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點將
九州市是北寧省一個較為偏遠的地級市。正常的工作狀態下，一個幾千萬人口大省的黨政一把手，一年中頂多也就能去上一兩次。更多的時間是市裏的書記市長經常到省里開會，有非常多的機會當面向領導請示彙報和指示溝通。然而，省委書記林揚卻一點也沒有想到，在不到一周的時間裏他就必須要二下九州。
清晨起床后，坐在馬桶上的林揚書記並不消停，正在思考北寧省的經濟優勢如何借北京第二十九屆奧運會機遇揚帆出海加快發展，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凡在這個時候有電話來，事情都比較急。也都是由老伴將手機從衛生間的門縫裏塞進來，林揚就一邊接電話一邊進行着未盡事宜。
聽了秘書報告說九州市新任市委書記邱劍冰凌晨出了車禍，腦部受傷，現在九州市人民醫院救治，司機小王因傷勢嚴重，經搶救無效，已經犧牲了。雖然市委書記邱劍冰沒有生命危險，這個消息讓林揚書記頭皮還是一陣發麻，心臟也猛地收緊了。司機小王，一個可愛的小夥子，就這樣說走就走了。車禍猛於虎啊！當小王英氣勃勃的面容浮現在林揚腦際中的時候，一個警鐘一樣的大問號在他耳邊鳴笛似的響了一下。
這裏面有問題！是蔣守正陰魂未散對離職問題懷恨在心？還是秦天貴潛伏遙控作亂？抑或是黑社會興風作浪？真要是這樣，問題可就大了。如果黑社會猖獗到對市委書記動殺機，這不是他媽的想翻天嗎！
想到這裏，林揚草草地將座下的未盡事宜收拾利索，隨即又將電話給秘書撥了回去，讓他通知秘書長備車，十五分鐘后出發，同時通知省政法委書記一塊趕往九州市。
林揚書記的早餐非常簡單：一杯牛奶，一小碗稀粥，一小碟蘿蔔鹹菜，一個小窩頭和一個茶雞蛋。一邊用早餐，林揚書記仍然在思考，一邊夾鹹菜又給秘書打電話，要他通知省公安廳長和省交管局長，帶上刑偵處和事故科專家立即趕赴九州市車禍事故現場。並通知九州市公安局封鎖事故現場，必須保證省里的專家能看到第一現場的第一手原始資料。
駛上高速公路以後，林揚書記又突然想起一個人來，立即又讓秘書給公安廳蘆廳長打電話，要求他務必將此人帶上一同趕到九州事故現場。
林揚書記專門點將的這個人叫李建勇，人稱北寧神探。因為在去年省公安廳專門為他退休舉行的座談會上，林揚書記親手為他頒獎授勛，留下了頗為深刻的印象。
李建勇今年六十二歲，是在刑偵戰線上度過了他的全部從警生涯。因其主持和參與偵破大案要案無數，還時常被外省請去協助攻關偵破疑案。曾被公安部，國家安全部和省公安廳多次授予“特等英模”和“刑偵英雄”等榮譽稱號。雖然已經退休，並不願意每天在家中含飴弄孫，經常被各地請去介紹經驗。因為與犯罪分子做鬥爭貫穿了老英雄的全部從警經歷，他的許多破案故事都被作家們寫成了書，還以其為線索拍了電影和電視劇。北寧神探的綽號雖然頗具傳奇色彩，李建勇卻是生活在現實生活中真人真事的大英雄。
自己省里就有着這樣的偵探高手，九州市又出了這樣緊迫而且事關全市穩定大局的要案，此時不請老英雄出山又待何時？
林揚書記一路上想着由徐有田案到牽出蔣秦受賄案以來省委採取的一系列工作措施，從感情上來說看着這些幹部一個又一個倒下去憤怒之餘也非常難受，從理性上來說，這些工作決策和具體部署都是非常正確的，因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都是事關九州市領導班子中核心人物的大事。事情變得越來越複雜慘重，他已經隱隱感覺到黑幕和血腥的壓力了，這就讓他這個管官的官不能不更加謹慎行事。
車進了九州市就一直開到市人民醫院。代市長耿良春和市委的幾位副書記常委們剛從病房裏看望劍冰書記出來，兩位院長正要送他們上車。一見是林揚書記來了，便又都移步轉身，隨同省領導再回病房。
林揚書記一邊急匆匆地走着，一邊問：“良春，劍冰書記的傷勢要緊不？”
耿良春說：“還好。萬幸沒有傷着要害，邱書記這叫吉人自有天相，命大福大造化大，逢凶化吉。真要右翻掉進河裏，那就不堪設想了。我和市公安局的局長處長都已去看過現場了。也多虧司機小王急中生智猛踩了一下油門，肇事車撞了車后尾，稍慢一點就要撞到邱書記坐的位置。好險呀！小王師傅立功了，我們一定要追認他為烈士，給予最高規格的撫恤待遇。”
