫蕭縣長稍等一下。一進411房間,孔太平就對湯有林說,蕭縣長還有別的事要辦,多帶了十萬元,不料心裏一緊張,竟將它們都給了湯有林。湯有林挺能理解,打開皮爾·卡丹皮包一看,果然是多出十萬元,便笑着退還給孔太平,還說蕭縣長像做賊心虛,一點也不老練。孔太平另找了一隻膠袋將十萬元現金裝好,出了門他先拐到二樓的公共衛生間裏,從十萬元里數出一萬元,另做了一小包。又將餘下的九萬元分作三紮捆在腰間。做好這一切后,孔太平才下樓鑽進蕭縣長的車裏。他將那包一萬元現金放在副駕駛座上,說是湯有林覺得蕭縣長夠朋友,就少要了一萬元,並由蕭縣長自行處理。蕭縣長笑笑后不再提起這方面的事,他再三地要孔太平將湯有林盯緊點,那二百萬五月中旬必須到位。

回到411房間時,湯有林正在與幾個青干班學員聊天。孫萍也在其中,看樣子湯有林已經將那二十五萬元現金給出去了,兩個人的眉眼中有種說不出的興奮。孔太平本來有些不踏實,湯有林和孫萍的樣子,使他很快鎮靜下來。孔太平忍着三大扎鈔票硌出來的難受坐在他們中間,直到屋裏的人全都出去后,他才將捆在腰上的現金解下來,藏在行李箱裏。

隨後的一段日子裏,為了照看這隻行李箱,孔太平不大去安如娜家裏,有空就打開筆記本電腦,拼拼湊湊地寫起題名為《世紀之交的鄉鎮管理人才淺論》的結業論文。安如娜被孫萍逮着為她的婚禮做準備,也沒有太多的時間想那些卿卿我我的事情。在湯有林的號召下,青干班的學員都不回家過五一節,要到孫萍的婚禮上大鬧一場。在湯有林的提名下,孔太平在五一節前一天成了青干班的代表,帶着一幫學員去地區給孫萍拖嫁妝。臨行前,孔太平從行李箱中取出一萬元錢,隨身帶着。車到地區后,趁團地委的人安排午宴時,他借故去了一趟地委黨校。

區師傅正在給大門做清潔,老遠就能看見他那一副揚眉吐氣的樣子。孔太平走近后一問才知道,那個害得他一家五口慘遭橫禍的案子終於破了,為首的人是當地公安局的一個副局長。趁着區師傅高興,孔太平拿出那一萬元現金,並將自己前一次如何通過湯有林的關係給鹿頭鎮弄了五萬元,湯有林又如何回扣給自己一萬元現金的經過說了一遍。孔太平還說因為與財政廳有關的事情不好往紀委或檢察部門捅,自己為難了幾個月,他要區師傅這位檢察老手替自己出個主意。區師傅也覺得財政廳的人不好公開舉報,搞不好就會自斷財路。他勸孔太平將這筆錢通過郵局匿名匯給省紀委,同時去一封信,不點名地說明一下情況。孔太平覺得這個辦法好,當即就去地區郵局將這事辦了。區師傅高興地說,青干班到底是青干班,進去與沒進去就是不一樣。

孔太平他們將孫萍的嫁妝送到省委一處宿舍樓時,孫萍要嫁的那個毛畢笑容可掬地將他們接着。孔太平在一旁看着,免不了泛起許多心酸。

那天晚上湯有林哪兒也沒有去,跟着大家一起有事沒事地往孫萍屋裏跑,故意衝著孫萍說著許多酸不拉嘰的話。鬧得高興時,還有人將安如娜也拉進來一起當笑話說。安如娜不甘示弱衝著男學員們說,男人越是優秀越是見不得好女人出嫁,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都要吃一場醋。大家說得正高興時,湯炎出現在門口。孔太平以為他有事要找自己,正要上前去,湯炎一聲不吭地轉身走了。湯炎的樣子有些掃大家的興,湯有林一說留點精力明天好鬧洞房,便沒有不響應的。

