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10

這兩年,西原市的茶館開得特別多,川人喜茶,本無可挑剔,但真正的茶客卻是越來越少,代之的是麻客。有人戲言:只要手摸筒條萬,天下太平無隱患,國事家事丟一邊,婆娘娃娃靠邊站。常來“晶晶茶館”的老麻客,那個從西城區泰安中醫診所退休的羅醫生把了一輩子的脈,退下來后又利用自己家的門面開了私營診所,只是上半天把脈開處方,中午以後把鋪面交給兒媳看管,自己就到茶館“上班”,再不看一個病人。這時候有人來茶館找他看病,他就說:“麻將包治百病,你坐上來一摸牌,保證啥毛病都沒了。”弄得人哭笑不得。特別是前年,報上披露麻將已列入群眾體育運動項目,省城裏又舉辦了麻將比賽,西原市的麻將風更盛,當然鈔票刺激是少不得的。這中間最大的贏家就是茶館老闆了。時間還早,“晶晶茶館”十二張桌子就客滿了。還有幾個來遲了上不了陣的坐在邊上弔膀子。甲晶晶兩口子忙完安客、泡茶,女的站門邊兒吹風嗑瓜子,男的和幾個派不上場的坐屋角,以小方凳當茶桌擺起了“龍門陣”(四川方言,即吹牛聊天)。一個剛從廣東回來的胖子男人說:“人家沿海那邊基本上不打麻將,都忙着找錢。”

魏伯安說:“你哄哪個?十億人民八億麻,還有一億在喝茶,另有一億在跳舞,剩下的都是二百五(即指傻瓜)。”

胖子說:“我不哄你們,人家越發達地區,人越沒空玩。”另一個光了上身的瘦猴子說:“越沒事幹越窮,越窮越打麻將。你們沒聽說過呀,這年頭有四忙:窮人的麻將當官的權,老闆的雞巴小姐的x。”都聽得嘻嘻不已。一個問:“瘦猴,你哪裏聽來的這言子,硬是說到點子上了。”瘦猴得意洋洋地說:“你沒看到呀,這屋裏有幾個算得上是有錢的,但都打麻將。國家也不禁止,沒聽人說,下崗工人打麻將更是成了風氣了,國家就讓你們打,越打越迷,社會秩序也安定了,誰還有那閑雞巴時間去鬧事。我聽一個文化人說,國家這麼多年的改革開放,麻將是立了大功的,麻將有凝聚力。鄭和下西洋發明麻將就是為了讓遠離家園的船上水手們安心與他一起渡海,如果沒有麻將,這些水手還不一天到晚想家裏,這下西洋的大事能成嗎。當官玩權,咱不是那路人,但聽也聽得多了,有權不用,過期作費,誰在台上還不忙乎一陣子。再說老闆包里有錢,大把大把的鈔票沒處花,飽曖思淫慾,那胯下的雞巴能不忙嗎,當然,老闆的雞巴忙了,小姐們的那玩意還能閑下來嗎!”

晶晶回頭來唾出嘴裏的瓜子殼,罵一聲“不要臉”,出門看街上風景去了。魏伯安說:“別理她,擺我們的龍門陣。”

瘦猴子乜了眼看晶晶扭出去的屁股,說:“魏師,你好福氣,師娘是這西城區一朵花呢!”

魏伯安說:“你眼饞呀?找機會撈點票子,要找個漂亮媳婦還不容易。現在是大街上美女如雲,到處都是晃眼的大腿乳房,缺的就是錢。”胖子贊同道:“南方打麻將的少,小姐卻是多如牛毛,這可能就和經濟有關。”瘦猴子說:“胖哥,你算說了句人話。”

胖子回他一句:“你說的狗話!”

