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帥真真去北京已經一個多星期了。她才三十二三歲的年齡,卻已經在秀水三宇發展總公司副總經濟師的位置上幹了多年。除了人事上的事不涉獵之外,關於經濟運營方面的可行性設想和經營中所出現的問題的解決,都屬於她的職權範圍。
帥真真一米七零的個頭,修長的身材,個子雖然高挑,但卻並不失豐滿。她超凡的氣質,常常讓人感覺到與眾不同。她那份恰到好處的若有若無的矜持,總會透出一個東方女性傳統的美。
此刻,在首都機場辦理完登機手續的帥真真,正在候機大廳里百無聊賴地坐着。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接通了電話,電話是呂曉歆打來的。
帥真真開口問道:“呂曉歆,你回國了?”
呂曉歆是帥真真的大學同學,大學畢業以後,去了澳大利亞,她與帥真真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聯繫。
“沒有,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訴你。”呂曉歆的聲音是低沉的。
“什麼事?說吧。”
“吳大鵬出事了。”
“出事了?”帥真真站了起來,異常驚訝,“他出什麼事了?”
“他死了,他已經死了。”
“你說什麼?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帥真真震驚極了。
“是真的。這件事幾乎震動了整個澳大利亞的華人界。”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帥真真幾乎有些失去了理智。
“真真,你別激動,你別太激動了。激動已經沒有用了。”
帥真真哽咽着……
廣播裏傳來了登機的通知。
呂曉歆告訴帥真真,過一段時間,她或許會回國看看。
帥真真哽咽着,朝登機口走去。
帥真真走下飛機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鐘。走出機場,她坐進了自己的轎車。車是她去北京前,停放在機場的。
轎車向市區開去。路上依然是車水馬龍,耀眼的燈光,不時地閃爍着,馬路邊上的娛樂場所,更是俏麗多姿,像是一個個美麗佳人。路邊的燈光景觀,同樣引人入勝。對面車輛的照明燈的強光,依舊無法讓她振作起精神,她幾乎有些麻木。
自從她接到呂曉歆的電話后,吳大鵬的名字就再也沒有離開過她的腦海。此刻,她完全是下意識地開着車。
不知道過了多久,車行駛到一個交叉路口處,前面的一輛吉普車一下子來了個急剎車。帥真真根本就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當她反應過來時,她的轎車眼看着就要撞到前邊那輛車上。她迅速地將方向盤向左打去,車身馬上向左邊駛去。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同樣讓行駛在左側的一輛尼桑轎車的司機毫無準備,尼桑轎車一下子撞到了帥真真轎車左側的車門上。
重重的一撞,讓她頓時失去了知覺。
當帥真真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下午。
她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三宇發展總公司辦公室主任林樂紅站在床邊。她從林樂紅那裏知道了她昏迷之後發生的一切。
當交通警察趕到那裏時,她的身份證和駕駛證等東西證明了她的身份。十幾分鐘后,她就被送到了醫院。昏迷是因為腦震蕩引起的,她的左胸有一根肋骨輕微骨折。
醫生對她施行了手術。
林樂紅與帥真真已經是多年的同事,她只比帥真真大幾歲。她對帥真真是了解的,帥真真對她也很有好感。
林樂紅不能在醫院裏久留,單位還有許多事情在等着她。她知道,帥真真一直沒有結婚,父母又都在外地,多少年來她就是一個人生活。林樂紅準備從總公司機關抽調一個女孩兒來照顧她,被帥真真拒絕了。
林樂紅走後,病房裏只剩下帥真真一個人,另外的一張床位是空着的。
此刻,她躺在病床上,沒有一點睡意,獃獃地注視着病房的天花板。
她的腦子裏亂極了。
眼淚又一次流了出來。
車禍給她帶來的痛苦,並不是她痛苦的極致,而心靈上的那份隱痛,卻讓她難以釋懷。
她心裏明白,這次意外車禍,完全是由於自己的大意造成的,而自己的大意是因為心不在焉。
吳大鵬的死,對她的打擊是巨大的,儘管那是發生在數萬里之外的悲劇,儘管那已經是一份早已了結的情緣,可他的離去,為什麼還會在自己的心裏產生軒然大波呢?
帥真真的淚水似乎正朝心裏流去。
半個多小時后,她的手機響了起來,電話是魯一鳴打來的。
魯一鳴是她的男朋友,他們已經相愛兩年有餘。
她看着手機上顯示的號碼,猶豫着,應該如何向他說明眼前發生的一切呢?手機不停地響着,已經不容她再去多想什麼,她接通了手機。
“你現在在哪兒?怎麼這麼長時間才接電話?”魯一鳴問道。
帥真真猶豫了一下,回答道:“剛才正忙着。我還在北京。”
“不是說好了,馬上回秀水嗎?”
“事情還沒有辦完。”
“還得幾天時間?”
“說不好。”
幾分鐘后,掛斷了電話。
魯一鳴並沒有聽出什麼破綻。
此刻,似乎連帥真真自己都搞不明白為什麼會如此應付魯一鳴,而眼下自己是最需要別人關心的呀……
半個小時后,房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老者,他的身後還跟着一個看上去五十多歲的中年女人。當這個老者出現在帥真真面前時,她先是一愣,很快便認出了他——他正是三宇發展總公司前任董事長林家聰。
林家聰已經近七十歲的年齡,六十幾歲才離開董事長的位置。
他怎麼會到這裏來?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在醫院裏?
