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第13節

13

蘭家召開了一個小小的家庭會議,對春節期間的家事進行了分工。

蘭槐與往常一樣,要代表縣財政局向省市財政系統的領導拜年,沒空顧家,當甩手掌柜。準備年貨的任務主要由蘭曉詩的母親和王妹負責。蘭曉詩和韓江林專事嫁妝和佈置新房。考慮家裏情況特殊,蘭曉詩擔心他不習慣蘭家的生活習慣,向父母提出他們婚後住外面,回到白雲時在家裏吃飯。父母通情達理,同意了他們的要求,劉文芝把自己在開發區的集資房作為女兒的新房,還給了蘭曉詩一本三萬元的存摺,讓她購買傢具。

蘭曉詩第一次帶韓江林走進新房,韓江林就喜歡上了寬敞明亮的房子。房子鋪着現成的杉木地板。書房的貼牆書櫃裏散落着幾本女性雜誌。主卧室有壁櫃。廚房廁所裝修簡練精緻,處處昭示出一種女性的細緻和柔情。

在卧室的牆上貼着美女畫,韓江林問蘭曉詩,這是哪位女演員?蘭曉詩呵呵一笑,這就是那位表姐呀,真是粗心,搬家居然把她最喜歡的玉照落下。

表姐怎麼住在這裏?

前年春蘭表姐離了婚,帶著兒子從沿海回白雲,在這房子裏暫住了一年。

春蘭表姐?韓江林經常聽人提起夏春蘭的芳名。她是白雲第一美女,從省藝校畢業後到深圳闖蕩,在市團委組織的一次選美比賽中,獲得季軍,還被評為最具人氣小姐,後來嫁給了主持這次大賽的團市委副書記。春蘭的經歷在白雲人的眼裏富有傳奇色彩,春蘭的名字像一個美麗的夢,成為白雲打工仔的榜樣。

這是一個與我們蘭家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表姐,當年父親下鄉,在大地鄉街上,遇上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姑娘捧着碗沿街乞討,父親看着她可憐,買了油條豆漿給這位小姑娘,表姐現在還說,那是她一生中吃到的最香甜的東西。

父親打聽到小姑娘的一家三口來自外地,父親死於礦難,母親神經受到刺激,離家出走,拋下這個小姑娘孤零零地在街頭遊盪。父親看小姑模樣乖巧,口齒伶俐,就把小姑娘帶給蘭芳姑媽,開始蘭芳姑媽埋怨父親找了一個負擔,說,別人丟在路邊的孩子千萬撿不得的,沒想到,小姑娘到蘭芳姑媽家的第二年,蘭芳姑媽就懷上了,生下來一對雙胞胎,姑爹姑媽把小姑娘視為小福星,給她取了學名,送她上了學,表姐非常懂事,對兩個弟弟特好,一回到家就守着兩個弟弟。

春蘭姐從小能歌善舞,那時候蘭芳姑媽還沒有做生意,家庭條件不是很好,省藝校到白雲招生,春蘭姐為了減輕姑媽的負擔,沒有選擇上高中,而是報考了省藝校,藝校畢業後下深圳闖蕩,在那邊嫁了人,後來,她那當區長的丈夫在外麵包了個二奶,春蘭姐知道后,和丈夫離了婚,那男的給了表姐三十萬,頭兩年縣城剛開發,地便宜,表姐用這三十萬投資建了這棟樓,表姐住五樓,一樓門面和其餘樓層出租,春蘭姐在白雲優哉游哉地做起寓公,過起衣食無憂的小康日子。

韓江林聽說她是一位孤兒,同病相憐,心已戚戚然,說,一個沒有父母教導的孤兒,只不過是用狂野的性子來掩飾內心的恐懼罷了。沉默了一會,又問:她沒有再婚嗎?

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在大海里暢遊過的人,哪還會對小河小溝產生興趣?

人哪能這麼比,每一個人都是一個思想寶庫,只有深入理解才懂得心靈的寬廣。

他們走出住宅小區,沿着開發區大道往前走。蘭曉詩在大道邊的店鋪里買了一套漂亮的童裝和一套變形金剛玩具。韓江林提着衣服玩具,蘭曉詩挽着韓江林的手臂來到了一幢新樓前。樓房前臨大街,後面是沿南原河修建的河濱花園。蘭曉詩帶着他上樓,想到即將見到久聞芳名的白雲第一美人,他居然莫名其妙地激動。

五樓樓梯口裝了一道鐵門,蘭曉詩按了按門鈴。對講機上問了一聲,蘭曉詩報上名,鐵門嗒的開了。一個可愛的男孩從門縫裏探出頭,興奮地叫,表姨。又用歡快地童聲叫喊,媽,曉詩表姨來了。

蘭曉詩和韓江林進門,門口整齊地擺着兩雙棉布拖鞋,一個長發披肩、身材窈窕的女人笑吟吟地迎接他們。她脖子雪白,宛如冰清玉潔的霜雪。小男孩牽着母親的手,依着母親。韓江林換好鞋,抬頭與漂亮女人的眼睛一碰,找到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姿態優雅,舉止得體適度。他很難把眼前的女人與腦海中的野性女孩聯繫在一起。

蘭曉詩說,這就是我的美人表姐,這是韓江林。春蘭的目光在韓江林臉上定了一下,親切地微笑着,伸出保養得很好的素手輕輕與韓江林握了握。她溫暖的手像細柔的鵝絨。韓江林竟然有些心慌,迴避着她審視的目光,說,表姐好。

蘭曉詩跳到電烤箱上,搖晃着哆嗦的身子,說,外面太冷了。春蘭對韓江林說,江林,不要見外,隨便坐。走到飲水機前給他們倒水。曉詩說,給我一杯白開水。春蘭給曉詩倒了開水,對韓江林說,我這裏有上好的毛尖,泡一杯嘗嘗?