旁邊一桌有人猛拍了一下桌子:“扛上花,家家四十!”胖子和瘦子忙圍上去觀戰。

魏伯安趁這當兒就去收桌子錢,一桌十元,收了一百二十元,出門交給晶晶一百元,剩二十元說是去買包煙。晶晶瞪他一眼,他嘿嘿笑着過街對面去了。這當兒,三妹甲櫻櫻就來了。晶晶說:“裏面坐滿了,汗臭味大,咱倆就坐街沿上。”返身進去拿一根條凳靠門牆邊安了,拉櫻櫻坐下。櫻櫻問:“魏哥呢?”晶晶抬眼望街對面煙鋪,哪還有人影子,就說:“屬兔的,不知又遛到哪去了?”櫻櫻說:“裏面人多,你還忙吧?”晶晶說:“沒事,這會兒都迷在麻將上了,要喝水他們自己也會倒。”櫻櫻說:“二姐,你生意做得紅紅火火的,真讓人羨慕。”晶晶說:“除了房租、稅收,還馬馬虎虎過得去。你呢,去模特兒隊的事情弄好了嗎?”“等通知。真要去了還得先倒貼兩個月伙食費。”晶晶拍拍她修長的腿:“真能去了,也不枉了你這個兒。丁強在幹啥?牛高馬大的男子漢,連你都供不起呀?”櫻櫻說:“這兩天忙着考資格證,二姐……”晶晶打斷她的話,說:“你上模特隊訓練那兩個月伙食我包了。”櫻櫻說:“哪能呢。”晶晶又問:“媽還好嗎?有半個月沒過去看她老人家了。”櫻櫻說:“媽好,每天早上到河濱公園跳跳老年迪斯科,白天就守着街邊賣冰糕,老樣兒,沒痛沒病的;”晶晶說:“這就好,這就好。”櫻櫻還是鼓起勇氣說:“二姐,借錢的事,你和魏哥商量了嗎?”晶晶說:“三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當姐的能不管呀。不過,當姐的手頭也不是很寬裕,去年剛買了住房,你知道化了十幾萬進去。這樣吧,過兩天,你來取兩萬。”櫻櫻說:“那就感謝了。”晶晶問:“丁強想買個啥樣的車?”櫻說:“他說就買輛‘奧托’,便宜點,出租司機資格證拿到了能趕上運管所競賣頂子。”晶晶問:“什麼頂子?”櫻櫻說:“就是出租車頂上那個標誌頂燈,比汽車還貴呢。”晶晶“哦”了一聲,從包里掏出剛才老公交的一百元,說:“這錢給媽帶回去。”櫻櫻說:“媽說哪個女兒的錢她都不要,她有退休費,賣冰糕也能掙幾個零用錢,她不缺錢花。”晶晶說:“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嘛。”

櫻櫻就收下錢,剛說走,曾峰雲就走到了跟前。曾峰雲說:“你們兩姊妹聊得好起勁。”晶晶說:“曾所長,好久沒見你了,是去學習了?”曾峰雲坐在晶晶讓出的凳子上,說:“昨天才回來。你這茶館生意不錯嘛。”晶晶說:“托曾所長關照,還過得去。”曾峰雲說:“那就好。甲玉霞是你們家妹子啊?”晶晶說:“是小妹,她在楊姐的與點樓溫泉山莊打工,曾所長,還得托你多多照看呀。”曾峰雲說:“我昨天見過了,甲家的女才子,二天有大出息呢。”晶晶說:“曾所長過獎了,小妹才出學校大門一年多,啥事都不懂。”曾峰雲說:“哪裏話,這陣的年輕人心高氣做,不可小視呢。櫻櫻,你咋不說話,我認識你嘛,去年底你不是陪你二姐一起來交稅嗎,我就那次知道你們是兩姊妹的。其實,你們老宅在東大街還沒拆時我就知道,算起來我們還是街坊呢。”晶晶說:“真的,那可太好了,以後還請曾所長多多關照。”

