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第四節

在市政府工作的人,一般都比較關心新聞和政治,昨天晚上王步程就瀏覽了幾個小時的平州新聞網。有網友發帖子說:過去老百姓說瑞雪兆豐年,在文人的筆下,雪,銀裝素裹,綺麗浪漫;雪,純潔乾淨,曼妙無比;雪,或飄飄洒洒,或凝凇垂掛,多是美好的象徵。但是今年的雪卻大得成災難,持續時間特別長,到處白皚皚一片,路面上的冰十多天也不化,空氣寒得冰心徹骨,凜冽的西北風嗚嗚悲鳴,大雪鋪天蓋地把整個世界都埋在冰里,讓人心裏直害怕;還有簡訊說大批從外地回鄉過年的農民工乘火車非常困難,無法回家的農民工夜晚只好在停工的、在建的半拉子房裏住宿,大學生寒假回不了家……

連日大雪,當下的平州和大部分地方的情況一樣:冰雪使交通不暢,燃煤供應緊張,很多火力發電機組被迫停機,冰雪又使全國電網大面積“凍傷”,城鄉停電和拉閘限電頻繁,從城市到農村都不同程度地發生了“電荒”。由於運輸受阻,蔬菜品種減少,價格上揚,而大雪持續時間之長,百年不遇。雪災造成房屋倒塌,道路阻塞,無家可歸的人們隨時都有生命之憂……也有人抱怨一連十多天家裏沒有暖氣,到處都是冰涼冰涼的,廚房裏隨處可以發現冰塊,水龍頭也被冰封了,每天都需要用熱水澆開,連液化氣都打不着,只好用電磁爐做飯……

王步程平時的習慣是早上七點鐘準時起床,前後誤差不會超過五分鐘,如果醒來得早,他會在床上再待一會兒,不過手會不自覺地放在妻子楊春柳的胸口去撫摸她的乳房,有時候春柳很厭煩地把他的手推開,有時候會沒有反應地讓他盡情重複着那個動作,有時候她也會“心血來潮”……楊春柳的習慣是七點半起床,因此王步程醒來的時候她往往還在甜蜜的夢鄉,王步程撫摸她的乳房,她會斷斷續續夢囈道:“討厭……那麼自私……我正困呢……討厭……”

王步程如果醒得晚就要匆匆忙忙地起床,風風火火去洗臉刷牙,然後往市政府趕。昨天王步程從郊西回來後接到楊春柳的電話,說晚上到蘇微醒那裏去陪她,蘇微醒和男朋友吹了,這幾天心情不好,身體又不大舒服。其實楊春柳是通過江春潮認識蘇微醒的,也知道江春潮曾經和蘇微醒是戀人關係,不過她好像是一個缺心眼的女人,不僅不厭恨蘇微醒,反而和她成了好朋友,甚至比江春潮還關心她。江春潮雖然不怎麼情願,卻也不好說什麼。

楊春柳能夠從一個企業的學校里調到市委宣傳部文教科上班,全是因為蘇微醒跟抓工業的副市長盛毅強的關係,因為她的幫忙才把王步程的妻子楊春柳從企業調到宣傳部。原來教書不被人們重視,教師寧願到企業去上班;後來教師又比企業工人高了一等,但是比不上機關幹部,教師還是願意到機關里去。其實當時王步程是想讓楊春柳到郊東集團去上班的,楊春柳說當工人辛苦,沒有機關幹部逍遙自在。郊東集團的一切事情都是董事長高大全說了算,市政府的領導們並不多插手企業的事情。郊東集團開始紅火的時候,江春潮還在銀海集團的學校里教書,後來通過招聘,才進了一個政府機關當秘書,後來經王步程引見當了盛毅強的秘書,在那之前蘇微醒就已經是郊東集團的兼職會計了,當時她說要楊春柳去郊東集團上班,楊春柳有些猶豫不決。後來蘇微醒竟然通過關係讓楊春柳到宣傳部了,蘇微醒的辦事能力簡直快比上無所不能的關子貴了,這一點令王步程刮目相看。

因為郊東集團煤礦和電廠污染的事情,上面要處罰高大全一個億,需要市政府領導出面協調說情。蘇微醒來找過王步程幾次,是王步程把她引薦給副市長盛毅強的。盛毅強和其他領導上下打點,終於擺平了對郊東集團污染處罰的問題,罰款減半,高大全交了五千萬罰款。蘇微醒屬於驚艷、性感、乳房偏大的女人,頗有外國女人的味道。

