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節

第0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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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可帷推開朝東的窗戶,嗅到空氣中帶着一股淡淡的海風味兒,愜意得很。這間辦公室原來是哈文昆的,面積不小,但陳設卻很落伍,辦公桌還是老式的“兩頭沉”。早些年政府機關里辦公設施的配置是有嚴格等級標準的,這種兩端都有抽屜、桌面寬大、制式莊重的辦公桌足有兩米長,是專門配給市一級領導使用的,只是隨着歲月的打磨,油漆已經斑駁,桌面上也佈滿了滄桑,與眼下那種南洋紅木打造的老闆台不可同日而語。大概是因為濱州市的經濟發展水平的確低於周邊地市,這座原地委辦公大樓也顯得很陳舊,五層高的樓體連個罩面都沒有,冷眼一看,給人一種滄桑寒酸的印象。

來到濱州已經十天了,程可帷大多數時間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看材料,別說走出大樓,就連到機關各個部門轉一轉這樣的例行舉動也沒有,這令很多人覺得意外。那天他由丁忠陽和喬磊陪着從塌樓現場來到這間辦公室,哈文昆和匡彬已經等在這裏了。同為地市主要領導,此前在省里開會時他們經常相遇,彼此之間很熟悉。哈文昆說,盧部長早晨打來電話,說程書記今天到任,按說自己應該親自去迎接,可是新樓盤剪綵脫不開身,更糟糕的是,讓程書記剛上任就撞上這樣一件丟臉的事,真讓人下不來台。匡彬接上話說,初步調查結果是地質原因,這種事雖說算不上百年不遇,也有一定的不可抗力,政府那邊會全力處理好善後事宜,不會給程書記帶來麻煩。程可帷隱約感覺到,這位匡市長似乎不希望自己對這起事故知曉得更多,更不願意讓市委書記介入處理。

第二天,程可帷與市級領導成員集體見面,大伙兒算是認識了,其後他又分別和哈文昆、匡彬談談話,其他副職就沒再個別交談。哈文昆表現出一種如釋重負的態度,笑着說這回你正式到職,我這肩上的擔子也就可以放下了,真怕這個非常時期出什麼大事,不好向省委和景林書記交代啊!

“哈書記……”

哈文昆嚴肅地制止他:“可帷同志,不要再這樣稱呼哦!——一個市委,是不能有兩個書記的!哈書記已是過去時了,你叫我文昆同志最好,如果覺得不妥,場面上也可以叫我哈主任,雖然我這主任還要經過人大選舉才算數的。”

“哈書記過於較真了。您在黨內任職比我資歷老得多,在您面前,我只能當個小學生。”程可帷認真地說。

“一碼是一碼,黨內也是要講規矩的,規矩不能破壞。”哈文昆坦率地表明態度,很快轉換了話題,“我今年已經五十八了,照省委不成文的政策,是應該退居二線的,之所以讓我轉任人大,我心裏有數,省委是考慮地改市是件大事,你又是新到任,需要有個老同志幫襯幫襯。我這主任也是過渡而已。可帷同志,在黨內工作了一輩子,應該怎麼樣走好這最後幾步,我心裏有數。你儘管放開手腳去干,有什麼新思路新點子就放心大膽地去落實,不要顧忌前任地委的老框框,也不要考慮我的面子。我是個老黨員,這點覺悟還是有的,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我都會無條件地支持你。”

哈文昆說得很實在,程可帷聽了頗為動情,情不自禁地緊緊握住他的雙手。

對工作交接,哈文昆並沒有談得太多,理由是不想給程可帷造成先入為主的印象,不過他當面吩咐喬磊,把近三年地委和行署所有文件都給程書記送來,同時要隨時為程書記當好參謀。

通常一個新領導上任,尤其是主要領導,都要在第一時間與班子裏其他同志廣泛談談話,程可帷的做法卻相反,開過見面會後,除了哈文昆和匡彬,市委副書記,副市長,紀委書記,人大幾位候任副主任,政協主席,副主席,他都沒再找。每天早晨到辦公室,晚上就回到鯨鴻賓館住處,除了喬磊,就是秘書劉廷新見他的面比較多。於是不少人私下裏都分析,這個新書記可能不是個太容易接近的人。

來濱州之前,省委書記王景林和省長向世群以及盧雅宣和魏東分別向程可帷介紹了濱州的大體情況。與哈文昆和匡彬交換意見后,又看了大量文件材料,程可帷腦子裏逐漸形成一幅比較清晰的圖畫。原地委和行署抓的幾項主要工作,從宏觀上看着力點選的還是正確的,他意識到,按照省委“明確思路、穩步推進、開拓創新、注重實效”的方針,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借地改市的機遇,把經濟轉型、經營城市、改善民生三件大事切實抓好,而最關鍵最緊迫的任務是,儘快確立建設東北亞外貿中心區的總體思路,抓住鯨魚灣港二次開發這個龍頭,整合國有、民營、個體對俄日韓貿易資源,打造環渤海黃金海岸線,以此來帶動濱州市一二三產業全面振興。而前任班子其實已經在這方面有了初步規劃,不需要他這個新書記再進行大破大立。想到這一點,程可帷暗自鬆了口氣,似乎肩頭的壓力一下子減輕了不少。他不由得佩服哈文昆的經驗豐富,成熟老練,至少在掌控大局方面,他的這位前任是駕輕就熟的,設立保稅區就是個很有前瞻性的構想,一下子就把鯨魚灣港的定位抬到“國際化”的高度。