曾峰雲說還要去市局彙報工作,就走了。

櫻櫻說:“二姐,你們西城區這個稅務所長沒啥官架子。”晶晶眨眨眼,伸出小指頭,說:“就這麼大個官。”裏面有人大聲喊:“摻茶!”晶晶說:“你再坐坐,我進去,怕”又是哪個輸了錢沒處出氣。”櫻櫻也站起來,說:“我幫你摻。”兩姊妹進屋,提起茶壺走了一圈。摻完茶,櫻櫻就告辭走了。晶晶這才打手機,叫魏伯安快回來照看茶館,她要去與點樓溫泉山莊泡個澡。

11

與點樓溫泉山莊地處西原市南郊兩公里遠的核桃坪,背靠雜樹叢生的南貢山,緊鄰流人市區的雪清河,佔地五、六十畝。它從南貢山腳下引來兩股天然溫泉,修了露天游泳池、一溜二十八間室內浴池,配置了餐飲部、美髮美容室。卡拉OK廳、停車場。開營幾年生意一直不衰,已成了西原市名氣很大的休閑山莊。女經理楊金拉姆去年就被選成了全省優秀民營企業家、省“三八”紅旗手、市勞模。今天,女經理沒來上班。

女秘書玉霞坐在辦公室電腦前打一份報告,標題是:申請東城門街23號與點樓溫泉山莊接待站內部開設卡拉OK廳的報告。這事是楊姐昨天早上交待的,玉霞原想下午寫,沒想到下午又被楊姐叫去一起接站,只好拖到今天。其實,一份小小的報告對她來說算不了什麼,要不了半個小時就能打出,只是她做事認真,字句都要推敲,因為她知道這報告裏面文章多得很。比如楊姐修那個接待站肯定不是為了接待內部職工的,那麼不接待內部職工就必然是對外營業,這卡拉OK廳又怎麼算是內部的呢?報告是要交到市文化市場管委會去批的,所以她一點也不敢馬虎。化了一個多小時把稿定下來,玉霞又打印了三份,這才想起楊姐沒來,自己還不能擅自作主,只好放進抽屜。她想,楊姐昨日可能回去太晚,又得陪老公,她腦子裏突然冒出“久別勝新婚”這話,不覺兀自羞紅了臉。她對楊姐這樣的女人是很佩服的,楊姐是事業上的成功者,在女人堆里又是那麼漂亮迷人。玉霞昨天和楊姐一直在天都溫泉野浴,她特別注意了楊姐那三十多歲迷人的軀體,楊姐不但美艷,而且有一種她無法比擬的成熟美,楊姐豐滿的胸乳蘊含著雍容華貴的高雅,那蜂腰肥臀無不透出性慾綻放的鮮麗誘惑。昨晚,楊姐肯定是和老公在愛海中幸福地沉浮。然而,玉霞壓根兒不知道楊姐今早上是因為雙眼紅腫,不好出門,才沒來上班。十點鐘,楊玲來了,和玉霞寒暄了幾句同學情,就問起她姨娘,說打電話去家裏也沒人接,只好直接跑來了。

玉霞說:“你姨夫昨天回來了你不知道。”

楊玲說:“知道,聽肖石說還是你去接的站。”

玉霞戳她額頭:“你姨夫婦半年沒見面了,你以為就你和肖石才能親熱。”楊玲笑道:“你好沒羞,還沒談戀愛就知道這些事。”

玉霞說:“這還要人教?那你是不是肖石教了你?我看肖石也是個大笨蛋,連你也沒教會,要不今早上怎麼把電話打到你姨家裏去了,你知不知道,這有點犯罪的嫌疑了。”

楊玲不解,問:“什麼那麼嚴重,說到犯罪去了?”

玉霞狡黠地一笑道:“你那電話不驚詫了你姨的好事。”楊玲使拳頭來擂她,玉霞反搔着了她痒痒,兩個人就在辦公室里瘋了一陣。重新坐下后,玉霞就問楊玲:“你找姨肯定有啥緊要事?”楊玲就把替肖石求情的事說了。

玉霞說:“這可是個大事兒,肖石怎麼自作主張呢?”

