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節

第04節

4

令狐安到常委會議室的時候,比其他人晚了五分鐘。這個時間是合適的。他是一把手書記,也是常委會議的主持人,他沒有理由先到會議室。他進門時,手機響了一下。他沒接,而是直接走到自己的座位。會議桌是長條形的,他一個人坐在南頭,面對着門。常委們分列兩邊。常委們坐位子是很有講究的,沒有誰安排,都嚴格地按照排名順序,一一對應着。中國官場上,排名學是一門高深的學問。從古到今,從來都不乏因為排名而傷和氣鬧情緒的人。常委們的排名更是重要,誰在前面,誰在後面,其實就是告訴大家誰先進的班子,誰的資歷更老一些。在沒有特殊的情況下,組織上用人是會考慮到誰先誰后的。當然,現在有些不同了。用人不拘一格,就部分地打破了單純以資歷論的圈子。可是,資歷畢竟還是資歷。一個官員,在同一個級別的圈子混得時間長久,往往就是這個官員最過硬的資本。即使你後來升了,比我官大了,只能表明你後來出息了;而當初,你還得老老實實地排在我的後面。官場是講究法則的,法則就是規矩。沒有規矩,豈能成方圓?

縣委副書記、縣長葉遠水因病請假,但他的位置依然留着,在令狐安的左首。縣委副書記王楓坐在右首。然後是常務副縣長鮑書潮,政法委書記秦鐘山,紀委書記陸向平,組織部長黎民,宣傳部長劉蒼,黨辦主任方靈。本來湖東縣委常委班子是十一個人,上半年調走了一個縣委副書記,人武部政委又到北京學習去了,現在參加會議的成了八個人。令狐安掃了大家一眼,又低頭喝了口茶,才開了口:“下午召開一個臨時的縣委常委會,大家都清楚,昨天的雪下得很大,是多年不遇的大雪。全縣不少地方受了災。大家也都在組織抗雪災。下午,就是要就下一步工作作些研究和佈置。馬上省里有關新聞媒體也要過來,有的記者已經在一線採訪了。我們也要高度重視。另外一個議題就是討論下礦業改革。現在先進行第一個議題。”

令狐安話剛落音,手機又響了,這回,他看了下,一個熟悉的號碼蹦了出來。他趕緊抓住,似乎要努力地使手機鈴聲小下去,以免讓更多的人聽到。他按了下接聽鍵,卻並沒有接,而是握着手機出了會議室。到了走廊上,他才問道:“有事嗎?我正在開會。”

“是有事。”柳櫻桃也在壓着聲音。

“啊,說吧!我在開會,不過現在出來了。”

“我剛剛到紀委那邊,聽說下周二李書記要到湖東,好像是對你……”柳櫻桃停了下,繼續道:“我上午在市委大院裏看見葉遠水了。”

葉遠水?這倒把令狐安嚇了一跳。葉遠水不是在醫院住院嗎?他連下午的常委會都請假了,怎麼會出現在南州市委的大院裏呢?令狐安又問了句:“是他?知道什麼事嗎?”

“好像到南書記那兒去了。”

“啊。好,我知道了。我要開會了。”

“你要保重啊!”柳櫻桃叮囑了句。

令狐安收了線,在走廊上站了兩分鐘。這一會兒,他腦子裏有點亂。葉遠水到市委找南明一了?這……難道他稱病是假,在背後組織是真?不會吧,不會。令狐安想就是自己跟葉遠水關係搞到現在這個地步,也還不至於讓葉遠水公開地跳出來告自己吧?

