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事難辦
在平川市各級機關里工作的人沒有不看政務網的。一是因為裏面關於動態報道的文章多數都“短平快”,非常便於閱讀;二是裏面經常發些通知,關於會議的或關於新規定什麼的,不可不看;三是裏面經常刊登領導的重要講話,查閱起來很方便。就說李海帆寫的關於三柳縣採石場的事,機關里的人基本都看了。王如歌看完以後便關上門哭了一會兒。她想不起來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得罪了李海帆,怎麼這麼不留情面啊!難道是范鷹捉下指令寫的嗎?那基本是不可能的,因為市長根本管不到這麼具體的小事。
王如歌正在難過,突然柴大樹打來了電話。王如歌急忙接聽。柴大樹道:“如歌啊,你是怎麼得罪范鷹捉的?怎麼一個山體滑坡就要把你調離呀?在這個背景下調離,你還說得清嗎?不是整個屎盆子都讓你背走了?這就叫‘褲襠里的黃泥,不是屎也是屎’,讓你渾身是嘴也說不清!”王如歌聽了這話十分詫異,說:“怎麼,市委常委會真為我的事開會了?可是我已經明確對范市長表態,說得死死的,決不離開三柳的!他也是這麼答應的。怎麼能出爾反爾把我往旱地兒上撂呢?這樣不行,我得去市裡一趟,找范市長說說清楚,讓他們重新研究!”柴大樹道:“范鷹捉現在住在平川醫院裏,你找他去吧,越快越好。現在剛剛研究,是不是把你調離還沒有定論!”
王如歌一聽這話,立即收拾桌上的東西,鎖上抽屜。剛一轉身,就見採石場場長的老伴兒郭大姐來了,王如歌認識郭大姐,縣政府剛剛返聘老場長的時候,郭大姐給王如歌送過一枚祖傳的翠鐲子。那翠鐲子綠瑩瑩、水汪汪的,成色非常好,但被王如歌拒絕了。王如歌如果稍稍懂一點玉器知識,就知道那東西價值不菲。王如歌說:“老嫂子你甭給我送東西,哪天我去你家裏喝頓酒就行了。”結果郭大姐便天天來電話催,催得王如歌實在心煩了便真去了,手裏拎了兩瓶五糧液。也就是說,她也花出去一千塊錢。那天,老場長加上郭大姐,還有兩個兒子,共五個人,說著話,不知不覺間便將兩瓶五糧液幹掉了,老場長見此又拿出兩瓶十年陳釀的67°衡水老白乾。很有些酒量的王如歌便再也支撐不住,一下子吐了個痛快。因為天色太晚了,王如歌就睡在老場長家裏了。那老場長原是縣機關一個科長,因為工作出色,退休后便被返聘了。這幾年連應屆大學畢業生都沒地方安排,退休人員為什麼還要返聘?因為三柳縣有這個慣例。誰不這麼做,誰就不得人心。應該說,王如歌與老場長一家處得不錯。
但郭大姐一進王如歌的辦公室,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了,接着就圓臉變長臉,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將起來,嘴裏一個勁地喊:“哎喲喂——沒法過啦——家裏倆小子都沒有正式工作啊——大小子生了孩子還吃着奶啊——二小子正等錢結婚啊——全家上下就指着老頭子賺倆錢過日子啦——老天爺啊——你睜睜眼吧——給咱窮人一條活路吧——”她這一喊,立馬把旁邊各屋辦公的人們喊過來了,大家一下子圍住郭大姐,攙的攙,勸的勸,七嘴八舌,亂鬨哄吵作一團。王如歌急着進平川市找范鷹捉,便想立馬擺脫郭大姐,她知道郭大姐是要條件來了,而談條件沒有幾個回合是談不下來的。她對秘書交代了一下,說要趕緊去一趟廁所。秘書立即會意,攙住郭大姐說:“您老別坐地上,地上太涼,當心鬧肚子,先坐椅子上去,容王縣長去一趟廁所!”郭大姐往前一撲就抱住了王如歌的大腿,說:“王縣長,你不能走,我知道你想躲我!你可不能走啊!”