一覺醒來,正好是五點鐘。孔太平翻身起床,按湯有林頭天晚上的吩咐,去隔壁將安如娜叫醒,然後去荷里活酒店安排孫萍出嫁前的最後一次早點。到了荷里活酒店后,需要他們做的事情只是排排座位,盡量不讓班裏有矛盾的學員坐到一起,同時將黨校的老師平均分到每個桌上。安如娜寫紙條,孔太平往椅子上貼。那架式讓酒店的服務員以為來喝早茶的都是級別很高的首長。

兩個人幹得正起勁,湯炎從門口鑽進來,急促地招呼孔太平跟他去辦一件事。

孔太平在路問了兩次,湯炎只說到時候他就會明白。說著話就到了孔太平他們住的四樓。湯炎拉着孔太平躡手躡腳地走到412房門口,孔太平正覺得情況不妙,湯炎的肩頭一使勁,反鎖着的門嘩啦一聲開了。孔太平跟着湯炎闖進去時,湯有林和孫萍仍在光着身子在床上折騰。湯炎從兜里掏出一隻照相機對着湯有林和孫萍,正要按動快門,反應神速的湯有林飛速上前一拳擊在湯炎的頭上。湯炎還沒完全倒在地上,湯有林已經抱起自己的衣物竄回到411房間。孔太平跟着湯有林走了幾步,然後傻傻地站在走廊上。這時孫萍已將睡衣好,坐在被窩裏大聲哭起來。孫萍的哭聲將青干班的學員全驚醒了,動作快的一分鐘不到就衝進孫萍的房間。孫萍顯然也清醒過來了,她指着正從地上往起爬的湯炎,不停地哭喊:“流氓!他是流氓!”才一會兒,孫萍屋裏就擠滿了人。這時湯有林開門從411房間出來,他衝著被學員們拖到走廊上的湯炎踢了一腳,義憤填膺地讓人將湯炎的手腳捆起來。孔太平慢慢地清醒了些,趁着人多之際,悄悄地躲進三樓的公共廁所。

清晨的省委黨校很安靜,樓上稍大一點的動靜孔太平都能聽得見。孫萍的哭泣聲從大到小,最終完全聽不到了。倒是湯炎不肯歇息,一直在那裏大聲嚷嚷,說他早就發現湯有林和孫萍的關係不正常,這一次總算捉姦捉雙了。湯有林的聲音不時夾在其中。雖然他不斷地否認湯炎的說法,說起來總顯得底氣不足。孔太平非常不安,他感到不管是湯炎,還是湯有林和孫萍,最終他們都會將賭注押在自己的身上。果然,當曾副校長等校方領導聞訊趕來后,湯炎就開始叫喊,要他們將孔太平找來。孔太平同他一樣,親眼看見了發生在412房間裏的醜聞。湯有林沒有爭辯,只說孔太平一大早就和安如娜一道去了荷里活酒店,不可能同湯炎一道捉什麼奸。這以後樓內就開始亂起來,青干班的學員加上黨校的職員在樓梯上不停地跑來跑去。孔太平有一陣簡直大氣都不敢出。為了讓自己安靜下來,孔太平從口袋裏取出圓珠筆,開始在廁所的隔板上不停地寫字。隔板上本來就有不少字,沒費多大力氣,孔太平就將那些空隙全寫滿了。

這時,有人在廁所外面小聲叫着:“孔太平!孔太平!”

一聽是安如娜的聲音猶豫着不知該不該回答。

安如娜將聲音壓得更低:“我知道你在裏面,再不出來,我就出來了!”

孔太平見瞞不下去了,就說:“你進來吧,裏面沒有別人。”

安如娜說:“你以為我不敢!”

孔太平說:“我知道你敢。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安如娜說:“你真被嚇胡塗了!前幾天你還對我說過,先前你去地委時,一沒辦法就往廁所裏面躲。”

說了一陣話后,孔太平心裏鎮靜了許多。他在走出廁所前,發現自己在隔板上寫的儘是:二百萬二百萬二百萬。

孔太平跟在安如娜身後,不急不躁地回到四樓。走廊上全是青干班學員,還有許多省委黨校的教職工以及像曾副校長那樣的領導。毛畢帶來個迎親的男女也混雜在人群中。曾副校長還沒來得及說話,湯有林便沖了上來。

“你是證人,無論如何也不能在節骨眼上走開。”湯有林說:“我這個樣子無所謂了。孫萍可是新娘子,你得給她清白。”

“大家都在等你一句話,你可得用黨性來做擔保。”曾副校長說。

“你這樣說話有點過頭,這種事能用黨性作擔保?”孔太平平靜地轉過頭來對孫萍要嫁的毛畢說:“孫萍有資格作你的新娘子。”

湯炎被青干班的幾個學員制約在牆根上,孔太平的話讓他衝動地大叫起來:“孔太平你要講良知,將親眼所見的事情說出來!”