楊玲說:“肖石也是為了與點樓的利益才這樣做的。我姨修那個接待站不是為了‘國慶’多接客人嗎?房間多不就更好嘛。”

玉霞說:“肖石搞不懂你姨的用心。”

楊玲搖頭。

玉霞就拉開抽屜,取出剛打印的報告給楊玲看。

楊玲看了不解地說:“這邊溫泉山莊有卡拉OK廳了,還在那邊搞一個幹啥。”玉霞說:“做生意你不懂。”

楊玲就着了急:“玉霞,你是我姨的紅人,這事你幫幫忙。”玉霞笑了,說:“怎麼求我了?”

楊玲說:“我姨最煩親屬在她面前說情。我今天是硬着頭皮來的。”玉霞說:“你都怕,我可能說也解決不了問題。”

楊玲哭喪了臉說:“這事弄不好肖石很有可能讓姨給辭了。玉霞,你不知道,我已經辭了食品超市的工作,要去市群藝館模特兒隊,進去頭兩個月不發工資,要是肖石也丟了工作,我們就慘了。”

玉霞問:“真的?”

楊玲說:“不騙你,你三姐櫻櫻也要去模特兒隊。”

玉霞說:“那真好,我三姐不愛多言,我和他們都跟我媽住在一起,她就沒咬過聲。你今天不說,我還蒙在鼓裏呢。”

楊玲說:“肖石的事你幫不幫忙?”

玉霞笑道:“不幫還行啊!不幫你以後在我三姐面前說我壞話就遭了。”楊玲就說:“謝謝你了。”

玉霞擂她一下,說:“八字還沒一撇,你謝什麼。”

楊玲說:“反正這事就交給你了,你總不至於見死不救吧。”玉霞說:“試試看吧,但願你姨能開恩。”

楊玲摟着玉霞親了一口,說聲“拜拜”就跑了。

玉霞摸着被她親了的臉腮:自言自語道:“愛情的力量真偉大啊!”楊玲走出山莊大門,恰好一輛的士停下,車門開了,出來的是晶晶,手裏提着個網眼袋,裏面裝的毛巾香皂盒。楊玲知道她是來泡溫泉的。兩人打過招呼,晶晶問:“你也來泡澡?”

楊玲說:“我來找玉霞有點兒事。”

晶晶說:“玉霞在裏面,那你也不忙着走呀。等會兒我泡完澡,咱三個在餐廳里涮一頓,開銷算我的。”

楊玲搖頭說:“今天不行,我還有事要辦。”

“啥事那麼急,非得要今日裏辦!”

“下午還得去群藝館催問模特隊的事。”

“這事重要,你把櫻櫻約上一起去吧。”

“櫻櫻沒問題,她的模樣身材蓋帽了。”

“櫻櫻行,你也行的,你這瓜俊模樣上得電視,人家還要認成是還珠格格里那個演紫蔽的美人呢。”

楊玲臉上浮現了配紅:“人家是明星,我哪能比?”

晶晶撇嘴說:“明星怎麼哪?還不是人。別長人家志氣,滅自己威風。咱西原的美女起串串。搞好了,二天你們模特隊還鬧到省城去威風威風。”的士司機按了一聲喇叭,頭伸在車窗外問:“你走不走?”楊玲忙和晶晶道別,坐進車裏走了。

晶晶先去辦公室找到了小妹,要小妹跟她一起泡溫泉。玉霞說,還在上班呢。晶晶就一個人進了單間浴室。泡完澡,還到小妹辦公室坐。玉霞怕二姐話匣子打開就沒完沒了,影響別人上班,就帶她走到游泳池後邊的花園去閑聊。還不到中午吃飯時間,游泳的客人一般都是下午來,所以,那一池清綠色的碧水裏就只有三四個身穿艷麗泳裝的女子在喀戲。玉霞認得是OK廳的幾個小姐閑得無事。後邊的花園就更清靜了,環境又好。兩姊妹就坐在了花台邊的木椅上。晶晶剛泡了溫泉,頭髮濕確確地披在背後,太陽柔柔地照過來,河谷的風也輕輕地吹來,晶晶覺得舒極了。