王步程也知道盛毅強曾有一個女人叫柳絲絛,是盛毅強來平州市當副市長不久,找高大全安排在郊東集團上班的。盛毅強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和柳絲絛的關係,平時他們之間的接觸非常隱秘,然而生活牽涉到方方面面,有時候盛毅強不方便出面,免不了委託王步程為柳絲絛辦過幾次事情,王步程也懷疑柳絲絛的孩子是盛毅強的,因為那個孩子的長相特別像盛毅強。王步程也發現一個秘密,只要哪天盛毅強在餐桌上不吃大蔥,晚上必然不回家,估計是到柳絲絛那裏了。現在楊春柳和蘇微醒已經成了知心朋友,楊春柳調動工作的事情是蘇微醒主動和盛毅強說的,盛毅強和宣傳部長是戰友,事情說好以後盛毅強才對王步程說:“小王,讓你老婆去宣傳部上班吧,已經說好了,儘快辦手續,以免夜長夢多。”

王步程當時有些吃驚,不知道應該感激盛毅強還是應該感謝蘇微醒,竟然只是點點頭,其他什麼也沒有說。楊春柳知道盛毅強愛喝酒,說讓王步程請盛毅強和蘇微醒吃個飯,可是王步程怕在飯局上因為蘇微醒和江春潮的關係彼此尷尬,就遲遲沒有請客。因此楊春柳就說王步程不會辦事,一點也不懂人情世故,只知道寫材料,是個典型的書獃子。

昨天晚上妻子不在家,王步程一個人躺在床上有些失眠,平時都是手放在楊春柳的胸口撫摩着她的乳房才能夠入睡,從結婚到現在已經習慣了。妻子的性格、能力、長相在王步程看來都平常得沒有任何特點,只有乳房與眾不同,大,手感特好,因此王步程認為自己在欣賞女人方面還是比較內行的。

手機鬧鐘響的時候王步程還在做夢,驚醒后一看已經七點多了,趕緊起床洗漱了一下,把偏分頭梳理得恰到好處,才出門下樓。出了樓道口,看見盛毅強的老婆又在院子裏撿拾別人丟棄的飲料瓶,王步程和她打了招呼,她對王步程憨厚地笑了笑。王步程在心裏直埋怨盛毅強也不提醒一下自己的老婆,在市政府大院裏撿拾飲料瓶會有人笑話她品位低,像個農村婦女;有人甚至會說他這是讓老婆出來作秀,假裝清廉。可是盛毅強平時對老婆的一切幾乎是不管不問的,她也不怎麼聽他的話,人老實,性格倔。

王步程是在市政府家屬院裏租房子住的,江春潮給盛毅強當上秘書之後也在這裏租了房子,兩個人在院子裏相遇,就結伴到辦公室去。從家裏到辦公室也就十分鐘路程。他們踏着雪往市政府辦公大樓走,突然接到盛毅強的電話,說要王步程和他到海南去辦事,現在就去機場,什麼也不用帶,蘇微醒和楊春柳也去,她們已經在那邊了。

這個決定也太突然太草率了,王步程還沒有回過神,安如山已經把車停在王步程面前了。王步程迷迷糊糊地問:“怎麼,小安也去海南嗎?”問了這話王步程就覺得自己太沒有水平了,難道人家安如山就不能去?秘書和司機不是一樣為領導服務的,他這個曾經的秘書能去,司機為什麼就不能去?

“欣球,我一個車把子哪裏有那個福分?你現在是副主任了才能去,小江不是也不能去。”安如山果然有些不高興地說。王步程看一看江春潮,他沒有任何錶情。

王步程知道是自己剛才的話刺激了安如山,就不再說什麼。在車上王步程本來想問一下盛市長在哪裏,這樣的天氣是不適合出門的,但看安如山不高興,也就沒有多話。王步程始終不明白去海南怎麼會安排得這麼倉促,在抗冰救災的時候出去是不是合適?難道是上面安排的什麼政治活動或者什麼會議。

走進機場候機廳,王步程先看見蘇微醒、楊春柳和盛毅強站在一起說話,又見高大全、時運興、封紫煙和劉彩雲兩男兩女在遠處站着。劉彩雲和封紫煙向王步程招了招手,王步程也回應了一下。

官場上的事情真讓王步程越來越糊塗了,昨天盛毅強還煞有介事地批評挖苦時運興,雙方大有水火不容之勢,今天就又和高大全、時運興他們一起到海南去了。王步程猜想是蘇微醒的主意,不然盛毅強不會讓王步程帶着老婆和他們一起去。那麼這個事件不知道是時運興和高大全故意示好給盛毅強,還是盛毅強被人家俘虜了,王步程不得而知。

大家走到一起的時候,高大全第一個和王步程握手,還非常親切地說:“小王去過海南沒有?”