回到會議室,王楓正在就抗雪問題發言。令狐安還在想着柳櫻桃的話。柳櫻桃是市委辦的機要科副科長,人長得小巧,活像只櫻桃。令狐安在辦公室時,柳櫻桃還是個姑娘家,不知怎麼的,她就看上了令狐安,並且大膽熾烈地主動展開了進攻。但令狐安沒有回應。令狐安在男女問題上一貫以為:辦公室戀情是最危險的戀情。何況柳櫻桃也並不是他喜歡的那種女性。他喜歡幹練知性的女子,而柳櫻桃恰恰是嬌柔依人型的。在辦公室五年,他一直將柳櫻桃當作小妹妹一樣地看待,柳櫻桃也認同了。就是她結婚之後,兩個人還是經常短訊往還。柳櫻桃也真的把令狐安看做了大哥,對市裡關於令狐安的一些評論,也是特別地關注。上周,令狐安回南州,柳櫻桃請他喝茶。兩個人就談到湖東的幹部問題。本來,令狐安是不想談的,柳櫻桃卻堅持要問。令狐安想:在市委大院裏,有這麼一個可靠的人來通報些信息,也是好事。何況真正重要的信息,像柳櫻桃這樣的機要科長是最容易知道的。女人長於打聽,被打聽的人也基本不加防範。也正因此,令狐安是絕不在肖柏枝面前提到人事和其他重要信息的。很多幹部修築一生的堡壘,最後都是在女人面前被攻破的啊!

葉遠水為什麼去找南明一呢?

難道……

常委們一個接着一個地就抗雪議題,發表了意見。意見大同小異。令狐安最後作了總結:“兩點,一、全縣上下迅速行動,組織抗雪救災。常委們和縣級領導要按照分工聯繫,開展紮實有效的工作。要保證不再死人。二、由宣傳部劉蒼部長負責,開展抗雪救災宣傳活動。要多角度、全方位、深層次地反映湖東人民抗雪救災的行動與信心。”令狐安的總結乾淨有力,這也便於會議記錄。

外面又開始下雪了,陸向平拿着手機進來,道:“唉,雪又下了,而且不小。”

“今年的雪來得太早了,很多作物都……”秦鐘山點了支煙,看了眼令狐安,然後出門抽煙去了。

常委會議室的牆壁上貼着禁煙標誌,而湖東縣的十一個常委中,有一半以上是煙槍。其中葉遠水、秦鐘山、黎民都是每天兩包煙以上的主子。讓他們看着禁煙標誌,堅持半小時不抽煙可以,但讓他們一直堅持着,就難了。特別是在湖東本縣開會,議題中間的間隙,往往就成了大家抽煙過癮的時候。抽煙的人也不在會議室里抽,而是到走廊上。一支抽了不解癮,有時還得一口氣抽上兩支。抽煙的同時,少不得互相瞅瞅對方的煙是什麼牌子。中華是大通道,更多的時候,這些常委拿出來的煙,可能是全國各地不同地方的名煙。比如極品的蘇煙,比如極品的小熊貓,或者是極品的泰山。一年下來,常委會最少也得開上十幾次之多,抽煙的常委們聚到一起,能讓所有人的煙都在一個牌子上的可能,幾乎沒有。令狐安基本不抽煙,但是興緻所至,偶爾也點上一支。煙氣是從口裏吐出來,而不是從鼻子裏。這在正經抽煙的人看來,是在糟蹋煙,至少叫“不專業”。因此,平時,大家也不大遞煙給令狐書記。而在十一個常委中,其實還藏着一個最隱秘的抽煙者——方靈。不過,方靈抽煙是講究場合的。超過三個人以上,她是不會抽煙的。往往是,她一個人在辦公室的時候,事情做得順,心裏愜意,來上一支。或者是事情太煩了,心裏亂,也來上一支。女人抽煙的姿勢是很優雅的,有學者認為:女性抽煙是內心解放的一種標誌,這表達了一個女人對權力與征服的渴望。方靈抽煙應該也是。作為縣委常委中唯一的女性,年方三十七歲的方靈,是湖東政壇最容易引起話題的人物。本來,女性當官,在男權為主的環境裏,就有些閃眼。何況方靈在眾多女性官員中,還有更大的不同。她是個獨身主義者,而且旗幟鮮明,從不避諱。方靈並不是湖東人,她是地道的省城人。大學畢業后,留在高校,幹了幾年團幹部。然後主動要求到地方上工作,先後擔任過湖東縣城關鎮的副鎮長、副書記,鎮長、縣婦聯主席,三年前,黨委換屆時,成為最年輕的縣委常委、黨辦主任。她的位置與其他的一些女幹部不同。政府班子中,也有一位女幹部,副縣長左勝男,但她是黨外幹部。民間稱之為“無知少女”,細解起來就是:無黨派人士、知識分子、年輕幹部、女同志。黨外幹部在工作中,或多或少與黨內幹部還是有區別的。尊重是一種禮節,黨內的紀律是一種榮譽。而且,黨外幹部將來的使用也是套路化的。政府幹滿了屆,到人大。特別出色的,也可能到上一級人大。但方靈就不同了。依她現在的勢頭,她很快會幹到正處,然後是副廳,甚至是正廳。令狐安心裏清楚,早在兩個多月前,南明一就曾向他稍稍點了一下,方靈可能很快要到市婦聯任主席。方靈的工作能力和水平,令狐安是認可的。關鍵是作為一個堅持獨身主義的女常委,她幾乎沒有緋聞。跟所有人接觸,她都是等距離的。你根本不可能太靠近她,恰到好處,遊刃有餘。既顯示了一個知識女性的優雅,又體現了一個官場女性的大方。