“應該，應該！”林揚書記一邊點頭，眉頭就皺得更緊了。
邱劍冰已經醒過來多時了，正在輸液，頭上纏着繃帶，肩上、背上、臂彎上、臀部和腿腳都有幾處青紫的碰撞外傷，萬幸未傷及要害。見林揚書記親自來看他，便強撐着要坐起來。
林揚立刻搶前一步，伸出雙臂將他摁住：“別動，別動！”
“林書記，真不好意思，我這個市委書記還沒有為九州市人民拉幾天車，就被撞了個四輪朝天，還又讓您這麼大老遠地趕來。太慚愧了!多虧了小王師傅，他……”邱劍冰說著就哽咽了，兩行熱淚像泉涌而出。耿良春在一旁趕緊拿毛巾為他拭淚。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動情處。想到昨天還活蹦亂跳的小王師傅，現在已經睡進太平間的冰櫃裏去了，大家都在心裏跟着邱劍冰一塊掉淚。
林揚書記眼眶濕了，一邊用手絹擦淚一邊說：“我能對上號，小王是個優秀司機。要給他開個隆重的追悼會！這車禍出得有些蹊蹺，憑感覺我懷疑有政治背景和針對性的圖謀。”
邱劍冰艱難地點頭會意說：“林書記您的感覺和分析非常有道理。我坐在車後座正想問題，沒注意車外的情況。是小王師傅提醒說有情況，讓我抓住車頂的把手注意防護住腦袋。如果不是他反應快提醒我有所防護，恐怕我們一塊都壯烈了。肇事者的目標肯定是衝著我這個市委書記來的。”
“好吧，你安心養傷。工作上有良春和這麼多副書記常委們盯着。已經通知省公安廳和交管局，專家們馬上就要去事故現場了，把北寧神探也請來了。爭取在盡短的時間內破案。用鐵的事實來打碎這罪惡的企圖，一會兒要開公安政法安保部門負責幹部的碰頭會，我們要在確保群眾有個安全穩定祥和的生活環境的同時，也要確保領導幹部有個安全的工作環境。這次車禍要當做一個政治事件來處置，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已經付出血的代價的嚴重教訓和警鐘。”
握別的時候，邱劍冰拉着林揚書記的手說：“林書記，請省委領導們放心，我這點傷無大礙，最多兩三天就能正常上班。我們一班人一定會把九州市的天撐起來！”
“那就好，這叫愈挫愈奮!共產黨的市委書記就應該是這撞不爛，壓不垮的鐵骨頭。”林揚書記極為滿意邱劍冰的精神狀態，一再和他握手道別而後又說：“我和大家去太平間看望一下小王師傅的遺容，必須要向他的英雄行為深表敬意我們才會心安。還要到事故現場去一趟，為了小王師傅的英靈，也為我們大家都要牢記這血的教訓。一定要儘快搞個真相大白。”
一個省委書記專程以這樣的時間和精力，看望一個下屬的市委書記，同時還念念不忘一個盡職殉難的司機，林揚書記的胸懷和氣度讓在場的每一個人心裏都熱乎乎的。
從醫院太平間向小王遺體告別出來，林揚書記一行來到岔橋凌晨出事的車禍現場時，省公安廳，省交管局趕來的刑偵專家和痕檢事故科的有關專家，已經會同九州市公安局和交管局同行和最早發現事故的110車巡警，把事故現場留下的痕迹又重新勘查了一遍。通過勘查分析認定，各方的意見都比較一致，這是一起有着明顯謀殺意圖的人為車禍。
既然各方專家現場勘測認定的結果和感覺到的方向一致，這事就應該有個大譜了。林揚書記拍了拍李建勇的肩膀說：“這個案子事關重大，今天把你這老黃忠請出山，目的就是要求辦出個高速度和高質量的鐵案，不能有半點差錯。”
“請林書記放心！”李建勇是一個見犯罪痕迹就眼裏冒火的職業偵探，他轉身一指橋下九龍河邊正在將肇事皮卡車打撈出水吊上岸的緊張工作場景，說，“肇事車上應該還會能找到有利於破案的重要線索。我們不會讓罪犯逃脫法律這把利劍懲罰的。”
“那就好，拜託各位專家各顯神通。你們先把事故現場上下所有的勘查工作做完。下午晚些時候我等着旁聽你們的案情分析會。”因為李建勇和各位專家手上都戴着手套和拿着出現場的器具，林揚書記不便與大家握手，只能以點頭和手勢向大家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