王步程說:“沒有,這是第一次,感謝領導關心。”

時運興也和王步程握了手說:“好好跟着領導干,領導不會虧待你小王的,這不,海南舉辦企業文化研討會就讓你去呢。”

王步程弄不明白時運興說的領導是指他自己還是指盛毅強,也弄不清楚一個副市長是否有參加企業文化研討會的必要,高大全和時運興無一不是滿口江湖味道的話,讓王步程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說辭,就趕緊說:“願為領導效犬馬之勞。”

王步程看了一眼楊春柳,她傻乎乎地只知道和蘇微醒說話,並不注意丈夫,倒是蘇微醒偶爾用複雜的目光看王步程一眼,又竭力保持自己的矜持和平靜。王步程明白,高大全和時運興關係非常好,他們在拉攏盛毅強,借企業文化研討班之名讓盛毅強去海南。劉彩雲很主動地微笑着握住楊春柳的手說:“嫂子,咱們以後就是朋友了,能夠一起到海南也算是有緣,難得啊!你不知道現在很多有錢人都是夏天住北方,冬天住海南,那邊的冬天像咱們這裏的夏天。”

封紫煙羞答答地上前擁住楊春柳,如同親姐妹一樣親熱。在王步程看來劉彩雲屬於秀外慧中的女人,而封紫煙屬於外精內憨的那種女人。封紫煙漂亮得驚人,有時候也憨得可愛,只是說話不太注意,鬧出過很多笑話。就像今天對楊春柳說有錢人夏天住北方、冬天住海南的事就不妥當,我們會是有錢人?

開始檢票登機了,大家向檢票口走去,王步程不由自主地觀察面前的幾個人。高大全人高馬大,大背頭梳得整齊明亮,面容很慈善,國字臉上總掛着微笑,給人的第一印象非常好。時運興的相貌實在不敢恭維,平凡得沒有任何突出的地方,像個沒有文化的農民,甚至有些醜陋。封紫煙端莊秀麗,皮膚白得炫目,兩隻眼睛特別嫵媚,她與高大全還算般配,只是年齡上懸殊太大,高大全當封紫煙的父親都綽綽有餘。劉彩雲文了眼線、漂了唇,臉上還敷了一些閃閃發光的金星兒。

飛機在清掃了積雪的跑道上起飛的時候,讓人們感覺耳朵很不舒服,大家都捂着耳朵,等飛機上了藍天,大家的情緒才放鬆了。楊春柳平生第一次坐飛機,既興奮又緊張,自從鑽進那個黑通道坐上飛機之後,就一直緊緊握着王步程的手,緊張得不得了。等飛機升空之後,王步程拍着楊春柳的頭說:“別怕,快看艙外的雲朵。”

這時楊春柳才抬起頭,隔着窗子向外看,天空裏是一望無際的白雲,地上是一望無際的白雪,完全是一個銀色的世界。天空的白雲既像山又像海,恍惚之間,就像置身於仙境之中,那雲捲雲舒的壯景,就像電視劇《西遊記》裏的仙境一般。

楊春柳完全陶醉在幸福之中,依偎着王步程的胸膛,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王步程也非常高興,不過更關注其他人。因為飛機是從平州起飛的,盛毅強、高大全和時運興怕熟人看見,他們雖然和小蜜坐在一起,都沒有什麼親昵的動作和不正常的表現……飛機經過長時間的飛行,終於在海口機場降落了。

大家沒有下飛機已經感覺到悶熱了,趕緊把上身的冬裝全部脫下來,只留了襯衣。當著眾人的面沒法脫褲子,面對滾滾熱浪,每個人都是滿頭大汗。時運興說:“走,趕快出機場到賓館裏換衣服,這裏太熱了,和平州的氣候簡直就是兩重天。”

一行人擦着汗隨他們走出機場,坐出租車來到海口的一個酒店裏住下。按照安排,下午是在酒店的會議室里進行企業文化研討,也沒有研討什麼,只是宣讀了幾個人的企業文化論文就結束了。負責企業文化研討班的同志說明天開始旅遊。高大全要打麻將,時運興附和,盛毅強同意,蘇微醒說讓王步程也參戰。王步程面有難色,因為口袋裏沒有多少錢,楊春柳也悄悄拉一下王步程,那意思他明白,是不讓他賭博。蘇微醒看着王步程笑一笑說:“步程哥放心參加,我做你的堅強後盾,輸了是我的,贏了是你的,這樣總可以了吧?嫂子也沒有意見了吧?”

