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的老兄,你說的可不是真話。”顧恆擺着手談笑風生地從客廳的沙發上站起來,踏着地毯走了兩步,站住了。
高大魁偉,一米八的個子,腳踏在鬆軟的地毯上,自己也能感到自身軀體的重量。禿頂,額頭很寬很高,形成一個與眉下臉部面積幾乎相等的大長腦門,在燈下油光發亮。臉是紅潤的,兩眼神采奕奕。與體魄相應,嗓門也相當洪亮。不過這是在北京,不是在省里。若在省里,他往起站的姿態會更有氣派,身材會顯得更魁偉,擺手會更隨便,說笑的聲音會更加洪亮。
他在那兒是一省之長,在北京便不一樣了。人人都要適應環境。
“怎麼不是真話?現在部隊確實情緒很大。對好多政策就是不理解,從下到上呼聲很強烈。”用手指連連敲着茶几說這話的是顧恆的老戰友雷邦,某大軍區的部長。他相貌清癯,神情嚴峻。旁邊的沙發上,規規矩矩坐着一個二十七八的年輕軍人,一張娃娃臉,這是他的兒子雷小光。
“這個是真話。對農業政策罵娘,對開放政策不滿,都大有人在,而且可能比你說的還嚴重——這都不假。我是說你後面的話。”顧恆打開落地電扇,雙手捏起襯衫抖着,讓風吹着自己發胖的身體。
“後面我說什麼了?噢,我就說了這一陣又傳說著要解散基建工程兵。”
“不是解散吧,是歸地方——我說的還不是你這個話。”
“就算是歸地方,換種說法吧。我接觸了幾個老戰友,情緒大得很。這不是小光,他也在基建工程兵,他知道。穿着軍裝是搞工程,脫了軍裝還是搞工程,這種改革有什麼意義?也許越改革越壞事。”
“要壞事,不合算,再改回去嘛。”
“還沒折騰夠?”
“大的學費不準備付了,小的學費還要準備付。個把問題有點亂子,沒什麼了不起。”
“弄不好,政局會不穩的。”
“有什麼不穩?那你就缺乏政治家眼光。只要經濟搞上去,農民一年年好過,工人隔一兩年長几塊錢工資,軍隊待遇有改善,軍裝也質地好點、漂亮點,再有人發牢騷,中國也出不了什麼大亂子。再加上一條,外交上不出大差錯,就滿行了。”顧恆擺着手說道。他能感到自己甩動的胳膊很有分量,胸中升起一種權柄在握的雄心。
“現在很多人擔心。”
“有你嗎?”
“我不是說我。”
“這就不是真話。自己的想法要藉著別人的名義來說,這是一大虛假。是政治上最常用的戲法。”顧恆笑了笑,俯視着雷邦,“我這話你能接受得了嗎?”
“我是對政局有點擔心。”
“因為什麼?”
“考慮國家前途。”
“我看這又不是真話啰,你擔心的主要是自己的地位,取消終身制,要年輕化、知識化,這對你有威脅呀。”
“我沒想那麼多。”
“那可保不住,哪個人說話不把最真實的東西加以掩蓋?”
“你也掩蓋?”雷邦有些悻然地反問。
“當然有時也這樣。人要什麼場合都百分之百說真話,天下也會亂套的。不過,我現在想和你說真話,所以我要求對等。你不說真話,我就揭露你。”顧恆指着雷邦,擺出一副認真的樣子,“你想想就會承認,我不會冤枉你。人有時候不一定自覺地騙人,有時候連自己也會騙的。”
“和你真沒法說。”
“看來你否認不了啦。”顧恆笑了,“老兄,在我這兒來虛假的是通不過的。本人善於辨別真假,一生都在練這個本事。你看見牆上掛的這個橫幅沒有?那是本人的座右銘。”
一條很大的橫幅,雪白的宣紙上四個古樸蒼勁的大字:
難眩以偽
“什麼叫難眩以偽,念着別嘴,理解不了。”雷邦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嚓地划著火柴,點着了煙斗。
“這還理解不了,那你更得小心被淘汰了。”顧恆揮了一下手,在對面沙發上仰身坐下,“你看過《綱鑒易知錄》嗎?”
