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這幾天,吳衛頭疼的毛病又犯了。她把止疼片的用量加大到醫囑的一倍,仍然感到作用不大。從過去的經驗來看,她知道天要變了,而且變動的幅度還挺大。

蘇蘇最近正在談朋友,每天回來得很晚。她倒不太為女兒擔心,她了解女兒,比她潑辣能幹,而且精明。她明白女兒這一點正是沈剛遺傳的。

新房正在裝修,工程隊是金貿公司安排的,她對此一竅不通。金成對她說了幾個方案,她覺得都有道理,最後還是金成拍板定下的。

終於定下了搬家的日子。吳衛這些天非常激動,忙裏忙外收拾着。金成對她說:“新房要有新氣象,除了必要的衣物,舊箱子舊傢具,該處理的全部處理掉,也防止把蟑螂什麼的帶到新房裏去。”吳衛沒有作聲,心裏猶豫着。

“你又擔心錢沒有着落,你看這樣行不,我先派人幫你配齊了必需的家用電器和用品,等你搬好家后,我們憑發票結賬,該給我多少給多少,一個子兒也不會少要。如果你現在手頭緊,你寫一張欠條,等你以後寬裕了再還,或者讓蘇蘇還,反正這房子將來也是她的,讓她也負一點責任。”

“不行,不行,我女兒還沒有成家,怎能讓她先背上債務?”吳衛的頭搖得撥浪鼓一般。金成急着去開會,他實在沒有時間耗下去,便對吳衛說:“別再婆婆媽媽的了,還是先搬進去。至於我們之間的賬,好說,總會有一個明確的了斷。”

搬家公司只用了半個小時就把個新家安頓好了。聞着油漆淡淡的香味,看着漂亮寬敞的新房,有時她真覺得自己在夢中。

“這真的是我的新房?”好幾次,吳衛手摸着鋥亮的新傢具,嘴裏自言自語地說著。

“媽,你煩不煩,聽你說多少遍了,不是我們的是誰的,真快成神經病了。”蘇蘇不滿地嘟噥道。

“有你這樣和媽說話的嘛!”吳衛用眼梢瞟一下蘇蘇,不過她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有些臉紅。

搬了新家,吳衛想請親戚朋友,打電話請金成,金成在電話里沉吟了片刻。

“喂,你怎麼不講話啊?”吳衛有些急了,電話里的聲音也高了。

“這合適嗎?”終於,金成講話了。

“有什麼不合適,你是第一大功臣,該坐主桌上首才對。”吳衛的語氣熱烈而堅定。

“吳衛,你們全家團聚,我去不太方便,等將來全部安頓好了以後,到你們家去,你燒幾樣拿手小菜,這樣最好。”

金成拒絕了吳衛,讓她心中很不痛快。晚上,蘇蘇回來看見媽媽臉色不悅,開始問她還不肯說,後來吳衛講出了事情原委,蘇蘇一下子叫了起來:“媽,你有沒有搞錯,人家金叔叔現在是市領導,不是從前你認識的那個金成,怎麼好隨便請人家和我家親戚一起吃飯,你這不是給金叔叔出難題了。再說,你叫金叔叔以什麼身份,市領導、朋友,還是你的舊戀人?”

聽到女兒講了最後一個身份,吳衛的臉刷的紅了,嘴裏輕聲罵道:“死丫頭,沒大沒小的,全沒有一點規矩,就知道亂說,要讓別人聽到了,還不知把媽想成什麼人了!”

蘇蘇笑道:“你們老輩人就是不開放,明明心裏喜歡對方,嘴上就是不敢表示,把那份最純潔最高尚的情感放在肚皮里白白爛掉,豈不可惜。要是我們,敢愛還能敢恨,誰還考慮什麼輿論影響,只要自己開心高興就行!”