孔太平平靜地說:“你是不是受了什麼剌激?撞門這前,我就對你說過,不要招惹孫萍,孫萍過去的品行就一直很好,在青干班學習一陣,就更加沒話說了。何況她晚上就要做新娘。結果哩——如果不是你硬要打攪,人家最後做的姑娘夢說不定到現在還沒醒!”

孔太平的話提醒了青干班學員們,大家紛紛說湯炎一定是對前次的處分不滿,想找學員出氣。曾副校長要湯炎回家休息。

氣得全身顫抖的湯炎在幾個相好的教師的攙扶下一邊走一邊大聲叫喊:“我還有一堂課沒有給你們上,你們不知道我這名字的含義。我告訴你們,漢語中的炎是極熱的意思。為什麼會有極熱,因為地上在冒烈火。我告訴你們,湯炎的意思就是赴湯蹈火!”

孫萍衝著湯炎的背影說:“偽君子!你是想赴淫湯蹈慾火!”

湯炎走後,曾副校長將毛畢叫到一邊要他不要計較,湯炎自從受了處分后心裏一直很壓抑,像是有點間歇性精神障礙。毛畢答應如果湯炎真的是有精神上的問題,他就不追究了。孫萍和毛畢的婚禮幾乎沒有受到這場風波的影響,早上先是由青干班的學員、黨校的教師以及前來迎親的人一起到荷里活酒店喝早茶。喝完早茶,大家又跟着婚車後面上香港大酒店喝半路上的迎賓酒。鬧得差不多時,天就黑了。這時候所有接和送的人才簇搖擁着孫萍和毛畢到離去不遠的香格里拉飯店舉行婚禮。這種名為三部曲的方式是孔太平出的主意,也是縣裏這兩年才開始流行的結婚儀式。聚在香格里拉飯店的賓客有好幾百。來賓多數是省委下屬的各部委廳局的官員,這些人是一盤相互間沒有配合的散沙。青干班的學員們聚在一起,鬧起來時三十七個人共用一條喉嚨。惹得那些人在私下裏不斷議論,說青干班學員還真的有點黃埔生的味道。婚禮的高潮是青干班學員集體向新郎新娘致祝詞,三十七個人,人人說的祝福話都不一樣,每一句話說出來幾乎都惹出滿堂鬨笑。

湯有林直到婚禮結束后,大家站在街邊上等出租車時才抽空對孔太平說:“你是條講義氣的漢子。不過你若是出賣了我,你就要損失二百幾十萬。”

孔太平調侃了一句:“也許是我患了間歇性精神病。”

那天夜裏孔太平特別失落。婚禮一結束安如娜就被哥哥押着上了回老家車去與丈夫團聚,據說安如娜的丈夫在與安如娜的哥哥作了一次深談,有些回心轉竟意的趨勢了。月紡管的銀行賬目出了點問題一時間也來不了。他索然無味地躺在床上,湯有林不知去了哪兒,窗口不時傳來湯炎的吼叫聲。孔太平怎麼也睡不着,只好爬起來給春到的call機上留言。幸好春到回了話,約好見面的地點與時間后孔太平更難入睡了。千熬萬熬總算熬到凌晨四點,孔太平起床背着一隻皮包像要回家一樣下樓出了大門。趕到與春到約好的飯店后,孔太平早早將自己脫光了躺在被窩裏,等春到一進房間,他就將她撩到床上騎馬一樣死死地壓住她。後來孔太平精疲力竭地癱在床上,對春到說:“這個世上幸虧還有女人,湯炎若是也會找外面的女人就不會這樣死板。”

五一節過後,湯有林突然變得規矩了許多,很少在外面過夜。偶爾與孔太平說起孫萍,湯有林說他們之間的關係徹底完了。孫萍也同安如娜說她與湯有林從今往後是不共戴天的仇家。安如娜一開始還不相信,過了一陣才知道湯有林在外面又有了一個小情人。孔太平不想再關心湯有林的風流事,讓他最放心不下的是湯有林答應給蕭縣長的那二百萬財政撥款。孔太平催了幾次,湯有林總說快了快了。

