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喬敏的父親也買了樓房,和喬敏買的房子在同一個小區,只隔了一棟樓。買房時,喬敏的父親和楊得玉商量過。楊得玉覺得買一套房子也好,一是現在住的平房確實太破了,二是喬敏的父親承包了水庫的沙石料供應,肯定要掙一筆錢,如果等和喬敏結婚後再買房,人們勢必要有議論。現在喬敏父母已經搬進了新屋,喬敏打電話給楊得玉,說,父親要一家人在一起聚聚,你一定過來,也算慶賀喬遷之喜,也順便商量一下咱們的婚事。

這半年來,楊得玉去過幾回喬敏父母家,都是請吃飯,每次去,楊得玉都有點不自在。和喬敏的關係,喬敏的父母早已一清二楚。喬敏買了房子,晚上又常常不回來,父母當然知道女兒住在哪裏,和誰住在一起。楊得玉問過喬敏,喬敏說父母不但沒意見,還希望她早點結婚。這層關係已經被捅破,楊得玉每次到她父母家卻顯得更加尷尬。論年齡,喬敏的母親只比楊得玉大五六歲,怎麼說都是同齡人,但卻不能用同齡人的稱呼。楊得玉幾次想叫伯母,卻怎麼都張不開口。而喬敏的要求卻更高,說反正要結婚了,要他直接跟了她叫媽叫爸。其實楊得玉也看出,尷尬的不只是他,她的父母比他還要尷尬。特別是喬敏的父親,可能是既把他當成上級領導,又把他當成未來女婿,說不定又當成女兒的情人,總之見了他就臉紅,就有點不知所措,然後是一臉尷尬,然後是一臉強擠出的傻笑,一臉不自然的巴結。這種內容複雜表情多樣的情形,往往弄得楊得玉更加難堪,沒事一般也不好意思去。

每次去,楊得玉都不帶禮物,但今天得帶。一是慶賀喬遷,二來也算求婚。但帶一大包東西去,碰到熟人難以解釋。想想,他用手機給喬敏打電話,要她騎自行車來一趟。

楊得玉從家裏的那些煙酒中挑出六瓶酒六條煙,裝在一個箱子裏,然後又挑出幾盒可吃的補品裝在袋子裏。想想,又拿出一個別人送他的防風打火機,給老丈人帶上。再想想,還沒有丈母娘的禮物。給丈母娘送什麼禮物,楊得玉一時倒沒了主張,他決定等喬敏來后再商量。

帶這麼多禮物,喬敏很是高興。問給母親買什麼時,喬敏一下笑出了聲,先說不用了,然後又問有沒有首飾一類的東西。楊得玉記得好像有個女老闆送過戒指,說是送他妻子的。還真的翻出來了,是一對。楊得玉調皮了說,我怎麼覺得戒指是送妻子送情人的,送丈母娘是不是不大合適。

喬敏在他腰上掐一把,說,你的思想還是太土,不信你問問,那些丈母娘戴的耳環戒指,有幾個不是女婿給買的。只要有孝心,買什麼不可以。再說,我媽還沒戴過一件沾金的東西,今天也沾沾你這個局長女婿的光。

讓喬敏騎自行車將東西馱了先走,然後楊得玉散步一樣,輕鬆愉快慢慢踱了步走去。

房子是三室兩廳,一百六十多平米。這差不多是縣城最大面積的住房了。把水窖工程中的一些土建項目承包給岳父,楊得玉估計岳父差不多能掙六七萬,現在看來要超過這個數,不然買這房他絕對拿不出這十幾萬。這次把水庫大壩的沙石料承包給岳父,肯定要賺一大筆錢。楊得玉不禁有點心虛:和喬敏結婚後,岳父承包工程就是一個敏感的問題,如果有人告到縣裏,肯定是個麻煩的事情。好在他有點先見之明,沒讓岳父直接和水利局發生關係,而是他授意承包大壩的老李,讓老李和岳父簽訂合同,岳父把沙石直接賣給老李。楊得玉想,承包沙石肯定要掙一大筆錢,有這一大筆,岳父這輩子的生活就沒一點問題,就再不能讓他在水利局承包工程,自己也再不能利用職權給他謀取利益了。