令狐安是有些喜歡方靈的。當然不是單純的男女之喜歡,而是從工作從愛護上,他喜歡。

秦鐘山和黎民過完了煙癮,拍拍手,進了會議室。令狐安將手機放到筆記本前,說:“那麼,我們開始第二個議題。礦業是湖東經濟的支柱,如何做大做強做穩礦業經濟,一直是湖東歷屆縣委縣政府的重要工作。現在,礦業每年為湖東財政提供近五個億的稅收,佔到了財政總收入的百分之八十。但是,我以為:我們的礦業經濟還是沒有充分地做好做透。比如我們礦業開發的機制就不活,礦業發展的後勁就不足,礦業企業嚴重分散,沒有形成一致對外的集約化格局。因此,我想今天我們在常委會上,先就礦業經濟的現狀作一些理性的分析,然後就下一步礦業改革,進行必要的務虛。”

令狐安說完,朝常委們一一看了看。王楓正在筆記本上記着什麼,鮑書潮眼睛望着天花板,陸向平低頭似乎在找東西。令狐安喝了口水。礦業改革這是個大主題,對於湖東來說,官場最大的話題就是礦業。幾乎每次縣委常委會都會涉及礦業,要麼是礦山安全,要麼是礦業稅收,或者就是礦業改制。礦業滲透到了湖東政治的每一個層面,也滲透到了湖東大大小小的官員們的心裏頭。礦業改革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甚至比政府機構改革還要頻繁。然而,每一次改革,都會不同程度地留下些意想不到的新問題。四年前,礦業經濟的主要決策權從政府移到了縣委,這算是湖東礦業改革中最具有實質意義的一次。令狐安在將決策權悄然拿到縣委后,對礦業也實行了改革,調整和合併了一些產能過小條件簡陋的個體礦,這樣就產生了像吉大礦業、永恆礦業等大礦。但隨着形勢的發展,這些相對較大的礦山,逐漸暴露出了泥腿子上岸后的先天不足:礦山的投入越來越少,短期行為越來越明顯。同時,隨着他們跟官場的關係越來越緊密,對縣委決策執行的力度也在一步步地削弱。而更為重要的,是令狐安現在必須從湖東最大的經濟體開始動手,只有這樣,才能出政績,才能有影響。

王楓將筆記本合上,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又用眼角向上挑了挑,道:“礦業改革是個老問題了,也是個實際問題。我們不是沒有改革過,而是改革得不夠深入。”他停了下,顯然是在觀察令狐安的臉色。在縣委班子裏,王楓作為專職的副書記,與令狐安走得較近。他分管經濟和組織工作,是縣委班子中的鷹派人物。令狐安剛到湖東時,王楓是常務副縣長,他的老岳父是令狐安的老領導,縣委換屆時,令狐安就提名王楓任副書記,為此在縣委班子裏,引起了不小的爭議。但爭議歸爭議,結果還是令狐安說了算。王楓當副書記后,自然心存着一份對令狐安的感激。不過這個人沉得住,底氣深。他很少在公開場合表達對令狐安書記的態度,有時,甚至在一些小的問題上,他還公開表態,對令狐安的決策提出反對性的意見。可是在重大的問題,像礦業決策權從政府到縣委這樣的大事上,他明確地站在令狐安一邊。平時在縣委這邊,他也很少到令狐安辦公室。除非有事情要彙報,否則都是請秘書代勞。令狐安也習慣了王楓的方式,他要的不是一個把感激寫在臉上的人,而是在重要時刻支持他的人。王楓做到了。

