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酒中有乾坤
1999年5月21日18時。晴天。
省城西部酒家,飯桌上的“深圳速度”
于波交接完單位的手續后,就急忙忙趕到了省城政府街38號西部酒家。程忠正在指揮司機秘書和從新城帶來的廚師從切諾基的后貨廂里,抬下了一隻活羯羊,廚師就為晚上的客人準備新城的特色名吃手抓羊肉去了。程忠招呼于波走進了酒家,飯廳大約40多平米,老闆打開了空調,關上了門窗,交待了服務小姐幾句就離去。程忠讓秘書小於到街口迎接客人去了。
于波坐在了沙發上問程忠:“程市長,這地方一個晚上多少錢?”
程忠說:“不多,三百元,他們不接待其他客人,我們想啥時走都行。”
于波說:“太好了,這地方安靜,也很乾凈。……快說說,什麼好消息?”
程忠把上午市委常委會的情況說了一遍,最後又說:“這真是意想不到的結果,讓汪吉湟名正言順的上任、抓案子,誰也看不出啥問題來。”
于波說:“果然是吉人天相,你這市長還未上任,一個局的領導班子就弄好了,這為下一步的工作打下了很好的基礎。”正說著服務小姐端上了菊花茶水,于波說,你們都回去吧,我們有人服務呢。小姐笑了笑說,“我去給老闆打電話。老闆讓留下了一個值班的,其餘兩個都讓走了。”
程忠問:“怎麼樣,這邊的事?”
于波說:“很順利。計委那邊立項的事劉省長早就交待了,我上午在那裏呆了半小時就把文件拿到手了。”于波從皮夾里取出了文件交給了程忠繼續說:“國家計委立項的報告也已快件寄出。陳書記英明,國家計委管項目的司長不但是劉省長的同學,還是楊棟書記父親的部下。劉省長親自給他的同學打了電話,已答應給咱們的‘引黃入新’工程給點錢,立項更是不在話下。”
這真是太好了。程忠很高興,他說:“於書記,你真有辦法,半天時間做了這麼多的事,而且件件都有着落。……那省上給錢的事……”
于波說:“別急嘛,今晚上請的客人就是財政廳陳副廳長和計財處三位處長,還有辦公室主任。這事也應該是沒有問題,陳書記和劉省長都給財政廳打過招呼了,給錢是沒有問題,就是多與少的問題。今晚上就看程市長了,能把陳副廳長拿下來,就能有個例外了。這陳副廳長可是海量。噢,對了,你是堂堂九龍酒廊的廊長,拿下幾個陳副廳長沒有問題吧?”
“沒問題!”程副市長在於波肩上拍了一下說,“今晚就看我的了。”
于波也在程忠大大的肚皮砸了一拳說:“你老兄出馬,這事我看十有八九是成的。”
正說著于波的手機響了,一接是陳副廳長打來的,他告訴于波,他們十分鐘后趕到。
“走!”于波拉起程忠說,“我們到門外接財神爺去。”
陳副廳長一行被于波、程忠請進了酒家,市政府於秘書招呼洗手。大家洗完手就坐在了大大的圓桌周圍。陳副廳長向主人介紹他的部下:這位是我們廳計財處冉處長、呂副處長、吳副處長、辦公室張主任。于波也把程忠、市財政局梁局長、秘書小於、司機小劉介紹給了對方。
一陣香味撲鼻而來,小於小劉端來了大方盤,裝滿了剛煮熟的羊肉。
于波對程忠說:“程市長,把你們新城的特色風味介紹一下吧。”
程忠笑得像個彌勒佛一樣,他介紹說:“這是我們新城的地方特色手抓羊肉。做法十分講究,必須是六月齡的羯羊羔子,還必須是現宰現殺。剝皮、取出五臟、剁成小塊下進大鍋里慢火煮六十分鐘即可。為了讓各位能嘗到新城的原汁原味手抓羊肉,我們特意從新城拉來了活羊,請來了廚師……”
陳副廳長等人再也禁不住撲鼻的香味和程忠的介紹了,紛紛就要動筷子。
程忠說:“陳廳長慢來,還有好東西呢,小於快把羊頭和‘文憑’端上來!”
小於端上了羊頭和“文憑”。陳副廳長羊頭是認識的,可那細細長長的小蛇一樣的“文憑”卻不認識。
程忠說:“這羊頭和省城的羊頭不一樣,省城的羊頭是干羊頭沒有肉,我們新城的羊頭是肉羊頭。”
程忠一邊說著一邊把羊頭肉廝給了客人,客人們吃了起來,並稱讚說香,太香了。
程忠把口條和羊腦放到了陳副廳長的面前說:“陳廳長,這口條不吃不要緊,這羊腦是要吃的,大補呀。”
陳副廳長吃下去一半,把另一半推給了冉處長,又把口條推給了張主任,他抓了一塊肋條肉吃了起來。
程忠又說話了:“大家吃着,我給陳廳長弄‘文憑’。”他把“文憑”拿到手裏,脫下了一層皮,撒了點鹽端給了陳副廳長,說:“陳廳長,你把這個吃下去,我再告訴你‘文憑’的妙處。”
陳副廳長說:“先說說,這是啥玩意兒,我再吃。”程忠說:“不行,先吃下去再告訴你。”
陳副廳長便吃了下去。
程忠說:“當年漢劉邦在西安建都后非常高興,大宴群臣后留下了陳平。他問陳平:你知道寡人還有什麼憂愁的嗎?陳平說,皇帝陛下,請明示是國事還是私事?劉邦說:非國事,乃生活小事。陳平微微一笑說:皇帝陛下,我明白了。劉邦問明白啥了?陳平在劉邦耳邊嘀咕了幾句,劉邦哈哈大笑着說:知我者平也。陳廳長,這陳平說了句什麼話呢?你猜一猜。”
陳副廳長說:“難道是讓劉邦吃文憑?”
程忠說:“一點不錯。”
陳副廳長問:“吃了這個有啥好處?”