前幾次楊得玉來吃飯,總是被讓到首席,理由是他是領導,也是客人。這次楊得玉稍稍謙虛一下,她父親便坐到了正席。看來他認為他已經是他的女婿了。岳父喬運泰今天特別高興,自己端了酒杯一連喝了三盅。然後說,有個事情我得和你商量一下。明年工程全面鋪開,沙石料用量就會很大。現在的石料場位置倒不錯,就是小塊石子太少,而大壩用的最多的,是直徑一厘米左右的小石頭,這樣一來,就不得不買一台碎石機。

楊得玉問買機器得多少錢。喬運泰說,小一點次一點的需要十幾萬,大一點好一點的需要幾十萬。喬運泰說,我準備以承包合同作擔保,貸點款來買。

這次承包沙石料,利潤也就是十幾萬幾十萬,買一台碎石機,就把利潤基本用完了。工程完工後機器只能閑置,辛苦一場只掙一台閑置沒用的機器,怎麼說都不合算。喬運泰說,沒有機器,活就沒法干,看着是錢也掙不到,再說機器也不一定閑置,以後還會有工程,水庫完工後,還得搞渠道配套,修水渠也需要大量石料。

還真把水利局當成了自己的家,把水利工程當成了自家的工程。楊得玉想想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官,最近又提出領導幹部要輪換崗位,聽說還要規定任職最長期限,說不定哪一天我就會離開水利局,即使不離開,和小敏結了婚,我就不好公開照顧你。現在工程市場競爭也激烈,以後不但不好包工程,包了也未必一定能掙到錢,我的意思是這項工程完工後,咱們就不幹了,如果幹,也幹個別的生意。

喬運泰說,不買機器,這項工程也沒法完成。搞工程,沒最基本的機器還是不行。

是呀,不買機器確實不行。買了機器,以後不幹也不行。買就買吧,只能走一步說一步了。楊得玉說,那就買個便宜一點的吧。

吃飯時,岳母提出把結婚的日子定下來。楊得玉覺得也好。滕柯文心裏雖然不願意讓他離婚再結婚,但這種事他也沒法反對。事情走到這一步,當然只能結婚了。楊得玉說,我是領導,我們不想聲張,我們打算悄悄出去旅行結婚。

喬運泰說,旅行結婚我們也同意,但總得讓本家親戚們知道一下,不然人家也不知道小敏結婚沒結婚,人家再給小敏介紹對象,我們臉上也難堪。我的想法是,把本家親戚請一下,辦個三五桌,也算家裏人聚一聚。

說的也有道理。楊得玉表示同意后,岳母提出把結婚的日子訂在正月初六。岳母說,過年大家都閑着,你們也正好放假,請完客后你們就出去旅行,誰的事都不誤。

看來他們一家人已經商量好了。楊得玉擔心的是和劉芳的手續還沒最後辦掉。那天和民政局長說妥后,他就要劉芳一起去辦離婚手續,但劉芳要給學生期末考試,答應過幾天放假再去。過四五天就放假了,他也不好強求她。他了解劉芳,劉芳是個講信用從不食言的人。沒辦妥離婚手續的事喬敏知道,喬敏肯定不會編造說已經辦了離婚手續。在這種情況下定結婚的日子,顯然有催促他快點辦手續的意思。好在離正月初六還有二十多天的時間,辦手續不會有什麼問題。楊得玉什麼也沒說,點頭表示同意。

喬運泰高興,很快就喝醉了,又笑又亂說,還控制不住猛地吐了一地。扶岳父回卧室睡了,楊得玉再坐下去也沒有意思。喬敏使眼色,他知道她的意思,便起身告辭。喬敏也穿戴好,和他一起出了門,然後來到他們的新家。

那次楊得玉被捅傷,臉上留了很明顯的一道疤,讓人感覺臉有點歪。喬敏給他買了疤痕靈藥膏,要他裝在身上,每天塗抹幾遍。楊得玉對此卻沒有信心,但喬敏卻念念不忘,見面就從他兜里掏出這葯,反覆細心地給他塗抹,然後用手輕輕按摩半天。今天進門,她又讓他躺在床上,然後給他塗抹按摩。楊得玉說,你是不是覺得有了這疤很難看,讓你很丟面子。

