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22

楊姐給肖石打電話,要他督促祝老闆儘快完成接待站的內部裝修工程,至於會議室的事,就按玉霞提出的折衷方案辦,另外,新添樓頂花園的項目也儘快落實。楊姐在電話里特彆強調,樓頂花園和整個裝修工程要同步完成。樓頂花園的工程審批手續由山莊負責辦理,其它的事就讓肖石全權負責。

肖石在電話里問:“還是交給祝老闆干?”

楊姐說:“也就是十幾萬元的附帶工程,姓視的願干就干,不幹就找市建二司的姜華。裝修工程就是姜華介紹祝老闆來的,看他怎麼說。”肖石說:“再來個搞屋頂花園的,怕是這工地上要攪混亂。”楊姐說:“你多動一下腦筋,姜華不找祝老闆干還真會另外弄個施工隊來做那點活路?我是讓你不要直接給祝老闆說這件事,姜和祝他們中間是通的。”肖石暗罵自己笨,連這點都想不到。接待站裝修工程上不了線,市建委招標辦的門坎也進不了,說得不好聽就是一點雞零狗碎的活路,再加上新冒出這個樓頂花園,預計也上不了二十萬,懂行的人會說,像住家戶一樣,找個“游擊隊”干不就得了。所以這樣排不上陣的工程,要說簡單也確實簡單,要說複雜也複雜,因為你稍不小心,就可能讓人燙了毛子。所以,開始楊姐就讓肖石找了市二建司那個姜華,由姜華找了個隊來施工,這樣工程出了問題就有人承擔責任了。實質上姜華才是大包工頭,祝麻子只是轉包的二老板,大包工頭已經是吃了一嘴了,這事他還能不管到底!

楊姐在那邊問:“祝老闆的手機怎麼兩天都打不通?他來沒來工地?”肖石說:“他其它還管有工地,這兩天接待站這邊沒來過。”楊姐又問:“裝修工程進展怎麼樣?”

“還可以。”

“什麼叫可以,要抓緊。”

肖石放下電話,眉毛鬍子都皺成了一堆。

接待站的工程壓根兒就停下了。原因也不是祝麻子還在用會議室的事要挾他,而是祝麻子工地上都不來,已經失蹤三天了。工地上只剩幾個民工、兩個技工師傅,還鬧着要工錢,說是幹了一個多月了,還連伙食費都沒發過。兩個師傅也要求每天增加二十元錢,不然他們就不幹了。工人們見不到包工頭,當然就要找肖石。肖石把手機按爛,祝麻子也不回話。

肖石只好到處打聽祝麻子。

工地上到處都是丟棄的爛木膠管、撕破的水泥袋,簡直就是一個亂七八糟的垃圾場。幾個精打採的民工坐在鐵管架上也不幹活,只扎一堆兒胡吹牛,鐵管架下煙頭都丟滿了。肖石知道這幾個民工就是等着祝麻子要工錢的,他們當然不知道祝麻子在哪兒窩着。肖石對年長的一個民工說:“你們就這樣閑着,怎麼不把這工地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收拾一下?”民工說:“我們還真閑得發慌呢,想幹活,就是拿不到錢,肖經理讓我們幹活,這工錢就找肖經理要哦。”肖石說:“我不是什麼經理,我跟你們說了,工錢得問祝麻子要。”民工們說:“你不是讓我們收拾工地嗎,這活總得找你要工錢。”肖石沒好氣地說:“你們干就干,不願干就趁早走人。”“我們拿到工錢當然是要走,你們這裏的活路把人變鬼的時間都耽擱了。”肖石跟這些民工是扯不清的,就朝民工伙食團走來。工地上停工了,剩下的人總得吃飯,興許飲事員知道姓祝的在哪裏。

民工伙食團是一個簡易的工棚,搭在院牆角落。肖石見門虛掩着,就伸手推開笨重的木門,裏面就忽地響起一聲驚詫的叫聲,是伙食團一個中年女工正摟着一個老工人,那女工的臉正對着木門。老工人是那個要求增加工資的木匠師傅,這會兒正抱着中年女工的腰,沒命地在她臉上嘬。肖石罵道:“大白天,騷性發了也不關上門。”兩個偷情的男女鬆了手,中年女工咧着大嘴說:“我這裏面發炎,讓他幫忙醫一醫。”肖石說:“這樣醫可好哩。”木匠有點兒心虛地說:“我們開開玩笑罷了,也沒認真。”肖石想,要認真了你們不是就光裸裸地讓我聞見了!媽拉個×,這些民工閑得沒事幹就知道尋好事了,連人都敢不避了。“我問你們,祝麻子在哪裏?”中年女工說:“我不知道,祝老闆又不上這民工伙食團吃飯。”木工師傅說:“你還是問問姜華,其它人不知道祝老闆在哪,他總不致於也不知道吧。”肖石一拍腦門子,怎麼連這也不知道,大概是這幾天讓祝麻了搞糊塗了吧。肖石就到市二建司找姜華。