大家見陳副廳長還沒有鬧明白,便哈哈大笑起來。于波說:“陳廳長,今晚回去到家裏你就知道了,不過可千萬別對嫂子講是我們程市長讓你吃了文憑呀。”
這時的陳副廳長才徹底明白了這“文憑”是啥東西,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至此,場上的氣氛高漲起來。
于波說:“拿酒來!”
小於拿來了價值兩百多元的金皇台酒,給客人的酒杯全滿上了。
于波端酒杯站起來說:“陳廳長,各位領導,我于波真心真意敬你們一杯,祝大家身體健康!心想事成!”
陳副廳長等人全站起來與于波、程忠等碰杯、乾杯。
程忠也站了起來,他舉着酒杯說:“陳廳長、各位處長、張主任,我代表新城市委、市政府敬你們一杯,謝謝對新城‘引黃入新’工程的大力支持!”
陳副廳長說:“慢,聽說程市長是九龍酒廊廊長,走遍九龍無敵手,今天怎麼讓我們開開眼界呢?”
程忠說:“好說,先幹了這一杯,之後我連過三圈怎麼樣?”
陳副廳長掃視了眾人一眼,十個人過三圈少說也得喝下六十杯酒,一杯酒半兩,六十杯就是三斤。
陳副廳長笑着問:“此話當真?”
程忠說:“決不食言!”
陳副廳長說:“好!我當著大家的面說一句話,如果程市長說話算話,我在劉省長說的那個數字上再給你們加五千萬。”
于波說:“陳廳長此話也當真?”
“當真。”
于波:“那就是說,在一億兩千萬的基礎上再增加五千萬,一共是一億七千萬?”
“沒有錯。不過,這五千萬可是有償的,你得給我還上。”
冉處長:“廳長,你可千萬別上程市長的當,他可是有名的海量。”陳副廳長說:“程市長是海量,我們加起來也算海量吧?”
程忠說:“在陳廳長面前我不敢說海量,好了!陳廳長,乾杯!乾杯!”大家把酒杯碰得叮噹響。
酒過三巡后,程副市長開始過樁了。
程忠說:“陳廳長,我開始過樁了,不過我有個條件。”
陳副廳長說:“提吧,只要不過分。”
程忠說:“我按新城人的方式過,一圈‘逢數叫花’,叫吉拳也行;一圈‘尕老漢’;第三圈講酒令故事。注意,叫錯了、唱錯了、講錯了都得罰酒。”
陳副廳長:“沒問題,逢數叫花、吉拳,還有尕老漢,我們也劃過,只是沒有領教過你程廊長的高拳。”
在大家的笑聲中,划拳開始了。
程忠:兩朵迎春!陳副廳長:一支梅花
三朵梨花!七朵金花!
八月桂花!四月牡丹花開!
程忠出了四個指頭,陳副廳長也是四個,陳副廳長輸了,喝了一杯。
程:六月里石榴花開!陳:十月滿堂香花!
九月菊共!八月桂花!
一個老壽星!九九長壽!
八抬你坐上!六連高升!
二喜臨門!三星高照!
四季發財!巧七梅花!
十滿大堂!六連高升!
兩人都出的滿把,程忠又贏了。
于波和冉處長是酒令官。冉處長見程忠一圈過完了才喝了九杯酒,大呼上當:“陳廳長,照這樣下去,喝到明天程市長也沒問題呀。”
陳副廳長說:“喝酒要喝出兩個味才是真正的喝酒。一個是酒味、一個是人情味。程市長喝酒少,可喝出了人情味,我們只有奉陪到底了。”
于波說:“精闢!陳廳長果然一字千金哪。”
于波宣佈第二圈的規則:以“尕老漢”為主,也可唱“酒堂曲”、“快活曲”,但必須要把唱的意思用動作形象地表演出來。唱錯,表演錯了都得喝酒。
程忠和陳副廳長邊唱邊表演起來:
一個尕老漢么吆吆,
七十七哩么吆吆,
再加上四歲呀子吆,
八十一哩么吆吆,
六個六、七個七、八個神仙、三個老,這杯酒你(我)喝上。第一個回合程忠輸了。
第二個回合開始了:
五十兩銀子么吆吆,
買大馬哩么吆吆,
怎麼樣子騎哩么呀子吆,
那麼樣子跑哩么吆吆
……
懷抱琵琶么吆吆,
口吹簫哩么吆吆,
怎麼樣子彈哩么呀子吆
那麼樣子吹哩么吆吆。
十滿堂、六高升、三星照、巧七巧、兩人好、一心敬。第三個回合陳副廳長輸了。
下來是“酒堂曲”:
拳是個拳喲,反手圓,
一畫呀么畫了個月兒圓,
雙撇大腿么斜瞪眼,
咋的個話?
沒有啥,
美酒滿杯都喝下。
……
接下來是快活曲:
席地而坐好自在,
暢飲皇台多痛快,
洗愁腸喲忘煩惱,
一醉方休多逍遙。
哎海哎呀喲,
一醉方休多呀么多逍遙。
……
第二圈開始了,于波宣佈規則說:酒令故事很公平,但必須逗笑大家,碰杯,誰也喝三大杯!
