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胡揚原來是銀都人民廣播電台采編部主任,去年,台上為了改革的需要,吵吵着要加大創收力度,分流在崗人員,決定要創辦一個都市調頻台。台中辦台,報中辦報,已成了各媒體的一種趨勢。報中能否辦報,台中能否辦台,這都是根據當地的人口密度,地域大小以及經濟文化發展的情況而定。銀都市作為省級直轄市,擁有三市六縣400多萬人口,僅銀都市區人口就達80萬。《銀都日報》之中已辦了《銀都晚報》,銀都電視台之中已辦了文化頻道,人民廣播電台創辦一個都市調頻台應該也在情理之中。當這個意向性的決定在台上一公佈,好幾個部室主任都蠢蠢欲動,爭想當一當這都市調頻台的台長。然而,當得知都市調頻台完全是自負盈虧,自收自支的性質后,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這怎麼能行呢?完全脫離財政撥款,這人員工資,這辦公經費從哪裏來,僅憑廣告創收能養得活這幾十號人?室部主任們紛紛打起了退堂鼓,個個像吃了搖頭丸,都覺得這風險太大,不敢冒這個險。胡揚則覺得沒有那麼可怕,任何事情都在於人。當時正在召開台務會,胡揚這麼一說,立即遭到了大家的反駁,說你覺得不可怕你就牽頭干去。胡揚說,讓我幹完全可以,但必須得給我一個條件。大家說,什麼條件?他說,在內部管理、人員安排使用上我必須有獨立行施的權力,否則,我是不敢幹。大家說,你當了調頻台的台長,你就是法人,人、財務都歸你管,那點權力算什麼?台長任可當即就拍了板,說行,這些條件都答應,你就干去吧。不過,在沒有正式任命你為台長之前,暫時由副台長方笑偉分管,具體事情由你辦,原則上由他把把關。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

現在,都市調頻台已開通一年多了,它以新的聲音、新的內容、新的形式給了聽眾耳目一新的感覺,尤其新開的《都市交通》、《快樂驛站》等欄目更是引人關注,熱線電話接連不斷,出租車,交通車上個個有調頻台的聲音。一時間,聽眾好評如潮,廣告創收直線上升,大家都不得不暗暗佩服,胡揚這小子還是有兩下子。

胡揚忙活完了就拿着稿子找方笑偉去審批。

這是台上的規定,或者說就是方笑偉的規定,凡是都市調頻台批評性的稿件都必須通過他審核把關,方可播出。胡揚雖然對此不以為然,但也不好違抗,就只能按規定去辦。

方笑偉是總台的副台長。自從都市調頻台創辦之後,才有了總台和分台之分。總台就是銀都人民廣播電台,分台就是銀都都市調頻台。總台的一把手任可因經濟問題,被方笑偉抓住把柄擄下去之後,這個位子一直空着,副台長方笑偉也就自然而然地掌握了全台大權。

方笑偉接過稿子,瀏覽了一眼,就放下對胡揚說:“這篇稿子,暫時還不能播。今天早上市政府有關領導打來電話說,市物業中心更換電錶之事,如果他們真的有啥過頭的地方,由政府出面解決,新聞界就不曝光了。反正是解決問題嘛,問題解決了,這就達到了我們的目的,既然市上領導這麼說了,不讓曝就不曝了。”說著就把稿子朝胡揚面前一推。

胡揚聽完,就來火了,說:“市上的這位領導也太愛管閑事了,該管的不好好管,不該管的偏要插手。什麼真的假的,我們花費了兩半天的時間,走訪了好多用戶,做了多方面的調查核實,他們明明利用職權之便,在侵害老百姓的切身利益,還不讓曝光?問題沒有曝露時,不出面解決,問題一曝露,就想捂蓋子。”

方笑偉呵呵一笑說:“胡揚,想開些吧。中國不合理的事兒多得很,就憑我們這樣一個小小的新聞單位能扭轉了?不讓曝就不曝了,要服從大局嘛。”

胡揚覺得再爭辯下去毫無必要,就拿過稿子,打了個招呼告辭了。

方笑偉目送着胡揚走出自己的辦公室之後,長長的透了一口氣,不覺為自己成功的耍了一個小手腕而暗地竊喜。

其實,市上根本就沒有哪個領導說過不能曝光的事,這些都是為了很藝術的擺平這件事杜撰出來的。看來,撒謊並不完全是小孩們的專利,也不是女人們的愛好,男人也需要。尤其是官場中的男人更需要,當碰到一些難以解決的棘手的問題時,就撒個小謊兒,說市上有關領導怎麼怎麼說了,該怎麼辦或不該怎麼辦。聽者誰也不會追根究底的去盤問是哪位領導,這樣就省得自己去費口舌做工作,也省得落什麼報怨,一些難以擺平的事就很自然的擺平了。這是方笑偉多年來屢試不爽的一個經驗。他非常珍惜這個經驗,惟其珍惜,才不敢濫用,怕用多了,被人識出詐來,就失去了靈驗,只有到了萬不得以,才偶爾用一下。