王如歌不得不大喝一聲:“上趟廁所也不行嗎?”秘書死命掰開了郭大姐的手,放走了王如歌。郭大姐還要往王如歌身上撲,大家便急忙把她圍住了。王如歌出了辦公室,一溜小跑下了樓,到小車班叫了一個司機。可是,兩個人坐進車裏把車開出車庫,剛行駛到大門口,就被老場長的兩個兒子攔住了。那兩個小夥子兩手叉腰,往大門口一站,怒氣沖沖地看着車裏的王如歌。還能走嗎?自然走不了了。司機沒有熄火,小車就那麼突突突地噴着尾氣。王如歌急中生智,從手包里翻出電話本,找到市政府一處的電話號碼,就用手機打了過去。一處是在工作上專門服務市長的。接電話的正是副處長李海帆,說:“你好,哪位?”王如歌道:“你好,我是三柳縣王如歌,想問你一下范市長的手機號。”李海帆說:“對不起王縣長,我也不知道範市長的手機號。”王如歌道:“這怎麼可能?”李海帆說:“真的!”王如歌氣憤地合上手機。但她感覺治氣沒用,還得繼續問。便再次打過去說:“你把馬雨晴的手機號告訴我也行!”她猜想,一處的處長馬雨晴此時此刻肯定守在范鷹捉身邊。李海帆說了馬雨晴的手機號。王如歌道了聲謝,便給馬雨晴打過去。
此時李海帆正在寫一份關於三柳縣採石場的工作簡報,這是馬雨晴交代的任務。馬雨晴見李海帆也掛了彩,便安排他在處里消消停停寫兩天材料,材料並不急着要,幾時寫完幾時算。也就是說,名義上是寫材料,實際上是小休。
而馬雨晴自己則跑到了醫院服侍范鷹捉。她找護士借了一件白大褂穿上,借了一頂蝴蝶結紮在頭頂,外觀看上去還真像那麼回事。沒有小護士那麼年輕,但卻比小護士更嫵媚更靚麗。那麼,護士應該乾的事她也幹嗎?沒錯。除了打針輸液以外,她什麼都搶着干。此時,范鷹捉的老婆龐麥花已經在單位請了事假專門來照顧,但她不是全天候,她要不時跑回家裏給上高中的兒子做飯,晚上還要回去照顧兒子。而馬雨晴卻全天候不離范鷹捉左右了。起初,龐麥花只感覺這樣很順手,自己省了不少事,但她突然發現,這馬雨晴竟然如此漂亮,而且看范鷹捉的眼神是那麼殷切。女人最懂得女人,龐麥花看出了馬雨晴的眼睛在說話,於是無禮地對馬雨晴大喊大叫讓她趕緊走人,此為後話。
話說這兩個女人的配合——龐麥花要給范鷹捉擦身,馬雨晴就把熱水打來,把毛巾涮好遞給她,擦完以後馬雨晴再換清水把毛巾涮一遍,然後擰乾搭起來;龐麥花要給丈夫接尿,馬雨晴便把尿壺沖洗一下,擦乾,遞給她,而她在接尿的時候馬雨晴也不走,只是扭過身子,過後再接過來拿到廁所倒掉,再沖洗尿壺。此外,馬雨睛還幫忙沖洗范鷹捉的便盆。馬雨晴如此兢兢業業,不嫌臟不嫌臭,讓龐麥花想說什麼都咽了回去。甚至還感覺自己的丈夫是堂堂的市長,理應享受女下屬的服侍。其實龐麥花想錯了,服侍范鷹捉根本就不是馬雨晴的本職工作,市政府里的任何一個下屬都沒有這種職責。
白天,除去純屬來看望的人以外,因工作而來的人也絡繹不絕,范鷹捉的病房幾成辦公室。此時,馬雨晴就安靜地坐在樓道監護台後面護士常坐的位置上,等候招呼。而屋裏的人間或出來喊她一聲,她便應聲而至。范鷹捉住的是高幹病房,是裡外間,裏間只有范鷹捉一張病床,外間卻有成套的沙發和茶几。夜裏,馬雨晴去醫生的專用澡堂沖一個澡以後,就回來睡在病房外間的沙發上。而且,睡覺以前,馬雨晴總要和范鷹捉握一下手,互相叮囑一陣,作為下屬,在出了事故之後,有各種向上司表達忠心的方式,李海帆有李海帆的方式,馬雨晴就有馬雨晴的方式。誰都不願意出事故,但事故已經出了,怎麼辦?當領導的自然無形中成為了問題焦點,下屬就有必要對領導表達“我堅定地和你站在一起”的意願。這可以理解為同志之間的惺惺相惜,也可以理解為藉機表達忠心。而有的男領導在與漂亮女人接觸的時候,不到三個回合就想動手動腳,全無領導者的風範。范鷹捉卻不是這樣,雖然他也喜歡馬雨晴,但這種喜歡取代不了老婆和郝本心在他心裏的位置,因此讓他對馬雨晴一下子就熱起來,根本做不到。
上午,馬雨晴剛剛配合龐麥花把范鷹捉收拾乾淨,王如歌把電話打了進來,馬雨晴急忙拿着手機來到樓道接聽。王如歌說:“雨晴處長你好!你現在忙不忙?我有急事要說!”馬雨晴道:“我正在忙,你長話短說吧。”王如歌便說:“請你轉達范市長,我哪兒也不去,就在三柳幹了,請范市長轉告劉百川書記!”馬雨晴一聽王如歌是這種語氣,便回絕道:“王姐王縣長,你這麼命令范市長不太合適吧?”王如歌道:“這事關乎我的前途命運,望雨晴處長務必把話帶到!”馬雨晴沒有說話。王如歌道:“雨晴處長,你在聽嗎?”馬雨晴道:“我在聽。我問你一句——如果因為工作需要,組織上做出了正常安排,你也不服從嗎?”王如歌道:“我肯定服從!但我害怕這裏面摻雜了感情因素。如果因為聽信流言蜚語就把一個人打入另冊,那就太冤枉了!”馬雨晴緊跟了一句:“你是說范市長聽信了流言蜚語了?”王如歌急忙辯解說:“我沒說是范市長——”馬雨晴就死死抓住這句話了:“我看你就是這個意思,你這樣誤解范市長是小事,誤解組織決定就是大事!”說完,馬雨晴就把手機合上了。暗想,你也有着急的時候啊,你不是和柴大樹好嗎?找他去呀!