姜華正在辦公室里,一隻腳踩在椅子上打電話,見是肖石,就示意他等一下。姜華對着話筒說:“你把工程停下來,連打雜的平工都不要派,至少要讓甲方把首期付款撥到賬上……”

肖石一邊聽他打電話,一邊就看這辦公室牆上,四面牆壁就有兩方掛滿了各種錦旗獎狀,都是什麼“省優工程”。“市優工程”、“精心施工、質量上乘”、“重合同、守信用”,看着看着,心裏就升起一股無名火來,最污最亂的就是建築行道,這話一點不假,表面和實際簡直兩碼子事。

姜華打完電話,丟一支“嬌子”煙給肖石,說:“這碗飯不好吃啊!”肖石點燃煙,說:“我好像覺得你剛才是在給祝麻子打電話?”姜華說:“是城北市運司宿舍,工程款拖着,連購材料也沒辦法。現在的建築工程,稍稍放鬆一點,你就得倒貼黑尻子。”

肖石說:“我那裏可是沒拖款。”

姜華說:“我知道,楊姐的工程,沒錢是不會上馬的。怎麼,祝麻子還給你過不去?吠,我給他老兄說了,你們那點裝修工程完了,我再給他個肥缺。”肖石冷冷一笑,說:“祝麻子失蹤三天了,再不來,剩下的幾個工人都要跑光了。”

姜華罵了一句:“這個祝雜種!我給他打個電話。”說完,就在座機上按了號碼。肖石在心裏默記了兩遍號碼。一會兒,姓祝的就回話了。姜華問:“你倒底在幹啥?”話筒里就傳來祝麻子的聲音,迷迷糊糊的,說了好一陣,肖石聽不清,後來,姜華對着話筒笑着罵:“你個麻怪,惹麻煩啦!肖石老弟那邊的活停不得……好嘛,就這樣。”

放下電話,姜華笑着說:“祝麻子是有點兒事要辦,你那邊他後天就去。”肖石不滿地說:“你還笑,工地上亂得一踏湖塗,像狗窩了。”姜華仍笑着拍拍他肩傍,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你放心,你那工程算個球呀,一隻手摸着卵子也把它幹完了,沒事,祝麻子處理好他的事馬上就把你那點工程搞完。”

肖石出來,就趕緊在電話小本上記下了祝麻子的號碼,是個新手機號,要不在姜華這裏來問一聲,哪裏還找得到姓祝的。

23

祝麻子真正是惹上了麻煩,拿他的話說是:小腦殼享福,大腦殼遭秧。的確,這幾天,他頭都要搞炸了。

那晚上,他陪姜華幾個市二建司的人吃了一台酒,又上麻將桌輸了一萬塊,看看關係拉得差不多了,就給夜來香夜總會老闆娘打了個招呼,說給這幾個哥們一人安排一個小姐,我明天來結賬。然後就推說還有點事,要先走一步了。幾個人也不留,各自擁了小姐進了雅間。

回到住處,祝麻子一屁股陷進皮沙發,就日媽倒娘地罵了幾句,覺着心口上隱隱着痛,不是酒精燒的,是他心痛那麻將桌上“發”出去的一萬多元錢,明日可能還得抱三兩千才能把小姐賬結清。想到姜華幾個人這時候正在夜總會雅間裏和小姐騷情,他又惡惡地罵了句“X你們的媽!”罵完,他跑進衛生間,掏出胯下的玩意,狠狠地朝着便盆沖了一泡尿。手握着胯下玩意又有了麻酥酥的感覺。本來玩小姐對他來說也是常事,今晚心痛那筆招待費用,才負氣走了。這一回來,冷清清一個人,不覺又有了瘋狂銷魂的慾望。他掂了掂手裏的玩意,搖頭笑道,這輩子男人多半是為了你。

就聽見鑰匙插進門暗鎖的聲音,門擔開了,一個身影閃了進來,進來的人又用腳後跟把門碰上,“啪”一聲開了頂燈。

祝麻子臉貼在衛生間虛掩的門縫上,手裏的玩意還沒放進褲里,一看是她來了,心裏的慾火一下就被點燃了,也顧不上遮掩腿根下的東西,就露在褲子外面就走出衛生間,從背後一抱住了來的女人。那女的轉過臉來,竟是一個青春女子,朝他嫵媚地笑笑,一隻多肉無骨的手已攥住了他下面那玩意。祝麻子嗯了一聲,忽地將她抱起,如橫抱了一根燈草,輕輕鬆鬆地將她放倒在長沙發上,然後揭開了她的弔帶裙……

