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葉大勝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接到了一封信,那分明是一封匿名信。
他打開后看了起來。信是用電腦打印出來的,他當時就斷定那是公安局內部人所為。之所以斷定是公安局內部人所為,是因為信上所反映的內容就是關於那天刑警隊出警時,當場把那個犯罪嫌疑人寧金友擊斃的事。寫信的人認為那天刑警隊長陳水朋的行為,根本不是什麼防衛過當的問題,而很可能是別有用心。因為犯罪嫌疑人是在已經放棄了人質,放棄了反抗的情況下,被擊斃的。而且寧金友是背後中槍,根本就不存在什麼拒捕的問題。而公安局內部卻對此不了了之。因此,才寫信給檢察院,希望檢察院能以查處瀆職的名義予以查處。
此刻,他很認真地翻看着這封匿名信,似乎在認真地思考着什麼。關於公安人員瀆職的案件,一件沒有查清,怎麼又來了一件。想到這裏,他不免有些心煩。他起身給自己的茶杯里又重新添滿了水,喝了一口,把茶杯放在辦公桌上。自己在辦公室里來回踱起步來。
過了沒多久,安思源走了進來。他看到葉大勝正在辦公室中央踱步,便隨便問道:“葉檢,在想什麼呢?”
檢察院的人沒有幾個人不知道葉大勝的這個習慣,只要他一需要考慮問題時,就喜歡一邊踱步,一邊思考。
葉大勝並沒有回答安思源的問話,而是說道:“已經回來了,我聽徐樂山說過,他說在門口遇到過你。他說你們此行是很有收穫的,是嗎?”
葉大勝走到辦公桌前,又重新坐下來。安思源也坐在了葉大勝的對面。
“我們到關山市之後,根本就沒有查到這個人。最終明白了,她根本就不是那裏人。後來,我們去了北溝縣,才找到這個人。但她根本就不在家,而是在東海。她爸爸說她常年在東海打工,最近回去過,幾天之後就回來了。如果她爸爸沒有說謊的話,她一定還在東海。”安思源說道。
“她爸爸知道你是為什麼事去找她?”葉大勝問道。
“我們說找她了解一點兒情況,他並沒有認為和他女兒有關。”
“那她爸爸有什麼必要說謊呢?這就說明這個人一定真在東海。可找到她還是很難啊。”
“好在我們弄清楚了她的真實名字,她叫秦蘭。秦始皇的秦,蘭花的蘭。”
“說一說有什麼打算?既然知道了她人在東海,還知道了她的真實名字,下一步準備怎麼找?”葉大勝問道。
安思源沒有馬上回答,他起身走到茶几前,拿了一個紙杯,走到飲水器前為自己接了一杯水。他坐回到原處后,說道:“我與米佳在回來的路上就討論過,回來時,最好還是把於小璐請出來幫忙,還是像上次那樣,讓她出面去尋找她,還是說她母親租住在她的房子裏,需要馬上找到她的女兒。這次與上次不同的是,於小璐可以直接去找秦蘭這個人,而不是盲目地去找,必要的情況下,還可以擴大一點兒範圍。這樣做,不容易被別人懷疑。”
葉大勝接過安思源的話題,說道:“這樣做的好處是,等目標出現時,即使她發現於小璐尋找秦蘭的真實用意,對秦蘭來說,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我就是這個意思。而且於小璐肯定希望幫我們。”安思源信心十足地說道。
“那就早一點兒開展工作。不管從哪裏突破,都必須早一點兒突破。這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說到這裏,葉大勝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匿名信,扔到了安思源面前,接著說道:“這不又來事了。你看看,還是他們公安局的事。”
安思源從桌子上拿起匿名信,掏出來打開看了起來。他半天才把信看完,抬起頭說道:“這是一封匿名信,按理說可以不予理睬。”
葉大勝笑了笑,說道:“你想得太簡單了。能不理睬嗎?信雖然是匿名,可他是直接把信投給我們檢察院的,按理說他是應該先給公安局才對。如果在公安局裏解決了問題,他根本就沒有必要再投到我們這裏來。顯然,那邊沒有過問,或者說那邊沒有什麼結果,寫信的人才又把這封信投到了我們這裏。如果我們也不予理睬,他可能還會往上投。查處瀆職行為,那是我們的工作範圍。如果我們不管,我們不也會成為被告嗎?不是這樣嗎?”
