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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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姐失眠了。

橙黃色的“迷你燈”照着大床上孤孤單單的她。她靠着床頭,目光茫然地盯着牆角,那裏再也沒出現過魚兒蟲。春節前幾天,她請了鐘點工噴洒滅蟲葯。然而今夜裏,她老是感覺到那隻銀色的魚兒蟲仍然在看不見的地方覬覦着她。她和曾峰雲的夫妻生活又回到了無奈的衚衕,她不知道衚衕前面是堵死了還是能通向另一個寬敞的街口。

曾峰雲借口招商局工作忙,經常加班,又在銀泉街那邊要了一間單身寢室。剛剛結束五年的“星期六生活”又開始了,如果說過去是自己的責任,那麼,現在這種不倫不類的分居生活又該是誰的責任呢?

曾峰雲已經是幾天沒回來過了!

他究竟在想什麼?

她是女人,並不是拒絕情感生活的所謂強人。面對孤燈榮影,生活賜於她的是索然無味的苦惱。

床頭的“迷你燈”不再迷人,卻是加重了她陰暗的思維。她的眼光落在小櫃門上。曾峰雲白天回來過了,因為溫泉資料又回到了小櫃裏。他為什麼不和我見面,十幾年的夫妻感情難道真的蕩然無存?家庭生活成了苦苦探謎的對像,誰也承受不了這種打擊。她在深夜獨處中,如置洞穴的孤人。白天具有的條分縷折的能力,眼睛能抓住事物本質的冷靜都離她而去了,她變成了一個婦人,一個心胸狹窄的婦人。難道曾峰雲和甲玉霞真的勾搭上了?

這個不知道她否定了無數次的問號又頑固地糾纏着她。

她心裏的另一個楊金拉姆在遣責她:你不覺得自己太卑鄙了嗎?她為自己辯護:我難道不是他的妻子!

另一個她說:你認為你是一個合格的妻子?

她說:我們誰也不欠誰。

另一個她說:面對商品社會,你不覺得你的做法是不會時宜的嗎?她說:我僅僅是為了想維護我做妻子的權宜。

另一個她說:你已經喪失了。

是的,她對曾峰雲的行徑已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

肖石嫖娼被抓進公安局,是楊姐開車去接他出來的。因為公安局把電話打到了與點樓溫泉山莊,並指明讓經理接電話。肖石的墮落並沒讓她感到吃驚,她早有預感,所以她曾問過楊玲,她擔心的是肖石無法忍受兩年的等待。楊玲和他幾乎是形影不離,熱戀到了那種程度,肖石是個生理健康的男人,他真的能忍嗎?嫖娼的事就說明了肖石並不是一個堅強的男人。楊姐為他惋惜,因為她知道,肖石永遠失去了楊玲的愛了,她作為楊玲的姨也不會同意他們繼續保持戀愛關係。楊姐親自開車去接肖石出來,有她的打算。

楊姐把車開進了公安局,將五千元嫖娼罰款放在了掃黃辦的桌上。肖石耷拉着頭設精打采地帶進了掃黃辦公室,他一看到楊姐就驚訝地呆愣了,那瞪眼張嘴的神態不亞於看到太陽從西邊出來,不亞於看到雪清河水倒流,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楊姐會開着車來接他!

辦完手續,肖石跟着楊姐回到了溫泉山莊,走進了楊姐的辦公室。楊姐坐進了高靠皮椅,冷冷地盯着他。肖石站在室中間,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足無措,心神不寧。在與那些妖冶迷人的妓女荒淫時,他無所顧忌,露骨地瘋狂,鮮廉寡恥,引以為豪,沾沾自喜,決沒有一絲羞慚之心。然而被抓了,上了電新聞,罰了款了,以住的什麼神氣傲氣全沒了,他的頭抬不起來了,面對眼前的女經理,他更有一種希望腳下的地裂開一條縫的願望,他實在是無顏見人。他不知道女經理會怎樣處置他,他想最大的可能就是辭退他了。