吳衛知道女兒還要說出什麼讓她難堪的高論,趕忙剎住了她的話頭。

小區的環境好,更主要的,住在小區的人,大門一關,全成了自家人的天下,和隔壁鄰居基本上沒有往來,這最適合吳衛自我封閉的性格了。這一天,她正在內陽台的跑步機上鍛煉,忽然聽到有人在按門鈴。

“誰會找上門來?”她皺了一下眉,用毛巾擦了一下臉,這才拉開大門。防盜門外邊,她看到了一張非常熟悉的臉。

“沈剛——”她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上。

“夫人,不不,前夫人,別來無恙?”沈剛比過去發福了,腮幫圓鼓鼓的,頭髮開始謝頂,露出發亮的頭皮。

“你來幹什麼,怎麼知道我家的地址?”吳衛發問了。

“吳衛,你不要搞錯,為了你和蘇蘇能住上高檔次的商品房,我可用去了四十多萬啊……”金成的猜測終於得到證實。可是她弄不明白,沈剛到底想幹什麼?贖罪,還是想重續舊情?

“能不能讓我進屋說話,還沒看見把客人擋在門外邊的道理。”

吳衛想了想,默默拉開了防盜門讓沈剛進來——他畢竟是蘇蘇的生父啊。沈剛知道吳衛愛乾淨,差不多達到潔癖的程度,主動換上了拖鞋,進門后裡外看了看,點點頭:“不錯,有品位,看得出金成是一位懂行的高手。”

“你怎麼知道金成?”吳衛警惕地問道。聞聽此言,沈剛狂放地大笑起來。

“你別忘了,我原來在總參負責過情報工作。不過,這傢伙還算有良心,沒對你起壞心。”

聽到他的話,吳衛有些火了:“再亂說,我就趕你走。”沈剛了解吳衛的性格,不響了,找了一張椅子坐下。

“有什麼事,快說,我還要去菜場呢。”吳衛有些不耐煩了,交叉着胳膊站在一旁。沈剛掏出香煙,吸了幾口,上下打量着吳衛,慢悠悠地說道:“吳衛,不和你兜圈子了,這幾年我做進出口生意,少說也賺了幾百萬。儘管當時離婚時你姿態高不要我在經濟上補償你和蘇蘇,作為男人,我是很有歉意的。我十分清楚你是決不肯收我一分錢的,這也是為什麼背地裏幫你們買最好的商品房的原因。”

“贖罪?”吳衛譏諷道。

“隨你怎麼說,反正我想為你們做一些事情。”沈剛不氣不惱,淡淡地說道,“另外,還有一件事——”他故意拖長了聲音,不急於說出下文。吳衛緊張了,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這麼多年,我沒有對蘇蘇盡過做父親的責任,我愧對蘇蘇喊我‘爸爸’,現在,我的事業大了,手下也急需人手,想讓蘇蘇過去做我的副手,要知道將來我所有的家產全是蘇蘇的……”

一聽到他要將蘇蘇帶走,吳衛急了,她像一隻護犢的母狼,大叫着哭了起來:“沈剛,你休想,收起你的如意算盤。當年蘇蘇小時,我一把尿一把屎地拉扯大,那時你在哪兒?現在女兒大了,你想吃現成飯,你是天底下最不要臉的男人……”

沈剛並不氣惱,話語中帶着微笑:“吳衛,你也別哭,你想想,女兒大了總歸要結婚的,她也不可能和你生活一輩子。再說,她在金貿公司只是一名普通工作人員,有什麼出息?擺在她面前的是一條康庄大道,為什麼霸着不讓她走?”

“別和我磨嘴皮子了,你給我走!你要帶走蘇蘇,除非我死了……”說著,吳衛又聲嘶力竭大聲哭喊起來。

沈剛終於皺起了眉頭:“吳衛,這樣吧,我們誰也不能代替女兒,讓蘇蘇自己來決定吧”——其實,沈剛早找過了蘇蘇,蘇蘇已經同意了,只是擔心吳衛。果然,吳衛的激烈表現讓蘇蘇感到十分害怕,她知道,打她來到這個世上,就一直沒有離開過媽媽,她就是媽的命根子。

沈剛的到來,真應了那句“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的話,吳衛平靜的生活全被攪亂了,她無法想像沒有了女兒自己如何生活,她似乎突然明白,她活在人世上,就是為了女兒而存在的。現在可惡的沈剛,居然打起了女兒的主意,就好像有誰要剮她的心肝一樣。她問過蘇蘇,她卻回答得十分曖昧,但從話音里聽得出,女兒竟然同意跟沈剛走,真讓她傷心欲絕。天要塌了,地要陷了,她吳衛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生活的意義了。