那女子倏忽一下坐了起來,走到他對面,說:“我不想干。”祝麻子有些厭煩地說:“史娟娟,這麼晚了,你不想干這事跑來做啥?”史娟娟攏了攏披肩發,說:“我不到你這兒來,還到哪去?”祝麻子臉上的肌肉抖了兩下,看着史娟娟甩着手上紅繩兒拴的鑰匙,臉都變成了豬肝。

史娟娼扭腰甩臀地傍着他坐下,用肉滾滾的肩膀撞他一下,說:“咋,不想理人了,搞出事了就不想理人了?”

祝麻子轉過頭瞪圓了眼上上下下地看她,問:“搞出啥事了?”史娟娟拍着肚子:“你是裝傻還是真的不明白?”

祝麻子站起來,坐到另一邊沙發上,說:“你別怨枉人呀!”史娟娟黑了臉說:“不是你,我還跟哪個男人睡過,你說?”祝麻子在心裏說:你一個野雞小姐,褲腰帶那麼松,哪個男人上不了你的身。嘴裏卻說:“你是不是又來咋唬我?”

史娟娟就把寬鬆的弔帶裙往上拉,露出白滾滾的肚皮說:“你看仔細點,大熱天我還包了棉絮來哄你!”

祝麻子最看不得就是女人的肚皮,一看到思想就迷亂,就起性,就把持不住自己。他又回到史娟娟身邊,伸手摸那鼓鼓的肚皮,手一觸就哼哼了兩聲,把她按倒在了沙發上,拚命猥褻……

史娟娟說:“你還癢,二天生出來的娃一身都臟。”

祝麻子淫笑道:“好吃不過肥母雞。”

祝娼娟說:“要嘛你把我弄死,要不你就得管這娃。”

祝麻子撐起身來,甩她一耳光,惡狠狠地說:“你道我是不敢!”史娟娟只是捂了臉,也不驚叫,只用母狼樣的目光盯他。祝麻子自己就先怯虛了。這樣的女人最難纏,怕事她也不敢一個人晚上來。“我給你錢,去處理了。”

“要處理也等不到今天,我就是安心要生下這娃,祝哥,你不是說也想個娃嗎。”“你這兩三個月都沒和我睡過,我想我們的關係就了結了。”“我沒來是躲你。”

“躲我?”

“你干起那事來如狼似虎,我怕弄丟了就躲着你,這都懷上四個月了。”“是不是野種?”

史娟娟甩手就給他還了一耳光,叉了腰說:“姓祝的,你別認為我當真是個見人就脫褲的女子,明天上醫院去驗看是不是你的種,要不是你的,我自己兜着,再找你就是豬。”

史娟娟說得理直氣壯的,祝麻子埋了頭想:自己倒是說過想要個娃,要有辦法探明是個男娃,就讓她生下來。

祝麻子又溫存地摟住了她,揭了弔帶裙,讓她坐在自腿根上。史娟娟淫邪地說:“你還想干?”祝麻子流氣地點頭……

祝麻子全名叫祝啟強,不是西原人,老家在內地一個小縣,家裏的老婆給他生過一個女娃,如今都十八歲了。他原來也沒有想過要什麼男娃接香火,而且政策也不準生二胎。這十年他從老家來到西原,靠着懷裏揣的一張地區建委審批的三級建築企業資格證書,包攬大大小小的工程,竟一下暴發了。老家的妻子女兒他供着,每年回家過年玩兩個月,這西原反倒是住的時間還要長些了,就買了這間一室一廳房,裏間卧室,外間會客辦公,大門外還掛了個長木牌,面正正規規的白底黑字:啟強建築工程公司。發了財,正應了那句話:飽暖思淫慾,沒少干過沾花惹草的事。史娟娟也不是西原市區的人,而是距西原市區三十多公里的河口鎮的人,戶口還在農村。去年來市裡打工,遇祝麻子招工地飲事員,就和祝麻子勾上了。照一般人認為,這史娟娟年方二十一、二,祝麻子四十多歲,且滿臉坑凹不平,她肯定是圖錢。如果只是這樣認為,那就小看了史娟娟。從她進城來打工改名字就可以看出她非一般女子。她原本叫史梅花,她自己認為土氣又沾霉氣,就改成了史娟娟。娟娟這名字當然水靈靈的。祝麻子是史娟娟從一個打工的農村姑娘變成外觀洋氣的城裏妹的中介人,換句話,是祝麻子把史娟娟塑造成了一個妖媚騷情的靚女人,從頭到腳都是他塑造的功績。去年底,史娟娟就預演過“孕婦”的鬧局,原本是想拉住祝麻子不讓他回家過年。祝麻子從她貼身的肚子上拉出一大片棉絮后,丟給了她兩千塊,還是回老家過了年,祝麻子畢竟還是沒丟掉“每逢佳節倍思親”的傳統人情味。史娟娟的預謀就是今年實施的,這個預謀是她從色情雜誌上學來的,也緣於“醉翁”餐廳那個心直口快的胡大姐。