“沒有。”
“這四個字是我從《綱鑒易知錄》上找來的。這本來是說曹操的。”
“曹操?哼。”
“你別看不起曹操,那是個全才。‘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他們都不及曹操全才。《綱鑒易知錄》中對曹操的評價就很高,我非常欣賞其中一段話,我背給你聽聽。”顧恆站起來,一邊慢慢在地毯上來回踱着,一邊抑揚頓挫地背誦起來:“操知人善察,難眩以偽。識拔奇才,不拘微賤,隨能任使,皆獲其用。與敵對陣,意態安閑,如不欲戰;及決機乘勝,氣勢盈溢。勛勞宜賞,不吝千金;無功妄施,分毫不與。用法峻急,有犯必戮,或對之涕泣,然終無所赦。雅性節儉,不好華麗。故能芟刈群雄,幾平海內……”他站住了,“聽見了吧,‘知人善察,難眩以偽’,‘隨能任使,皆獲其用’。做到這兩句話,很不容易啊。”
“老顧,你快看看誰來了?”隨着門廳里一陣喧鬧,顧恆的妻子景立貞推門進來了。顧恆轉頭一看,四五個面孔黝黑的農民有些拘束地站在門廳里,臉上掛着不自然的笑。“是你們啊。”顧恆眼睛一亮,立刻熱情地招呼,“快,快進來。這可是遠客。來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雷邦、雷部長,我的老戰友。這幾個是我‘文化革命’中到江西插隊時村裏的老鄉——應該叫老表,是吧?哈哈哈。”
乍一走進這豪華典雅的客廳,又面對着顧恆、雷邦,幾個農民都有些拘謹,他們慌亂地伸出粗繭乾裂的手。
“來來,坐下,都坐下。”顧恆一個個招呼着,“立貞,準備弄飯吃吧。多弄幾個菜。老雷也在這兒吃,一塊兒聽聽他們農村的情況。”
“老顧,我改日再來吧。”雷邦從沙發上站起來,“今晚我還有點事。”
“那就悉聽尊便吧。”
開晚飯了,自然是一桌熱鬧。“來來,都動筷子,你們評議一下,哪幾個菜好?”顧恆用筷子指點着一桌菜肴,“這個糖醋魚是我做的,其他菜都是立貞做的。怎麼樣,還是我做的魚最好吧?”
“老顧,你比老景會燒菜,我們過去就曉得的。”
顧恆哈哈笑了:“對,你們都還記得啊。不過,她用數量對抗質量,她做不好,可做得多。”顧恆指着正在端菜上湯來回忙碌的妻子開着玩笑。
景立貞用手背擦了擦汗,瞟了丈夫一眼:“你們好好吃,首先要夠吃,要有數量。會做的不做,還不是得靠不會做的拚命做?”
顧恆和客人們全都笑了。
“你們工作忙,應該請個保姆。”有個客人說。
“有個保姆,今天罷工了。”顧恆說。
“保姆還罷工?”
“是。她是安徽人。安徽人在北京做保姆的很多,她們現在都結成幫會了。這次她們串聯着罷兩天工,今天和明天。為了要求漲五塊錢工資。”
“還有這種事情?你們給她漲了嗎?”
“漲了。可她還要罷完這兩天工才上班,因為有的家還沒漲呢。”
“北京這麼大,她們怎麼聯繫到一起的?”
“現代化方式,用保姆的家庭大多都有電話。”顧恆風趣地說。
“你們不會和保姆通融一下?”
“不用。其實通融一下很容易。可人家有人家的一致性,明天星期日一塊兒去頤和園碰頭,玩。安徽老鄉一塊兒碰碰不挺好,咱們何必破壞她們團結?再說,我們星期天自己動手做做飯,有意思。”
“曉鷹、小莉呢?”客人們問。
“這兩天小莉正好在北京,她上火車站接曉鷹去了。”
“那咱們等他們一塊兒回來吃吧?”
“不用不用,你們吃你們的。”顧恆擺手道,“來,把酒再滿上。你們先說說,這次上北京幹什麼來了,怎麼知道我在北京?”
“我們去你省里了,說你來北京開會了。”
“一定有什麼事吧?”
“沒啥事情,就是想來看看你。”
“不對,鍾建興,有啥事,你說說。”顧恆對一個額頭凸起的中年農民說。
“我們主要是想來看看你。”
“不不,你們想看我,我相信;你們專門跑幾千里地來看我,我不相信。”
“為啥不相信?我們想把村裡這兩年的變化告訴你。”
“村裡肯定有變化,我相信。等會兒我要詳細聽你們聊。你們願意找我聊,我也相信,我多少還能給你們參謀參謀嘛。可我現在離你們好幾千里,你們幾個人跑來幹什麼?總有更要緊的事情。你們要和我兜圈子,不直來直去說真的,可有忙我也不幫。”顧恆習慣地看了看牆上“難眩以偽”的橫幅,心中暗笑。和這幾個農民大可不必談曹操了。
“我們有件小事,想順便請你幫幫忙。”
“順便?”顧恆笑了笑,“什麼事?”
“您和山西省有關係嗎?”
“不在山西,關係總有點吧。”
“我們想請你幫我們搞幾個車皮,從山西搞點煤到江西去。”
“這小事可夠‘小’的啊。一張嘴就是幾個車皮。”顧恆揶揄道,“你們要多少,一個,兩個?”