她整整哭了三天,不吃也不喝,蘇蘇慌了,哭着跪在母親床前,她說自己只是換了一個工作,工作地點從W市換到了省城,並不是丟下母親不問了。但不管蘇蘇如何解釋,吳衛只是一聲不吭。蘇蘇嚇慌了,知道這樣要出人命的。母親真的為她而去,那她這輩子也不會安寧的。蘇蘇想到了金成,知道他在母親心目中的分量,她悄悄給金成打去電話,請金叔叔百忙中無論如何到她家來一下,否則她母親要出事了。

“這麼嚴重?”金成將信將疑。

“金叔叔,請你務必現在來,我媽已經三天沒有吃東西了。”蘇蘇帶着哭腔,語氣急迫地說。

吳衛仍然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什麼大不了的事,和女兒叫起板來了?”金成半開玩笑地走到吳衛的床前,吳衛見是金成,微微抬起頭,示意金成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披一件衣服斜靠在床上。

“到底什麼事,看把你氣成這樣?”

未曾講話,吳衛的眼淚先下來了,她哽咽着,沙啞着嗓子才把事情講清了。一聽是這事,金成先笑了起來。

“吳衛,不是我說你,鳥兒翅膀硬了總要飛走的,你想永遠把蘇蘇護在羽翼下邊,那是不可能的。孩子有孩子的事業和追求,只要不出格,合情合理,做大人的應該支持。”

“可你要知道,是這個挨千刀的沈剛,女兒大了,他來摘現成桃子,這也太欺負人了。”吳衛激憤地說。

“不管怎樣說,沈剛畢竟還是蘇蘇的生身父親,他也不會對親生女兒怎樣的。”

吳衛還是心有不甘,仍在絮絮叨叨地說她的理由。金成耐心地聽她講完,說:“吳衛,你也做過大學教師,道理懂得肯定比我多,你看這樣行不行,先吃一點東西,我們再慢慢聊。”吳衛不好意思地笑了,穿好衣服,再梳洗一番,金成在一旁看着帶來的幾份文件,耐心等待着。

吳衛吃了一點泡飯,肚裏有了食物,人也似乎有了精神,她又把剛才的話複述了一遍,末了說道:“金成,你說天底下還有沒有公理,我含辛茹苦把女兒培養成人,他倒好,一放出來,就想和我爭女兒。這個死丫頭,也不是個好東西,看見他有幾個臭錢,就眼紅想跟他跑,你說氣人不氣人?”

金成安慰她:“現在的年輕人比較實際,敢作敢為,認準的事就會去做,我們不如他們,遇事總前怕狼后怕虎的。其實,他們的優點正是我們所缺少的,作為年長者,不應過多地責備他們。”吳衛顯然不同意金成的說法,但她沒有反駁,只是說他們還太嫩,分不清好人壞人,要吃虧上當的。

經過幾個回合的較量,吳衛終於沒有能夠攔住蘇蘇,她到底還是跟沈剛走了。臨行前,蘇蘇找到金成,順手遞給他一把鑰匙,讓金成有時間去看看她媽,同時遞給他一個手機號。金成答應了。

開始兩天,金成儘可能抽時間去看吳衛,儘管她神情鬱悶,表情還比較自然,她告訴金成,自己一切很好,他工作忙,事情多,不要來看她了,會影響工作的。金成看她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心裏也就踏實了。這一天,他往吳衛家打電話,沒有人接,以為有事外出了,也沒往心裏去。晚上9點多鐘,再打電話去,仍然沒有人接,感到有些不對頭,急忙驅車往吳衛家趕,打開門就聞到一股濃重的煤氣味道,知道不好,又不敢開燈,好在他親自過問過裝修的事,對屋裏的結構熟悉,摸索着把總閘關了,又把所有的窗戶打開,等到屋裏煤氣味道輕了時,這才打開電燈,只見吳衛穿戴整齊躺在床上,人已深度昏迷。

救護車把吳衛送往醫院急救,幸好發現得早,人總算還有知覺,但身體極度虛弱,只是哭,淚水默默流淌着,什麼話也不說,什麼東西也不吃,不管金成和她講什麼,她總是流着淚不聲不響。金成沒有辦法,只好打電話讓蘇蘇回來。