“肖石,你坐下吧。”這是從公安局出來,楊姐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他誠惶誠恐地坐在了楊姐對面的椅子上。

楊姐嘆了聲,說:“我沒想到你會這樣,你自己也沒想到會有這種結果吧。你家裏人口多,過得也不易,你怎麼這麼不爭氣?面對你的父母你怎樣說?”肖石埋下了頭,他最怕的就是這一點,與點樓溫泉山莊不要他了,他回去怎麼辦?他眼裏潮濕了,不是因為嫖娼,破罐子破扔,心要橫了,什麼鮮廉寡恥都可顧不上了,但就是這一點,面對你的家庭,面對父母,他真不敢想下去。楊姐又嘆了一聲,說:“我不想看到你這樣沒打採的樣子,你是山莊的職工,你得打起精神來工作。”

他的眼睛亮了,他看到了希望,楊姐不會對他怎樣,不然楊姐不會開着車帶了罰款親自接他出來。

“你還是到工地上管理修建。”

肖石一下跪在了楊姐面前:“經理,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我肖石……從今以後再……”

楊姐盯着他冷冷地笑了,說:“還有一件事你得替我辦。”“經理,什麼事我都會替你辦。”

“其實也沒什麼,你認識我老公嗎?你幫我盯着他……”……

人一旦墜落到破罐子破摔的地步就會變成一個連自己都討厭的癩皮狗。肖石就是這樣,而且為了重新討得女經理的信任,竟然不辭辛苦地監視曾峰雲的私隱,終於,讓他抓到了把柄。

玉霞真的和老公在那裏約會?不會,玉霞不會是那種人。但肖石指天發誓的肯定,讓她無法否認這種可能。

她竭力搜尋說服自己的證據,然而,一個幾近失去理智的女人,陰暗的思維必然是偏執的。

“楊姐,少年媳婦老年郎,美着呢,你沒聽說過四十歲的男人最成熟嗎?”這話是誰說的?不就是幾個月前玉霞在天都溫泉親口對自己說的嗎!當時只是把它當成了玩笑,如今想來,玉霞萌動這樣的想法不是一時的事了。那一天,那個討厭的靳胖子半路讓自己下了車,而自己卻讓玉霞一個人去接曾峰雲,這不是把自己的老公恭手相讓嗎?是的,那一天晚上,玉霞和曾峰雲從東門車站出來並沒有到與點樓溫泉山莊,而是去醉翁吃了晚飯,還跳了舞,曾峰雲連路途的勞頓也忘了,這是什麼力量在支使他?玉霞事後還敢告訴自己,我為什麼就沒細細想想呢?國慶那天晚上,曾峰雲與那個年輕的女人胡小珏通姦,那胡小珏不就是玉霞的同學嗎?難道說,曾峰雲與胡小珏的通姦是玉霞暗中搞的鬼?她想把曾峰雲拉下水又為的什麼?曾峰雲背着我把溫泉資料借給玉霞,玉霞為什麼從來不對我提起?在西原溫泉開發上,曾峰雲從來沒有為自己的老婆說一句話,反而有故意設置障礙的疑竇。玉霞作為與點樓的秘書,為什麼也沒為與點樓開發西原溫泉說過一句話?反而與廣東力達公司明來暗去地往來?力達公司那個吳總怎麼對西原溫泉那麼清楚,難道說不是玉霞出賣了“資料”內容?為什麼她會花錢宴請曾峰雲,這種交易不是一目了然嗎?玉霞想幹啥?

楊姐再也無法安卧床上,她穿着睡衣,光着腳在卧室的地毯上徘徊。甲玉霞不是一般的女子!

她想起自己招聘玉霞時就是看中了她的才幹,應該承認,玉霞是能幹的,她為與點樓所做的貢獻也是明擺的。

但作為經理,我也並不是熟視無睹,我對她的信任也是山莊的所有職工看得到的。

難道玉霞真的會與我離心離德?

不會,她不會。

但那一連串的問號又如何解釋。

特別是她和曾峰雲?

楊姐可以容忍胡小珏和曾峰雲的偷情,卻無法容忍玉霞和他。甲玉霞非等閑之輩!