程忠兩圈過來,酒已經喝得不少了。但他還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開始講了。他說,從前呀,一個秀才、一個將軍、一個農民住進了一家客店。晚上喝酒時,秀才為了賣弄自己有文,說,我開始發令,二位套用,誰發的好,套得好喝酒三杯,發的不好、套得不好不準喝酒。秀才發令道:
我的書桌四四方方,
筆墨紙硯擺在中央,
我在上面來來往往,
一夜一篇中狀元的文章。
秀才發完令,自斟了三杯酒喝進了肚。
將軍也不示弱,隨即出口成章:
我的戰場四四方方,十萬精兵擺在中央,
我在上面有來有往,
一夜一場漂亮的勝仗。
將軍說罷,得意的喝下了三杯酒。
農夫抓耳撓腮,說不出來。秀才和將軍就取笑:說呀,說得好這壇酒全歸你了。
農夫急中生智,說道:
我家土炕四四方方,
我的婆娘擺在中間,
我在上面來來往往,
一夜養了對文武雙全。
農夫說罷,抱起酒罈獨自喝去了。
大家哈哈大笑,連幹了三杯酒。
……
送走客人後,程忠就一下子倒在了于波的懷裏,接着哇哇大吐特吐起來,吐了于波一身。
于波也不嫌臟,和小於小劉扶程忠上了車,到賓館后,于波脫下了程忠和自己的衣服,小於說他拿回房間去洗。于波說:你快去睡吧,早上起床后還要去財政廳呢。小於他們走後,于波給梁艷芳打了個電話,然後就洗衣服,洗完衣服后,已經是凌晨五點鐘了。
他給程副市長掖了下被子,才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是酒精的緣故呢,還是心情激動,他怎麼也睡不着覺……
1999年5月21日19時。晴見多雲。
新城環球大廈夜總會的特殊客人
環球大廈很宏偉、高大,一層至三層是大酒店餐廳、商業大廈;四層夜總會;五層是洗浴中心;六層、七層是環球集團辦公室;八層至十二層是大酒店客房。五層分兩段,左邊開始三分之二的房間是洗浴中心對外的桑那浴房,有直通六層辦公樓和四層歌舞廳的暗道。右邊3號包廂里有幾個人在喝酒。瘦瘦高高的市委副書記祁貴坐主席,高高大大的市委秘書長金璽和胖胖的刑警支隊長辛銀分別坐在兩邊,下首是祁貴的外甥金釗,他的皮包公司剛剛兼并了市中型國有企業鍋爐廠,成了“新城市鍋爐工業有限責任公司”的副董事長兼總經理。
這幾個除金釗外,都悶悶不樂,尤其是祁貴和辛銀,臉色非常難看。桌上的美味佳肴沒有吃掉多少,有些菜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祁貴能不發愁嗎?上午的市委常委會讓老頑童一攪,開成了另外一種情況。這在這些年來是從來沒有過的。這個楊棟發的什麼神經?臨下台了應該是不得罪人的,他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麼?這下可好,想提的沒有提上,最怕提的汪吉湟卻提上來了。這個姓汪的可不是吃素的,他要來查案子,還不查個底朝天?到時候還不牽連到我祁貴?
辛銀的心情更是糟糕透了,本想着當他個副局長把爆炸案像持槍傷人案一樣永沉海底,可自己沒上去倒來了個汪吉湟當副局長,還分管刑警支隊,主管“5.18”案的偵破?這不亂了套了嗎?到那時,辛銀不但要敗在汪吉湟的手下,而且很可能連腦袋都保不住。不行,我得行動,千萬不能讓汪吉湟穩穩噹噹來做副局長,要讓他千難萬難,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就讓吳旺發殺了他!對,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金璽端起酒杯說:“祁書記,柳暗花明又一村,說不定還有好事在等着咱們呢?來,為忘掉煩惱乾杯!”
辛銀也積極響應:“對!祁書記,我們要迎頭痛擊,決不能讓他們看我們的笑話!”
祁貴見辛銀要跟自己碰杯,便端起酒杯碰了一下說:“對!咱們不能坐以待斃,有權不用,過期作廢。我們想法子渡過難關!”
幾杯酒下肚后,祁貴問辛銀:“呂總聯繫上了沒有?……你馬上聯繫,說我要見他。”
辛銀說:“好的。……祁書記,咱們叫幾個小姐吧?”
祁貴點了點頭。
辛銀見眾人都帶着小姐走了,只有祁貴坐着不動。他問祁貴:“怎麼辦?”
祁貴說:“讓那個酒店女經理來。”
辛銀說:“不太好吧,她是呂總的人。”
“呂總的怎麼樣?他又沒娶到家裏。”祁貴沒好氣的瞪了辛銀一眼。辛銀只好用手機撥通了環球大酒店女經理方麗麗的電話。一會兒方麗麗急匆匆走了進來,辛銀便帶着早已等不及了的小姐走了出去。
方麗麗向祁貴伸出了白皙的右手:“你好!”
祁貴一把抓住了方麗麗的右手,一拉拉到了自己的懷裏,迫不及待的就要親嘴。
方麗麗用手堵住了祁貴的嘴,說:“到桑拿房裏去吧。”
祁貴被方麗麗攙扶着,走進了桑拿室。方麗麗問:“先蒸一蒸?”
“不!”祁貴摟住了方麗麗嬌小、苗條的身體,用嘴在她的漂亮的臉蛋上啃着,說:“先上床吧……”
在祁貴身下,方麗麗問:“你上次答應我的事呢?”
祁貴停止了動作,下來說:“你還真想去旅遊局?”
“我想。”
“放着大酒店的經理不好好當,去當個幹部有啥意思?”
“祁書記,”方麗麗美麗的雙眼裏流出了淚水,她說:“你知道嗎?我這個經理當得有多難嗎?干工作倒也不說了,我還要應付那麼多的男人,我實在受不了啦。”
“要不,我給你買套房子你住下來,誰也不敢和我姓祁的作對,包括呂黃秋在內。”
“不用你買,我有錢。你給我弄塊地皮讓人蓋好房子,我開一個咖啡廳吧,招幾個人,我可以幹得很好,我不能沒有事業呀。”
祁貴說:“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呀。你用不着蓋,我早就蓋好了一棟小二樓,正在為辦房產證填誰的名字而發愁呢,就填你的名字吧,你再花十萬八萬的裝飾一下就開張。趁着我現在手中有權,把一切都辦好。有權不用過期作廢嘛!不過,從今往後你得老老實實跟我一個人好。”
方麗麗說:“我正巴不得呢,呂黃秋、還有吳旺發,這兩個惡棍我不敢得罪呀。也只有你敢得罪他們,別的人保護不了我,也鬥不過呂黃秋……”
祁貴說:“這兩個我去說,保准讓他們再不碰你一下。你放心吧。”方麗麗像個溫馴的小貓,一頭鑽進了祁貴的懷裏,祁貴一翻身就把她壓在了身下……
1999年5月22日7時50分。
新城市公安局汪副局長辦公室,劉婷的母親偷偷來反映的又一起入室強姦案
昨天晚上,金安局長給他講了新城市的治安狀況。說積壓的案子一大堆,而且有相當一部分是惡性案件,什麼持槍傷人、綁架、敲詐勒索、入室強姦、爆炸案……
汪吉湟聽完這些,震驚了:過去他聽說過市上的好多案子破不了,但沒有想到問題比聽到的要嚴重得多,他就想,這個市公安局究竟是幹啥吃的。金安看出了他的心思,就主動把他等待時機而採取的自保措施告訴了他。汪吉湟便忿忿然地說:“當官不為民辦事,不如回家放羊去!當公安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帶孩子!”