至於市物業中心更換電錶之事,他還是昨天知道的。

昨天晚上,他在家裏剛剛看完《新聞聯播》,市物業中心的黃總敲門而至。黃總名叫黃維學,說起來還是他的老鄉。“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這是不得志者的老鄉在異地他鄉偶然相遇時的情景。他倆都是得志者,又都在銀都生活了多年,彼此間見面都要點點頭,互相打個招呼。雖說很客氣,卻沒有打過什麼交道,更談不上深交。這次黃維學貿然來訪,不能不使方笑偉感到有點突兀。但突兀歸突兀,熱情還是始終掛在臉上,非常客氣的給他讓了座,敬了煙,沏了茶。

方笑偉一眼就看出黃維學有什麼事兒要求他,就直截了當的提了出來。黃維學這才非常難為情地說:“方台,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這事非求你不可了,才來登門拜訪。”

方笑偉笑着說:“看你客氣的,咱倆誰是誰呀?有啥需要我幫忙的,你直說無妨。”

黃維學就把物業中心更換電錶,引起個別用戶不滿的事兒說了一遍。然後又說到了胡揚上門採訪一事。末了說:“方台長,這次登門拜訪,一是向你表示虛心接受你們新聞部門的輿論監督和批評,該改正的一定改正。二嘛,我還有點小小的要求,曝光是為了解決問題,我們糾正了也就達到目的了。所以說,曝光的事兒就免了吧。”

方笑偉輕輕地“哦”了一聲,心想,外界都在議論你黃維學這幾年撈肥了,難怪你這麼害怕曝光,怕被拔出蘿蔔帶起泥,牽扯到你的其它問題。於是,便有意推諉說:“黃總,這事兒我還不清楚,等我了解一下情況,再跟你溝通好嗎?”

黃維學說:“方台長,我們都是官場中人,你我心裏都明白,再怎麼小心翼翼的工作,紕漏總是難免的。但是,這些紕漏一旦曝了光,沒事兒也會有事兒,有些人就會想着給你找點事兒。所以,這事兒,就算我老黃求你了。”

方笑偉寬厚地笑着說:“黃總,咱倆誰是誰呀?別說求不求的話。我真的還不了解情況,等完了我看看稿子再說。”

黃維學說:“有方台長的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說著就從口袋中掏出一個信封,往案頭上一放說:“年底了,我們單位上發獎金,我就多做了一份,請方台代我陪記者們喝喝酒,做做工作。”說完就走。

方笑偉拿起信封就往黃維學的手中塞,邊塞邊說:“黃總,這樣就見外了。我們都是枱面上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能幫助忙我會盡量幫,你要這樣就不夠意思了。”

黃總又將信封放到案頭說:“方台長,你聽我說一句,就說一句。就算我請你們吃頓飯喝場酒,你們總得賞臉吧?說著就告辭而走。

方笑偉打着哈哈把他送到門口,就被黃維學擋進了門內。聽到腳步聲下了樓,再回到房中,從牛皮紙信封中抽出錢來一數,整整一萬元。不免一喜,心想這老黃還算出手大方。

當夜深人靜時,方笑偉就盤算起了這一萬該不該收,收了又該怎麼擺平這件事。

方笑偉首先想到的是該不該收這一萬元錢。他覺得黃維學能出一萬元錢要收買他,說明黃維學肯定在這件事上有鬼。如果他有鬼,將來事兒曝露了,黃維學會不會供出我?如果我不收這一萬元,又將作何打算?左思右想,思維又回到老路上,想這黃維學也不是小兒科的水平,他既然能混到今日,也必然有他的關係網和超人的東西,不至於為居民更換壞電錶引出事端。再退一步講,他真的犯事了,供出了我?他有何證人,有何證據?我反咬一口,說他誣陷我,又有何不可?

方笑偉這樣一想,心裏才漸漸地平順了下來。

在經濟問題上,方笑偉非常謹慎。前任台長在經濟問題上翻了船,他不能不汲取這方面的經驗教訓。

想長久的幹下去,就不能心太貪,不該拿的一分都不能拿。當然,避開這些敏感的雷區,打打擦邊球什麼的也無妨。比如多吃多佔一點,比如像這樣該曝光的,收點好處費就不要曝光,該表揚的,拿到紅包再表揚什麼的,雖是小打小鬧,但只要長流水,不斷線,總會日積月累。這樣,誰也抓不住我的把柄。既便抓住一個小把柄,那也算不了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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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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