令狐安抬起眼,很有些讚許地看了下王楓。王楓繼續道:“礦業怎麼改革?我覺得:還是要整合。甚至要引進外來資本。外來資本其實不單純是資本,而是先進的管理理念、技術和思想。礦業資源是有限的,如何變有限為無限,這是我們要做的課題。”

秦鐘山的手機響了,這手機提示音特別,是一個小孩子大聲朗誦毛主席的《沁園春》詞。領導幹部的手機,有這樣的提示音的很少。大部分人的手機,都是振動狀態。開會和調研時,手機放在桌上,一振動,先並不急着接聽,而是看看是誰。電話號碼熟悉,就接起來來。特別重要的,拿着手機到外面或者衛生間裏接。一般性的電話,則是一開口就道:“我在開會。”而且聲音有意識地壓着。領導忙啊!開會,開會!總是無休止的會議。

“啊,嗯,好!好!”秦鐘山接了電話,卻只說了三個完整的漢字。但電話里的聲音,能清晰地聽見是個女人的。鮑書潮看着笑,他知道一定又是秦鐘山的小夫人打來的。秦鐘山的前妻五六年前給秦鐘山戴了頂綠帽子后,就離家出走了。三年前,秦鐘山跟湖東賓館的服務員吳曼認識,並很快結婚了。吳曼才二十七八歲,而秦鐘山卻已經是四十八了。雖然四十八,但秦鐘山在男人中,長得算是標緻的,且有陽剛之美。這個年齡的男人正是極品,吳曼自然看得緊,每天上下午,至少都得通一次電話。有時出差,秦鐘山也把她帶着。兩個人年齡雖然差了二十歲,但往一塊兒一站,卻也還般配。

放了電話,秦鐘山好像有些抱歉地笑了笑,然後道:“王楓書記剛才說了,那我也說點意見吧。”

“總體上,我覺得現在提礦業改革,沒有必要。”秦鐘山在常委中的態度,一直是捉摸不定的,就像鐘擺,他總在令狐安和葉遠水之間徘徊。他看見令狐安的身子微微動了下,但他沒有停止講話,而是加大了點聲音:“礦業在四年前的改革后,到現在我個人的感覺是基本平穩。礦業涉及面廣,情況複雜,動輒進行改革,容易引起一系列的後續問題。包括安全問題,情緒問題,甚至會引發群體性事件。因此我想,可以將礦業改革提上議事日程,但不宜立即着手進行。這事必須穩妥,必須慎之又慎!否則……”

秦鐘山說這話,至少有兩種用意,一是礦業改革並沒有多大必要,二是礦業改革容易觸動許多人的利益,最好還是不動為好。如果按照剛才王楓副書記的建議,礦業改革的方向就是做大和引進外來資本,那麼,這又就涉及秦鐘山的利益了。吳曼的父親就是一家規模不大的礦山的老闆,整個礦也就三十個礦工,年收入一百多萬元。假若要真的改革,這樣的小礦就難以生存了。

會議室一下子靜了,現在的問題是出現了兩種方向。接下來的發言,其實就是圍繞着這兩種方向,作出適當的選擇。鮑書潮笑了聲,又清了下嗓子,他有慢性咽炎,說話前總得喝水,不然說著說著就沒了聲音。他連着喝了三四口茶水,正要開口,桌上的手機卻顫動了起來。他皺了下眉,瞥了眼,馬上拿起手機,站起來,出了門。到了走廊上,才輕聲道:“我正在開會呢。”

“我知道你在開會。”市委組織部的邢興副部長,用他一貫的厚重的嗓音道:“事情緊急。剛才天才部長回來告訴我,市裡要對湖東班子作些調整,可能也涉及你。”

“涉及我?”