史娟娟和胡小珏的認識是在菜市場。那陣,史娟娟還叫史梅花,從河口鎮拉自

產的蓮花白進城賣。胡小珏為餐廳購蔬菜,一來二往就熟了。後來,史娟娟和祝麻子勾搭上了,好幾次帶她到“醉翁”吃飯跳舞。今非昔比的史娟娟讓胡小珏也瓷了眼。但胡小珏也看出祝麻子和史娟娟的關係只是臨時鴛鴦不長久。特別是祝麻子那丑像和水靈靈的史娟娟相比,西原妹子吃了大虧。胡小珏就莫名其妙地打抱不平。春節時,祝麻子回家去了,史娼娟閑得無聊,就獨自一人去“醉翁”樓上跳舞。胡小珏見了,就給她出了這個當“二奶”的餿主意。史娟娟原本也有這樣想法,這一來就更是鐵了心。

這一次,史娟娟懷了孕可就是真的了。

第二天,祝麻子就帶着史娟娟到婦幼保健站去打了“B超”。是男是女按規定醫生不能說,祝麻子五百塊錢就敲開了醫生的口。

果真是個男胎!

祝麻子下決心養這“二奶”了。

他在西城區松林住宅小區買了一套三室一廳清水房,史娼娟得寸進尺,施了渾身解數,軟硬糾纏,催着祝麻子快快把“金屋”建成好“藏嬌”。祝麻子無奈,只好把東門上接待站裝修的部份工人叫來先應自己的急。為了躲肖石,乾脆連手機號也換了。

24

早上,楊金拉姆開着黑色桑塔那去溫泉山莊上班。

車到大門口,就看見一男一女兩個算命的在門牆兩邊坐着。她把車開進去停好,又返身走出來。

那男算命先生是個睜眼瞎,兩隻翻開的眼皮腥紅如唇,含着兩顆白無光澤的珠子,黑眼珠是全然沒有,讓人看見有點心悸,年紀不在五十歲以下。面前的地上擺着一個硬紙殼,上面寫着:神測妙解、算命看像。那女的倒是四肢健金,不瞎不聾,只是頭髮蓬亂,臉肌下垂,暴一顆焦黃的犬牙,年紀也在四十以上。面前的地上擺一硬紙殼,上寫:妙解神測、摸骨算命。

女經理歷來對這些算命、討口的沒什麼好感,坐這溫泉山莊門上,與休閑娛樂簡直對不上號,反而會影響生意。往日裏見了都是要叫保安趕走的。今日卻生了測隱之心。看男瞎子模樣不順,就走到“女神仙”面前,伸出一隻白皙的手。“女神仙”搖頭:“我是只看不摸。”

“準不準?”

“信者准,不信者不準,就看你心誠不誠。”

“我沒有算過命。”

“你面帶福像,命大福大,前世積德,後世得福,命像上缺水,遇水而不能求,再看面像,眉如柳葉,遇事善斷。好,好,好,卻也有一不好,紅痣壓眉,總有人強過你。”

“有無解的辦法?”

“去掉壓眉紅痣,凡事方可順意。”

楊金拉姆聽了似有所悟,拿出十塊錢,又想想這是頭一次,且她是有算有解,就重新拿了五十元一張給她。

“女神仙”急急抓起揣進懷裏。

那邊,瞎子煙嗆了似的咳痰。

楊金拉姆起身進了大門。

一保安問:“經理,趕不趕走?”

楊金拉姆說:“算了,讓他們明天不要上這裏來。”

女經理剛進去,玉霞就到了。她是坐出租車來的。

玉霞看見兩個算命先生時,先想到的是“男左女右”,兩個先生果真是遵了古訓,再想到修廁所也是男左女右,玉霞就忍不住嗤嗤地笑。走上前看兩個先生面前紙殼上的字,更是憋不住就笑出了聲來。

玉霞讓他們走。

那女算命就說:“你們經理都沒讓我們走。”

保安也說:“我先前就讓他們走開,說經理來了也要叫你們走,可經理今天開了恩,沒說讓他們走,只是叫他們明天別來了。”

玉霞就笑:“經理今天情緒肯定很好。”