剛跨進病房,蘇蘇就哭倒在吳衛的病床前,大聲哭喊着母親不該想到走這條路,想要女兒背上不孝的罵名。蘇蘇哭得傷心,情真意切,聽的人無不動容,金成的眼淚也快下來了,趕忙走到外邊過道上,讓她們母女交談。

女兒的哭聲終於打動了吳衛僵死的心扉,她的嘴唇慢慢翕動着,身子也在輕輕抽動,很快,她在低聲抽泣,淚水也洶湧地奪眶而出。

“媽,你到底想要我怎樣?”蘇蘇滿臉淚花,哭着問吳衛。

“媽不要你金,不要你銀,只要你能對得起媽……”吳衛喘息着,一邊哭一邊述說,“我們母女相依為命這麼多年,你、你在金貿公司的工作也挺好,可你為什麼見錢眼開,跟那不要臉的走,丟下媽一人,孤苦伶仃,無依無靠,你說你還不狠心……你也知道,這麼些年,媽活得不容易,無時無刻不為你擔憂,生怕你有個頭疼腦熱的。你倒好,說走就走,媽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你說,媽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思……”說著又嗚嗚痛哭起來。

蘇蘇叫了起來:“媽,早對你說了,你應該有自己新的生活,你應該去健身、美容、參加社會活動,或者乾脆去讀老年大學,你應該擁有自己的新人生。我問過醫生,他們說你患上了自閉症,不治療是很危險的。”吳衛反被女兒搶白了一頓,心裏覺得不是滋味。也許剛才太激動了,還是煤氣影響,她只是感到很累,渾身無力,臉色像紙一樣白,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這時,醫生把金成叫到一邊,告訴他,從拍的CT看,由於中毒的時間長,病人腦部損傷嚴重,是否留下了後遺症還很難說,關鍵病人要主動配合。金成覺得問題嚴重,把蘇蘇喊出來,告訴了醫生的話。

蘇蘇聽說要有後遺症,眼淚又下來了,懇求醫生救救她母親。

“這筆費用挺高的。”醫生看了他們一眼。

“大約多少?”

“這很難說,起碼十多萬。”

“這麼多?”蘇蘇倒吸一口冷氣。

“醫生,你們盡量用好一些的葯,錢沒有問題。”金成要通了財務總監的電話,讓他們送一張十萬元的支票過來。他要去市裡開會,臨行前,他叮囑蘇蘇,她媽不能再受刺激了,讓她說話做事處處小心。

會議結束時將近6點鐘,徐紅梅打來兩次電話,說有要事和他商量。金成先趕到醫院,吳衛的情況很不好,已兩次出現了深度昏迷,經過全力搶救,才脫離了危險,但情況很不穩定。沈剛趕來了——那一年金成參加縣幹部大會時見過沈剛,有一些印象,他想避開他,蘇蘇眼尖,喊了一聲,金成只好站住了。

“金先生,非常感謝你對蘇蘇媽的關心。——你的大名,其實早有耳聞,今天能夠見面,也算三生有幸。”現在的沈剛,全然沒有了當年的驕狂,講話時彬彬有禮,甚至有些溫文爾雅。

金成淡淡地笑了笑:“我認識吳衛比較早,也算是故友吧,她遇到一些事,只不過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一些方便,說關心就太抬舉我了。”

“金先生,聽說當年如果不是我的出現,你們很可能早就結為秦晉之好了。”

“這很正常,一家女百家求嗎。凡事有個緣分,強求適得其反。緣分到了,就如水到渠成;緣分盡了,猶如那隨風飄動的過眼雲煙,也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金先生,你很有詩人的氣質和韻味,難怪人們都說你最有女人緣了。”

“真是無稽之談。”金成的神情仍然非常平淡。這時蘇蘇叫了起來:“你們都在說些什麼啊,咬文嚼字的,快,媽媽有些知覺了。”他們這才結束了這場表面平靜,背後劍拔弩張的談話。這時,徐紅梅的電話又催來了,金成打個招呼,逕自走了。