“是啊,已初步決定在湖東的現有副職當中,交流一位出去到別的縣任正職。我看湖東符合條件的,也就一兩個嘛!這事你得爭取啊!”

“啊!好,好,謝謝。”鮑書潮將聲音壓得更低,問道:“這事令狐書記不知道清楚不?要不要……”

“沒有必要。明一同志現在對他不太感冒啊!”邢興停了下,說:“就這事,你繼續開會吧。”

鮑書潮的心“怦怦”地跳了兩下,他用手在胸部按了按,緩了口氣,才開門進去。大家都還在等着他發言,他坐下來,“礦業改革是件大事。總體上,我是同意改革的。”他一邊說一邊在心裏想:市裡要動湖東的班子,是不是跟葉遠水縣長有關呢?或者是跟令狐安書記有關?葉遠水最近一直在到處活動,這鮑書潮是清楚的。包括今天上午,葉遠水到市委找南明一書記,他也清楚。有時候,他甚至有一種不太光明的念頭:希望葉遠水把事情鬧得更大一些,好像這麼一鬧,他就能……當然,更多的時候,他是不太屑於葉遠水的做法的。葉遠水不斷地找令狐安的茬子,在他看來,無異於自毀長城。令狐安不走,葉遠水也當不了書記。何況葉遠水找令狐安茬子的理由就是礦業,這多少又讓人感到是權力旁落後的一種報復,或者是一種抗爭。鮑書潮對葉遠水的做法,心知肚明,卻從不發表看法。在政府班子裏,他算是與縣委最親密的,特別是與令狐安。而且,私下裏,鮑書潮有一種直覺:自己很快就會轉到縣委這邊來的。周一,他陪同令狐安接待省發改委客人,晚餐后,令狐安就曾意味深長地暗示他:縣委的班子馬上就要配齊,要做好到縣委工作的思想準備。到縣委工作?除了副書記,還能有什麼位子?

“為什麼我覺得礦業需要改革呢?首先是從政府財政上看,礦業現在的貢獻雖然很大,但與迅猛發展的財政需求來比,差距卻越來越大了。政府的壓力也越來越大。是不是礦業的貢獻已經到了最大化?我看沒有。礦業稅收的規費上繳面,也只達到了百分之六十。還有百分之四十是隱性消化了的。其次,從全國的礦業改革大趨勢看,都在走向集約化。集約化就是競爭力,連山西這樣的煤炭大省,也提出了礦業集團化的概念。集約化有利於先進技術、人才和資本的集中,也能形成優勢互補、聯動發展的新格局。這第三嘛,”鮑書潮喝了口水,將筆記本打開,似乎是望着本子,其實還是在脫稿:“第三,礦業是湖東的經濟命脈,但也潛藏着一系列的社會問題。至於是哪些問題,大家也都很清楚,我就不說了。怎樣解決這些潛藏的問題,創造一個礦業發展的更良好的環境?怎樣使礦業既是湖東經濟的命脈,又不會成為湖東的滑鐵盧。當然,我這話言重了。我只是希望!有些同志不是一直在……”鮑書潮還要說,被手機振動聲給打斷了。他只好停下來,嘴上說著:“我的意見完了。”一邊用眼盯着手機屏幕。這回是市委辦公室的周強主任,也是他大學時的同學。他拿着手機,到走廊上接了。周強說的也是邢興剛才說過的話。這世上的組織紀律啊!鮑書潮裝作不知道,用很吃驚也很意外的口氣謝了周強。

方靈也出來了,笑着道:“書潮縣長忙嘛!還是‘無機時代’好啊!”

“也是。沒個安寧。”鮑書潮笑笑。令狐安也出來了,手裏拿着手機,招呼鮑書潮,請他過來一下。兩個人進到令狐安的辦公室,鮑書潮問:“令狐書記,有……”

“啊,啊,剛才接到個電話,市裡馬上可能對湖東的人事有所調整。你有機會啊!爭取些吧。”令狐安突然轉了話題:“遠水同志今天到市裡去了吧?”