保安點點頭。

玉霞進了辦公室,原本打算就向楊姐彙報市府會議的。昨晚上,大姐和慶剛哥走了后,她就趴在寫字枱上回憶着補了筆記,卻是無論如何記不起曾峰雲講的有關西原溫泉的情況,特別是涉及到專業術語,更是記不準,只好翻家裏的書籍,偏是文學類的書多,什麼地質啊,斷裂帶啊,溫泉礦泉啊,一本也沒有,只好拿出與點樓溫泉山莊的資料照着編套套,偏是搞得煩惱時,一不小心又把一瓶墨水弄倒了,只好將寫好的又重新換了個本子寫。媽還在客廳里給王二娘等三個麻將伴兒說:“玉霞今天晚上是在看書學習呢。”玉霞就思忖該買個電腦了,只是存下的三千塊送給了三姐,這款還得籌積幾個月。

沒想到楊姐一聽她要彙報,就輕描淡寫地說:“我都知道了。”玉霞一聽,暗地裏罵自己,人家楊姐老公不回去過周末呀!便後悔昨晚該去跳一場舞。

楊姐不聽彙報,卻是給她講了剛才算命的事。

玉霞問:“楊姐,你相信啊?”

楊姐說:“也不信,只是覺得有趣。”

“楊姐找男瞎子還是女神仙算的?”

“女神仙算的。”

“她給你說了些什麼?”

“她說我是面帶福像,命大福大,前世積德,後世得福,命像上缺水,遇水而不能求,再看面像,眉如柳葉,遇事善斷。還說有一不好之處,紅病壓眉,總有人強過我。”

玉霞笑着說:“算得准呀!”

“你怎麼說算得准呢?”

“前面幾句是給你打粉的,目的是討你喜歡。後面說你命像上缺水,是指你名字上四個字沒一個帶水的。紅痣壓眉,總有人強過你,也對。紅痣壓眉,是客觀上存在的,總有人強過你就不好說了,這是事物發展的規律。”楊姐點頭。

玉霞說:“其實,那兩個算命的是一家人。”

楊姐就詫意地問:“你怎麼知道人家就是一家人呢?”

玉霞說:“他們倆連算命的招牌都拿錯了,瞎子面前放的是‘算命看像’,女的睜着雙眼卻放的是‘摸骨算命’,瞎子怎麼‘看’,應該是‘摸’才是;而女的睜了眼就該看,卻偏偏是‘摸’。楊姐,她是給你‘摸’的還是‘看’的?”“她說她‘只看不摸’。”

“這就對了,如若不信,你去找那瞎子‘看’像,他也是會說‘我是只摸不看’,他是真的瞎子當然就不能說‘看’了。”

“一個‘看’字,一個‘摸’字,其中還真的有分辨哩。”“還有,兩個紙板殼都是從一個紙殼分開的,上面的字也是出自一人之手。所以,我斷定他們是一家人。”

“你倒是觀察得仔細,有道理。”

“楊姐,我還知道他們就是專等算你這一命的。”

楊姐搖頭,問:“你怎麼就說他們一定是專等着算我的命呢?”“這很簡單,你是開着桑塔那進來的,保安也在事前告訴了他們經理來了也要叫他們走,他們很容易就能判定你就是經理。而事前他們就知道溫泉山莊女經理叫楊金拉姆,而這四個字都沒有‘水’,於是就有了‘命像上缺水’之說。”“‘遇水而不能求呢’?”

“你每天都在和水打交道,而你卻是不可能再在你的名字中加上‘水’。至於紅痣醫眉,已解釋了。”

楊姐說:“就憑你這破案似的分析,以後要強過我的怕就是你玉霞呢。”玉霞說:“楊姐,我可不敢說這話。”

楊姐就想起“去掉紅痣,凡事方可順意”,止不住笑了。一個穿杏黃套裙的小姐進來把今日的報紙放在辦公桌上。女經理愛看報,訂的種類也多,人民日報、省報是有關部門按任務分派的,除此之外,還訂了《法制周報》、《南方周末》、《西原報》。每天報紙一來,最先要看的就是那張本市的《西原報》。

女經理翻開《西原報》,今日頭版頭條文章是“市委市府開門辦公,獅子樓上眾人獻策”副題是:西原溫泉旅遊開發將成為熱門話題。女經理並不在意這篇文章,右下角不到兩百字的一篇短文倒讓她多看了兩遍。內容是:有關人士估計,今年國慶將掀起假日休閑的熱潮。她看了看桌上的枱曆,距國慶只有一個多月了。幹什麼事都講機遇,做生意更是如此,商機不可殆誤。