徐紅梅找他來,其實是為了一項投資的大項目。中央決定利用廣西、雲貴的地理優勢,發展和周邊國家的大西南經貿圈,廣西北海作為建設西南出口通道的需要,開發當地的地產業成為全國各地開發商的首選。徐紅梅做外貿時認識的北海經貿局的一位幹部正好出差到W市,順道來看望徐紅梅,閑談中講到了北海開發的熱潮。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徐紅梅認為其中蘊藏着巨大的商機,因而迫不及待地約金成前來商談。其實金成早就關注開發北海的信息,但他知道全國各地的房地產大亨紛紛南下,那兒的地價已從開初的三五萬元一畝猛漲到十幾萬元一畝,而且漲勢正旺,還不知要狂炒到什麼樣的天價。因此,那兒既是聚寶盆,弄不好也是能溺死人的陷阱,對此,金成不能不慎重。儘管他擔任政協領導后,已和原公司脫鉤,董事長和法人代表也變成了任靜靜,但公司里有重大決策仍然要找他拍板。

“你認為機遇和風險的概率是多少?”金成把徐紅梅摟緊了,還在她面頰上不斷地親着。每當他們單獨在一起時,徐紅梅會主動投入金成懷中,雙方不時做一些親昵的動作,等到大家十分興奮有些按捺不住時,再一起到床上去。

“這要看你投資的對象是什麼?炒地皮,開發房地產,雖然風險大,但如果抓住商機,利潤空間應該巨大。不過,一次性投資成本高,需要的資金也多。”徐紅梅用兩隻手反勾住金成的脖子,一邊說著話,一邊不停地吻着。

“這事太大了,具體情況我們又不了解。這樣吧,約你那位朋友,就說明天我請他吃飯,到時約上公司范總,大家先認識一下,看談的結果再定。”徐紅梅早已等得心急火燎,嘴裏答應着,手卻不安分地亂動,撩撥得金成心裏也痒痒的,當下一把托起徐紅梅,放到了三人沙發上,一張嘴在她身上亂吻。

兩人一番親熱后,金成用手支着腦袋,還在考慮投資北海的事,徐紅梅不滿地埋怨道:

“真不該對你說,弄得兩人在一起都沒了興趣。”金成抱歉地笑笑,把她拉到懷裏,徐紅梅的臉上才有了笑容。

第二天的酒宴設在湖濱樓,除了金成、徐紅梅,還有金貿公司新聘的總經理范智全。北海客人鄭林三十齣頭,看得出是在社會上走動的人,但不夸夸其談,說話行事給人的感覺是很有分寸,初次見面,能給人信任感。金成詢問北海開發的情況,鄭林有條不紊一一介紹,不誇張,也不隱瞞,這和金成從報紙以及其他媒體上獲得的信息差不多。

“現在的地價高嗎?”金成開始切入正題。

“我來時每畝已炒到二十萬,據行家分析,如果中央開發大西南的方針不變,地價飆升到每畝一百萬應該不是空話。”

“你這話就讓人不懂了,當地的地產商能有財不發,看着聚寶盆不去搶?”

“開發房地產關鍵是資金,北海缺少雄厚的資金實力,再說這樣的開發需要勇氣和魄力,北海沒有這樣的企業家。”他的言語中不乏輕蔑。

在送鄭林回賓館后,金成要求范智全帶上企劃部長、財務總監一干人先去北海考察,然後拿出一個投資北海的行動方案,方案要求全面分析投資的利和弊,儘可能十分具體地列出各種數據和資料,作為董事會討論決策的依據。

晚上躺在床上,金成還在不停地詢問有關北海的事。徐紅梅連續幾個晚上和金成在一起,沒有睡好,這會困勁早上來了,一邊不停地打着哈欠,一邊說金成還讓人睡不?都幾點了,還在亂思考。不由分說,關上了電燈,讓金成緊緊抱着她,兩人很快都沉入夢鄉。突然,手機響了,把金成嚇了一跳,一看手錶,已是早晨5點鐘。電話是蘇蘇打來的,她說吳衛的病情出現了反覆,請金叔叔到醫院來一下。

“你爸爸呢?”

“媽就是看見了我爸,一着急,病又重了,氣得我爸連夜回省城去了。”

金成想了想,說馬上就來。

“誰啊,這麼早就來吵人?怎麼,你不吃一點東西就走?”