楊姐走到穿衣鏡前望着鏡子裏的自己,幽暗的燈光,穿着長睡衣的女人,她想起了“困獸”這兩個字。然而困獸猶鬥,自己和誰斗?

她皺着眉頭仔細看,那取了壓眉痣的地方,隱約有芝麻大一個小坑,白天她化了妝,脂粉填補了,誰也看不出,她自己卻知道。她想起自己算命和取痣的事,不正是覺出冥冥中自己身邊會隨時出現威脅嗎?現在想來,那威脅明明白白就是玉霞,她的精明睿智,她辦事的幹練,和黃書記的關係,無不構成對自己的威脅。楊姐想起自己曾經說過“我這小塘怕是留不住你這人材”!

此刻,這個心胸倏然變得狹窄的女人,斷定玉霞是不會甘居人下的,她肯定也覬覦着天都山溫泉的開發。

楊姐對着鏡子陰陰地笑了

……一連幾天,楊姐對玉霞的態度明顯地冷淡了,她不再走進玉霞的辦公室,也沒給玉霞吩咐什麼工作。

一天,玉霞上班,桌上放着一紙調令,女經理讓她去東城門街接待站任站長。玉霞不是糊塗人,她把一紙辭職報告和“奧托”車的鑰匙放在了楊姐的桌上。那一刻,楊姐和玉霞都很難堪,不為什麼,只因為她們有一年多的姐妹之情,但是,這個結果卻是不可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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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反對玉霞辭職的就是她媽了。

吃中午飯時,玉霞媽就在她耳邊嘮叨開了:“玉霞,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端得好好的飯碗,你自己又把它砸了!現在多少人為找不到工作發愁,你三姐和丁強都吃過下崗的苦頭。你倒好,一年多時間裏你就變了幾個花樣。楊姐對你那麼好,連汽車都發給你,就只差沒把你捧上天了。你這樣做對得起人嗎?丁強還在楊姐手下開車,你想過沒有……”

玉霞知道一時是和家裏人說不清的,放下碗就出了家門。玉霞在河濱公園去坐了一下午,面對雪清河的流水,她心裏是平靜的。她不為辭職而空虛惶恐,那是她自願的,人各有志,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好了,她信奉這話。當初辭去西原報的工作時她也是這樣認為的。

坐在河欄邊,任風輕拂,猶如感受溫柔的手撫摸自己。似乎從來沒有這樣輕鬆過。當然辭職了,她要考慮以後的路。

離開西原到省城去謀事業?不,如果要去,何必當初又要回來。她又想起了省城西城區錦紅人才交流市場,想起了紅葉職介所,起了她的同窗好友莉雅,想起西部汽車城的經歷……

她覺得自己和西原溫泉開發有拋之不去的情感,不管怎麼的,她都會投入這個讓她充滿着希望的事業中。她知道自己盼着的是吳總的重返西原,無可否認,她心底有一根弦已被撥動了。

不是寂寞,而是躍躍欲試的希翼。

吃飯時,大姐珍珍和慶剛哥也來了。

媽又在嘮叨。

珍珍也勸玉霞:“小妹,你能不能收回辭職服告?”

玉霞說:“大姐,你們應該理解小妹,小妹做事不是一時衝動的人。”慶剛咬着腮也不好說什麼。

櫻櫻和丁強都不吭氣。

玉霞說:“丁強哥,我辭了山莊的工作,對你不會有什麼的,楊姐不至於把氣出在你身上。”

媽說:“楊姐讓丁強去開車,還不是因為你在她那裏,你這一辭職,怎麼會沒影響?”

玉霞說:“如果真像你們想像的,我就更應該辭職。”

這頓飯仍然是不歡而散。

玉霞放下碗又出了門,她不願意聽到家人的勸誡。

玉霞是在大街上遇上薛飛的麵包車的。

那一陣,她正朝河濱公園走,下午在那裏的感覺挺好的,只有那樣的環境和她的心情相宜。

薛飛在她身邊停了車,頭伸在窗外說:“玉霞,我就知道你要上哪去。”玉霞問:“你說說看。”

“雪清河的水會讓人產生最好的感覺,雪清河邊的風也最能讓人愜意。”玉霞笑了,說:“沒看出你還是挺風趣的嘛。你們這是上哪去?”小杜說:“找你呀。”

“找我幹嗎?”