小車對面站着兩個怒氣沖沖橫眉立目的男人,想走走不了,給馬雨晴打手機又是這種態度,王如歌一時間覺得自己這個官當得太窩囊了!她想就此罷手,愛怎麼樣就怎麼樣算了!但自己的前半生幹得太辛苦了,理應有一個更加光明的歸宿,因為一個山體滑坡問題就止步不前,是不是太冤枉了?而離開三柳縣就意味着止步不前了嗎?沒錯,王如歌的直覺告訴她,離開三柳縣,就意味着她甭想再官升一級!柴大樹的話是說得不錯,那個山體滑坡事故就如一個屎盆子,她不離開三柳縣,這個屎盆子就扣不到她腦袋上,她離開三柳縣,那麼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躲也躲不掉了。當然她根本不會想到,其實是柳冰冰的出現,讓范鷹捉心生芥蒂!但王如歌想來想去還想再搏一下,便直接給劉百川的秘書葉子中打電話。她的電話本里有葉子中的電話號碼,但她跟葉子中不太熟,對不太熟的人說心裏話,這事她本來不想干,但眼下是被逼無奈了。直接給劉百川打電話更不可能,沒準還惹來劉百川幾句不中聽的話,那就更難堪了。
如果說,一個人一生中總難免遇到溝溝坎坎,那麼現在王如歌就又遇到一道坎,而且是一道大坎,這道坎不好邁,是不是為此翻車也未可知!就在王如歌給葉子中打電話的當口,郭大姐下樓來了,她一見自己的兩個兒子攔住一輛小車,立即反應過來——是攔住了王如歌,便立即抖擻精神,一下子撲到小車的前鼻子上,連哭帶喊地鬧將起來:“王縣長你不能走啊!你走了誰解決問題啊!哎喲喂……”王如歌沒辦法了。面對這個情況,電話還怎麼打?她乾脆讓司機熄了火,自己從車裏下來了,對郭大姐說:“你下來吧,別趴在車鼻子上了!咱談談條件!”郭大姐便從車鼻子上下來了,卻一把將王如歌抱住了,說:“王縣長,我就是下來你也甭想跑!”王如歌很無奈地任其抱着,搖晃着,說:“我不跑,我在聽你提條件呢!”郭大姐道:“我們老頭一年收入一百萬,現在人死了,你說應該賠多少錢?”
王如歌聽了這話便一個激靈。她不知道這話是真是假。雖說採石場是個利稅大戶,可也從來沒聽說老場長拿着這麼高的年薪!如果是真的,那麼這兩年一直哭窮的老場長就虛報了數字,中飽私囊,而自己還挖空心思為其承攬業務,是不是太愚蠢了?如果這話有假——王如歌也不能不問自己——郭大姐吹這個大話難道不知道會給自己帶來麻煩嗎?但王如歌畢竟比郭大姐年輕,無意中還是掉到了陷阱里,她說:“採石場到2010年年底就到期了,老場長是不可能永遠幹下去的!”於是讓郭大姐抓住了把柄:“那麼說就還有三年時間,那你們就應該賠我三百萬!”王如歌道:“咱們縣是個窮縣,這個情況你們不會不知道,往哪兒給你們淘換三百萬去?你張嘴就要幾百萬,知不知道咱們的很多農民還處在貧困線上?”郭大姐道:“那我不管,你們當頭兒的砸鍋賣鐵也得給我弄去!我們家的人死了不能白死對不對?”