她放下報紙,兀自走出了辦公室。她原本是想一個人清清靜靜地到游泳池後邊的花園去想想,出了辦公室又想到早上該是讓算命的算算今年溫泉山莊的生意會出現什麼情況,又一下想起這算命的只會給人算命,怎會給企業算命呢?這簡直是病急亂投醫的可笑想法。走到大門口,見門外已是六七個算命的各自佔了位置,不禁吃了一驚,如此下去,到國慶節,這大門前豈不成了算命的市場,給你們個竹竿,你們就想爬上牆,也怪自己一時興起,花了錢還找麻煩,報紙上是早就指出了,這也屬於旅遊人文資源的低俗化。她讓保安把算命的全都趕走。她又朝後花園走去。

游泳池裏仍有幾個OK廳的小姐在嬉戲。早上OK廳閑着,小姐們偷閑玩玩已是常事。周圍的綠樹,池裏的碧波,幾個泳裝靚麗的小姐點綴其間,倒也增加了無限風光。

她在池邊的躺椅上坐下,看幾個小姐在碧波里如美人魚一般遊動,心思卻落在了她精心構想的極為謹慎的擴大經營的計劃中。市區東城門街的接待站是她年初就着手實施的一個項目。其投資和現有建成后的規模只是它應該達到的50%。這是她深思熟慮后決定的,一是自己資金的不足,當然資金不足還可以貸款,但軟環境的扼制卻是她不得不採取目前下策的。接待站的執照還沒辦下來,市工商局辦事拖踏,那姓靳的胖子是有意為之。想到靳胖子,她就有一種吞食了蒼蠅的感覺。“經理,下來游兩圈。”有小姐在池裏叫她。

“你們玩吧。”她起身走進後花園。

一個花工小姐在為花圃里的花草澆水。她手裏拉着一根膠皮水管,膠皮管一頭接在水龍頭上,一頭在她手上掐着,水就成扇面狀地噴洒開來。金菊、龍爪、絲絲都已花蕾綻開,黃黃紅紅極是惹人喜愛。那澆花小姐專心致意,桔黃色的套裙已是被飛濺的水珠濡濕,連里穿着的紅褲衩也能窺了。

女經理指指她因濕而裹在腿上的裙裾,讓她去換了。花工小姐羞澀地笑着去了。膠皮管里流出的水如潮湧般地在地上淌開來。她走過去關了水龍頭。玉霞進了花園,說:“楊姐,蘇二哥從省城打來電話,採買的東西基本備齊了,讓這邊把餘款趕快匯過去。”

楊姐說:“讓財會給他匯款去,叫蘇二哥暫時不忙回來。”玉霞轉身要走,楊姐指指她手上說:“你用這通知不就行了嗎。”玉霞就先給財會室掛了個電話,吩咐完了,又掛通了省城。蘇二哥在那邊問,還有什麼事需要辦理?

楊姐接過手機說:“你等着通知,可能還需要買一些東西,具體的決定了給你發傳真。”

關了機,玉霞問:“楊姐,還需要我辦什麼?”

楊姐說:“我近來一直在考慮我們與點樓溫泉山莊的各項服務和設施,總覺得需要進一步完善改革的地方太多,卻又一時把不住該從哪裏着手。開業幾年了,老是沒變化,自己也不好意思,做生意是很忌諱的。你來山莊也有三四個月了,我是想聽聽你的看法,給我出點主意。”

玉霞說:“楊姐這麼信任我,我就直說了,有些想法不一定對,供楊姐參考。我覺得國慶即將來臨,目前山莊的工作重點要放在如何抓‘假日經濟’這個機遇上。做好充分準備。我知道楊姐在這方面是有經驗的,也是在抓緊準備的,比如接待站的準備工作。但我覺得,按現在山莊的實際,我們還應該抓一些費力小,又能出效果的工作,這就是通常我們說的要抓硬件的建設。比如,我們決定要在接待站建樓頂花園,這就要立即落實花園總體設計,找園林美術專家請教,儘快拿出可視立體圖,並按圖施工,這一項時間上是很緊了。”

楊姐點頭:“你繼續說。”

“我們這個與點樓溫泉山莊的名取得很好,但內部卻還是一片文化荒漠。這花園緊臨的青岩上,為什麼不能刻上名人題寫的‘與點樓”三個字,把歷史上曾刻於南峰山石閣上,而又毀於文革的這三個字當成品牌移植到我們這裏。”楊姐說:“這個主意太好了,我取這個名就有這個想法,卻是沒能進一步深入利用,就憑這個點子,楊姐就該給你大獎。”

玉霞接著說:“這花園、游泳池,溫泉池的每個房間,都應該取個令人感到賞心愉悅的名稱,並立牌標示,這是起碼的人文景觀的滲透,提高山莊的擋次和地位,讓來的人忘不了,走了還想來。而這些工作又是化錢少,易辦到的,對山莊的進一步發展必不可少的。”