喬敏做出驚訝的樣子,說,你怎麼會這麼想呀,我們已經這樣了,我怎麼會嫌你丑。相反,我倒一點都不覺得丑,反而覺得增添了點生動可愛。我是怕親戚和外人說你刀疤臉,你心裏也不好受。

情人眼裏出西施,他相信這是她的真心話。對一般人來說,嫁個有婦之夫,又是中年男人,肯定心裏有點障礙,甚至有點怕見人。而她卻不,不但一點都不自卑,好像還有點自豪,如同她嫁了個最完美的如意郎君,巴不得讓所有的人都能知道。也許這就是那種發自心底的真愛。一種幸福感在他身上迅速擴展開來,幸福讓他渾身充滿了柔情。他急於想和她睡在一起。他坐起來,輕輕將她放倒,慢慢給她脫去衣服。

愛撫,說情話,折騰到後半夜才睡。早上醒來她又精力充沛,趴在他身上,滿是慾望和激情。感受着她結實沉重而充滿活力的身體,傷感和悲哀不禁湧上楊得玉的心頭。一眨眼的工夫,自己就已經四十多歲了,身體和精力,更是大不如前。想當年,別說疲勞,好像就從來沒滿足過,什麼時候都是得心應手,什麼時候都是女人討饒。即使有了那個情人小白,有時一天兩面作戰,也沒感到什麼,更沒力不從心。現在,別說疲勞,簡直就是垂死掙扎。原以為靠補藥可以應對,現在看來補藥也只能補表,不能補里,年齡真的不饒人,本質的空虛無葯可補,而且越補,本質越空。起先還是感覺疲憊腰疼,現在再勉強,立即感到發自心底的厭惡。如果由着性子,他真想一把將她推下去,然後將她的那裏用手堵住。然而他還得應付。四十多歲的男人仍然是男人,男人的自尊不允許他說不行,更何況她的要求一點都不過分。只能用手來應付她。他的撫摸應付,卻更點旺了她的慾火。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楊得玉看看錶,啊呀一聲,說,壞了,快八點了,今天還有個會要開,已經遲到了。

她還是無奈而又失望地趴在床上哭了。

楊得玉四肢無力來到辦公室,就接到滕柯文的電話,要他馬上去一趟。

滕柯文好像沒睡醒,哈欠連天,好像比他還疲勞。難道他也被折騰了一夜?楊得玉努力打起精神。滕柯文又連打了幾個哈欠,眼淚都出來了。用手絹擦一陣眼淚鼻涕,然後才說,我準備明天到省城去一趟,順便到計委和水利廳跑跑,你和我一起去,還帶誰去,你決定,但不要超過四五個人。

縣領導出門,一般都要帶個局長。帶局長一是工作需要,二是一切花費當然要由局長來掏腰包。楊得玉問清明天幾點走後,滕柯文說,得玉,還有件事我前幾天就想告訴你,讓你有個思想準備。那天我去市裡彙報,於書記向我透露,對田有興的處理,要先任命,后調離。調離后空出的副縣長,我提出由縣委來提名,由縣人大常委會任命,於書記基本同意了。這件事我和陳嬙商量了一下,她也同意讓你接替田有興。這件事還得嚴格保密,上面一天不調走田有興,這個秘密就得保守一天。但你要做好準備,特別是言行上不能有半點差錯,我也是怕你像古三和白向林一樣沉不住氣,稍不如意就做出一些不得體的事。這次人大調查,就發現白向林古三和做了一些不該做和不滿意縣委的事,當然也不違法,我也不給你細說。我說這事的目的,就是提醒你注意,千萬不能消極,特別是離婚的事,最好暫時不提,免得影響你的任命,因為即使縣委提議讓你當副縣長,也要公示,也要群眾沒大的意見才行。

這一意外,讓楊得玉感到突然,更感到興奮。楊得玉不住地使勁點頭。但說這番話時,滕柯文不停地擦眼淚,不停地打哈欠,感覺有點支持不住。楊得玉說過感謝的話,就急忙問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去醫院。滕柯文說,不要緊,我感覺不像病,像神經方面出了什麼問題,老打不起精神來。