王如歌感覺這麼刀對刀槍對槍地爭論下去沒有止境,等於瞎耽誤工夫。便冷下臉來,說:“適當的賠償是可以考慮的,但要先對採石場進行審計,一切結論產生在審計之後!”說完就掏出手機給縣紀委和縣審計局打了電話,讓他們立即聯合組成調查小組進駐採石場開展工作。然後對郭大姐說:“你們回家去等候消息吧,很快就會有結果的!”王如歌說得不無道理,郭大姐沒法反駁,只好收起撒潑相,拍打一陣身上的灰土,說:“也好,我們就先等你們的消息,反正你王縣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說話間突然一群人擁進了縣政府大院,王如歌一看,全是前幾天陪同范鷹捉在大禮堂看音樂會的老同志們。一個乾瘦乾瘦的、看上去風一吹就會摔倒的八十多歲的老同志在別人的攙扶下,走近王如歌,一字一頓地說:“如歌啊,人是為公家死的,你們一定要厚葬!要開追悼會!要給補償!而且補償給少了還不行!二三十萬的別打算把人打發了!”這個老同志身後的一群人齊聲附和道:“說得對!就得這樣!”郭大姐藉機就“我的娘哎——”猛哭起來。
王如歌無言以對。暗想你們拿縣政府當什麼了?當聚寶盆?當搖錢樹?當世界銀行?縣政府從哪兒弄這麼多錢去?看起來這老場長的善後還真成了問題了!她突然產生了一個連自己都吃驚的念頭:離開三柳!立馬就離開!自己在三柳忍氣吞聲了這麼多年,三柳是什麼風氣?自己都是怎麼忍辱負重來着?范鷹捉讓自己走,難道不是看出自己在三柳幹得吃力嗎?范鷹捉白白比自己大幾歲嗎?他比自己走過更多的路,流過更多的血汗,長了更多的智慧!走,三十六計走為上,就是這話!她驀然就感覺心地坦然了,市委常委會已經開始研究自己的問題了,只消慢慢等候就是。於是,她的臉上立即堆上習慣的笑容,招呼大家進樓里,去會客室說話,說會客室有煙、有茶!煙是中華,茶是普洱!
沒有人客氣。大家跟着就上樓了。而且進了會客室就理直氣壯地抽煙,喝茶,大模大樣。彷彿這些人都是老場長的家屬。這也是王如歌剛剛發現的三柳人的一大特點:沾了公家的事,能耐都特別大。不抽白不抽,不喝白不喝。抽完了,喝光了,與我無關,你們公家想辦法去!王如歌打手機叫來了辦公室主任和行政科長,讓他們與大家協商補償問題,她說:“大家可以漫天要價,反正還要就地還錢,敞開議吧!”便出去了。她去縣委那邊找周明去了。她要向周明透一點口風,讓周明在審計老場長的問題上配合她一下。該嚴肅就必須嚴肅一下。本來現在她可以去平川市找范鷹捉了,因為已經沒人阻攔她了,但她已經想明白了,誰也不找了,只等組織上的安排!
程愛海接受范鷹捉的指令,派人暗中調查機關失竊案。他就指定了任味辛來調查這件事。於是,任味辛首先找於清沙做了一次交談。當然,對於清沙他是沒法隱瞞身份的,因為那樣於清沙會不接待他。但任味辛收穫不大。於清沙不願意對他多講。因為於清沙也不是吃乾飯的,很明白對刑警講多了會“言多語失”,不過他還是講了自己寫了一封舉報信被偷的情況。他考慮這件事是紙里包不住火,一旦事情在社會上公開,自己沒法向世人交代。但他也立即否定了自己所作所為的可靠性。他告訴任味辛,是他和李海帆親自去范鷹捉家裏幫着收拾那些硯台,然後一起去博物館捐獻了。范鷹捉家裏的角角落落都搜到了,應該沒有隱藏的。所以說,自己誤解了范鷹捉,誤解了一個嚴格要求自己的好市長。
接下來,任味辛就盯上了市政府對過那個茶館,因為范鷹捉把那個茶館的情況對程愛海講過。就在任味辛想好對策,立馬要對那個茶館下夾子的時候,程愛海又告訴他一個信息——范鷹捉在三柳被埋在土裏,差點丟了性命!他便立馬翻看了政務網上李海帆寫的那條信息。他知道李海帆是誰,雖然沒打過交道,但知道李海帆在領導跟前很得寵。自己作為一個小兵,沒有必要說三道四,保護好市領導是首要的。於是他與馬雨晴取得聯繫以後,就去醫院走訪了馬雨晴。
既然是調查案子,馬雨晴就直言不諱,講出了領導層里雖無形卻涇渭分明的兩條線。而王如歌恰恰是另一條線上的人,否則王如歌不會引着范市長去採石場那個危險的工作面。言外之意是王如歌置范市長的人身安全於不顧,至少是對此不夠重視。這話講給別人或許會因為對領導層矛盾的司空見慣而引不起重視,但對任味辛這個職業偵探講,那就是撞槍口上了,立即引起了任味辛的格外重視!他把蛛絲馬跡都聯繫起來一思考,再一推理,便嚇出一身冷汗!太可怕了!看似平靜的機關生活竟暗藏殺機!那採石場的老場長就死在范鷹捉身邊,如此說來死神距離范鷹捉僅一步之遙!如果把這個推理告訴范鷹捉的話,他再下基層還敢往一線去嗎?恐怕得天天做噩夢,連覺都睡不踏實了!