金安說:“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的新市委書記就要來了,我決不會像過去那樣只顧寫字了,你就放心吧。我忍辱負重幾年,雖然敗壞了公安形象,給黨和人民造成了很大損失。可我終於堅守住了這塊陣地。不然,別說市委常委,就是這個公安局長我也早丟了。那上台的就只能是那些為非作歹的人了。”
汪吉湟感到自己有些過火了,他上前握住了金安的手說:“對不起金局長,我是不該對你這樣說話。”
金安說:“汪副局長你就大膽干吧,我老金從今往後就是你的堅強後盾!……”
整個晚上,他都沒有睡着。早上七點鐘,于波從省里把電話打到了他的家裏。
汪吉湟一聽電話就激動得跳下了床:“於書記,你快點回來吧,我們都等不及了,連金安局長也是。”
于波說:“稍安勿躁,要冷靜。先通過金局長、群眾反映等渠道了解、掌握情況……”
汪吉湟安靜下來了,他說:“於書記你放心吧!我遇事一定請示金局長。”
于波說,“很好。我很快就來了。”
汪吉湟這才隱約知道,金安局長只寫字不工作是出於當時的形勢所迫。由此看來,這新城的公安局局長怕是不好當哪!
汪吉湟打開辦公室后,就倒水擦桌子,一個人悄沒聲息地進了辦公室,跪在了汪副局長的面前:“大局長,救我女兒。”
汪吉湟忙扶起了跪在面前的老太太說:“大娘,有啥事你就給我說吧,我姓汪,是新來的副局長,專管案子。”
老太太被汪副局長扶到了沙發上,眼淚就流下來。她說:“我知道你,汪局長,我娘家在湯縣,你是個好局長,我才偷偷來給你說這事兒的。我女兒病得很厲害,她是那天嚇的呀,先是糊裏糊塗,這兩天又發高燒,怎麼也退不下去。”
“你女兒叫什麼名字?”
“劉婷。”
“在哪裏受了驚嚇?”
“市郊環球別墅區西區38號她家裏。那天她從外面回來洗澡,進來了一個拿槍的男人,把槍口頂在了婷婷的腰眼上,她嚇壞了……”
“手槍還是長槍?”
“是手槍。”
“你女兒受傷了沒有?”
“沒有。只是嚇壞了。我婷婷說,讓我千萬別把這事兒說給別人。”
“受害者,還怕別人知道?她家裏還有什麼人?她丈夫是幹什麼的?能買起別墅一定是很有錢的人。”
老人說:“就她,她,一個人。”
一個人?汪吉湟似乎明白了什麼。
……
送走劉母后,汪吉湟敲開了金安局長的辦公室。見金局長正在收拾條幅、墨寶,想起了“公安局長賣字畫”的傳言。他笑着說:“怎麼,金局長,你還要去賣字畫呀?”
金安拍拍手上的灰塵,讓汪吉湟坐下來說:“這兩年寫字,還真寫上癮了呢。不過,從今往後,怕沒有時間寫字了。我想好了,有時間就寫幾筆沒時間就拉倒。”
汪吉湟把劉婷母親反映的情況說了一遍。金安說:“又是持槍?三年前於書記抓過的那個持槍傷人案,一傷好幾個,傷者都不報案,這個劉婷也不想報案。這說明罪犯跟三年前發生的案子很可能是一個人。另外,這個劉婷是幹什麼的?別墅區都是富人住的地方,這要弄清楚……”
汪吉湟說:“金局長,我初來乍到,對好些情況不了解,你應該把知道的情況告訴我。”
“吉湟,”金局長壓低聲音說:“我可以告訴你,刑警支隊長辛銀很可能與罪犯有緊密的聯繫,聽楊書記說,有人舉報辛銀和吳旺發是拜把子兄弟。這吳旺發你總該聽說過吧,外號‘神槍吳大俠’。而三年前於書記就斷定此人是那個持槍傷人、入室強姦犯。弄得不好,發生在前天的入室強姦案還是這人乾的。”
汪吉湟渾身熱血沸騰起來了,他強壓住怒火說:“就讓這個十惡不赦的罪犯繼續逍遙法外?”
“吉湟呀,問題不是一句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可以這麼講,新城的執法環境太差,甚至可以說是十分複雜的。為什麼暴力犯罪到了明目張胆的地步,而且有些案子如三年前的持槍傷人案看得見卻摸不着、破不了呢?一句話,罪犯跟官商勾結,他們有官商庇護,所以你就破不了案。”
汪吉湟說:“確切地說,環球集團、呂黃秋,還有我們黨內的某些……”
金局長打斷了汪吉湟的話說:“說話要注意,公安局裏有他們的狗。另外,新城的犯罪很有特點,罪犯為什麼敢肆無忌憚呢,我感覺他們的政治背景與經濟實力是非常非常大的。雖然我倆的處境可能會很艱難,可是有新市委領導的支持,我們會最終抓住罪犯,最終一網打盡這些惡棍、魔頭!”
汪吉湟立刻感到自己肩上的擔子非常非常沉重,他把金局長桌上的煙打開,抽出了一支點燃,狠狠地吸了一口……
1999年5月22日9時30分。晴天。
省城于波家裏,來自醫院的電話
于波在賓館陪程忠吃早餐時,夫人梁艷芳硬是把于波叫回家裏。于波本來要陪程忠去省財政廳的。程忠說,你不能去,我也不去。讓梁局長和小於去,就說程市長醉得還沒有醒來,於書記正陪着吶。于波說,怕冉處長出難題。程忠說,你放心回家幫弟妹拾掇行裝吧。這種事我見得多了,陳副廳長等的就是這個效果,我們就背個不能喝的名聲,只要人家把款撥下來就成。于波同意了。
于波回到家裏,女兒於妮也在家裏,他說:“小妮,你咋在家裏?”