楊得玉說,是不是吃了什麼葯,有些葯有抑制神經的作用,吃了就沒精神打瞌睡。

吃了什麼葯?除了喝燈兒配製的補藥,再沒吃什麼葯。滕柯文心裏猛然一驚。是不是燈兒配的葯里有興奮神經或抑制神經的作用。他覺得是。這些天,喝了燈兒的葯就特別興奮,特別有精神,一旦不喝,就特別想喝。現在他就止不住想回去喝兩口。他決定問問燈兒。待楊得玉走後,滕柯文迫不及待回到家,先喝兩口補藥,然後給洪燈兒打電話。

洪燈兒說不會有興奮或抑制作用。滕柯文說,不可能,我怎麼像犯了毒癮,一點精神沒有,還特別想喝這葯。

洪燈兒嘴裏一連否定,但還是要他等着,她馬上過來。

洪燈兒進門,也被滕柯文的樣子嚇一跳。滕柯文滿臉眼淚鼻涕,趴在床上感覺氣都喘不上來。她急忙上前扶了他,問他還哪裏不舒服。滕柯文喘息了說,你給我泡的葯里放了什麼,那瓶喝完,就特別想喝,不喝就沒一點精神,像有了毒癮,但喝今天這瓶,就一點作用都沒有。

這葯他已經喝了半年,不可能是葯的問題。滕柯文說,不,我越想越覺得是裏面放了毒品一類的東西,你想想,會不會是什麼人放了害我。

葯先熬好,再放入人蔘和蓯蓉浸泡一個月,然後再兌點酒加些蜂蜜飲用。泡那瓶葯時,一直放在家裏,也正是那時和林中信鬧矛盾鬧分居的。如果林中信想陷害放毒品,輕而易舉。洪燈兒急忙細查滕柯文的癥狀。雖然她沒見過吸毒者,但這方面的知識她學過,和書本上說的癥狀沒什麼差別。一股涼氣從洪燈兒的脊梁骨升向全身。洪燈兒渾身止不住發抖,頭腦一片空白。看着洪燈兒蒼白的臉色,滕柯文知道事情和他最壞的猜測一樣嚴重。滕柯文再問怎麼回事,洪燈兒呢喃了說,如果是毒癮,就是他在裏面偷放了毒品。

想都想不到,竟然有了毒癮。害怕,恐懼,心慌,滕柯文一時不知所措。

一陣難受再次襲來,滕柯文又不禁一陣憤怒。洪燈兒你是幹什麼吃的,竟然葯裏面加了毒品還不知道。他真想破口大罵,或者給她一個耳光,但看一眼,她已經嚇成了那個樣子,他抬起的手又無力地縮了回去。

洪燈兒一下哭出了聲,邊哭邊哽咽了說,就是他害的,那瓶葯浸泡時,一直放在家裏,他如果往裏面放毒品,很容易放進去。

真是飯桶,明明鬧矛盾了,怎麼就沒一點防範心理,怎麼就不採取一點措施。他想大發雷霆,但哈欠眼淚噁心衰弱,渾身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他軟弱地趴在床上,用儘力氣說,你快點去給我弄點解藥來,如果沒有,就弄點杜冷丁來,我要死了,不然我熬不過去。

杜冷丁同樣是毒品,也上癮。她是副院長,雖然杜冷丁是嚴管藥品,但她也可以弄出一些來。這樣怎麼了得。此時她覺得應該冷靜一點。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覺得還是給他點強效止痛片好。這種止痛片雖然同樣可以上癮,但毒性比杜冷丁要小些。她想和他商量,他卻煩躁了喊她為什麼還站着不動。洪燈兒只好急忙去醫院拿止痛片。

給他喝下兩片止痛片,一會兒癥狀有了明顯緩解。滕柯文將身子躺平。洪燈兒給他墊好枕頭。喘勻了氣,滕柯文拉住洪燈兒的手說,燈兒,不要怕,沒什麼可怕的,相信我,相信我的毅力,相信我很快就能把它戒掉。