任味辛是個有心計的年輕人,他立即對程愛海畫了問號:程局長是哪條線上的人?這個問題不解決,他就不能把自己的分析結果彙報給程愛海。因為,凡是看破玄機的人都是處於危險的人!都是自身難保的人!別人可能不這麼認為,而任味辛就是這麼想的。而且,他和大多數人一樣,同情弱者,那范鷹捉先是辦公室被偷,接着被人踹了一腳,繼而被黑老蔡威脅,再接下來就是在三柳縣採石場出事,所有這一切既讓他觸目驚心,也讓他無意中與范鷹捉站在了一條線上。而且,他的工作性質和職業習慣,也使他容易與受害者站在一起。惟其如此,他就越加為范鷹捉擔心!從目前情況看,范鷹捉在明處,而對手在暗處,這就相當危險!
產生這個念頭以後,他就把所有的分析和想法深藏在心底。拿了兩個青年報社的紀念物——印着青年報標記的袖珍電子枱曆,裝進手包,穿了一身便服在市政府所在的前進道上閑逛。他挨個門臉兒溜達,進屋轉一圈就走,走到與市政府斜對過那個茶館時,他抬頭看了一眼,見牌匾上寫的是“紫月軒”,微微感覺一絲嘲諷,起個文雅的名字有什麼用,擋得住為非作歹嗎?想着便走了進去。他找了個座位坐下,然後就把整個店堂掃視一遍,在店堂一角發現了通往樓上的樓梯,也就是說,知道了這個茶館是個小二層樓。從樓下店堂的整潔情況看,二樓應該是個儲藏室兼卧室,亂七八糟的東西應該都在二樓,否則,那些家什往哪兒藏?再說了,在平川開茶館不可能日進斗金,因為大多數平川人還喝不起好茶,也就是說因為兜里錢緊想高消費也消費不了。那麼,開茶館就只能住茶館,再去外面租房住費用太高,老闆和夥計都難以賺錢了。任味辛這麼一推理,就推理出來——老闆和夥計必定都住在樓上,那麼樓上就不僅存着茶葉和生活用品,絕對還有順來的東西,假如他們就是竊賊的話!
他很想上去看看。可是以什麼為借口呢?對方怎麼可能允許自己上去呢?他的目光在店堂里掃視一番以後,喊了一聲:“老闆!”屋裏坐着的其他幾個人都回頭看他。茶館不同於餐館,基本沒有大聲喧嘩的,所以他那一聲喊就很引人注意。一個夥計飛跑過來道:“先生,你喝點什麼?”任味辛道:“來點家裏沒有的,你們新進了什麼新鮮茶?”夥計道:“紫芽普洱茶,還有十年老茶頭,都是剛進的。”任味辛道:“紫芽普洱茶怎麼個好法?老茶頭怎麼個好法?”夥計嘿嘿一笑道:“我也說不清,你得問我們老闆。”
這時,一個西裝革履瘦高個年輕人恰好從門外走進來,說:“誰找我?”任味辛立即把眼睛瞄過去,見這個年輕人約莫三十左右,臉上倒也看不出邪氣——任味辛的眼睛是很毒的,不是十分擅長做戲的人,他只消一眼,是正是邪是奸是憨,便能看個八九不離十。他對年輕老闆說:“你能不能說說紫芽普洱茶怎麼個好法?我想來一壺。”老闆說:“好啊——你問夥計,他肯定不知道,因為茶葉是我剛進的,我可以概略告訴你,該茶產自雲南景谷黃草壩海拔2000多米的野生茶樹群落,該地紫外線高達平原的8倍,茶樹樹齡更在千年之間!不僅如此,紫茶樹品種與眾不同,數量極為稀少,每年只在立春時節摘采一季,由極有經驗的制茶師嚴格按傳統工藝精製而成。這種茶含有稀有的凈血因子,不僅具有傳統普洱茶的瘦身、美容、降脂等保健功效,在軟化血管、凈化血液方面的功效尤為突出。”
年輕老闆說完就沖夥計擺了擺手,夥計便小跑一般快速走進後堂,轉眼便捧着一副茶海出來,上面壺、杯俱全。夥計將茶海擺在任味辛面前的桌子上,又跑回去取茶葉和開水壺。任味辛伸出一隻手請老闆在身邊就座,老闆猶豫了一下,方才坐下,說:“先生,你是不是還想問什麼問題?”任味辛便將記者證掏了出來,雙手遞給老闆。
老闆翻開看了一眼,便還給他,問:“平川青年報?你認不認識報社的馬六甲?”任味辛一驚,抬眼看了老闆眼睛一下,這個人厲害!幸虧任味辛在報社翻過青年報的花名冊,曾經對馬六甲這個名字十分納悶,問了一下,社長告訴他這個叫古怪名字的人是辦公室跑印刷的。這時夥計過來給他篩茶,他便對老闆說了一句:“馬六甲是辦公室的。”盡量說得輕描淡寫,因為說多了就該穿幫了。此時老闆向他示意,他便仔細看那紫芽茶湯,但見顏色橙黃透亮,一股蜜香沁人心脾,他端起小杯抿了一口,又覺滋味濃厚,與橙黃淡雅的顏色形成反差,於是分三口喝下,贊一聲:“嗯,好茶!”