真快的是時間,半年的學習時間轉眼就過了五個月。青干班的學員開始為自己結業后可能的去向私下忙個不停。孔太平一點門路也沒有,索性不讓自己去想這事,一天有機會就催促湯有林趕回財政廳將那筆款子撥下來。湯有林從五月底拖到六月初,眼看六月份過完了,那二百萬連影子都沒見着。蕭縣長不僅急得在電話里罵孔太平,還親自到青干班來了三次,每一次都要威脅孔太平:如果這件最終弄黃了,就算孔太平是中央黨校青干班畢業的,回縣后也要將他降級使用。蕭縣長能罵孔太平,孔太平卻不能罵湯有林。每次談起這事上,孔太平連急一點的話都不能對湯有林說。

七月的第一個周五早上,安如娜悄悄告訴孔太平自己可能懷孕了,要他周六上午陪着去省城醫療條件最好的安濟醫院看看。孔太平被這個消息弄得六神無主,上課時,湯有林突然掏出call機看了一眼,然後向曾副校長請假離開教室的經過他也是恍恍惚惚地沒有明確的記憶。安如娜見狀抽空遞了一張條子過來,讓他不要擔心,就算是真的懷孕了,吃兩顆葯后就像來一次例假就沒事了。下課後,孔太平接到湯有林打來的電話。湯有林有事夜裏回不來,他要孔太平將自己忘在枕頭下面的錢包收起來。回到房間,孔太平在湯有林的枕頭下面找出那隻錢包,順手打開一看,裏面竟夾着田毛毛的一張照片。孔太平不用想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他氣得大叫一聲。安如娜趕緊從隔壁跑過來,問清楚了原因后,也很氣憤。安如娜要孔太平馬上打電話找到湯有林,由她來算這筆帳。電話打通后,湯有林像是有急事,剛弄清安如娜要說什麼就將電話掛斷了。孔太平又將電話打到田毛毛的公司,接電話的女孩正好與田毛毛的同屋,她說田毛毛下午肚子不舒服,說是出去買點葯,出門后就不見回來。

因為好多年沒有懷孕,那天夜裏安如娜的特別興奮。孔太平心裏放不下田毛毛,配合得不大和諧。氣得安如娜將他從那張德國席夢思上踢到地毯上,說他真沒用,心裏有一點事便陽萎。天一亮,孔太平又打電話過去問,田毛毛仍然沒有回。安如娜也有些着急,就要孔太平早點陪自己到安濟醫院作檢查。檢查完后,他們一起去找田毛毛或湯有林。

因為放假看病的人特別多。排了一個小時的隊才輪上安如娜。又過了十幾分鐘,安如娜笑盈盈地走出門來,孔太平迎上去。

安如娜嘆了一聲說:“可惜你當不了我的老公。”

孔太平聽懂了她的話,他說:“反正你沒有孩子,想要的話就留下來。”

安如娜說:“過兩年吧,如果那時還看不出有別的希望,我就要一個你的孩子。”

二人正在說話,孔萍挽着毛畢的手臂在一旁叫着安如娜。孔太平頓時有些局促不安。孫萍上前來主動問他們是不是來看田毛毛的。安如娜反應很快,馬上接口說是的。又說孔太平對省城不熟,非要自己陪着來。

“田毛毛在婦產科住院部三十六床,這女孩子是不是身體有問題,又是宮外孕。男方是湯有林。”孫萍望着孔太平,話卻是說給毛畢聽的。

毛畢說:“孫萍懷孕了,我帶她來找婦科主任看看,無意中發現湯有林和田毛毛也在病房裏。”

說到懷孕,兩個女人興奮了一陣。孔太平等不下去,一個人先去了婦產科病房。

田毛毛躺在病床上,見到孔太平時蒼白的臉上露出些不大自然的微笑。

孔太平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憤怒:“湯有林哩?”