玉霞瞟一眼晶晶的肚子,說:“二姐,你有好長時間沒來泡溫泉了。”晶晶說:“一天都忙茶館裏的事,你魏哥做事又靠不住,閑空的時間就少了,身上不爽快了,就自已在家裏沖沖澡,哪比得上泡溫泉呀。你看,這一泡,我渾身經脈都疏通了,人也精神多了。”

玉霞笑道:“人也年輕漂亮多了。”

晶晶說:“我都三十了。”

玉霞說:“二姐,三十歲正是女人最美好的時光哩。”

晶晶說:“真的?”

玉霞說:“真的。人家說:少女是浪漫的詩,少婦是優美的散文,中年女人是成熟的小說。最有誘惑力的還是少婦。”

晶晶說:“我沒你書讀得多,哪裏知道什麼小說散文的。”玉霞說:“二姐,我喜歡文科,還是小時候受你的影響大哩。”晶晶不解地說:“小妹,我能影響你什麼呀?”

玉霞說:“小時候,我們倆個最喜歡在一起玩,大姐和三姐都太本份了,媽就常罵我們倆是野小子。”

晶晶笑着說:“媽現在還說是我帶壞了你,又任性,又不怕事。”玉霞說:“二姐,你還記得我們那時候常在一起唱兒歌嗎?”晶晶說:“怎麼記不得,我唱首給你聽。”

煙子煙,莫煙我,我是天上的梅花朵。狗撿

柴,貓燒火,老鼠子煮飯笑死我。

玉霞也唱了一首:

月亮走,我也走,

我給月亮打黃酒。

月亮來,我也來,

我給月亮打草鞋。

倆姊妹興緻來了,就一起唱:

月亮月亮光光,芝麻地頭燒香,

燒死麻大姐,氣死么姑娘。

么姑娘告狀,告到和尚,

和尚打鼓,打到晌午,

晌午請客,請到擦黑,

擦黑點燈,點到五更,

五更狗咬,捂起句子往回跑。

倆姊妹唱着唱着,就笑成了一團。晶晶說:“好久沒這麼痛快過了,小妹還是我們倆在一起好玩。”

玉霞又唱:

假格假洋盤,嫁給駕駛員,

又有飛機坐,又有汽車玩。

晶晶笑岔了氣,連說:“小妹,你挖苦我。”

玉霞也笑着說:“二姐,鬧着好玩,我哪會挖苦你。”

晶晶雙手朝後攏着背上的一瀑發,飽滿的胸乳驕傲地挺立着,說:“小妹,我們四姊妹還是數你有出息。”

玉霞說:“還是二姐能幹,會掙錢,連新房子也買了。”晶晶說:“你三姐也有辦法了,要去模特兒隊。”

玉霞說:“我知道了,是剛才楊玲告訴我的。”

晶晶說:“櫻櫻身材好,保不定以後成大明星呢。你丁強哥也要開出租車了,正辦理資格證哩。”

玉霞問:“是幫別人開?”

晶晶說:“自己買車,我都答應借兩萬給他們。”

玉霞在心裏說:二姐也太摳了點,不過,自己連二姐也是比不上的,這事五千也拿不出來,只好把存下的那三千給三姐應急了。

晶晶說:“小妹,你們都住在一起,怎麼不知道?”

玉霞說:“三姐又不愛說話,丁強哥每天回來晚,我也沒問過他們。”晶晶又問:“大姐沒回來過?”

玉霞說:“還是上個月底,慶剛哥開着摩托回來過一次。我昨天去天都溫泉了,見過慶剛哥,沒見着大姐,大姐到苗地里幹活去了。”

晶晶說:“育苗工,像農民一樣,整天都給土地打交道,大姐的命比櫻櫻還孬。”玉霞說:“慶剛哥對她可好呢。”

晶晶看看錶,說:“都十二點了,咱倆姐妹一起去餐廳吃飯,我辦招待了。”玉霞說:“二姐到我這來,該小妹做東才是。”

晶晶說:“二姐比你錢多,你不領情!”