楊姐說:“我就知道我不會聘錯你。玉霞,這兩天,你的主要工作就是儘快地把你剛才的想法一項一項地列出來,你是中文專業,該取的名,你先拿個方案。接待站樓頂花園我已經交給肖石去辦了,你就別管了。另外,你再找有關部門了解一下目前西原市到底具有多大的接待遊客能力。這一段時間可能要累一點了。”玉霞說:“楊姐,這是我應該做的工作,還有什麼安排你儘管說。”楊姐摟着她的肩頭,說:“你先把這些辦了再說吧。”

25

肖石耐着性子一邊等祝麻子恢復施工,一邊又思忖着如何把臨時增加的樓頂花園的項目搞好。在接待站裝修的事情上,楊姐肯定對自己是不太滿意的,只有在樓頂花園的工程上掙掙表現,使楊姐對自己刮目相看,和楊玲的事就會一帆風順,因為楊玲說過,她的婚事姨娘是關鍵,如果姨娘沒什麼意見,事情就成了。至於樓頂花園到底該搞成個什麼樣的格局,整個西原市裡還尋不到可資借鑒的模式。因為西原市還沒有誰搞過休閑娛樂經營式的樓頂花園,只有西城區的松林、城北的竹濤苑等近年興起的商品房住宅社區里,有私人自建的樓頂花園,其規格和設計都只能算是家庭式小舔的場景。

心裏沒底,肖石犯難了。

經理早上已經打來電話,要肖石儘快把總體設計方案搞出來,並交給她看,然後按照方案造出詳細的工程預算,辦理好報批手續。五天後必須進入實際施工。怎麼辦?

肖石只有找楊玲討主意。

楊玲已經辭了超市工作,靜等模特兒隊的最後通知,這幾天正是閑得無聊。接到肖石的電話,她便讓肖石到河濱公園來。河濱公園在楊玲眼裏是十分神聖的地方,因為他們的戀情就是從這裏開始的。她和肖石的第一次接觸,肖石第一次衝動地擁住她,他們的第一次接吻,都是在這裏。似乎他們一到了河濱公園,一切煩惱都會遠離他們。

十分鐘后,他們在老地方翠竹亭見面了。

楊玲說:“事情要一件一件辦,你着什麼急?”

肖石說:“這是你姨交待的硬任務,時間只有五天,真要開工了就沒什麼急的,但這五天裏卻是要拿出總體設計方案,然後預算、施工許可手續,全集中到一起了。”楊玲說:“我還閑着,辦什麼手續的事,我能幫你跑,市建委里我有熟人,這個你不要心焦,最主要的是總體設計,實際上是姨娘在考你,也是讓你施展一下你的本事。”

肖石說:“我也知道這些,就是腦子裏沒有譜,亂糟糟的。”楊玲說:“我倆商量商量,興許就摸出個道道來。”

於是就到竹攏下坐了,泡兩杯茶商議。

足足兩個小時過去了,倆人從栽花養草,植竹砌台,搞假山,養金魚都想到了,肖石還拿出紙筆畫了圖,到頭來,他們自己又否定了。

楊玲說:“一個樓頂花園還真的沒那麼簡單呢。”

肖石說:“西原市沒有專門的園林專家,你知道吧,連這河濱公園當初也是從省城請來的園林師搞的。”

楊玲點頭,沉默了一陣,問:“剛開始我姨沒說過要搞這個樓頂花園,後來怎麼又突然增加這個項目。”

肖石說:“是你找玉霞幫忙說會議室的事,為了兩全其美,玉霞就提了這件事,沒想到,會議室的風波過去了,這麻煩的又鑽出來了。”楊玲說:“這可不能責怪玉霞,人家是真心給你幫忙。”肖石說:“我也知道,只是這忙是越幫越忙了。”

楊玲卟哧一聲笑了,擂他一下,說:“我們倆笨到一起了。”肖石問:“你有辦法了?”

楊玲刮刮他的鼻子,說:“解鈴還須繫鈴人。”

肖石一拍腦袋,叫道:“我怎麼就想不到!”

楊玲噘噘嘴:“你都想到了,還要我幹嘛?”