“嗯……”鍾建興他們相互看了一下。“你最多能幫我們搞幾個?”
“你們要幾個?”
“當然……越多越好。”
“好大口氣。”
幾個農民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煤到南方總是好東西,是吧?你們要煤幹什麼?”
“我們搞工廠。”
“搞什麼廠?”
“綜合的,鑄鐵,做鐵器,做水泵。”
“我不能專門幫你們。你們是順便的事,我也順便幫幫看。”
“老顧,你可得專門幫我們。”
“那你們不說真話?你們是專門為這事來的,還是順便來的?”
幾個農民相視而笑:“我們是專為這事來找你的,順便看看你們全家。”
“這就對了。”顧恆仰身自得地笑了。
門鈴響了。景立貞放下筷子去開門。隨着景立貞的招呼,顧恆省里的省委組織部副部長董祥光微微點着頭出現在飯廳里。他舉止穩重遲緩,浮着謙遜含混的笑容,胖胖的,圓頭闊臉,渾身透出一團溫暖的和氣。
他是和顧恆一起來北京的。現在,來找省委書記商量正經事,所以從他笑着勸顧恆慢慢陪客人吃飯和打量滿桌農民的從容態度中,含着一種比這些客人優越得多的自信。果然,顧恆草草扒了兩口飯,放下筷子,讓妻子繼續陪客人,他同董祥光來到了會客廳。
“怎麼樣,今天到中組部彙報的結果?”顧恆隨便地靠在沙發上,轉頭看着董祥光問道。這次來北京開省委書記會,主要是討論農業政策問題。另外,顧恆打算調整一下省內幾個地區的地委書記,報請中央和中組部批准。
“今天我把省委常委的提名及考慮作了初步彙報。顧書記,我覺着,”董祥光皺起眉沉吟,神情慎重地說,“蘆城地區的地委書記人選,我們好像還應該再考慮一下。”
“怎麼?”
董祥光又一次皺眉凝思,久久沒有下文。
“不好說?”
“我的意見在常委會上沒提,就是覺着自己當時還沒考慮成熟,所以……”
“現在成熟了,說也不晚嘛。”
“我覺着,”董祥光略停了一下,帶着慎重思忖和措詞的神情,“周天奎這個人選不合適。”
“那誰更合適,總有比較吧?”
“似乎……溫懷才更好一些吧。”
“為什麼溫懷才比周天奎合適呢?就實際情況看來,周天奎更能推開局面嘛。”
“我主要是考慮到一些更複雜的因素。”
“什麼複雜因素?”
董祥光又蹙起眉心,微露難言之意。
“老董,你怎麼這樣吞吞吐吐?”
“顧書記,”董祥光好像一下下定了決心,他抬起眼,“坦率說吧,我很擔心用這種人,對您以後在全省工作埋下不穩定因素。”
“為什麼?”
“周天奎和紀銅鼎關係太深。”
顧恆打量了董祥光一眼,站起來走了幾步,在陽台的玻璃門前站住了。紀銅鼎是原省委書記,雖被免職調走了,但還對省里的政局施加着某些不該有的幕後影響。這是極讓顧恆反感和惱火的。他心中湧起一陣對紀銅鼎的悻怒。可是,當他背着手轉過身,想在房間裏踱兩步時,又瞥見了牆上的橫幅。難眩以偽。他心中閃動了一下。
他站住了,看着董祥光:“你只是因為這一個原因嗎?”
“主要是這個原因。”董祥光神態很坦然。
“那次要的原因是什麼呢?”
“次要?……我還沒考慮。”
“噢,”顧恆背着手踏着地毯一步一步踱起來,“你個人對他們還有什麼看法嗎?”
“我個人對他們兩人毫無偏見。照理說,周天奎還是我老鄉,我應該和他感情上更近些。”
“不光是老鄉,你過去還和他共過事,對吧?”顧恆慢慢踱着,看着腳下。
“……是。所以,從個人關係上說,我和周天奎近得多,我應該投他的票。我主要是考慮顧書記以後全局的工作,所以認為他不一定合適。”
“有時候人離得越近,關係可能越不好。你過去在市委和周天奎共事時,關係曾經很僵,是吧?”顧恆一邊踱着步一邊問。
“過去是有過一些小衝突。可是,我早不在意那些事情了。”
“你為什麼提名溫懷才,有沒有個人的感情原因呢?”顧恆依然慢慢踱着。
“沒有。”
“一點沒有嗎?”