蘇微醒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王步程不能再拒絕。打麻將不僅僅是大家十分喜愛的一種娛樂活動,更是溝通感情的一種方式,在某種情況下已變相為行賄受賄的一種手段。因此平州市政府就有“不準在公務時間和公務場所打麻將,不準在下基層調研和工作時打麻將”的規定。今天是在外,他們自然不需要考慮那些禁令。現在打麻將,很少有不掛“彩頭”的,“彩頭”的大小往往根據人的身份。王步程認為無論“八小時”之內還是“八小時”之外,幹部打麻將只要掛“彩頭”就不好,因此平時他很少打麻將,市政府辦公室有幾個人打麻將,他們的賭注一般是十元,而今天的賭注是一、三、五,就是杠一百元,自摸三百元,杠上開花是五百元,王步程偶爾打一次麻將,從來沒有打過這麼大的,心裏非常緊張。蘇微醒一下子在王步程面前放了一萬元,還豎起一個大拇指,垂下一個小拇指。王步程明白她的意思是一個男子漢要像一個爺們,不要像一個小女人。開局之後,王步程這個不怎麼熟練的人暗杠開花,一下子贏了一千五百元,接下來是盛毅強贏。說也奇怪,一個多小時下來基本上是王步程和盛毅強贏,王步程贏了八千多塊,盛毅強贏了一萬多塊。

牌局結束時王步程沒有拿錢,準備把錢留給蘇微醒。蘇微醒把錢遞給楊春柳說:“春柳嫂子,這是步程哥贏的錢,他的手氣真好,你拿上,咱們去吃海鮮,大贏家盛市長請客。”蘇微醒原來一直是叫春柳姐的,她和江春潮分手之後就改變了稱呼。

眾人出了酒店,分坐兩輛出租車到海濱去。

海口的海濱建有一個很大的露天海鮮城,他們找了個臨近海岸的桌子坐下,時運興就忙着去張羅海鮮。他這個人雖然沒有什麼文化,但說話辦事滴水不漏,搞什麼都風風火火,腿腳也特別勤快。

夕陽西下,晚霞映照着海面,一望無際的大海里只有零零星星的漁船緩慢地駛向海岸,海浪此起彼伏,蒼蒼茫茫,眼前一片汪洋。

劉彩雲、封紫煙、蘇微醒和楊春柳四個女人都依在欄杆上觀賞寬闊的大海,不知她們在想些什麼。王步程望着能吞沒一切的大海,想到了神秘而不可測的官場,也想到面前這些平州精英們。

在宦海里遨遊,有幾個人能夠保證一生一世不翻船,到達理想的彼岸?宦海有時惡浪拍岸,鯨吞日月;有時溫柔無比,廣納百川,它永遠都那麼神秘莫測。它的浩瀚洶湧,使許多人對官場望而生畏,身在官場的人甚至想歸隱山林,去過閑適的田園生活;它的深奧廣袤又充滿着誘惑,使許多人趨之若鶩,不顧一切地投入它的懷抱。在宦海里暢遊自如的人讚美宦海,感謝宦海成就了自己;在宦海中翻船的人,成了冤魂野鬼,說官場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王步程不知道面前這些精英們將來的命運會是什麼樣子,但是他知道平州的每一個角落都不平靜,不知道盛毅強這個軍人出身的副市長能不能一路平安。

王步程正在胡思亂想,一個說著海南話的男子來叫他,他回頭看,大家已經入席,海鮮擺了滿滿一桌子,幾個女人都在望着王步程笑,可能剛才王步程正在欣賞大海,神情太專註了,樣子有些痴獃。王步程正準備入席,他二哥打電話過來問他在哪裏,他如實相告。王步凡就又批評他不應該和那些人一起去海南。王步程小聲說:“盛市長讓來,你說我能夠推脫得了嗎?二哥有事情嗎?”

“沒有事情。為什麼不和我打個招呼呢?”

“哎呀,有這個必要嗎?我吃飯了。”王步程很不高興地掛了電話,他也知道二哥是關心他,可是這個關心也太過了,其他人來海南會不會和他這個紀委書記打招呼?真是多此一舉!

王步程剛入座,蘇微醒就開腔了,“秀才,看了大海是不是又要發表什麼妙文?要記得讓我先睹為快。不過開吃嘍,公螃蟹,好吃呢。”女人們大多嘴饞,望着一桌子的魚蝦龜蟹,口水似乎都要流出來了。四個女人像四隻餓狼,吃起來格外有味道。

王步程開玩笑說:“美女就是厲害,連螃蟹的公母都知道。”

蘇微醒白了王步程一眼說:“虧你小時候和你二哥還在王家溝的小河裏摸過螃蟹呢。”

“我就納悶了,我和我二哥抓螃蟹的事情你怎麼知道?”王步程有些不解。

“有嫂子在,你的過去我還能不知道?”蘇微醒笑眯眯地說。

王步程開玩笑說:“有內奸,很怕人啊!”