於妮跑過來調皮地說:“今天是星期六,我老爸把雙休也忙忘了。”
于波說:“我還正想和你媽去學校看你哩,你倒來了。”於妮的情緒立刻一落千丈,撅起小嘴給父親調了個脊背。
媽媽說:“小妮呀,你是大學生,該理解爸爸了,這是工作調動,由不了你爸爸。”
于波扳過小妮的肩頭說:“是呀是呀,誰讓你爸爸是黨的領導幹部呢。要不這樣,今天我和媽媽陪你去西部公園玩,怎麼樣?”
於妮立刻破涕為笑:“媽媽,我們快去呀。”
媽媽為難地說:“要收拾這麼多東西……”
於妮跑過來抱住了媽媽的胳膊說:“媽媽,臨走前就陪我一次吧。”
媽媽說:“好好好!爸爸媽媽陪你去。”說完就和于波換衣服。
電話鈴響了。於妮望望爸媽,怕是打來找爸爸的。爸爸看出了女兒的心事,說:“你就說爸爸不在。”
於妮這才拿起了電話:“喂,什麼?我爺爺病了?在……省人民醫院,內科。好好,爸爸!爺爺病了,接電話!”
于波拿起了電話,是弟媳婦丁香打來的。丁香說:“哥,快來醫院吧,爸爸得了腦溢血,由於耽誤了時間,很可能要癱瘓……”
于波放下電話說:“艷芳,快拿上錢,我們去醫院。”
要出門時,于波的同學、省委政研室副主任黃儀進來了:“喲,老同學,打扮這麼帥去上任呀?”
于波就把陪小妮準備上公園,父親病了的事說了。黃儀說:“那我們快去醫院吧。”
他們很快打的趕到了省人民醫院內科,父親正在輸液,母親在旁落淚,弟媳婦丁香在勸說著。
丁香見於波在門外張望,說:“媽,哥嫂來了。”說著就起身迎他們進來,他們撲到床邊看父親,見父親的嘴已經歪了,還流着口水。
于波問:“媽,大夫呢?”
媽說:“他們走了。他們說,你爸怕是站不起來了。”說著又哭了起來。
艷芳和於妮忙勸說著老人,于波、黃儀出去找醫生去了。
母親說:“艷芳,你們就要走了,丁香要上班,不上班你弟上學的學費就成問題了,這病又是要人端屎倒尿的病,我一個老婆子家,連他的身也翻不動呀。”梁艷芳長嘆了一口氣,默默地低下了頭。於妮的眼淚也掉下來了。
見於波、黃儀進來了,於妮問:“我爺爺的病能好嗎?”
于波怪媽媽道:“昨天晚上摔倒時你咋不給我們打電話呢?”
媽媽說:“他喝了幾杯酒,我想可能是喝多了,就叫丁香過來把他扶到了床上。給你打電話,你陪客人吃飯去了,我沒驚動你。到你爸說他的半啦身子動不了才打120急救電話的,可已經晚了。”
于波唉了一聲說:“這下問題大了,沒有三兩月的時間是恢復不過來的。”
黃儀說:“你也別太着急,或許吉人天相,會平安無事的。”于波又嘆了口氣說:“但願如此吧。”
過了一會兒,母親說:“小波,你能不能不去新城?”
于波面對媽媽期待的目光,不忍心說出這個不字。
黃儀接上說:“有個話不知能不能說?”
于波說:“咱們誰跟誰呀,有啥不能說的。”
黃儀說:“你們千萬不能給人講。聽省委傳出的話,說你去新城是馬副書記的一個陰謀。過兩年陳書記就要退下來了,馬書記的年齡又大了一些,他怕省紀委書記司馬克一退休,你就上來了。你當上省紀委書記,就是副省級幹部了,何況陳書記又特別器重你,這樣一來,你就是馬副書記當省委書記最大的障礙。因此,你必須得下去,你去新城最少也得三年幹完一屆吧,到時他已經是省委書記了,調你來省里對他已經構不成任何威脅了。”
這?于波不敢相信黃儀的話,他推過黃儀遞過來的煙說:“可能是謠傳吧?”
黃儀說:“即使是謠傳人家也分析得合情合理呀,司馬書記五十九歲半了,今年年底就要退下去了,除了你誰來接替省紀委書記。所以,我想伯父生病住院倒是一個契機,我建議你採納伯母的意見,別去新城了。”
于波還是不說話,只是靜靜的聽着,分析着。黃儀接著說:“再說,新城可是個是非窩子,社會治安糟糕透頂,還有一個農民企業家一手遮天,你去了怕是沒有好果子吃呀。我今天找你就是勸你打退堂鼓的。正好,伯父又病了,這簡直是老天在助你呀!你就聽上老同學的一句勸吧。”
于波不得不在心底承認黃儀的分析是最有說服力的。可是他去新城的動機在一定程度上來說是自願的。呂黃秋一手遮天,難道他于波不知道嗎?那個持槍傷人、入室強姦、十惡不赦的惡魔不就是有呂黃秋庇護才逍遙法外嗎?這個時候,可真成了艱難的選擇了。如果自己提出來不去新城,陳書記會體諒他的,可是一個男子漢大丈夫,一個共產黨的幹部,你就能眼睜睜地看着新城的這幫惡人無法無天嗎?三年前,不就是這幫傢伙逼你出來的嗎?程忠、金安這些想干點事而不得不忍辱負重的幹部為了這一天容易嗎?我應該去,為了這些想干工作的人們!為了省委的重託,為了制服這些惡魔,為了新城蒙冤受屈的人們,為了……我于波必須得去,哪怕是刀山火海,也該去闖一闖!這個時候,他才想到帶妻子去新城是個錯誤,就讓她陪媽媽伺候父親吧!