“可能是吧?不太清楚。”鮑書潮並沒感到意外。令狐安在市裡幹了那麼多年,耳目多。葉遠水一亮相市委,肯定就會有人告訴令狐安。現在整個南州市都知道,湖東的書記縣長正在擰着。確切點說,是書記將縣長給架空了。縣長正在不斷地向上級反映書記的有關問題,當然主要是民主集中制的問題,礦業的問題,還有隱隱約約的經濟問題。跟在葉遠水後面的,也有好幾個礦業的老總。雖然不比吉大礦業的於者黑和永恆礦業的熊明,但實力也是很強勁的。他們以前都是葉遠水親自培養和扶持起來的,其中有一些人,在令狐安當初對湖東礦業剛剛獲得決策權內幕還不甚明了時,也曾向令狐安請過安,包括到令狐安的住處彙報過。葉遠水畢竟是個縣長,他的反映手法,還是很光明的。他在所有領導面前,都不提令狐安的經濟問題。他提的意見都是涉及領導體制與個人作風方面的。而經濟問題,他知道:一旦蓋子打開,自然會有人往出提的。井挖好了,永遠都有向下拋石頭的人。

“我是贊成你出去的。當然就在湖東,更好!”令狐安和鮑書潮出了辦公室,進了會議室后,他讓小徐將熊明的信拿過來,道:“這是一封永恆礦業老總寫給我的信,請小徐給大家念一下。”

小徐接過信,又望了望令狐書記。他不太明白令狐書記為什麼要在常委會上宣讀這封信。這封信里,把一些潛藏的問題挑明了,讀出來,也許會有……但令狐安正在用眼看着他,他只好開始。會議室里除了小徐的聲音,其他聲音都凝住了。常委們的神情更是複雜多樣。但有一點是共同的,幾乎沒有人瞅小徐,也沒有人看令狐安。會議室里,找不出兩雙相交的視線。

信讀完了,方靈不經意地嘆了口氣,道:“這是……令狐書記,我覺得……”

“說吧。”令狐安點點頭。

方靈道:“我覺得這信在這裏讀,不太合適。我也不明白令狐書記的用意。作為一個企業家,以私人信件的名義給書記寫信,不管他寫了什麼,都無可厚非。但是讀出來就……我覺得還是……”

“我也是不想讀的。既然方靈同志說了,我也就講幾句。”令狐安心裏雖有不悅,但臉上還是掛着一絲絲笑,“讀這封信的用意十分簡單:一是想就此說明礦業經濟現在的局面的複雜,二是想告訴大家,任何情況下,一定得光明磊落。三是表明我跟湖東的礦業企業的老總們的關係,是公開而透明的。信,大家也聽了。討論就算了。小徐,將信收起來吧。另外,會議記錄上也就不要再記上這個。”

秦鐘山“哈哈”一笑,“令狐書記,這不是……既然聽了,討論討論也就無妨嘛。我覺得這是一份相當有問題的信。在領導幹部之間製造矛盾;另外,信的矛頭直指遠水同志。就我所知,遠水同志是一個相當有公心的人,他是應該不會借礦業來打擊誰的。礦業問題,作為一個縣長,一個縣領導應當正視,這沒有什麼錯誤。倒是熊明同志寫這樣的信,不知道居心何在?”

“人家也是真實地反映問題嘛!”鮑書潮回了句。

“真實地反映問題?”秦鐘山撇了撇嘴,“反映了什麼問題?是說某些領導在礦業經濟發展上有問題,還是遠水同志這種向上反映情況的做法有問題?”

“這……”鮑書潮還想說,被令狐安打斷了,“書潮同志,鐘山同志說得有一定道理。我們是要弄清楚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如果是礦業經濟有問題,那就得改革。而且,我以為:無論是誰,通過正常的渠道向上級反映問題,都是正常的,也是應該的。這表明了責任心。有責任心是好事,怕就怕沒有責任心哪!王楓同志,你說呢?”

“當然是。”王楓尷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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