玉霞笑笑,說:“那你天天來泡溫泉才好呢。”心裏卻在想,二姐有身孕哩。

12

下午上班時間,玉霞接到楊姐從家裏打來的電話,楊姐在電話里問,上午有沒有人找過她。玉霞本想說楊玲找過,又覺不妥,就回話說沒人找過。楊姐又問,溫泉山莊生意情況,玉霞說,和昨前天差不多。末了,玉霞問:“楊姐,你今天下午來不來山莊?”

“有什麼事要辦的?”

“申請文化市場管委會批複接待站卡拉OK廳的報告你還沒過目。”“你蓋上章全權處理就行了。”

“我現在馬上去送報告。楊姐還有什麼事要吩咐的?”

“你送了報告到我這兒來一下。”

“家裏?”

楊姐說:“家裏。順便把今天的報紙給帶來。”

玉霞放了電話,心裏想,楊姐每天必看報紙,今兒個大半天都過去了,她沒看過報,說明她一直呆在家裏沒出過門,而且連電話也沒接過,因為玉霞和楊玲都打過電話,連手機也一直沒開過,楊姐是從沒這樣過的。

玉霞在報告上蓋上章,開着黑色桑塔那向市裡馳去。

玉霞先到西玉街市文化局,傳達室老頭告訴她文化市場管委會在市群藝館掛牌上班。玉霞就埋怨自己先不打個電話問問。又把車開到市群藝館,乘電梯上了八樓才找到地方。推開門,裏面清靜得很,就靠窗的辦公桌前坐着一個打領帶的男人,正把一顆頭埋在一堆文件里。聽到門響,也沒抬起頭來。玉霞徑直進去,坐在靠牆邊待客的長沙發上,故意把眼前的茶几撞了一下,弄出聲響。打領帶的男人仍沒抬頭,只是問了句:“啥事?”

玉霞說:“交個報告。”

領帶說:“放茶几上。”

玉霞沒好氣地問:“啥時候能辦理?”

領帶說:“都下去檢查工作了,下個星期你再來看看。”玉霞站起來正打算走人,倏地就叫道:“汪濤!你官僚到家了!”汪濤抬起頭來,忽地一拍腦門:“你看你看,一個不小心就把老同學給得罪了。甲玉霞,我們怕有五年沒見過面了吧?”

玉霞說:“真沒想到是你。”

汪濤遞上茶杯,自己也坐到沙發邊,說:“我以為你大學畢業留省城工作了,沒想到你會回西原來。”

玉霞說:“西原有啥不好,再等兩年,連省城的人也往西原跑呢。”汪濤笑道:“你的性格還一點沒變。不過,現在誰不想往省城跑,省城必竟是匯聚人才的地方,各方面條件都好嘛。”

玉霞也笑道:“唱高調嘛,西部大開發,咱西原潛力大呀,想發財的人會不來?我嗎,連人材的邊兒也沾不上,所以就從省城失魂落魄地滾回了老家。”汪濤說:“你現在在哪裏工作?”

玉霞偏偏頭,說:“打工。”

汪濤搖頭,說:“別的人打工我相信,你甲玉霞打工?”玉霞把茶几上的報告推到他面前,說:“你看看就知道了。”汪濤埋頭一看就笑起來:“原來你在與點樓溫泉山莊發財,”玉霞說:“發什麼財,跑跑腿。這報告要等到下個星期才批嗎?”汪濤說:“你別見笑,說是文化市場管理委員會,牌子夠大的了,實際上委員十幾個都是掛職的,辦實事的只有五個人,還都是借調來的。”玉霞問:“你呢?”