老闆點點頭道:“喝好茶必須懂茶,如果僅僅為了解渴,那就暴殄天物了,看起來先生還真不算外行,這壺茶應該賣三百,今天我奉送了!”任味辛連忙道:“不行不行,你們乾的是買賣!”老闆道:“哎,不能這麼說,買賣人也難得遇知音的,那馬六甲是我好朋友,你是馬六甲的同事,我怎麼好意思收你的高價呢?”任味辛不覺心裏又“咯噔”一下子——怎麼老提馬六甲呀?他急忙打岔,說:“據說普洱現在炒得很熱!”老闆道:“沒錯,咱茶館裏就有四萬一壺的,哪天把馬六甲叫來,咱三個人品一次。”任味辛暗想,乖乖,少提馬六甲好不好?便岔開話題問:“四萬一壺?那得多少錢一餅啊?”老闆道:“我是八十萬一餅進的,清朝貢茶,可以沏三十壺。”
任味辛不知道這個小老闆說的是不是屬實,不過敢說出來也算坦誠,八十萬的一餅茶沏三十壺,每壺賣四萬,他可以賺毛利二十六萬多,刨去費用利潤率接近百分之三十。聊業務可以看人品,可以知道對方說不說實話——姑且把他看做實在人吧,任味辛從手包里取出一個電子枱曆遞給小老闆,然後便亮出底牌道:“我想了解一下你們民營企業家的生活狀況,能不能讓我去你們宿舍看看?我想你們的宿舍一定囤積着大宗的茶葉!”
小老闆擺弄着電子枱曆,看到了上面印着的“青年報”三個字,道:“想看宿舍?那還不簡單,你喝完這杯茶就跟我上樓好了。”任味辛便穩住神,仍舊分三口將那小杯里的茶喝凈,然後不緊不慢地站起來,說:“老闆,走。”就在這個當口,小老闆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既不早也不晚,任味辛不得不停住腳,等小老闆接電話。小老闆拿着電子枱曆一邊接聽手機一邊往門外走,還回頭看任味辛一眼,然後就推門出去看不見身影了。沒辦法,任味辛只能坐等。
這時,從樓上走下來一個人,三十五六歲的樣子,這個人就是打過薄哥達的那個人。這個情況任味辛當然不知道。他問任味辛:“你喝茶嗎?怎麼不坐下?”任味辛道:“我已經喝了一半了,在等你們老闆,他剛出去。”這個人說:“這個時間是商業街茶城那邊叫他,他肯定去那邊吃飯了。”哦?金蟬脫殼?任味辛立即產生了這種想法——我說呢,他們的窩巢怎麼會輕易讓外人看呢?任味辛問:“你估計老闆幾點能回來?”這個人說:“不好說,他們是談茶城轉讓的事,肯定得喝酒,而且,還得去唱歌,然後再洗澡,再按摩腳,半夜回來就不錯了!”任味辛想了想道:“能把茶城接過來,不簡單啊!不少錢吧,一年?”這個人道:“可不是嘛,還是市裡柴副市長出面搭的橋兒,一年下來各方面費用還得兩百萬呢!咱平川有這麼多人買茶葉嗎?人們買茶葉就一定來茶城買嗎?全平川有名有姓的像樣茶莊多得是!你說這事是不是風險太大了?”