“我到醫院去一下,有個朋友生病住院了。”

“恐怕是舊情難斷的女朋友吧。”徐紅梅譏諷道。

金成只管穿衣服,並不答話。

“金成,你別以為我吃醋,實話告訴你,關於你們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任靜靜沒有生病前把什麼全都告訴了我。不過我想,既然早就了斷了,這箇舊情實在沒有再續的必要。再說,吳衛還有女兒和前夫,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你為她辛勞。我了解沈剛這個人,他是從來不會知恩圖報的。”

“可你要知道,從法律上講,沈剛和吳衛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不過你不要忘記,他們還有一個共同的女兒,這就決定了他們永遠也不可能像路人一樣不相往來。”

金成不想和她爭辯了,立起身要走,徐紅梅喊住了他,說金鼎赴美的手續已經差不多了,問他怎麼辦?金成想了想,說晚上再商量吧。

金成趕到醫院時,吳衛已經送到了急救室,幾位醫生正在搶救。金成攔住了一位正要往急救室趕去的護士,護士告訴他,吳衛出現了大面積心力衰竭,情況十分嚴重。金成急問有沒有生命危險,護士搖搖頭,走進了急救室。

金成要到市裡去開會,臨行前他告訴蘇蘇,搶救結果出來后,馬上告訴他。

市裡準備組織一個南下考察團,由市委方書記帶隊,考察南方几個省改革開放的情況,要求人大政協各派一位領導參團。政協主席會議最後確定讓金成參加。目前任靜靜恢復得還可以,就是意識仍然模糊,分不清人和事,請了一個全天候的護工,金成倒也省了不少心。

這次南方之行安排得很緊湊,在考察了廣東、福建后,方書記很想再去北海看看。范智全每天都有電話來彙報情況,他說,經過反覆論證,同去的人都認為確定的投資項目可行,回報率高,根據他們了解到的情況,北海的地價是一天一個樣,目前已翻到每畝五十萬,再晚了恐怕連殘羹剩湯也撈不到喝了。金成被他們每天的彙報說得心裏痒痒的,真恨不得馬上飛到北海去,這時,方書記突然又對建立大都市圈的做法產生了濃厚興趣,決定再繞道佛山去,這樣,北海是肯定去不成了。

金成一下子沒了轍,等自己考察回去后再去北海時間上太晚了,讓范智全他們拍板又不太放心。正猶豫着,范智全打來電話,據鄭林講,原定給他們的那地塊,中建八局下屬的一家公司準備花八千多萬進行開發,據說雙方已達成意向性意見。如果這地塊告吹,所有的前期工作全成了無效勞動。

金成煩躁得在房間裏踱着步,舉棋不定,他從來沒有陷入如此令人困頓的窘境。他十分清楚,這次廣西投資金貿公司將是傾其所出,大有命系一線的感覺。他十多年來的打拚,整個公司的資產,全在這舉手投足之間,這個責任實在太大了。好多次,他真想撤銷這個投資項目。

他多次點頭,又多次搖頭。他拿出一個硬幣,先在心裏定了圖案面朝上為上上吉,他閉上眼睛,定了定神,然後把硬幣從半空拋下,硬幣像陀螺在檯子上的溜溜轉着,終於,躺在檯子上不動了,他悄悄睜開眼睛,一下子懵住了:朝上的一面是文字。

這麼說,連老天爺也不同意我去冒險,頓時手足無措了。他想到了張產山,打通了他的手機。張產山已經睡了,隱約中聽得出他打哈欠的聲音。

“金成,你在哪兒,都凌晨兩點了,還沒睡?”

金成問他,香港黃氏集團知不知道北海開發建設的情況,張產山說他們已有人在北海考察,他問金成是不是也盯上了北海,金成將事情講了一下,末了說:“產山,你幫助拿拿主意,看到底干還是不幹。”張產山猶豫片刻,說道:“這事我總覺得有些懸,投資數額太大了,弄得不好,賠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償失。”

“如果幹得好呢?”

“那你金成福星高照,公司日進斗金了。”兩人一齊笑了起來。

第二天,范智全又來電話催問,金成問他能否縮小投資規模?范智全思考片刻,說:“恐怕有些難,北海方面因為前來洽談的商家比較多,看我們一直猶豫不決,言語中開始顯得冷淡,商量事情時也沒有剛來時那麼熱情。”金成咬了咬牙,狠狠心說:“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行,就這樣定了。”這話剛說出口后,立時像放下一個大包袱一樣,感到非常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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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不斷的女人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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