“怎樣?”黃儀推他了。
于波說:“我必須去新城!”
黃儀無奈地搖了搖頭。
老母親說:“你爸爸怎麼辦,誰伺候他?”
于波說:“讓艷芳陪你伺候爸爸吧。”
於妮說:“爸,你可真像個共產黨員了!”
“怎麼?”于波問:“爸爸如果留在省城就不是共產黨員了?”
“至少不是優秀的共產黨員!”於妮自豪地說。
黃儀又一次無奈地搖了搖頭:“于波呀,你還是那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于波呀。”
1999年5月22日10時10分。多雲。
新城市郊環球別墅區東區20號吳旺發家,呂峰求吳旺發給他做主
市郊環球別墅區分兩個區,東區在大馬路以東。這裏的別墅都是琉璃瓦鋪頂、瓷磚貼面,室內裝飾也很豪華。這裏住的都是環球集團的高級管理人員,從董事長呂黃秋、總裁錢虎到重點二級單位的老總,如呂黃秋的乾兒子、環球建築公司總經理呂峰、環球保安部總經理呂興環也住在東區。呂興環不姓呂,姓吳,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神槍吳大俠”———吳旺發。
吳旺發自從三年前投靠呂黃秋出任保安部總經理后,果真是如虎添翼、八面威風呀。出入有小轎車,進別墅有小姐陪。為了安全起見,呂黃秋給他改名為呂興環。呂者跟呂黃秋系一家人也,興環者意為振興環球集團也。和過去不同的是,但凡有突發性事件要他擺平時,他都喬裝打扮成了不像吳旺發的吳旺發,真的吳旺髮長個娃娃臉,小眉小眼,一米八的個頭。而裝扮后的吳旺發除個頭和眉眼外,一臉大絡腮鬍子,令人望而生畏。他們之所以要把吳旺發換成另一個吳旺發,就是想混淆視聽,迷惑公安人員,讓公安永遠也找不到那個大鬍子的吳旺發。
昨晚打了一夜麻將的呂興環,正摟着環球大酒店的一個三陪小姐睡覺,門鈴響了。
呂興環拿起話筒問:“誰呀?”
聽筒里傳來了呂峰的聲音:“是我,呂哥!我是呂峰。”
呂興環一聽是少爺來了,一把推開三陪小姐,翻身套上衣褲,下樓給呂峰打開了門。呂興環說,想不到是呂總來了,快請進。
呂峰見呂興環那樣子,就知道一晚上沒睡覺,說:“不好意思,打攪你睡覺了。”
呂興環說:“哎,你可別這樣說,咱們雖說是鄰居,你也是輕易不來我這的,今天來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兩人說笑着到了客廳,那小姐給客人端來了冰鎮西瓜水,呂峰見怪不怪,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說:“我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兄弟我有事相求。”
呂興環說:“你說,有哥我在,啥事都給你擺平了。”
呂峰看看小姐又看看呂興環,呂興環對小姐說:“你先回去,等我的傳呼。”
等那小姐走後,呂峰說:“呂哥,是這麼回事。”
呂峰在秦遠鄉承包了一個工程,就是國家投資的重點工程糧食儲備庫。沒想到合同剛簽完,半路上殺出了個程咬金。在地戶秦遠建築公司經理秦小偉活動通了書記鄉長,硬是要呂峰把工程讓給秦小偉,理由是,你不讓,我秦遠鄉地盤上就不准你建糧庫。這呂峰自然是不答應,一來這到手的鴨子說啥也不能讓飛掉,二來這環球建築公司的名聲可就不好聽了。
道明原委后,呂峰說:“呂哥,說實話,這個工程不承包也就罷了,我也不少那幾個錢,可我不能咽下這口氣呀,這幫鄉巴佬,真他媽的目中無人。吳哥幫小弟一把吧。”
呂興環說:“給呂總說一聲,我就去辦。”
呂峰說:“老爺子正為海關沒收的兩百萬美元鬧心哩,他倒不在乎這麼幾個錢,可海關那幫人硬是把這事弄得沸沸揚揚,讓老爺子臉上無光,你就別告訴他了,他煩着呢。”
呂興環說:“好吧,我就帶人去找這個秦小偉,先禮後兵,他要再不爭這個工程也就算了,他要是有眼不識泰山,我就給他點顏色瞧瞧。”
說完,呂興環就進衛生間裝扮成了大鬍子的模樣,又用手機通知了幾個弟兄,讓他們速速裝扮好在東門橋頭等待。呂興環出門也不開車打了個的到了東門橋頭,他見六個弟兄已候在了橋邊,就又叫了一輛的,七人分乘兩輛車,直奔秦遠鄉而來。
秦小偉正在建糧庫選的地址轉悠,聽說城裏來人要找他談談,感覺到和承包工程有關。突然他想起鄉長說過,這環球建築公司是市裡有背景的公司,又是呂黃秋的下屬公司。他嚇了一跳,忙跑進了路邊一個飯館。他讓手下人去應付城裏來的人,便急急給公司打了個電話,他讓副經理馬上帶十幾二十個小夥子到建糧庫的地方來。公司離糧庫不遠,不到一里地,二十分鐘不到,大卡車拉來了建築公司的二十多個小夥子。秦小偉這才大搖大擺從飯館裏出來走到了自己的小轎車邊。他讓手下人叫城裏人過來,在這裏談。呂興環七人下車走了過來,一半人見秦小偉後邊站着這麼多的棒小夥子,心裏就有點打鼓。呂興環說:“怕什麼,有我哩!”說完。大大咧咧走到了離秦小偉兩步遠的地方。秦小偉說:“這位大哥,你們找我有啥事?”呂興環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就這個工程,我勸你別再插手了。”秦小偉仗着人多,一聽果然是工程就火了:“笑話!老子憑什麼讓給你?”這呂興環平時霸道慣了,見秦小偉出言不遜,唰的一下掏出了手槍,用手槍指着秦小偉的鼻子說:“憑老子是神槍吳大俠!”