薛飛笑道:“向最勇敢的女士表示祝賀。”

“這也值得你們祝賀。”

小杜說:“快上車呀,楊玲也在車上。”

玉霞果然就看見楊玲坐在裏面。

玉霞也上了車。

“楊玲,你跟薛飛、小杜怎麼在一起?”

楊玲笑笑,說:“這和你怎麼要辭職一樣,總是讓人搞不懂。”小杜就笑道:“薛飛近來感覺特別好。”

玉霞問:“什麼感覺呀?”

“後補隊員的感覺。”

薛飛、小杜和楊玲都嘻嘻地笑起來。

玉霞懵了,說:“咱們就這樣把車停在大街上聊啊?”

薛飛說:“該不會又去河濱公園吧?”

玉霞問:“你們去過河濱公園?”

楊玲說:“剛才從那裏過來就遇上了你。”

原來,薛飛和小杜是送楊玲到河濱公園與肖石最後一次“約會”。楊玲下車后是獨自到翠竹亭去的。

肖石已在裏面等她。

潺潺流淌的雪清河水已失卻了往日的詩意,翠竹亭曾經有過的甜言蜜語也隨着凄冷的風蕩然無存。以往,他們的約會總是以接吻開始,也以接吻結束,他們已經到了隨時都準備向對方獻出一切的時候。

然而……

肖石頹喪地靠在亭欄邊。

楊玲也靠着另一側亭欄。

肖石說:“楊玲,你是不願諒我了?”

楊玲說:“如果說你在‘夜來香’嫖娼,是因為我不能滿足你的生理願望的話,我可能在最初的震怒過去后還會有選擇的可能。但是我不能容忍的是你對玉霞的中傷。你怎麼會變得如此庸俗不堪!”

肖石搖頭:“我沒有……”

“肖石,我已經不是你所想像的過去的楊玲了,過去我們還能心心相印,現在已是陌人相見了。你忘了你的經理是我的姨娘,她能不告訴我這些嗎?”“我不能不聽你姨娘的話。”

“你認為你就能討得她的喜歡,你錯了,這更能說明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我後悔以前為什麼沒看透你。”

“楊玲……”

“你不會像跪在我姨娘面前一樣再表演給我看吧?”

肖石轉過身去,不停地嘆喟,不停地用拳頭捶打亭欄。

楊玲說:“我希望你以後好自為之。”

肖石問:“我們再也沒希望了嗎?”

楊玲說:“我和你是從這裏開始的,今天也從這裏結束吧。”楊玲說完揚長而去……

麵包車裏,小杜說:“我給曉芹打個電話,上她那裏去。”

薛飛說:“這是最理想的去處。”

玉霞問:“曉芹是誰呀?”

薛飛笑道:“是你妹妹呀,你是甲家小妹,曉芹呢,就該是甲家小小妹了。”手機已經通了,小杜說:“曉芹,我和薛飛、還有楊玲。玉霞這會兒就過你那兒來行嗎?”

曉芹說:“我聽你們說過多少次玉霞,今兒她也來啊?太好了,我等着你們,飯都吃過啦?”

小杜說:“忙得連飯也顧不上哩。”

“什麼事那麼忙?”

“薛哥和楊玲的事,還有玉霞辭職了,我們得祝賀她呀!”“痛快!我等你們,咱們今晚好好喝一台。”

玉霞聽着電話,就看看楊玲,又看看薛飛。

楊玲笑了。

薛飛說:“裁判手式,交換場地了。”

玉霞忽地笑起來,說:“咱們這些事攬一塊了,真讓好多人搞不懂了哩。”麵包車停在金龍街曉芹家門口,曉芹又帶着幾個人一起去了一家“串串香”,曉芹說:“咱們都是平民,也不上有檔次的地方白花面子錢了,串串香挺自由的。你們可別嫌我小氣啊?”