彷彿突然看到了光明,洪燈兒緊張慌亂的心一下緩解了許多,這正是她希望他做到的,這也給了她巨大的力量。她相信他的毅力,她相信他和一般人不同。他畢竟是縣委書記,她相信他一定能戒斷毒癮。洪燈兒一下淚如泉湧,她彷彿癱軟了,一下伏到他的身上,說,我對不起你,我相信你和別人不一樣,我相信你能戒掉它。從今天開始,我就不離開你,我們一起來戒這個毒癮。

滕柯文說,你盡說傻話,這件事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知道了,就是全國的特大新聞,我完了不說,也會嚴重敗壞領導幹部的聲譽。所以你必須還和以前一樣,我也必須裝成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滕柯文想吃飯,洪燈兒給他做了麵條。看着他吃過,洪燈兒不得不再次細想整個事件。想到林中信,洪燈兒不由得恨得嗓子眼發疼,好歹毒的傢伙,竟然下如此毒手。那麼,他究竟在補藥里放了什麼?是冰毒?是大麻?是杜冷丁一類的興奮葯?還是什麼中草藥?如果是后兩種,毒性會小一些,也好戒一些。洪燈兒想立即搞清楚。

看看錶,已是中午一點多,讓滕柯文安心休息,洪燈兒悄悄出了門。

她要去當面問問林中信這個人面獸心的傢伙。但想到林中信那可惡的嘴臉,她又有點害怕,她也不願再見他。她決定打電話問問。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她拿出手機撥了林中信的手機。接通,她又不知該怎麼來問。林中信連問她什麼事,她說,你聽着,你在補藥里放了什麼東西,如果你不老實說,我絕對饒不了你。

林中信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而且笑得特別開心,一點都不像假笑。笑過,反問說,怎麼回事,那是給誰配的補藥,是不是把誰補勁大了,讓你受不了了。

面對這樣的無賴,越吵只能是越沒意思。她了解他的脾氣,他架不住她的溫柔。她竭力壓回厭惡和煩躁,平和了說,林中信,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份上,你告訴我,你究竟在裏面放了什麼東西,有沒有解救的辦法。

林中信立即咬牙切齒說,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我告訴你,你現在還是我的老婆!怎麼樣,你心疼你的情人了?這一刀捅在你的心上了?你怎麼不告訴我你那位情人是誰呀,告訴了我,我也好和你一起來救他。你不是想知道究竟裏面放了什麼嗎,我告訴你,裏面放了冰毒,是真正的海洛英,你讓他去死吧!

洪燈兒努力控制住渾身的顫抖,說,林中信,你聽着,你投毒販毒,是大罪,是死罪,我饒不了你,不要以為我沒辦法治你,你等着瞧。

林中信又哈哈大笑,然後說,洪燈兒,你這個婊子,我早就等不及了,我早就想和你還有你那個情人一起坐大牢了,我倒要看看,監獄會不會把你們兩個關到一起,讓你們再過姦夫蕩婦的好日子。

洪燈兒立即掛斷電話。

看來問題還比想像的嚴重,林中信的心腸也比想像的惡毒。很可能就是冰毒,看來林中信確實是下了一番功夫。怎麼辦?洪燈兒再次惶恐不安,心亂如麻。毒癮難戒,滕柯文能不能例外,洪燈兒又產生了懷疑。不知他現在感覺怎麼樣了。洪燈兒急忙返回樓上。用鑰匙悄悄開門進去,滕柯文睡得正香。洪燈兒稍稍放了點心。在他床前坐了,靜靜地看着他,心裏又不禁一陣難受。當初,怎麼就鬼使神差不考慮後果愛到了一起。如果沒有這場不會有結果的愛,一切都將不會發生。不管怎麼想,都是她害了他。想到這一切,她真有點後悔。歷史上都說女人是禍水,也許就是從這一類事情中得出的。她擦乾眼淚,發狠了想,幫他戒掉毒癮后,就和他斷絕關係,也和林中信徹底了斷,一個人安安靜靜過一輩子。

等滕柯文醒來,問他覺得怎麼樣。滕柯文又是哈欠連連,閉了眼一動不動。她扶起他的頭,問他哪裏難受。他說,你放開我,我連爬起來的精神都沒有了。

洪燈兒的心裏又一陣發涼。這樣不行,這樣下去肯定是毀了。洪燈兒用力將他扶坐起來,帶了哭聲說,柯文,你說過你和別人不一樣,你要我相信你的毅力,我相信你,可你不能這樣,你得打起精神來,咬牙堅持幾天,就挺過去了。