任味辛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心裏卻如開水鍋一般急劇地翻滾。果不其然,這個小茶館的背景就是柴副市長!市政府一處的處長馬雨晴言語隱諱地告訴他,市領導是分兩條線的,這邊這條線就是柴副市長領銜的。而據任味辛所知,柴副市長還是個很有口碑的領導,從沒聽說過他有什麼出格的事。但為什麼偏偏與范鷹捉鬧對立呢?而且一出招就是狠手呢?——當然了,目前所有的事情都是推測,誰都沒有抓住把柄。
他看了一眼門外,外面天已經黑了下來,自己出來這半天時間,竟然沒有什麼收穫!於是他對這個人說:“我和你們老闆講好的,到你們宿舍看看,你能不能領我上去?”這個人驀然警覺起來,目光一下子變得十分犀利,問:“你是誰?幹什麼的?”任味辛掏出記者證遞給這個人,道:“我是青年報記者,專門報道青年企業家的,我和你們老闆說好要寫一篇你們辛勤創業的專訪的。”
這個人看完記者證還給任味辛,眼神稍稍放緩一些道:“我叫馬小伍,是老闆的助理,專門打理日常事務。”任味辛問:“你們老闆叫什麼?”馬小伍沒說話。任味辛便緊跟了一句:“我看他是個蠻有魄力的帥才!”馬小伍這才回答:“我們老闆叫辛飛,平川大學商業經濟系畢業的,畢業時已經被留校,但老辛非下海,見普洱茶行情好,就從倒騰普洱茶開始進入商界了。”任味辛笑了起來:“辛飛,和一種冰箱的牌子同名,好記!”馬小伍道:“你什麼意思?小看我們老闆?”任味辛忙說:“不是不是,我很敬佩你們商界創業的人,你們起步的資金是怎麼解決的?”馬小伍說:“既然你真要採訪,而且得到辛飛允許了,那我就領你上樓看一眼。”
馬小伍果真頭前走了,任味辛便急忙跟上。馬小伍走上樓梯,腳步突然變得十分矯捷卻毫無聲息,跟在後面的任味辛驀然發現,馬小伍是個練家子。練家子的腿腳在登高的時候方顯功底。他雖然也練過閃轉騰挪,但平心而論遠達不到馬小伍的水平。辛飛表面聘了一個助理,實際是招了一個保鏢,不客氣地講,是打手也未可知。上樓以後,馬小伍把門打開,任味辛不覺眼前豁然開朗,樓上是很大一個開間,足有百十平米,一側有三間耳房,想必是辛飛和下屬的卧室、洗手間。而大廳里已經被各種包裝的茶葉包擠得滿滿當當,有的已經碼到了屋頂。大廳一角辟出一塊空地,在屋頂上垂下一個一摟粗的練拳的沙袋。
馬小伍指點道:“老辛(他習慣把對方綴上‘老’字)你看,這邊的是一線品牌——大益、下關、中茶;那邊是二線品牌——福海、郎河、昌泰、黎明、六大茶山、雲茶、老同志、李記谷庄、南嶠、南澗、鳳慶、雙江勐庫、宸泰、車順號、龍園號、可以興、楊聘號、同慶號……”竟如數家珍一般。任味辛道:“天,東西還真不少,得佔壓不少資金吧?”馬小伍道:“誰說不是呢!現在還要把商業街的茶城盤下來,如果沒有上邊支持,要命也幹不成!”任味辛道:“由此我看到了一個青年企業家展翅欲飛的雄姿,但你的話說得不錯,沒有上邊支持怕是干不大的。你領我進卧室看看,怎麼樣?”說著,任味辛從手包里掏出另一個電子枱曆,遞給馬小伍。馬小伍接過東西,表情詫異地看了任味辛一眼,說:“卧室里亂七八糟的,有什麼好看的?”任味辛道:“那是一個青年企業家的另一面,反映了創業的艱難和忙碌。”
馬小伍有些不太情願,但最終還是走過去把一間耳房的門打開了。馬小伍沒有進去,只是一隻手扶着門把手站在那裏,那麼任味辛就不便進去了,只能也站在門口把屋裏瀏覽一下。
屋裏有三張單人床、一張寫字枱。靠牆的位置有個大衣櫃,旁邊碼着三個旅行箱。單人床上確實很亂,被子都沒疊起來,有防寒服在上面扔着。每個床底下都有好幾雙鞋散亂着。這些一瞬間就在任味辛眼前掃過。而他的眼睛獨獨留在寫字枱上,但也只是着意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不過,他的眼睛已如攝像機一般將桌子上的情況攝錄下來:桌子上有一台筆記本電腦是打開的,頁面處於屏幕保護狀態,一隻小狗的圖案在上下遊動;而這台筆記本電腦的旁邊,卻整齊地碼着一摞筆記本電腦,足有六七個,而且從參差不齊的情況看,那些電腦不是一個品牌的,新舊也不一樣。問題就在這裏!誰平白無故買這麼多筆記本電腦?不是“順”來的還能是買的嗎?從市政府機關往外“順”這些東西根本就不可能,因為目標太大。如此說來,這些人就不僅僅從機關里“順”東西,還可能從別處“順”東西,也就是說,這是一群慣偷!任味辛的眼睛裏倏然閃過一絲亮光,便轉身走回大廳了。但他不能讓馬小伍看出他在生疑,就甩下一句話:“你們的卧室氣味不好,應該經常開門開窗通通風。”馬小伍道:“太忙,哪顧得上啊!”