薛飛說:“咱們又不談生意,也不操面子,串串香就成。”玉霞第一次見曉芹的面,瓜瓜俊俊,能能幹乾的一個姑娘,還和自己同姓,早把她當了自己的小妹妹,一個勁兒說小杜找到曉芹是福氣哩。曉芹卻說:“誰要他找,是我自己找的他。這男女談戀愛,非得要男的找女的?我就不這樣,看上誰,我就自己追,拚命追。“

曉芹的話把大家逗樂了。

曉芹還說:“玉霞姐辭職了沒事幹,就上我這兒來,別看我的攤位不大,利潤可好哩。”

薛飛說:“玉霞是干大事的,所以她辭職了,該祝賀。曉芹你是心大呀,連玉霞也想趁危收到你麾下。”

曉芹說:“玉霞姐真要來了,讓她當我的家呀,我是她妹子嘛。”玉霞說:“薛飛瞎說,我能幹什麼大事。”

薛飛說:“我憑感覺就知道。”

小杜也說:“薛飛的感覺真的好極了。”

玉霞就說:“怕是把楊玲騙到手上了,心裏一高興,啥好感覺都鑽出來了。”楊玲就笑:“他天天和小杜開着車在群藝館門上等呢。”“原來是早就起了心哩,小杜,你和薛飛當真是城隍廟的鼓槌一對呢。”薛飛就給玉霞講了小杜和曉芹一見鍾情的事,引得大家又一陣快活。喝了一陣啤酒,兩對戀人又非要玉霞說說自己的愛情故事。玉霞說:“我才畢業一年多,真沒耍男朋友哩。

曉芹說:“玉霞是大學生,水深得很,真要告訴人的時候船都下灘了……”薛飛故意問:“船下灘是什麼意思?”

曉芹瞟他一眼,說:“裝啥憨,生米煮成熟飯懂不懂?

“哄”一聲就都笑了。

薛飛說:“還是曉芹直爽。”

倒把玉霞鬧了個紅臉。

吃完串串香,薛飛問玉霞今晚是到楊玲那裏睡,還是在曉芹家過夜。玉霞說,上我二姐晶晶那裏去。

薛飛就把玉霞送到了晶晶家裏。

一進門,晶晶就說:“家裏打幾次電話來問你,你這是上哪去了?也不給人打個招呼?”

玉霞說:“我該不會去跳雪清河吧。”

晶晶用指頭戳她一下,說:“就你顯能!”

玉霞說:“二姐也反對我?”

晶晶笑道:“你問你魏哥。”

魏伯安說:“我看就你們兩姊妹說得攏,晶晶說你這是什麼啊?”晶晶說:“樹挪死,人挪活,小妹做事有她自己的打算,要不,讀那麼多書幹啥用。”

玉霞說:“我想在二姐這住一段日子。”

晶晶說:“正愁沒人陪我打發日子呢。”

魏伯安說:“小妹可以幫我們照看一下茶館。”

晶晶唾他一口,說:“小妹辭了職是給你看茶館的啊!”魏伯安訕笑着說:“我是想……”

玉霞說:“魏哥是想二姐也快生了,多一個幫手也好,我上這來就是想幫你們照看茶館。二姐不同意啊。”

晶晶說:“那不冤了你?”

玉霞說:“二姐說哪裏話,小妹還真羨慕你們開這茶館呢。”晶晶就說:“也好,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事干,先在我這混混日子也好。今晚你還沒給家裏打過電話吧?”