“他是經我手從外省調來的,就這麼一層一般工作關係。”董祥光胖胖的圓腦袋上汗涔涔了。夏天本來就熱。他掏出手絹擦着汗。
顧恆一邊踱着步一邊轉過臉瞥視了他一眼,伸手把會客廳一角的落地電扇打開了。風掃來掃去,對着董祥光吹起來,他低着頭,惟恐顧恆再問下去。顧恆卻什麼都沒有再問,一切都很明白了。
“既然你沒有其他考慮,那這個問題好解決,”顧恆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一擺手果斷地說,“咱們還是先安排周天奎當地委書記,讓他干。如果有問題,再換也來得及。你說呢,老董?”他信任地看着董祥光。
“那就照您的意思報到中組部吧。”董祥光早已從暫短的不自然中擺脫出來,立刻把話題從容地又推進一步,“我今天過去看了看張老。”
顧恆很感興趣地點了點頭:“張老身體怎麼樣?對咱們省的情況關心不關心?”
張老現在雖然不在一線了,但仍然是上頭很有影響的人物。十幾年前董祥光當過他的秘書。
“當然很關心,他老家在咱們省嘛。我向他詳細彙報了咱們省最近的工作,他非常感興趣。”
“嗯。”
“我把您上任后抓的幾件大事和他談了談,他連連說好。他很忙,找他的人很多,他放下了其他很多事情,專門聽我彙報。”
“對,你多向他彙報彙報。”顧恆動作很大地揮了一下手。對董祥光,這既是表示一下認可,也含着話到此為止的意思;對自己,則發泄了內心的不耐煩。
他又瞥視了一下“難眩以偽”的橫幅。董祥光經常這樣談到張老,使顧恆不止一次想到古代官場中的一句話:“挾以自重”。他對這一點看得很清楚,但不便挑明,“難眩以偽”也沒有用。他不認為這個組織部副部長稱職,但是,他也只能用他。政治上的事,靈活性與妥協性是不可少的。
“噢,”董祥光似乎想起什麼,似乎隨意地說,“張老還問我願意不願意到北京工作,他很想把我調到北京來。”
“是嗎?張老很賞識你嘛。那你就調到北京來吧。”不料顧恆答得很痛快。
“我和他說了,我還是對省里工作有感情,現在不太想離開。”
“那不要緊,感情是可以重新培養的嘛。要是中央調你干更重要的工作,我可不敢硬抓住你不放啊。啊?哈哈哈。”
董祥光的這個話題沒有再進行下去:“顧書記,張老還想向中央介紹洪克寬——過去在華北局搞農業政策研究的——來咱們省。”
“來幹什麼?”
“咱們省分管農業的副書記不是就要空缺了嗎?老朱身體不好,不是很快就要退下來了嗎?”
“他還能幹一年。”
“一年以後呢?”
“我已經考慮到一個合適的接班人了,正放在下面磨鍊。這事你謝謝張老關心。你告訴他,在本省就地取材最好,熟悉情況。啊?”
真是讓人不快。隨便什麼人都塞到省里來,讓他怎麼工作?
“您考慮的是古陵縣的李向南吧?”董祥光察看着顧恆的表情,謹慎地問。
“是。”
“他?”董祥光又蹙眉做思索狀。
“不合適嗎?”顧恆扭頭打量了他一眼。
“年輕,有銳氣,有合適的一面。不過……”
“怎麼?”
“那份‘內參’……他的問題還沒調查清楚。”
“什麼‘內參’?還不是從咱們省里搞出去的。我看那些純屬無稽之談。年輕人露點鋒芒就看不慣,就誹謗打擊,這不像話。”
“顧書記,我看這事還是慎重一些好。”
“我和李向南談過幾次,我相信我對人的判斷。”
“顧書記當然是知人善察的,不過,他們那代年輕人是從十年動亂中過來的,一個個頭腦都很複雜。”
“複雜不好?”
“複雜當然有好的一面,不過,複雜就有可能隱藏自己的一些真實東西。”
“是嗎?”顧恆目光銳利地看了董祥光一眼。
“這份‘內參’影響很大,他現在是個有爭議的人物,咱們還是先不給他打保票穩妥些。當然,這只是我出於慎重的一點考慮,也許沒有這必要。”
“還有別的想法嗎?”
“別的可能您也看到了。噢,我是說今天報上的那篇文章。”
“那裏有什麼?”
“倒也不一定有什麼。也不光是我一個人的感覺,今天去中組部,有幾個同志也談到這一點,這篇報道中只看到李向南一個人的高明,看不到省委、地委起絲毫作用。”
“怎麼不起作用?”顧恆有點不滿地站起來,“任命這樣一個年輕有為、獨當一面的縣委書記,這就是省委的作用嘛。”他為自己不得不還用着董祥光這樣的人感到憎惡。“你還有其他考慮嗎?”他又問道。
“別的,暫時沒有。”
“那好,儘快想辦法把李向南的情況調查清楚。如果有問題,實事求是搞清楚;如果沒有問題,儘快澄清,保證他放手在縣裏工作。”
“好。”
“爸爸媽媽,快開門。”外面傳來小莉又擂門又叫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