林家聰走到了她的床邊,她想坐起來,林家聰示意她不要動。
中年女人遞過來一個小凳子,林家聰坐在了帥真真的床邊。
如果從秀水三宇發展總公司創辦那年算起,林家聰在這個公司工作的時間足足有十幾年。這個公司最初還是林家聰領着幾個人創辦起來的。那時,他們公司賺到的每一分錢,都滲透着林家聰和他的員工們的心血。那其中的艱辛與痛苦,只有林家聰和最初參與創業的員工們才能體會得到。而帥真真並不是那時的員工,她走進這個公司的時候,這個公司早就初具規模,而且小有名氣。
那是一個偶然的機會,讓當時的林家聰董事長接受了帥真真。
帥真真大學畢業的時候,去了秀水市的一家貿易公司。不久,她就被派往公司駐香港辦事處。當時,帥真真與秀水三宇發展總公司駐香港辦事處有一些業務上的往來。
一次,林家聰去香港,在辦事處正好遇到了帥真真。也就是從那時起,帥真真走進了林家聰的視野。
帥真真有着雙學位,一個是經濟學學位,一個是法律學學位,而她自己從內心裏更渴望能夠從事法律工作。
帥真真回到秀水時,已經是三個月以後,當時,正好趕上她的幾個大學同學準備開辦一家律師事務所,想找人入伙。帥真真成了他們的最佳人選,帥真真也被他們的真誠所打動。也就是在籌辦律師事務所期間,林家聰讓他的部下找到了帥真真,說有一件事想讓她幫幫忙。
那是三宇發展總公司下屬的金典投資公司做的一單生意出了問題。金典投資公司與國外一家公司簽了一單出口運動服的貿易合同,而金典投資公司委託土州市的一家服裝公司為其生產這批服裝。在合同簽訂之前,金典投資公司當時的一個普通員工於芳菲和一個司機去那家公司考察過他們的生產能力。
合同很快就簽訂了。合同簽訂之後,金典投資公司還特意支付了八百萬元人民幣,作為先期起動資金支付給了對方。
當需要履行合同時,於芳菲才發現,對方根本就沒有履行合同的能力。那完全是一樁經濟詐騙案,除了那個當事人是真的之外,那個公司原來所有的手續都是偽造的。
林家聰得知此事之後,一方面讓金典投資公司當時的經理馬和平出面,想法另行尋找貨源,盡量減少對國外公司逾期付貨的賠付,另一方面,想辦法將那八百萬元追回來。
當時,帥真真被請到了秀水三宇發展總公司林家聰的辦公室里。她答應想辦法試一試。其實,當時帥真真並沒有真正辦過什麼案子。
兩天之後,她喬裝去了土州市,想辦法找到了那個根本就不存在的公司“負責人”,與他談起了生意。幾個回合下來,她就發現了他儲存貨物的倉庫。當帥真真再次出現在土州市時,她的身邊還多出了幾個警察。那位“負責人”當即就被秀水市公安局的警察帶回了秀水。不久,那八百萬元,也被如數追回。
帥真真初戰告捷,而正是這次初戰,讓她再也沒有離開過秀水三宇發展總公司。她先是在行政辦公室里工作。公司下屬的子公司不時地總會與合作方出現一些法律上的糾紛,時不時地總會有人找到行政辦公室,讓他們幫助解決問題。當時,在總公司內真正懂得一些法律知識的只有她帥真真一個人。人們的目光自然地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她每每總是熱心地幫助解決着這些本不屬於她工作範圍內的事情。時間長了,她的長處明顯地顯現了出來,加上獨特的思維和良好的口才,她很快就走上了總公司副總經濟師的位置。一年多以後,原來的總經濟師退休了,她卻並沒能接替他的位置,一直就是以副總經濟師的名義工作着,而總經濟師的位置始終是空缺着。
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帥真真是感謝林家聰的知遇之恩的。她對林家聰的為人,也是別有一番感受的。他在她的眼裏,是正派而又廉潔的。
此刻,帥真真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林家聰,看着寫在他臉上的滄桑,心裏有着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董事長,您怎麼會知道我住在醫院裏?”帥真真急於知道是怎麼回事。
“沒有什麼大問題吧?”林家聰並沒有回答她的問話。
“沒事,沒有什麼大事。董事長,您是怎麼知道我住在醫院裏的?”
“我去公司時,聽說的。”
“您去公司有事?”
林家聰沉默了,他的表情有些沉重。
帥真真轉移了話題,“您的身體還好嗎?還是一個人生活?”
林家聰看了看身邊的中年女人,轉過頭來,並沒有說什麼。
那位中年女人看帥真真注意到了自己,便主動說道:“董事長的身體不是太好,他這個人的心思太重,不像別的老人那樣整天就是吃喝玩樂,不關自己的事,什麼都不管。他是國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林家聰轉過頭去,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他看了中年女人一眼,然後對帥真真說道:“還得謝謝她,她現在和我生活在一起,負責照顧我。”
“林偉不經常回去?”
“林偉可能是工作太忙,有時也回去看看我。”林家聰似乎有些難言之隱,“不說我吧,還是說說你,聽說肋骨還斷了一根,是不是很嚴重?”
“過幾天就好了,我出院後去看您。董事長,我這沒有什麼事,您還是早點兒回去休息吧!”
“也好,有時間,你去我家裏,咱們聊一聊。我確實是有話要和你說,有好多話要和你說。今天就不說了,你好好養病吧。”林家聰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
聽到這裏,帥真真反倒急於想知道林家聰究竟想和她說些什麼,她有些沉不住氣了,“董事長,您是不是有什麼急事?”
林家聰搖着頭說:“公司正在積極運作轉制,這裏面是有問題的。我是不忍心眼睜睜地看着十幾年來積攢起來的家底,輕易地大量流失啊。”
此刻,帥真真發現林家聰的眼睛是潮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