安思源覺得葉大勝說得有道理,便問道:“需要我做什麼嗎?”
“暫時不用。”葉大勝乾脆地說道。
安思源走後,葉大勝又一次站了來,在辦公室踱起步來。
他的腦子裏不斷地思考着剛才與安思源說過的事。他從內心裏覺得這件事是應該過問的。可如何介入呢?直接插手此事,會讓孫海光局長覺得自己剛上任不久,是不是過於出風頭了?如果與孫海光直接說明檢察院收到了這樣一封匿名信,好不好?如果他本身就對這件事產生了想法,那最好是採用后一種辦法;如果他本身根本就不認為那是什麼問題,直接找他就會產生不良後果。更何況如果他知道了寫信的人是誰的話,那對寫信的人是極其不利的。
葉大勝一邊踱步,一邊反覆思考着。
他終於拿定了主意,還是採取后一種辦法,給他先打個電話試探性地說一說。
他剛要拿起放在辦公桌上的電話,就聽到電話響了起來。他馬上接通了電話,秘書告訴他,市政法委通知他下午去市裡開會。會議仍然是關於社會治安整頓的內容。
放下電話后,他馬上打消了剛才要打電話的想法,下午就可以見到孫海光,何不下午見面時先提一下這件事,看看他的反應之後再說。
下午,孫海光真的像葉大勝想的那樣,也同樣去參加了會議。當走出會場的時候,葉大勝特意走到孫海光面前,先是寒暄了幾句,而後,馬上切入了主題:“孫局長,上次來開會的時候,我聽說你們公安局最近當場擊斃了一個敲詐犯罪嫌疑人,是有這事嗎?”
孫海光十分敏感,馬上說道:“是有這回事,你怎麼對這件事感起興趣來了?”
“不是感興趣,是最近有不少人都在議論這件事。有人問我,我也說不清楚,就想問一問。”葉大勝回答得極其自然。
孫海光問道:“他們都是怎麼議論的?”
這讓葉大勝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葉大勝反應得極快,他馬上反問道:“你們那裏一點兒議論也沒有?”
孫海光對葉大勝的這番話並沒有反感,而是接著說道:“葉檢,不瞞你說,我也聽到了一些議論,顯然是有些人對當場擊斃犯罪嫌疑人持有疑義。”
聽到這裏,葉大勝算是心裏有了點兒數,便接著說道:“孫局長,那當天晚上,究竟是怎麼回事?”
“事後有人認為,根據當時的情況來分析,在犯罪嫌疑人已經放棄人質,想要逃跑的情況下,就不應該當場擊斃他。”孫海光毫無保留地說道。
葉大勝這時才說道:“孫局長,我也不瞞你說,我們那裏不但對這件事有議論,我們還收到了檢舉信,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是誰寫的?”
“是匿名檢舉信。孫局長,你回去看看當時的勘察現場的錄像材料,要不我就把這封信轉給你算了?”葉大勝說道。
“信就不要轉了吧,人家畢竟是寫給你們的。我回去再了解一下當時的情況。如果有什麼問題,需要追究的話,還是要追究的。”說完,孫海光慢慢地挪動了腳步。
葉大勝也向自己轎車停放的位置走去。
葉大勝和孫海光分手后,沒有直接回檢察院,他想趁着這個機會去醫院看一看張若梅。他想,如果沒有什麼事情,晚上他就可以不再去醫院了。這幾天,張若梅的病情已經有了明顯地好轉。
走進病房的時候,張若梅正坐在床邊的板凳上,此刻,她並沒有輸液,看上去精神比前幾天好多了。她的床頭上已經擺放着她正在修改的電視劇本。
葉大勝還沒有坐下,便問道:“今天感覺怎麼樣?”