汪濤說:“我還在市群藝館拿工資。”

玉霞嗤一下鼻子,說:“人家省城像你們這樣的單位吃香得很,那些發文化誤樂財的老闆巴結都搞不贏,哪像你們這冷清的樣子,這真正是差距。”汪濤嘿嘿笑了,說:“也不冷清,你看桌子上一大堆文件、報告,把人頭都要看昏。”

玉霞環視一眼空蕩蕩的辦公室,問:“其它人呢?”

汪濤說:“從星期一到今天星期四,已經下去跑了四天了,檢查那些違紀經營的情況。”

玉霞搖搖頭說:“我沒想到這麼重要的部門會是這樣的狀況。”汪濤哂笑一下說:“很快就要改觀了,市裡已經下了文,要不,我早回群藝館了。”

玉霞問:“我這報告……”

汪濤笑笑,站起身來,從抽屜里取出公章,當著玉霞的面就在上面蓋了印。玉霞說:“看來辦啥事,要多複雜就多複雜,要多簡單就多簡單。你不怕別人說你徇私情?”

汪濤一本正經地說:“這是公事公辦,不就是一個內部的娛樂室嘛。”玉霞心裏暗暗說:怪不得楊姐讓這樣寫。

玉霞收了報告,又說:“你一定熟悉群藝館管招模特兒的人,能不能幫我問問?”汪濤說:“你想跳槽?”

玉霞搖頭說:“我跳什麼槽,是我三姐報了名,還沒通知。”汪濤說:“你算問對了,未來的模特隊隊長就是我嫂嫂。我上頂樓去問問她,你三姐叫什麼名字?”

玉霞說:“甲櫻櫻。”

汪濤站起來,說:“你在這等一會,我馬上就去問。”

玉霞說:“還有楊玲,你也一起問問。”

汪濤抓抓頭皮,說:“楊玲?也是我們同學嘛。”

玉霞點點頭。汪濤就上樓去了。玉霞想,今天辦事真順。又走到汪濤的辦公桌前,本想看看上面到底堆了些什麼文件,卻看見玻板下壓着幾張照片。輕輕掀開堆在中間的文件,一眼就看到自己的一張黑白照壓在中間。她想起這張照是高中畢業時送給汪濤的,也不止是送給他一人,沒想到他竟放在辦公桌玻板下,與那些歌星影星在一起,是要天天看哩!玉霞就覺得臉上發燙,忙拉過文件堆蓋上。汪濤下來了,說:“你三姐和楊玲都來問過了,問的人太多,我嫂嫂沒告訴她們。已經基本上定下來了,有她們倆。”

玉霞叮吟道:“還托你給你嫂嫂扇點風。”

汪濤肯定地說:“沒問題,這事最後決定還不是我嫂嫂一句話。玉霞笑着說:“今天你幫我這麼大的忙,我該怎麼謝你才好呢?”汪濤也笑道:“尋個時間,咱們老同學約一起玩玩怎麼樣?”玉霞點點頭:“就這樣定了,咱們改天電話里先聯繫聯繫。”汪濤一直把玉霞送到底樓,目送她開車走了才轉去。玉霞在心裏說,難得有這樣一個純潔的男同學。

13

玉霞開着車源一眼電子鐘,才下午三點不到,時間還早,就開車到東城門街接待站來了。她想,今天很順利地把OK廳的報告批了,楊姐知道一定會高興,趁機就替肖石求求情。先來看看情況,楊姐問到好有個說法。

肖石送一個質檢站的人出來,見玉霞開車來了,就問她:“玉霞,我這事楊經理怎麼說?”

玉霞說:“哪有那麼快,我還沒給楊姐說呢。”

肖石搓着手說:“火燒眉毛了,我就等着挨刀。”

玉霞笑一聲:“沒那麼嚴重吧?”