秦小偉一驚,但馬上又意識到聽說吳旺發是白臉,這是個大鬍子,一轉念,不能讓他嚇唬住,身後這麼多人,就是真的吳旺發也是不敢開槍的。他說:“你也打聽打聽我姓秦的,我怕過誰呀?”身後的民工們紛紛附和:對呀,我們秦總還怕你那個假玩意兒?還有人說,打這個王八蛋,就有人拿着杴把、鋼釺子衝過來了。呂興環“叭叭叭”就是三槍,一槍打倒了秦小偉,兩槍打倒了兩個農民工。嚇得後面的人停住了腳步。呂興環手提着冒煙的槍命令身後的人,快撤!他後退了十幾步,見沒有人追過來,便掉頭跑到了出租車前。七個人都上了車,一聲快走,兩輛車飛快地跑了。
1999年5月22日12時。多雲間陰。
新城環球大廈總裁錢虎辦公室,電話里呂黃秋的訓斥
錢虎嘴叼着雪茄,在木頭地板上來回踱着步。踱了十幾個來回時,他開口了:“你們捅了大漏子了!你們應該知道,湯縣的汪吉湟已經上任了,三年前那個公安局長於波又成了市委書記。在這種情況下,你們還敢開槍傷人?嗯?”
呂興環、吳奇、二旦子、張二垂着手,站在錢虎的對面,低着頭不說話。
錢虎走過去按下了聲控電話的鈕,傳來了呂黃秋氣呼呼的聲音:“他們來了嗎?”
錢虎說:“來了,正在我辦公室呢。”
呂黃秋問:“呂興環!你們往前站!我問你,誰讓你們出去的?啊?你們長着幾個腦袋?三年前,于波就盯上了你,興環,你太讓我失望了。”
呂興環服氣地、低眉順眼地說:“呂總,我對不起你,這事怪我,你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決不拖累你,決不拖累公司。”
二旦子接上說:“呂總,那個秦小偉也他媽的太狂了,他簡直就沒有把你和環球集團看在眼裏,所以,呂哥一氣之下、一氣之下才、才開的槍。”
不管怎麼說,呂黃秋的氣明顯消了:“你們這事弄得太大太大了,汪吉湟是幹啥的?是全國優秀公安局的局長!于波是幹啥的,他是我呂黃秋的剋星!在這種情況下,你們還敢出去動手?動手的時機還沒有到嘛!”
呂興環說:“呂總,你放心吧,如用得着呂興環,上刀山下火海,我眉都不皺一下。真讓于波盯上我了,我也不會讓他好活!”
呂黃秋說:“興環,別說這些了,不管是誰一個,他要跟我姓呂的斗,那隻能是雞蛋碰石頭。說實話,在新城這地方,跟我斗的人還沒有出世哩。你馬上做幾件事,第一暗中派人去看一看,死人沒。如死了人就有麻煩。第二,給公安局說一聲,讓他注意新來的那個副局長的動向。以上兩件事,你們要隨時給錢總彙報。第三件事,你們也放心,你們的行動雖然欠妥,但動機還是為了環球。事情既然已經出了,就沉住氣,別慌張,有環球在、有我在,塌不了天的。別說是汪吉湟,就是于波,也動不了你們一根毫毛。”
呂興環激動得流下了淚,他說:“呂總,你是我呂興環的再生父母,我們惹下了天大的禍,你不但沒有怪罪,還這樣替我們打算,我們永遠忘不了你的恩情。”
呂黃秋說:“都是一家人,別說這些了,還有些事情讓錢總給你們說吧。好了,再見。”
錢虎請他們坐在了沙發上。錢虎說:“二旦子的事情你給我講過,怎麼樣,二旦子,你腿上的傷?”
二旦子說:“我興環哥手下留情,兩槍都沒傷着骨頭,這不,早好利索了。我們真是不打不相識,那次傷好了后,我就投奔了興環哥。”
錢虎問興環:“這兩位兄弟?”
“噢,”呂興環說:“錢總,我倒忘了給你介紹,這張二你還給幫過忙呢。他犯殺人罪被判了無期……”
錢虎說:“是我打電話給監獄長章明的,他三次給你減刑你才出來的,對吧?”
張二忙說:“對、對、對,錢總,我還沒有當面來謝你哩。”錢總說:“已經有人謝過我了。現在又是一家人了,還客氣啥。”
呂興環又介紹吳奇說:“這位你不知道的,他叫吳奇,搶過銀行,殺過公安,在當地呆不住了才投奔呂總來的,是呂總引薦給我的。”錢虎說好像見過他的通緝令,叫李五奇,對吧?
吳奇說:“錢總好眼力,一點也沒有錯。”
錢虎開始交待“工作”了,他拿出筆記本給四個亡命之徒如此這般說著……
1999年5月22日14時。多雲間陰。
新城市公安局,汪吉湟辦公室兼卧室里,遲到了的報案電話
汪吉湟正在卧室里躺着,想着上午市委金秘書長與他的談話。金璽說:“汪局長,你從一個回鄉知識青年到養羊專業戶,從科技副鎮長到鎮長,又從縣公安局長、縣委常委到市公安局副局長,可以說是一步一個腳印。你雖然沒上過警校,可你的政治素質與公安業務素質是非常非常強的。為了進一步提高你的政治業務素質,當然也是為了擔重擔子,你看金局長提拔是遲早的事。所以,經市委研究,決定派你去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深造一年,結業按大專學歷對待。這是組織對你的信任,也是你自己工作做得好的結果。希望你不要辜負組織的信任和希望,早日學成歸來,為新城市的公安工作貢獻力量。”
汪吉湟馬上想起了在湯縣任公安局長時也有過這樣一次機會,可由於那時湯縣的社會治安狀況太差,就沒有去。這些年,他時刻想着再有一次上學深造的機會。尤其是參加公安工作會議和與下屬談工作時,他就感到自己是一個不稱職的公安局長,人家已介紹首先是哪所警校畢業的,哪所公安大學的高材生。而自己呢?高中畢業,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可是,這次機會來得是時候嗎?程忠副市長和還未到任的于波於書記都把破案、改變新城市社會治安狀況的重任交給了他汪吉湟,他汪吉湟能在這個時候離開嗎?還有,市委剛提拔他任市公安局副局長,還沒有開始工作,就派自己去上學,有什麼背景沒有?程副市長他們知道嗎?想到這裏,汪吉湟說:“謝謝市委對我的信任和關懷,這上公安大學,實際上是我夢寐以求的事情啊,我,我還得、得考慮一下。”汪吉湟本想說我還得請示一下金局長和程副市長,但話
到嘴邊又變成了“考慮一下”。他不得不這樣說,他隱約知道,這金秘書長好像是祁副書記的人。
金璽說:“那好、那好,你考慮一下也好,但要儘快給市委一個答覆,噢,還有金局長那裏我馬上給他打電話……”
汪吉湟想,下午兩點半已上班,他就給金局長說一說,金局長咋看這個事兒,然後給程副市長通通氣再說。
電話鈴響了。他拿起話筒喂了一聲。對方講是秦遠鄉派出所,秦遠鄉發生槍擊案,一死兩傷。
“什麼?”汪吉湟一下子從床上彈了起來,他大聲問:“你再說一遍!”沒錯,對方清清楚楚告訴他,上午十一點左右,發生了一死兩傷槍擊案。汪吉湟努力壓抑着怒火,說:“所長同志,你注意保護現場,我們立刻趕到。”正說著,辛銀進來了。
汪吉湟掛上電話后,辛銀說:“秦遠鄉的事你知道了?”