滕柯文耷拉了頭喘息了說,想不到這毒品竟這麼厲害,我渾身的筋都被抽去了,渾身沒一點精神。你搞清了沒有,是不是他乾的,到底在裏面放了什麼東西。

洪燈兒點點頭,她不敢說是什麼,然後又捂了臉哭。

滕柯文沉默半天,說,我一味地退縮遷就,讓他以為我軟弱可欺,以為縣委一把手也不過如此,所以才敢下如此毒手。這回我決不能饒他,我要讓他傾家蕩產,然後把他趕回鄉下。我想好了,你以一個知情者的身份寫封檢舉信,檢舉林中信開的藥店有問題,然後你交給楊得玉,讓楊得玉以縣政府的名義找葯監局,責成藥監局去查處,發現問題后,要從重從快處罰,罰他個傾家蕩產。

洪燈兒明白滕柯文的意思。今年初葯監局發現城關醫院沒經過醫藥公司私自從市場進葯,便按規定處以營業額六倍的罰款,算下來要罰十一萬。城關醫院當然沒這麼多錢。因為藥品質量監督局屬於直管部門,便很強硬,要查封醫院,最後縣政府只好出面協調,將罰款降到六萬,然後給院長一個警告處分。因為從醫藥公司進葯價格高,一般的醫院都有從市場進葯的現象,像林中信老爹這種私人診所,肯定有進私葯的問題,說不定還有更大的問題。但洪燈兒想到林中信的老爹,那個斯文而又清瘦的老漢,洪燈兒就又於心不忍。細想,老公公對她一直不錯,一直盡心儘力干他的中醫,苦苦經營着那個家庭,她上大學,其實也是從公公掙來的錢上出來的。但她更了解滕柯文此時的心情,他恨不能把林中信吃掉,恨不能把林中信一家立即趕回鄉下去。洪燈兒答應今晚就去找楊得玉。

滕柯文再吃一片止痛片,然後去上班。但兩個多小時后,就給洪燈兒打電話,要她快到他家來一下。

洪燈兒估計他又犯癮了。這讓她感到事情決不是一般的麻煩。她急忙再開出一瓶強效止痛片,拿了急忙往滕柯文這裏趕。

滕柯文又蜷成一團伏在床上。洪燈兒的腿都軟了,感覺小便都要失禁。滕柯文說,實在堅持不住了,帶杜冷丁了沒有,快給我注射一針。

洪燈兒腿一軟跪在他面前,哭喊了說,不行,柯文,你再堅強一點,杜冷丁的依賴性很強,這樣下去不行,這樣下去結果只能是死路一條。

滕柯文無力地看着她,然後說,那你就給我倒點水,我再吃兩片止疼片。

吃兩片止疼片,滕柯文又好了許多。滕柯文說,你是大夫,戒毒所是怎麼戒毒的,有沒有更好的辦法。不行,光靠毅力真的不行。

怎麼戒毒洪燈兒不清楚,縣裏還沒聽說有吸毒人員。但她聽說有一種新的替代品,好像叫美沙酮,效果好又不上癮,半年就能徹底脫毒。但這種葯也屬於毒品,管理很嚴,要有具體病人的檔案和簽名,才能定量供應。洪燈兒說,柯文,我明天就到省城戒毒醫療機構,我想辦法一定要找到一種最好的戒毒藥品。請你相信我,有我在,就一定能戒掉你的毒癮。

滕柯文要洪燈兒站起來。待洪燈兒坐在床邊,滕柯文說,這件事我不怨你,你不要有包袱,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只能面對。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咱們縣第一個有毒癮的人。

洪燈兒不好撒謊,便含淚點點頭。滕柯文悲聲說,真想不到,全縣一把手,竟然成了全縣第一個有毒癮的人。然後滕柯文起身下床,說,不行,我要去上班,我就不信我戒不掉它。

洪燈兒急忙將他擋住,說,據我所知,毒癮開頭幾天特別厲害,過幾天癥狀就輕了,就只剩心理作用了。你在家休息幾天,過幾天再去上班,不然你這個樣子,會引起人們的懷疑。

滕柯文只好重新上了床。

晚上,洪燈兒留下來陪滕柯文。看着滕柯文遭受毒癮的折磨,洪燈兒心如刀絞。她更加恨林中信,真恨不能將他宰了。讓葯監局查處后將林中信趕回鄉下,倒也是個辦法,不然住在一個城裏,還不知要發生什麼事情。