田毛毛說:“剛才有個熟人從外面經過,他迴避了一下。”

孔太平說:“你好像還在護着他。”

“我是自願的。”田毛毛說:“湯有林同洪塔山不一樣。這幾天他一直在照顧我。”

這時候湯有林閃身進來。孔太平正想罵他畜牲,湯有林搶先對他說,蕭縣長送來的報告批下來了,星期一就可以拿到撥款書。說完這些,湯有林又說太太在歐洲的業務提前做完了,這幾天就要到家。就算他太太不回來,自己在這兒也太危險了,萬一被熟人認出來可就麻煩大了。湯有林要孔太平給田毛毛家打電話,讓她母親來照料一下。孔太平告訴湯有林,這樣做就等於要那兩個老人的命。湯有林說不會有問題,這種手術很像是闌尾炎,他可以叫醫生護士做一套追假病歷,瞞着不讓老人看出來。孔太平不肯讓步。他吩咐田毛毛就在這兒好生躺着,如果哪天湯有林沒來,就打電話到財政廳去找。湯有林說要打電話最好現在就打,那樣國庫就可以少浪費二百萬元人民幣。孔太平也變起臉來說,如果湯有林真的這樣想,他現在就替田毛毛打電話報警。二人正對峙,安如娜和孫萍進來了。湯有林尷尬地笑了一下。孫萍毫不客氣地說湯有林狗膽包天連朋友的表妹都敢欺負,上來就是一耳光。湯有林沒有想到孫萍會這樣,他剛捉住孫萍的左手,孫萍的右手又摑到臉上。湯有林捉住孫萍的手一使勁,孫萍差一點倒在地上。幸虧孔太平伸手拉住。這時安如娜也火了,她抬起腳用高高的鞋跟對準湯有林的肚子踢了一下,並說孫萍已經懷孕了,若是她再出事,一定會有人將他送進監獄。湯有林這才軟了,無奈地坐下來,要大家替自己出個主意怎麼處理這事。商量半天,最後還是安如娜說,湯有林仍舊要表現得一切正常,該上課時就去上課,該參加的活動都要參加。田毛毛這兒盡量少來,同時由孔太平通知田毛毛的父母,讓他們來省城料理一陣,不過病情真相不能說。孔太平想想也沒有別的辦法,加上田毛毛已同意了,他只好給月紡打電話,讓月紡告訴舅舅,說是田毛毛因急性闌尾炎手術后住進了醫院。

周日下午,田細佰和舅媽一齊就趕到了省城。孔太平給了田細佰一些錢,又在安濟醫院附近的飯店給他們訂好了房間。孔太平沒有時間多陪他們,推說晚上還有課要上,其實是上安如娜家。安如娜吃下去的葯開始起作用了,不停地叫肚子疼。孔太平守着她身邊,一會兒替她捶背一會兒幫她揉腰,比月紡當年生孩子還難伺候。折騰了三個小時,一隻像唇膏一樣的血塊終於掉在馬桶里。安如娜稍一輕鬆就與孔太平說起田毛毛,她要孔太平千萬別衝動,省城不比鹿頭鎮,一般的風流韻事不會對當事人產生致命打擊,就湯有林所處的位置來看,可能還有人主動將女人送上門去讓他玩。只要湯有林還在這個位置上,只要孔太平做得不過分,以後是不會吃虧的。一個湯有林抵得上一百個洪塔山,對洪塔山的所作所為都忍了,對湯有林就更要忍。孔太平有些累一點也不想反駁。

從周一開始,孔太平每天下課後都要趕到江北去看看田毛毛他們。田細佰大約覺察到什麼,每見與孔太平見面時臉上都掛滿疑問。孔太平第三次過江去安濟醫院時,田細佰終於忍不住問田毛毛到底怎麼了。

田細佰說:“我等你說實話都等三天了!”

孔太平說:“真的是闌尾炎。”

田細佰說:“可是毛毛吃的葯與上次吃的葯是一樣的。”

孔太平說:“消炎藥總那麼幾種。”

田細佰說:“你是不是又遇到難題了?毛毛說,常和你在一起的那個湯處長是省財政廳管錢的。”

孔太平怔了一下才說:“湯有林是答應給縣裏一些錢,這和毛毛的病沒關係。”

田細佰說:“他給你多少錢?”

孔太平說:“二百萬元。”

田細佰說:“天啦,姓湯有這麼厲害?”

孔太平說:“又不是他的錢,厲害什麼。”

田細佰不說這個了,他再次追問:“毛毛真的沒有再犯上次的錯誤?”