肖石哭喪着臉說:“祝麻子把工停下了,到時候工程完不了就更慘了。”玉霞朝他嚕嚕嘴:“先進去看看。”

肖石帶她上了樓。果真停工了,二樓上就只有三四個工人在干雜活。玉霞看看整個裝修還是不錯的。走到二樓東邊原來打算搞會議室的三間房看了看,已基本完工了,也沒拆通。玉霞就放心了。再看到四樓上,每間房都還只隔了個泥壁,心裏就有底了。玉霞對肖石說:“二樓東邊裝好的那三間不要祝老闆拆了,你叫他抓緊施工。該補的工程款楊經理會直接和他談,沒你的事了。”肖石摸摸頭,說:“這麼簡單!”

玉霞點點頭,又說:“你給楊玲說一聲,她和我三姐去模特隊的事敲定了。”肖石說:“玉霞,你真的能耐大呀,我可是五體投地了。”玉霞說:“我這是幫楊玲。”

肖石拿出手機,立馬就掛通了楊玲,把好消息告訴了她。楊玲在那邊說,得謝謝玉霞,你約她今晚七點咱們去‘紅燈籠’燙火鍋,我這邊通知櫻櫻倆口。肖石關了機,把晚上的安排給玉霞說了,玉霞說:“這頓火鍋你值得,晚上見,我這就去楊姐那裏。”

送玉霞走了,肖石問那幾個工人:“祝麻子上哪去了?電話都找不着。”一個工人訕笑道:“中午讓一個嫩得流水的小姐叫走了。”肖石罵:“這個麻怪流氓!你們這會兒分頭去找他,讓他明天開工。”……玉霞一進門,就發現楊姐雙眼都紅腫着,不由得心裏格登一下,又不好問。就把蓋了印的報告交給楊姐看。楊姐看後點點頭,又把報告交還給她,說:“你放好。下個星期,你再寫一份申請去東城門街派出所,把特種營業許可證辦了。”玉霞說:“我明天就去辦。”

楊姐說:“明天還有另外的事。市府要組織全市一些部門的負責同志開會,聽取加快促進西原市經濟開發的意見,也通知了我。你明天就代我去參加這個會,一定要去。”

玉霞說:“楊姐,這麼重要的會你應該參加。”

楊姐搖頭說:“我身體不舒服。”

玉露問:“叫發言怎麼辦?”

楊姐說:“盡量推辭,你去了把記錄搞細一點。”

玉霞點點頭,說:“會一完我就來給你彙報情況。”

楊姐說:“也不必那麼急。這會兒時間還早,你馬上去電信局買個手機,要最好的,是配備給你的,樣式你自己決定。電信局賬上有我們的錢,我已經通知他們了,不用另外方式付賬。明天會上有什麼緊急事,你就用手機給我聯繫。”玉霞又抓緊時間把接待站裝修的事給楊姐講了。

楊姐不滿意地說:“這個肖石,年輕輕的盡乾沒明堂的事。”玉霞說:“他也是為山莊着想。”

楊姐就盯了她問:“是楊玲托你來幫他說情?”

玉霞點頭,說:“我去看了現場,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問題。首先,我們新修這個接待站面積屬於小型住宅式室內外裝修,變更圖紙施工也不是不可以的,有關建築管理部門不會追究。另外,祝老闆借故給肖石施加壓力並不是想得到那幾個返工費。這些包工頭,其實就想偷工減料,牟取暴利。利用這事把肖石口封住了,還有一半的工程質量就很可能出問題。現在四樓裝修還沒搞,我想如果把原來打算留作它用的會議室改在四樓可能更好一點,這樣既不增加返工費,原來的計劃也不會受影響。”

楊姐又問:“你剛才說把會議室改在四樓更好,理由是什麼?”玉霞舉起手上的報告,說:“楊姐,不是留作這個用的嗎!,四樓上去就是平頂屋面了,我想如果我們能在樓頂設置一個樓頂花園,娛樂場所就更集中了。”楊姐微笑着點點頭說:“肖石要有你一半腦筋就好了。”玉霞說:“楊姐過獎了。”

楊姐說:“就按你想的辦,接待站那邊的事我打電話通知肖石和祝老闆,你就別管了,這會你去電信局辦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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