第二天一早,洪燈兒就到楊得玉的辦公室,將信交給了楊得玉。

楊得玉疑惑了看信,檢舉的問題有私自進葯問題,偽劣假藥問題,價格問題,以次充好問題,虛假宣傳問題。楊得玉感覺出林中信和洪燈兒之間又發生了大問題。楊得玉看看洪燈兒,試探了問,他又打你了?

毒品的事絕對不能說,但沒個原因也不能讓人踏實。洪燈兒點點頭。

楊得玉心裏仍不踏實。查處藥店,就會把事情鬧大,如果林中信拚死告滕柯文霸佔他的老婆,事情就麻煩。楊得玉覺得滕柯文不會這麼愚蠢。如果是洪燈兒假借滕柯文的名義怎麼辦。思考一陣,楊得玉還是覺得請示一下滕柯文為好。

楊得玉撥通滕柯文的電話,先請示了一件公事,然後說,滕書記,我這裏收到了一封檢舉信,是檢舉一個診所的,你看要不要讓葯監局來查。

滕柯文立即說,假醫假藥害死人,最近上面嚴令嚴查嚴辦,你出面協調一下,讓葯監局嚴查一下。但一定要依法行事,執法要有依據,處罰也要有根據,不能有任何漏洞。

並沒說是哪個診所,也沒說檢舉診所什麼,滕柯文就說嚴查嚴辦,可見不是洪燈兒假託聖旨,是林中信真的惹惱了滕柯文。楊得玉放了電話,便琢磨怎麼處理。想在檢舉信上做個批示,又覺得留下字跡不好,萬一鬧出事來也脫不了干係。楊得玉將信裝入公文包里,給葯監局何局長打了電話,要他在辦公室等他,然後挾了公文包來到葯監局。

葯監局的全稱是藥品質量技術監督局,實際是原來縣裏的藥品質量監督所,去年歸上面葯監部門直管,牌子變了,原班人馬沒變。來到何局長的辦公室,楊得玉將公文包往辦公桌上一扔,一屁股坐在何局長對面,說,你小子現在是牛皮了,上面直管,欽差大臣,不拿縣裏的工資,不吃縣裏的財政,也不聽縣裏的指揮,山高皇帝遠,誰都管不了你。

何局長不知楊得玉有什麼事,但感覺不會是什麼好事。何局長說,楊縣長,你今天親自來,我都有點不知所措。不知我哪裏冒犯了你,有什麼不對你就批評,何必挖苦小弟。我們雖已經直管,但還在你的地盤上,吃縣裏的水,走縣裏的路,聽縣裏的批示,接受縣裏的雙重領導,市局和縣裏都是我的婆婆,我哪敢說半個不字。

楊得玉笑過後,又故意讓何局長給倒一杯水,說,其實也沒什麼大事,我是過來看看,和你胡聊一聊,逗個樂,散散心,解解悶。

何局長比楊得玉大幾歲,個子矮,酒量卻全縣有名,人稱何兩瓶。酒量大,卻常醉酒。喝醉了不吐不鬧,就愛跌跌撞撞滿大街吼幾句秦腔。不醉酒的時候,何局長為人很謙遜,工作也很負責。兩人胡聊幾句,楊得玉掏出那封檢舉信,說,我來還順便有件事,你看看這封檢舉信,縣裏的意思是一定要查一下,如果情況屬實,一定要嚴肅處理。春節到了,縣裏為了讓人民群眾過一個安樂祥和的春節,要嚴格整頓市場秩序,特別是醫藥方面,人命關天,如果出了事,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何局長細看一遍檢舉信,說,這個診所是新開的,我知道,我今天就派人去查,結果怎麼樣,我再給你彙報。

楊得玉覺得再不用強調,如果特意強調,人家倒覺得不大正常。楊得玉將話題轉到生活方面。再閑聊幾句,楊得玉起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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