大家笑着開始吃螃蟹,公螃蟹確實好吃。吃着海鮮,時運興給每人倒了一大杯酒。

楊春柳推辭道:“時書記,我不會喝酒。”

“春柳,這你就老土了,吃海鮮必須喝酒,不喝酒是要拉肚子的。今天晚上要是拉肚子,明天可就不能愉快旅遊了。你要是一拉,王主任只怕得背着你去旅遊了。”時運興把楊春柳說得一臉紅暈。

高大全和時運興又開玩笑:“西霸天,你真無聊,吃飯的時候怎麼拉回來拉回去的?這樣的話一聽就粗魯,像一個痞子。”

封紫煙接腔道:“時總不是自稱是一大二公的踐行者嗎?高總你怎麼說人家是地痞流氓呢?”

時運興不依不饒接腔說:“東霸天,你以為你是什麼好東西?不見得吧?比如在女人方面,你是不是痞子?以後不叫你東霸天了,就叫你老流氓算了,對不對,紫煙姑娘?”

時運興的話引得大家一陣大笑,封紫煙羞紅了臉,人面桃花的神韻益發明顯。

蘇微醒急忙打圓場說:“不準說粗話,你們怎麼到一起就說粗話。海風這麼溫柔,沙灘這麼浪漫,你們卻說一些煞風景的話,這可是要罰酒的喲。要是在這裏談情說愛多好,人生在世,可能會經歷不止一次的婚姻,有幸福的婚姻,也有不幸的婚姻,但是在現實生活中把握好情感才是最重要的!”

劉彩雲說:“人世間,最痛苦的莫過於姻緣,你想擁有幸福的家,美好的姻緣,首先要學會珍惜,否則是得不到幸福的。”

時運興玩世不恭地說:“在我們平州市,大多數人一輩子就結一次婚,可是不止一次的也多了,最初的不一定幸福,最後的也不一定不幸福。”

高大全也說:“劉彩雲的觀點值得商榷,既然最痛苦的莫過於姻緣,那麼人們為什麼還要結婚呢?我是個不相信愛情的人,想得到幸福的家容易,想得到美好的姻緣難。什麼才叫美好?對於這個問題人和人的看法也不一樣。盛市長,你相信愛情嗎?反正我是不相信的。”

盛毅強笑着說:“夥計,婚姻肯定是要珍惜的,不珍惜,就不可能幸福。但是對於愛情我有時候相信,有時候又不相信,你說是不是,微醒?”

蘇微醒笑着說:“我不知道,一個沒有經歷過婚姻的人有資格談論愛情嗎?”

劉彩雲說:“蘇姐,婚姻和愛情是兩碼事,你沒有聽人家說嗎,當你準備結婚的時候,就預示着愛情已經死亡了。”

封紫煙忽閃着大眼睛,不明白地問:“劉姐,難道婚姻里沒有愛情嗎?如果想要永遠得到愛情,是不是就不能結婚?這太可怕了,怪不得那麼多人結婚之後又離婚。”

盛毅強不喜歡聽關於愛情的話題,說:“你們幾個女人酸不酸啊,討論什麼愛情?來,喝酒!有酒量的兩杯,沒有酒量的一杯,這個酒雖不能多喝,但也不能不喝。”

王步程昨天才醉了酒,覺得自己一杯也喝不了,楊春柳又不會喝酒,王步程左右為難地看着面前的一大杯酒。蘇微醒悄悄把王步程的酒杯拿過去,朝她杯子裏倒了一半。王步程感激地望她一眼,她急忙把臉扭到別處了——只要有楊春柳在場,她都會十分注意,從來不正眼看王步程。王步程也沒有對蘇微醒動過心思,他知道蘇微醒當初是江春潮的戀人,他這個當姐夫的不能有非分之想。

王步程仔細觀察那個酒,顏色是淺黃色的,好像是藥酒。別人都在喝這樣的酒,他也沒有多想,只管喝。雖然說好今晚盛毅強請客,可是等吃完飯,時運興卻說他已經付過賬了。

吃過飯回到酒店,王步程和楊春柳立即回到房間裏。已經三天沒有和楊春柳做過夫妻情事了,王步程今天有些想。楊春柳吃飯的時候喝了一點酒,臉色像一個病人一樣蒼白,四肢無力。王步程催她去洗澡,她讓王步程先洗。王步程給楊春柳倒了杯開水,扶起她軟綿綿的身子,讓她喝了點水,她才覺得好一點兒。過了約一個小時,她的臉色已經恢復了正常。看她好些了,王步程去開電視。楊春柳卻坐起來,說:“現在的電視沒啥好節目,別看了,難得出來靜一靜,你去洗澡吧,我也有些想了。”說罷又重新躺在床上。燈光下,楊春柳側身躺着,樣子也算動人。