春蘭披着紫衣外罩,裏面穿着薄薄的黑色羊絨衫,衣衫在挺拔的胸前微微打了一個褶皺,像波浪似的。邁着訓練有素的舞蹈演員的輕盈腳步,盡顯窈窕娉婷。寬鬆的黑色長褲里,優美的腿部線條若隱若現。眼前的女人像一個熟透的蘋果,她走到哪兒,哪兒便香氣四溢。

蘭曉詩笑着打趣韓江林,你見到真正的大美人了,平時誇我漂亮,在表姐這枝花面前,我只是一株野草。

春蘭忽地臉紅了,輕輕擰了蘭曉詩一把,姐徐娘半老,哪還能和你比?眼睛卻看着韓江林。

蘭曉詩摸了摸小男孩的頭,海軍,你姓孫還是姓夏?小海軍天真地回答,我跟媽媽姓夏。蘭曉詩問,你想爸爸嗎?小海軍怔了怔,木訥地看着每一個人,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韓江林忽然同情起小海軍來,他能夠真切地感受到父母離異的孩子心靈所受的傷害。他牽過小海軍的手,問,海軍,你上幾年級了?海軍舉起一個手指頭。

期末考試得了多少分?

語文七十五,數學六十七。

這話讓幾個大人心裏一沉。春蘭看着蘭曉詩幽幽地說,這孩子趕不上你一半,我這人笨,教孩子沒有什麼辦法。孩子是父母的心頭肉,孩子成長的每一個足跡,都會在父母心中刻下深深的烙印。

蘭曉詩似乎不想引起表姐的傷感,拿起表姐的手說,你的皮膚多好,我的皮膚一到冬天就容易開裂。

男人對於人際關係、個人前途充滿了無窮的興趣。女人更多的關注自身,她們討論起服裝和美容,沒完沒了。說著,兩人鑽進房裏,彷彿有什麼私密的事情需要討論。

韓江林見茶几上有《格林童話》,問小海軍,書中的故事你看了嗎?小海軍的興緻來了,說,媽媽每天給我講一個故事,站起來靠着韓江林,纏着他要講故事。韓江林翻到摺疊的書頁,念"會開飯的桌子,會吐金子的驢子和自己會從袋子裏出來的小棍子",小海軍雙手托着下巴神情專註地聽着,聽到山羊會說話時,小海軍高興得咯咯大笑。韓江林一路念下去,小海軍捂着肚子笑,他天性活潑開朗,可能因為長期跟着母親的關係,影響了性格的形成。

時間不早了,春蘭留他倆吃晚飯,蘭曉詩說難得回家,擔心家裏人挂念,說以後再過來吃飯。春蘭眼睛在韓江林的臉上溜了一下,說,江林,有空多來玩啊。

這句話讓蘭曉詩抓住了把柄,下了樓,蘭曉詩說,你看錶姐對你多好,特意交代你來玩。韓江林就笑,說,這話不怎麼對味,好像有點吃醋的意思。

蘭曉詩若有所思,在外面打磨幾年,春蘭表姐變成了溫水性子,對人淡淡的,難得熱情起來的,可能因為這個原因,表姐夫才和她離婚的吧。

韓江林說,每個人都有一團火,只看是否遇到合適的人。蘭曉詩擰了一下韓江林的耳朵,沒想到你這麼懂女人,表面上老實,肚子裏藏着鬼。

韓江林湊近蘭曉詩耳邊說,你冤枉我了,我懂一點女人,全靠你這老師教育有方。

蘭曉詩調皮地眨着眼睛,你和楊卉天天形影相隨,這貓兒就沒沾過一點魚腥?莫非你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

韓江林嚴肅地說,在我心裏,楊卉就是妹妹。

見韓江林生氣,蘭曉詩討好地挽緊他的胳膊,權當我沒有說,好嗎?在沈從文的小說里,曾經說到這樣一個風俗,在某個神秘的民族,女人在結婚前,一定要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給別的男人,否則會遭到處罰,這是不是暗示性的經驗是可以學習的,而不僅僅是夫妻之間學習?

韓江林看了看周圍,輕聲警告,這可是在大街上。蘭曉詩頑皮地說,我可是打開天窗說亮話。蘭曉詩滑稽的模樣逗得韓江林開懷大笑。路人遠遠地向他們投來奇怪的目光。

蘭曉詩說,哎,江林,我看小海軍喜歡你,如果有時間,你過來給小海軍噹噹家教,表姐沒上過什麼學,教育孩子沒有好的辦法。

韓江林說,寡婦門前是非多,何況又是艷得驚人的寡婦!

你這貓兒怕是把握不住自己吧?蘭曉詩打趣道,表姐可是在高人身邊呆過的,對政治有許多經驗可以教育你哦。

韓江林的腦海里立即浮現出春蘭嬌艷而溫和的容顏,心跳了跳,胸口頓時發緊,勉強笑道,好女人是一所學校,好男人就是好女人調教出來的。

那就讓表姐教教你,幫妹相夫也是表姐的責任呀,這樣我也省事。蘭曉詩語氣頓了頓,江林,我不是死腦筋的人,古時的男人,三妻四妾都有。不過,你要記住自己的身份,你是蘭曉詩的老公!

韓江林說,你這話像交代後事似的,我們別在大街上開家庭會議了。

蘭曉詩撲哧一聲笑了,我跟你說過,我在哪,你的家就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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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委組織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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