肖石就用雙手捧着她的臉蛋美美地親了一下。

楊玲忽地推開他,手摸着嘴唇說:“你怎麼鬍子都扎人了?”肖石也摸摸自己下巴,笑着說:“這幾天忙昏頭了,連鬍子也顧不上刮。”26

魏伯安兩天晚上沒回來睡了。

晶晶自從那天早上從醫院回來也沒再去茶館,老公守着茶館生意,她自己成了國寶大熊貓,在家獃著,媽還不時打個電話來問她一聲。晶晶掰着指頭算時間,起碼還有五個月要這樣獃著,這日子怎麼打發。聽說這幾天西原市電視錄像台放的《還珠格格》好看得不得了,晶晶也一下就迷進去了。電視台每晚一集、兩集地放,太讓人難等了,晶晶就去租了光盤,從頭到尾,連續集一起看了。看了兩天,看得昏天黑地,倒把老公忘了。她也知道,茶館裏的麻客有時候打上了癮,晚上十二點該關門了還想打,就給高價,一桌一晚上四十元桌錢,本來這是公安上不允許的,但拉了捲簾門,誰又來查呢?四十元,不掙白不掙。老公大概這兩晚上都遇上了這種好事吧。

晶晶口直心快。她愛錢,就敢公開說:有錢什麼事辦不到?千好萬好還是有了錢好。這兩天,老公沒回來放營業收入,她還是憋不住打開抽屜看看。這一看,晶晶的眼睛瞪大了:那兩紮大鈔票怎麼就不見了?!那是從銀行取出來準備借給三妹櫻櫻的錢。

晶晶忙給茶館打電話,沒人接。

晶晶犯疑了,大白天,茶館怎麼會沒人,難道老公沒開門營業?他會上哪呢?晶晶罵了聲“這個死狗”,急忙出門去了茶館。

茶館的捲簾門果真關着。晶晶問隔壁賣付食品的老頭,老頭說,今早上先是看見瘦猴和一個胖子,一個病子從裏面出來,三個人都有說有笑地在門口分了手。半個小時后,魏伯安也出來了,哭喪着臉,眼泡都紅腫着,是熬了夜的樣子,從付食店門口過,也沒打個招呼就走了。晶晶知道,茶館有什麼事,都是要和這老頭打個招呼,好有個照應。她倏地就預感到事情有點不對。

回到家裏,晶晶左想右想,坐卧不寧,魏伯安身上沒有手機,也沒有傳呼,諾大個西原,上哪去找他。

捱到快中午了,突然電話響了。

晶晶抓起電話,剛要罵“死狗”裏面卻傳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你是甲晶晶嗎?”

晶晶問:“你是誰?”

“我是李康明。”

“原來是你,你在哪?”

“我在河口鎮給你打的電話。”

“你有什麼事?”

“晶晶,你老公在我這裏。”

晶晶一聽吃了一驚:“他怎麼會跑到你那裏去?”

“我今天早上上班時,他坐出租車來的,下車后,他讓我給他找個去省城的車。班車已經早沒了,我只好在河口大橋攔車。沒想到,他坐在我的寢室里睡著了,這會還睡着,像是熬了夜。”

晶晶對着電話吼了起來:“康明,你別給他攔車,他沒給我說就跑了。把他看住,幫幫忙,一定把他看住,我這就坐車來。”

放下電話,晶晶又想,她一個人去是把魏伯安無可奈何的。又給玉霞掛電話,只有小妹能給她出主意,她相信小妹。

玉霞接到電話,一聽二姐在電話里的哭聲,急急忙忙就趕來了。又給三姐掛了電話。櫻櫻倆口也一起來了。丁強立即通過電話從過去籃球隊的哥們那裏借了一輛長安麵包,櫻櫻、玉霞上了車,晶晶也要去,恰好媽把冰糕攤子托給別人照看也跑來了,就留下媽陪着晶晶,三個人去了河口鎮。

魏伯安懾於身高體壯的丁強,只好乖乖地回來了。

原來前兩天,魏伯安和瘦猴、胖子、瘸子在麻將桌上賭了兩天兩夜,魏伯安遭猴子三個“擠”了,一下就輸了一萬多塊錢。這錢是背着晶晶悄悄拿去賭的,他知

道是晶晶答應借給丁強買車的錢。這一下輸了一萬多,晶晶肯定是要給他不依不饒。狠下心,他就想跑到省城去找原來認識的狐朋狗友,把錢攢夠了再回來,興許去了運氣好還能找點其它路子撈點錢。沒想到才跑到離市區三十多公里的河口鎮,就“栽”到了李康明的手裏。

魏伯安回來后,晶晶跟他又哭又鬧地沒個完,好歹有媽和丁強倆口,還有玉霞,讓晶晶鬧疲了,緩過來氣了,幾個人才數落魏伯安的不是。魏伯安自己知道不對,只好不吭聲地讓他們教育。事情都到了這一步,晶晶又有身孕,最後還是只有勸和。晶晶新買的房子寬大,晚上,除了玉霞回去了,媽和丁強倆口都在晶晶家裏住了一夜。第二天,見晶晶倆口基本平靜了,媽和丁強倆口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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