汪吉湟點點頭說:“快通知技術科派兩個法醫,你帶幾個人,我們一塊兒去秦遠。”
辛銀說:“我去不了,下午要陪省廳王處長去開發區。”
汪吉湟說:“你去吧,你通知技術科,派幾個人,我去。”辛銀答應了一聲去了。
汪吉湟聽完秦遠派出所長的詳細介紹后,問:“你咋這麼肯定是環球建築公司的人乾的?”所長說:“這幫人一來就說讓秦小偉把工程讓出去別再爭了,說這話的除了呂峰的人不會是另外一家建築公司,這是一。第二,高個子、大鬍子自稱是‘神槍吳大俠’,但據我們知道吳旺發是小白臉,根本沒有鬍子。他又自報家門,他就是吳旺發,從這一點上看,又不像是呂峰的人。另外,大鬍子身後有一個叫二旦子的秦小偉他認識,這人曾為他們建築公司討過債。”
二旦子?汪吉湟一下子想起了三年前那起持槍傷人案的記錄中記載,被槍擊的人中間就有一個叫二旦子的,如果高個子就是吳旺發的話,定是呂峰的人無疑,可挨打者怎麼又和打人者站到一起了呢?汪吉湟說,現在的關鍵是要鬧清楚這個大鬍子是不是吳旺發,只有抓住了二旦子,一切都會明白的。
技術科的法醫殷副科長走進了飯館,他彙報說:“死者叫王和,系秦小偉下面一個建築隊的瓦工,胸部被擊中;秦小偉和另一個農民工分別被擊中了肩部和大腿,三枚彈頭均已取出,罪犯所持的是殺傷力極強、命中率極高的‘五四’式手槍。”
“五四式”?汪吉湟興奮地說:“三年前那起持槍傷人案的記錄中,吳旺發所持的也是‘五四式’手槍。看來高個子必是吳旺發無疑,至於大鬍子很可能是化妝的結果。殷科長,你們要儘快把彈殼找到。”
這時候,汪吉湟似乎對呈旺發的蹤跡了如指掌了。三年前“神槍吳大俠”出名后,呂黃秋就把這個亡命徒搜羅到了環球公司,這次呂峰的工程面臨被別人搶走的情況下,呂黃秋便派出吳旺發行兇殺人。原來這名聲顯赫的大企業家是這樣發家的。
汪吉湟回局裏給金安彙報完整個案情后,把自己的這個想法也告訴了金局長。
金安說:“三年前于波局長也斷定吳旺發作案后就投靠到了呂黃秋的門下。看來,這案子的名堂還不少呢。”
汪吉湟說:“金局長,我想,很可能這持槍傷人、入室強姦、開發區爆炸等案和今天的持槍殺人案都是吳旺發為首的犯罪團伙所為。如果以今天的槍殺案為線索,這些案子不難破獲。我建議:立即逮捕吳旺發和二旦子!”
“怎麼?”金局長笑了:“你不去上中國人民公安大學了?”
“上什麼上?”汪吉湟說:“這罪犯都敢公然與法律對抗了,我還能去心安理得地上學?”
金安說:“好樣的,這就是我所了解的汪吉湟。不過……”
“不過什麼?”
“程副市長有交待,說於書記要親自部署以前的幾起案子。”金安壓低聲音說:“我們內部有姦細,程市長的意思是我們拿出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等於書記來后給新市委詳細彙報一次……”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金局長聽出是辛銀來了,就故意說:“汪副局長,你還年輕嘛,市委讓你去北京深造,你應該高高興興去才對,可你又不想去,這不是辜負了市委嗎?”
辛銀等金安說完了,彙報說:“省廳王處長要去秦遠鄉,看你們哪個領導去?”
金安說:“辛支隊代勞一下吧,我有點不舒服,汪副局長不想去上學,我得做做他的工作,還是你代表我吧。”辛銀答應着出去了。
見辛銀下樓了,汪吉湟問:“金局長,這人不可靠?”
金安說:“豈止是不可靠,據說他和吳旺發是拜把子。……你說得好聽,這次你怎麼到市局了?就是有人想提他當副局長,楊書記不同意才推薦了你,常委們一致同意調你來的。”
汪吉湟說:“這麼複雜?”
“豈止是複雜,簡直是敵我雙方的兩軍對壘!”
“金局長,看來我們面臨的不僅是複雜和艱難,而且還面臨隨時下台和被人暗算的可能性。”
“所以,我們任重而道遠。為了大局,我們在某些問題上還要學會忍耐。”
“金局長,我懂了,等於書記上任了,我們把一個萬全之策拿出來向新市委彙報,然後全面行動。”
“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