王步程脫了衣服和小褲頭,進了洗漱間。站在蓮蓬式水龍頭下,小水珠不斷噴濺到身體上,溫熱的氣息霧一般瀰漫開來。洗着澡,心裏惦記着楊春柳,胡亂洗了一下就從衛生間裏跑出來,再一次催楊春柳去洗澡。

楊春柳懶洋洋地脫了衣服,走進衛生間。

王步程聽着洗澡間裏的水嘩嘩啦啦不停地響着,心裏一陣陣地衝動,那個東西比任何時候都不安分,他甚至想衝進衛生間裏,但覺得跟自己的老婆到衛生間裏做愛沒有那個必要,就忍住了。

約摸過了20分鐘,楊春柳從衛生間裏出來了,看見王步程急不可待的樣子故意說:“咱們定個君子協定吧,既然房間裏有兩張床,咱們各睡各的,互不侵犯。”

王步程見楊春柳“反悔”,他可不願意了,撲過去,把她壓在床上,撫摸着她的身體說:“虛偽,剛才不是還說想嗎?怎麼一會兒就性冷淡了?”王步程一邊撫摸楊春柳的乳房,一邊去吻她。她身子抖動了一下,接下來就有些急不可耐,王步程感覺到她需要他,那個東西也比任何時候都堅挺。王步程突然想起什麼來,說:“會不會是今天晚上的酒里有葯?”

楊春柳想了想說:“也許,反正我覺得和平時不一樣,心裏焦躁不安,像蟲子爬進去一樣,過去可很少有這樣的情況,我在性生活方面怎麼樣你還不知道?”

他們不再多說話,開始了夫妻重複了千百次的事情。楊春柳很配合,雙方很盡興,可是王步程覺得一次還遠遠不夠。楊春柳羞羞答答地說:“不要再搞了,旅途勞累,注意身體,休息吧。”

王步程餘興未盡,纏着仍然要搞。楊春柳問:“還行嗎?”

“肯定行,你沒有看它生機勃勃的樣子多麼可愛啊!”

楊春柳媚笑着說:“今天發什麼神經病啊?”

床笫風暴過後,彼此都有些累,王步程仍然撫摸着楊春柳的乳房說:“春柳,你說他們幾個現在會不會和我們一樣?”

楊春柳嗔怨地瞪了王步程一眼說:“人和畜生有什麼區別?你說他們是人還是畜生?真想不通她們怎麼想的,大姑娘和老頭子上床,好像還心安理得,你可不準和那些老流氓一樣,他們怎麼那麼不要臉。”

可能是王步程藥酒喝得少,兩次以後就沒有那個慾望了。楊春柳好像還沒有盡興,要求他再來一次,他真是有點力不從心。楊春柳摸了一下王步程的那東西笑着說:“死雞娃一樣,真掃興!剛結婚的時候你不是一晚上五次嗎?”

“你厲害,你真厲害,下次我一定多喝一點藥酒再來個五次。不行了,現在新鮮感已經沒有了。”

“吹吧,反正吹牛也不用報稅。哎,葯確實管用啊!”

“那當然,如果不管用會有那麼多人喝葯?”

“那你說經常喝偉哥對身體會不會有壞處?”

“肯定不會有好處,任何事情都應該順其自然,如果違反了客觀規律肯定不好。”

“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東西?”楊春柳覺得好笑。突然想起什麼又說:“我聽蘇微醒說郊西的老百姓告時運興了,還說姚四傑和關愜的死有些蹊蹺,可能是時運興搞的陰謀……”

“這個事情你可不要亂說,時運興現在說老百姓是告姚四傑的,姚四傑這麼一死,問題可能不了了之,也可能更加複雜,時運興平時和市委副書記、市長的關係都非同一般,我看老百姓也不一定能夠告出什麼名堂。”

楊春柳不再說話,兩隻眼望着天花板發獃。王步程想起別人對他講的笑話,就講給楊春柳逗趣。說有一美女下夜班,被一男子尾隨跟蹤,美女很害怕,正好走到一片墳地,男子正要下手,美女走到一座墳墓前說:“爸爸,開門吧,我回來了。”嚇得男子狂奔而去。美女為自己的聰明得意地笑了起來,哪知笑聲未落,從墳墓里傳出一個陰森森的聲音說:“閨女,你咋又忘記帶鑰匙了呢?”美女嚇得尖叫着跑了。這時,一個盜墓者從墳墓里爬了出來,說:“影響我工作,嚇死你。”突然發現墓碑前有一老者,手拿鑿子在刻墓碑,就驚奇地問:“你在幹嗎?”老者生氣地說:“這些不肖子孫把我的墓碑都刻錯了,只有自己來改啦。”盜墓者一聽,嚇得撒腿就跑。看着盜墓者的背影,老者冷笑道:“跟老子搶生意,嚇死你。”一不小心,鑿子掉地上了,老者正要彎腰去拾,卻看見草叢中伸出一隻手,同時還有冷冰冰的聲音:“啊,敢亂改我家的門牌號?”嚇得老者連滾帶爬地跑了。一個拾荒者從草叢中爬出來,撿起地上的鑿子,感嘆道:“這年頭,撿塊爛鐵還得費這麼大勁兒。”