“挺好的,我看待一兩天就可以出院了。”張若梅說道。
“聽聽醫生的意見吧。這種病千萬不能有反覆,如果有反覆,可就麻煩了。依我看還是讓它徹底好了再說。”葉大勝說道。
“在這裏,我可待不住。除非是一直像前幾天那樣。不然,我是不可能老老實實地躺在這裏的。”
“是不是還惦記着你的那個劇本的事?”
“當然,我還能讓它前功盡棄嗎?”張若梅說道。
“我告訴你張若梅,眼下,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是養病,別的事你都給我放一放。至於投資的事,你只有慢慢地等待機會,現在這年頭,並不是你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眼下,人家投資商投資你這個電視劇,並不是看重你的電視劇本寫得多麼多麼好,而是看重播出后能給他們帶來多少收益。這一點你比我清楚。也就是說,你把本子寫完,也就完了,至於什麼時間會有人投資,並不是你所能左右得了的。”
“你說的道理我懂,可也不能照你說的那樣做,如果真那樣做,我的這個電視劇本完全有可能白寫,不會有人知道的。”張若梅不服氣地說道。
“張若梅,本來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咱們不應該談論這種事情。可說到這個份上,我忍不住總想多說兩句,為了這個本子不至於白寫,要盡量爭取有人投資,這是對的。那樣,我們還有收入。至於電視劇投拍之後,會產生多大影響,你就沒有必要去想那麼多了。現在電視上播放的那些電視劇,有幾部不是應景之作?為了拍電視劇而拍電視劇,那不可能拍出像樣的東西來,換句話說,純粹出於商業目的創作,是不可能出什麼像樣的東西的。”葉大勝很認真地說道。
“你說得對,現在的電視屏幕上充斥的文化垃圾太多。可憑良心而論,我的作品肯定不屬於那一種。”
“那你也不能賣命似的去忙活。”葉大勝說道。
“誰賣命地去忙活了?”
葉大勝看到張若梅的情緒有些激動,便覺得不宜和她說得太多。他用和緩的口氣說道:“我是怕你的身體承受不了,沒有別的意思。”
“我也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想讓這個電視劇本變成電視劇。我想讓我的勞動成果得到相應的回報。”
“我一點兒都不反對你這樣做,更沒有覺得你的想法有什麼不對,就是希望你慢慢來。你說好不好?”葉大勝耐心地說道。
“行,我照你的意思辦。等到身體徹底恢復了再說。身體健康確實是第一位的,如今,人人都能認識到這一點。”
“難道你不是這樣認為的?”葉大勝問道。
“和你們比,還重視不夠。”張若梅一邊說,一邊看了看葉大勝,葉大勝並沒注意到張若梅的表情。
他還是漫不經心地問道:“你說的你們,是指誰?”
“我是泛指的。”
“噢,那你就更應該注意身體了。大家都認為身體健康最重要,就說明你有些落伍了。”葉大勝特意開玩笑似的說道。
張若梅見葉大勝對她的話並沒有什麼特殊反應,便接著說道:“李曉涵出院了嗎?”
“哦,你知道她住院了?”
“她來看過我。”
“什麼時候?”
“她住院的第二天。”
“哦,你怎麼才想起來和我說?”
“你早也沒想起來和我說呀,如果我不想起來,你是不可能主動地告訴我這件事的。”張若梅不無抱怨地說道。
“這算什麼事呀?”
“葉大勝,不一定吧。在你那裏不一定不算事吧?”張若梅笑嘻嘻地說道。
“我說張若梅女士,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怎麼搞不懂啊?”葉大勝有點兒無奈地說道。
“這有什麼搞不懂的?這還挺複雜嗎?那天,我正在這裏病得死去活來的時候,你一到醫院就先去了她那裏。你不懂嗎?”張若梅的話雖然尖刻,但語調還是十分平和的。
葉大勝說道:“我說張若梅,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你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