田細佰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盯着孔太平的眼睛一下子失去許多神采。一個人站在那裏喃喃地說:“外甥兒,你這些時讀的什麼書呀?”

這話在孔太平的心裏撞得砰地一響,好像有東西在響聲中飛出自己的身子。

第二早上起來,孔太平感覺到自己的極度疲乏。見他整日裏無精打采,湯有林和安如娜都說他患了急性肝炎。孔太平因此上醫院查過血,結果各項指標均屬正常。安如娜說自己剛做過人工流產都沒有孔太平這副樣子,便勸他下個周末回家調整一下。孔太平真的回去了一趟。月紡很高興,早早地就與他上了床。夫妻倆摟到一起后,孔太平才發現自己不行了!月紡怎麼也不相信,前次相聚還如火如荼,才一個月的時間,孔太平就變得灶冷鍋涼。孔太平自己也不相信,可是任憑怎麼努力也絲毫不見效果。月紡哭了兩場后反而冷靜下來,仔細分析后,她認為孔太平心裏的壓力一定太大了。等從青干班學習回來,職務上有了新的安排,一切都會好的。

周日下午,孔太平心事重重地回到省委黨校。路過地委黨校時,也不去區師傅那裏坐坐了。甚至從安濟醫院門前經過時,也沒想到要去看看舅舅一家。

在411房間裏等候多時的安如娜迫不及待地過來問他情況如何。孔太平搖搖頭半天沒說話。安如娜這時也急了,像孔太平這樣心氣不低的男人如果心裏揣着這樣的問題,工作上是一定要出問題的。孔太平拒絕了安如娜要他去找醫生看看的要求,他相信只要安如娜肯配合,自己的毛病會自動好的。安如娜點着頭本想說沒問題,她會配合得非常好,嘴巴還沒張開眼淚卻流出來了。她一邊哭一邊小聲數說,自己的命太苦,結婚不到半年丈夫就不肯同房睡,好不容易碰上孔太平這樣一個有緣的男人,現在又成了這種樣子。安如娜這一哭讓孔太平也感到這事絕對非同小可。雖然青干班的課程在後期安排得有些緊張,孔太平還是抽空約了一次春到,並將自己的實際問題告訴了她,要她想辦法替自己治好。比起正經女人,春到的辦法要多上許多。春到曾讓好幾個在自己妻子面前毫無作為的男人滿意而歸,她以為孔太平的不行是沒有問題的問題。孔太平躺在床上讓她擺弄了一整夜,最終春到不得不對說,他的毛病太怪了,自己見識淺了,沒辦法。回過頭來孔太平只好繼續與安如娜作配合。每隔兩三天孔太平就要上安如娜家裏去一趟。安如娜也極配合,她不顧自己做完人工流產不久,拼盡全力想讓孔太平重新堅挺起來。

孔太平與安如娜的努力一直持續到他們在青干班學業結束。

這中間田毛毛被田細佰帶回家去了,走的時候孔太平一點也不知道。他們走後才有人通知湯有林去結賬。田細佰給孔太平留了個口信,讓他有機會將田毛毛放在公司的行李帶回去。結業前的半個月裏,學員中有半數以上的人,或升職或被安排到更為要害的位置上。奇怪的是411和412兩個房間的人全都沒有動靜。湯有林還是說著剛來時說過的話,按照他現在位置的重要性來權衡,就是將自己派下去當個縣委書記也是貶謫。孔太平不客氣地說,湯有林若是去哪兒當縣委書記,哪個縣裏就會有一半的男人要打光棍。按照青干班公佈的成績,孔太平總分排在第二,排在第一的是湯有林。湯有林還算明白,他公開說,這是因為自己給省委黨校弄到了二百萬元錢修宿舍樓。分手之際,安如娜淚如泉湧。好在有幾個學員站在一起,安如娜向每個人都說了想念之類的話,大家都以為安如娜的眼淚是為自己而流。孔太平從411房間扛着行李下樓后,沒有急着往回趕。他讓司機小許在蘇鑒書店門前停下來,掏出五角錢買了一份當天的省城晚報,他要看看上面刊載的那些專治陽萎的廣告。

這時候街道上的燈全亮了。街道上有很多穿着短裙走來走去的女人,省城到處飄蕩着的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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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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