楊春柳嚇得直往王步程懷裏鑽,還和他探討孩子的問題。王步程知道楊春柳已經想要孩子了,不知道怎麼就是懷不上。王步程有些累,也有些瞌睡,不再和她探討孩子的問題,於是和妻子相擁而睡……

第二天他們開始旅遊。這次他們出來旅遊,酒店老闆專門派了一輛豐田麵包車為他們服務,他們並沒有隨旅遊團。司機是個女的,二十多歲,自我介紹說叫阿春,姓時,說他們也可以叫她小時。出發之後他們經瓊海,達萬寧,在路上封紫煙難耐寂寞,就吵着非讓大家每人念一個自己手機上的黃信息,說誰也不能例外。

別人的短訊息都讓人捧腹大笑,該王步程念了,他把手機上的另一個黃色短消息念了一下:

一女在廁所小便,一醉鬼酒後誤入,聽到嘩嘩尿聲,忙說:別倒了,我真的不喝了!女子嚇壞了,不敢再尿,憋不住放了個屁,酒鬼說:我操,怎麼又啟了一瓶?

王步程的短消息讓封紫煙笑得捂着肚子,時運興要求導遊小姐也說一個,導遊小姐說:

教師在農村掃盲,讓一農婦認被子兩字,農婦想不起來,教師提示說:睡覺時你身上是什麼啊?農婦說是老公。老師哭笑不得地說:老公不在的時候呢?農婦說:是村長。

高大全開玩笑說:“不對吧,應該是支部書記,不應該是村長,對不對,老時?”

導遊小姐說:“我說的是村長,不是支部書記。叫我小時吧,可不敢叫老時。”

大家都在看着時運興笑,時運興並不解釋什麼。說說話已經到了興隆,夜晚就住在興隆溫泉度假村,有人跑上來爭相散發傳單。

到海南旅遊,主要是觀賞熱帶自然風光,這裏的氣候、樹種與北方都不相同,雖同屬於中華大地,就像兩個世界。

登完東山下來,一幫人都累得一身臭汗。回到賓館后,大家各自進房間洗了洗。

導遊小姐阿春的性格活潑開朗,是司機兼導遊,一路上她總是不停地說笑或介紹人物景觀,或唱幾首黎族民歌,或講幾個黃段子,很討遊客的歡心。

吃晚飯的時候阿春又出了個主意,說每個人都得作一首詩,詩中必須有四棱八角、又好又多、一來一往、心裏快樂幾個詞。誰作不出來就罰酒半斤,大家附和着贊同。

阿春先說:“我的肚子啊四棱八角,裏邊的孩子又好又多,丈夫的老二一來一往,我們夫妻心裏快樂。”

封紫煙悄悄問蘇微醒:“蘇姐,什麼是老二?”

蘇微醒笑着悄悄告訴她:“小二和老二都是男人那東西的代名詞。”

封紫煙又臉紅了,她可能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稱呼。劉彩雲和蘇微醒早已笑得前仰後合,時運興笑出了眼淚,他擦着眼淚問阿春:“阿春,你結婚沒有?”

“還沒有呢。”

“那你怎麼能說出老二一來一往的話呢?難道試過?”

阿春臉紅了:“我是聽別人說的,莫要對號入座。”阿春接下來就逼着讓盛毅強作詩。

盛毅強想了想說:“我是農民出身,就作一首與農村有關的詩吧。莊稼地呀四棱八角,五穀雜糧又好又多,一年四季一來一往,豐收之後心中快樂。”

盛毅強過關了,阿春就讓時運興作詩。時運興隨口吟道:“包間啊包間四棱八角,裏邊的小姐又好又多,客人一來一往,老闆收錢心裏快樂。”

高大全不等阿春催促就吟道:“平州市啊四棱八角,建設項目又好又多,資金周轉一來一往,幹部群眾心裏快樂。”

王步程聽着高大全這麼吟詩就覺得他不光精明,而且圓滑。剛才高大全當著大家的面,竟然說出那麼冠冕堂皇的話,看來此人不一般,而時運興就空有一副書記的外表,內心並不光明磊落。高大全是很有心計的人,他在副市長面前就不說下流話。

阿春並不知道王步程是市政府的幹部,逼他吟詩,其實他早已經想好了:“市政府大樓四棱八角,裏邊的官員又好又多,調動升遷一來一往,降者哭罵升者快樂。”但他想了想怕不合時宜,最終說:“我不會作詩,我認罰,就喝一杯酒吧。”說罷自己端起酒杯把酒喝了。

時運興不解地望着王步程說:“秀才,你是有名的筆杆子,怎麼連詩也不會作了?”