玉霞說:“媽又老等,我這就打電話回去,讓媽別等我了。”媽接到電話就說:“我猜你還得去你二姐家。”

玉霞說:“媽就最了解女兒嘛。”

媽在那邊說:“鬼小妹,你媽還沒慪過氣又來逗樂了。”玉霞說:“媽千萬不要生氣呀,慪壞了身子,三個姐姐可要給小妹過意不去呀。”媽就說:“好好在你二姐那裏住幾天,幫你二姐做點事,沒錢用了給媽打個電話,等兩天媽來看你們。”

聽着媽的這些話,玉霞眼裏濕潤了。

92

三月初的一天半夜裏,玉霞從睡夢中驚醒了,聽聽,是隔壁二姐的呻吟。玉霞看錶,才三點半,離天亮還早。在二姐這裏住了幾天了,從沒聽到她半夜三更的這麼呻吟,就豬二姐是不是發作要生了?

過一陣,魏伯安在敲她的門:“小妹,小妹。”

玉霞問:“二姐今晚怎麼呻吟得厲害?”

魏伯安在門外說:“怕是要生了。”

玉霞趕緊起了床。

二姐痛得額上冒汗,說:“上醫院,上醫院。”

玉霞就讓魏伯安上街招出租。

玉霞扶着二姐走到街頭,見魏伯安在給一輛出租司機說價。那司機說:“半夜三更拉孕婦上醫院,得收雙倍的錢。”魏伯安說:“師兄,就是再收多的錢也得去醫院呀。”

玉霞就扶着二姐打開車門進去,魏伯安坐了進來。

那司機突然轉過頭來對玉霞說:“原來是你,這錢我不好意思收。”說著就朝醫院開去。

玉霞也認出司機了,說:“你不是那次說人家工商局是錢門坎的師傅嗎?”司機說:“就是,就是,我說過嘛,咱們是山不轉水轉,一個城裏的人,哪能不見面呢。”

司機是個話殼子,說著說著,車就到了婦幼醫院。魏伯安要給他錢,司機說,我和你小姨妹是老熟人呢,也沒收錢就走了。

晶晶讓醫生安進了待產室,檢查后說是剛才的陣痛是臨產預兆,還說“什麼指什麼指”的,還得有段時間,但是不能走了。還讓魏伯安回去拿點草紙。玉霞就陪着二姐,也不敢睡了。

同一室的還有一個年輕的待產婦,已經睡著了。

守在邊上的是一個眼睛小、嘴唇厚的中年婦女。玉霞和中年婦女閑說了幾句,沒想到這婦人就是祝麻子的原配老婆付立蘭,床上躺着的是“二奶”史娟娟,也是半夜發作拉來的。玉霞認識祝麻子,卻不知道祝麻子還有這等事,心裏就在笑,大老婆侍候小老婆,這兒年真的怪事多哩。

付立蘭說:“聽老頭子講,她懷的是男娃,我就喜歡了,要不……”玉霞知道“要不”後面的話不好聽,就說:“女人也不容易。”婦產醫院裏女人說女人的話都是貼心的,付立蘭就有些感動,說:“我生女兒時,老頭子都沒這樣守過我。”

玉霞問:“老頭子不來看看?”

付立蘭說:“不瞞妹子,他能來這嘛?”

玉霞搖搖頭。

天明時,玉霞媽就趕到醫院來了。

史娟娟已進了產房。晶晶呻吟了一夜,這會反倒安靜了,睡得香香的,媽進來和玉霞說話她也沒聽見。

玉霞媽問:“魏伯安呢?”

玉霞說:“醫生說二姐還得一陣子,我就讓他先回去拿點雞蛋紅糖什麼的來備着。”

媽就點點頭,又朝上撈了被子看晶晶的下身,說:“就在今早上哩。”才一個小時后,史娟娟出來了,讓付立蘭和玉霞抱到床上。付立蘭面帶喜色,說:“生了個小雀兒!”

玉霞媽一輩子就生了四個女兒,見她那樣歡喜,就說:“生兒生女都一樣,你看我這女兒,一個比一個強哩。”

付上蘭明白剛才的話有點得罪人,就說:“你女兒如果生個女的,咱就打親家。”玉霞想笑,心裏說,我二姐的女兒才不到你這樣的家裏當媳婦呢,叫婆婆娘都是兩個!

晶晶是早上十點鐘送進產房的,半個鐘頭,果真就生了個女兒。聽見產房裏嬰兒的啼聲,玉霞媽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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