任味辛暗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不與馬小伍深交一下?便說:“馬小伍哥們兒,認識你很高興,今晚我請你喝一杯,你一定要賞我個面子!”馬小伍一聽這話,便嘿嘿一笑,說:“你們小記者沒多少錢,我請你吧,走!”就先往樓下走。任味辛緊緊跟上,於是他又領略了馬小伍下樓的奇姿——馬小伍單腳跳着,只跳三下便下了一層樓梯,且絕無聲音,拐過彎來,再用另一隻腳,仍是單腳跳了三下便下了另一層樓梯,毫無聲息地站在了樓下大廳。任味辛緊緊追趕,也難以趕超上去,便在馬小伍身後贊了一句:“好身手!”
兩個人出了茶館,馬小伍便引任味辛來到一家小酒館,這個小酒館沒在前進道上,而是在與前進道相交的一條路上。任味辛覺得,這可能是馬小伍常來的點兒。其實,馬小伍是為了躲開前進道。因為前進道上這個時間巡邏的武警總是走來走去的。既然躲武警,那必然是想干他的事。任味辛跟着馬小伍進了小酒館以後,立即為蒸騰的熱氣、刺鼻的煙氣酒氣所包圍,屋裏基本坐滿了人。馬小伍回頭對他說:“任記者,你去找座位,我先跟銀台說句話。”
任味辛便看了一眼銀台,見銀台後面站着一個濃妝艷抹、燙着爆炸頭的年輕女子,猩紅的嘴唇像流着血。就在這時,任味辛被人撞了一膀,他沒在意,繼續找座位。那個人一把揪住了任味辛的衣領道:“兔崽子,你撞我幹嗎?”
任味辛一邊掙脫一邊說:“明明是你撞我,怎麼說我撞你……”
可是,沒等任味辛把話說完,他的頭突然被一個黑布罩蒙住,接着,兩隻手就被反剪到身後。任味辛沒有掙扎,也沒有反抗。他知道對方不是一個人,反抗和掙扎的結果必然是挨打。他不動聲色,想看看對方究竟想幹什麼。他被幾個人簇擁着進到另一個空間,是哪裏,他自然不知道,但他從炒菜的油煙味和乒乒乓乓的廚師抖勺聲中,猜到這裏離后廚操作間不遠,可能就是操作間。他便立即聯想到操作間裏有菜刀,有剔肉刀,要想把人弄死,再簡單不過。
這時,只聽一個陌生的聲音問:“任味辛,說說你的真實身份吧!”
任味辛想了想說:“我的真實身份證件上都有,不信你們就給青年報打電話。”
陌生的聲音又說:“我們不給青年報打電話,如果你們有約定,我們打電話不也是白打嗎?希望你放明白點,別牽着不走打着倒退,敬酒不吃吃罰酒。”扭着任味辛胳膊的兩個人便在手掌上使了使勁,直把任味辛扭得生疼。任味辛說:“我是青年報記者,是平川市記者協會會員,平川市作家協會會員。你們不相信青年報,我可以把作協和記協秘書長的電話給你們,你們可以打電話核實。”
陌生人沉默了。過了十秒鐘,陌生人突然把涼冰冰油膩膩的切菜刀頂在任味辛的脖子上,讓他感受到了薄薄的刀刃,如果陌生人橫向一拉,就自然會拉斷他的氣管。毫無疑問,任味辛面臨著有生以來從沒經歷過的生死考驗!
他心裏怦怦亂跳,感覺不能與陌生人硬抗,便急中生智道:“哥們兒,我認識銀行行長,也認識稅務局局長,他們都買我的賬。你們想弄貸款,或者想合理避稅,我可以多多少少幫點忙。”
這一招果真見效,陌生人把任味辛脖子上的切菜刀拿開了,開口說:“干你們這行的沒有不謀私的,你們的良心都讓狗吃了!好吧,今天我們不把你弄死,但我們要看你的表現——你別總盯着小茶館,給你一個任務,查一查市長范鷹捉有什麼風流韻事,回頭寫成故事登出來!”任味辛趕緊接話說:“涉及市長大人誰敢幹這個,吃了豹子膽了?”
結果他的後背便狠狠挨了一拳,“媽那X,你干不幹?”任味辛急忙說:“哥們兒別動手,我干我干!”陌生人說:“你們這種人說話跟放屁一樣,誰信?不過,我們既然把話說出來了,就不能收回去。給你一個月時間,如果你拿不出像樣的文章來,別怪我們不客氣,到時候你眼睛瞎了或是腿瘸了、胳膊短了,別怪我們手黑!”任味辛趕緊說:“我明白,我明白。”便被推推搡搡地推出了操作間,走過大堂來到外面,陌生人說:“五分鐘以後,你自己再摘面罩,摘早了別怪我下手狠!”任味辛又趕緊答應:“沒問題,沒問題。”便聽任那一干人離開他打車走了。過了五六分鐘,他慢慢把面罩摘下來,外面天色已晚,路燈已經亮在頭頂。
任味辛重新走進這個餐館,找了角落的空座位坐下,回想剛才發生的一切,感覺事情真是撲朔迷離,險象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