王步程笑着解釋道:“平時只會寫官樣文章,哪會作詩啊?詩可是語言的精華,比寫文章難上一百倍呢。”

阿春又點了封紫煙的將,封紫煙似乎早就想好了:“織布機啊四棱八角,織出的布匹又好又多,梭子一來一往,穿上新衣心裏快樂。”

蘇微醒問封紫煙怎麼還知道織布機,封紫煙說她們家有織布機,這個故事她奶奶好像說過。

該劉彩雲了,她想了一陣子,想不出什麼好句子,忽然眼睛一亮說:“政府大院四棱八角,工程項目又好又多,煙酒鈔票一來一往,多多發財心裏快樂。”

回到賓館,進了房間,楊春柳就很不高興地說:“以後少跟他們這些人來往,都不是好人。”楊春柳警告王步程。

王步程說:“我原來沒打算來,只不過不想敗了你的興,想讓你見識見識也好,以後和這些人打交道要格外小心。”他正這麼說著,房間裏的電話突然響了,他還以為是領導打過來的,一接竟然是問要不要上門服務,對方自我介紹說她多麼性感,多麼迷人。王步程婉言謝絕,搖頭不已。

游天涯海角時,置身在青山藍海、銀灘怪石之間,其他人都在忙着照相,也許他們覺得一生只會來這裏一次,不留點紀念總有些遺憾。王步程不愛照相,望着海南美妙的自然風光,就想到了中國的歷史。過去很多文官到這裏來,並非出於情願,更談不上旅遊,往往是在統治者那兒失寵后,被貶到這裏為官的,像蘇軾、趙鼎等等就是如此。不過海南的自然環境真可謂“一塵不染”,這裏的海水清澈,海岸潔凈,蒼山疊翠,綠樹常青,沒有一點污染的跡象,空氣里充滿清新的味道,滿眼都是生命的綠色。而在平州市,現在正是萬物肅殺,沙塵滿天的時候,即使到了春暖花開的季節,也很難再找到一方凈土了。今年的平州市,大雪已經讓人苦不堪言,都說可能是老天爺發怒了。平州市的環境污染快讓人生存不下去了,與海南根本無法相比。

王步程突發奇想:寧做海南民,不做平州官。他甚至覺得蘇軾被貶到海南是他的造化,這裏遠離鬥爭漩渦,民風淳樸,空氣清新,四季都有瓜果蔬菜,對身心健康是大有裨益的,不然,蘇軾在海南那麼多年身體好好的,為什麼朝廷召他回去復職,剛剛踏上中原的土地就死了……不知道盛毅強他們游海南有什麼感想,感覺他們純粹就是帶着小蜜出來逍遙自在,沒有什麼正兒八經的理由。

王步程他們從海南回來的時候,在機場大廳的電視裏看到這樣的消息:

記者1月9日從平州市委獲悉,平州市新華區新華煤礦8日凌晨1時許發生瓦斯爆炸事故,當班下井33人,目前14人安全升井。到記者發稿時已有9人死亡,10人失蹤。平州市委證實,據初步調查表明這是一起瓦斯爆炸事故。新華煤礦系維修整改礦井,平州市尚未批複此礦復工,屬整改期間自行復工。

事故發生后,黨中央、國務院高度重視,有關領導立即作出重要批示,並委派官員趕赴現場指導救援和處理善後工作。

國家安全監管總局領導和國家煤礦安全監察局領導立即組織研究,發出了事故搶救指導意見,要求進一步核清人數,全力組織施救,嚴防發生次生事故。協助指導當地政府全力做好搶險救援工作,儘快查明事故原因。同時,部署向各地區和督查組發出通報,要他們深刻吸取教訓,亡羊補牢,認真開展安全生產大檢查工作,切實加強安全生產措施,有效防範和堅決遏制重特大事故發生。

聽到又一個煤礦發生事故,盛毅強又開始罵了:“又是煤礦發生事故,這煤礦事故何時才能罷休啊!”

高大全幸災樂禍地說:“運氣,只怨他們運氣不好!”

王步程在心裏反駁:這能和運氣扯上邊嗎?你高大全的煤礦也不是沒有出過事故,只是事故小,沒有傷筋動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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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主沉浮(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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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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