程可帷在窗前站了許久,回過頭又環視一眼這間略顯昏暗的辦公室。一幅半面牆大小的濱州地圖掛在那裏,從圖上看,市委辦公樓離海邊不太遠,而市政府卻在城區的另一側,不知道當時是怎麼考慮的,兩大首腦機關遙遙把守在城市兩端。辦公桌後面是一排書櫃,哈文昆搬到人大去,把書櫃連同裏面的書都留下了,程可帷看了看,沒有什麼出奇的東西,倒是古玩文物類書籍雜誌不少,看來這位哈書記對收藏有點興趣。

電話突然響了。程可帷注視着桌面,上面擺着三部顏色不同的話機,一部是外線,一部是機關內部的小號,還有一部紅機子是直通省委的加密電話。發出鈴聲的是那部外線。他猶豫一下,抓起聽筒。自他坐進這個房間,這部外線電話還是頭一次響起。

他注意到來電顯示的是一個手機號碼。可是他沒料到的是,電話里竟然是藍夢瑛。

“您好,程書記!”藍夢瑛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聲音里沒有一絲感情色彩。“有一個人想見見您,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現在?”程可帷有些意外,沒想到藍夢瑛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

“當然不是現在,時間由您定,在您認為方便的時候。”藍夢瑛像是在說外交辭令,“不過我認為早一些好。”

這最後一句便不像下級對上級說話了,程可帷不由得想起兩年前的藍夢瑛,那時她總習慣在他面前使用這樣的語氣。他知道,此刻的她,流露出的卻是一種無意識。

“如果不急,我看還是過幾天再說吧!”程可帷用商量的口吻說,“我剛剛來,手頭的事一大堆,需要先熟悉熟悉情況。”

“那是當然,新官上任嘛,哪能不忙?”藍夢瑛說,“不過我還是希望您能在百忙當中撥冗賜見,畢竟這是一個老同志,早就等着您來,對您抱着很大期望。”

程可帷心裏一沉。老同志!以他的經驗,大凡老同志提出的要求,多是與個人利益有關係而且往往都是比較棘手難於處置的。他不由得有些不快。明知自己是“新官上任”,還要給自己攬這樣一樁麻煩事,這藍夢瑛真有些過分了。

好像鑽進程可帷心裏,藍夢瑛忽然放低聲音:“程書記請放心,找您並不是要解決個人的什麼要求,而是反映一些非常重要的問題,與前任白專員有關的。”

白逸塵!程可帷忽然心頭一緊,不自禁地站了起來。他沒有料到藍夢瑛會牽涉到這件事當中。而且這件事絕不應該是在電話里說的。

他的聲音立刻變得嚴肅起來:“夢瑛,不要再說了!這是你的手機吧?你先掛斷吧,我會打這個號碼找你的。”

藍夢瑛明顯愣了一下,幽幽地道聲“拜拜”,收了線。

程可帷獃獃地站了一會兒,望望窗外,發現天色變得有些昏暗,風也大了。沉吟片刻,他打開隨身的公文包,取出一封寄自海外的航空挂號信。那是從北京出來時,省委書記王景林親自交給他的。寫信人是白逸塵在英國留學的女兒。

到一個新城市任職,工作千頭萬緒,需要他過問的事情很多。程可帷對省委書記交辦的這件重要任務感到心頭沉甸甸的。他一直沒想好該從哪裏尋找突破口,萬萬料不到的是,藍夢瑛竟然也在介入這件事。她是媒體的記者,早些年在市報工作時,就表現出高度的新聞敏感性,對這類疑案感興趣也是正常的。只是不知道她是受媒體指派還是以個人身份來關注這件事?而且這起事件與普通的刑事或民事案件不同,背後很可能隱藏着巨大的秘密,甚至牽涉到一些令人想不到的人物,在這種情況下,輕率摻和進去便會有很大的危險性,以那丫頭率性而為的個性和嫉惡如仇的脾氣,搞不好,不但不利於查清事件真相,甚至會幫倒忙的。

手裏這封信,在程可帷看來,或許是一條插在炸藥包上的導火索,只要碰到一點火星,就可能引起爆炸。所以,炸藥包周圍的人越少越好,能夠接觸到導火索的人也是越少越好。

程可帷決定要努力說服藍夢瑛,讓她遠離這樁危險,儘管對一個新聞記者來說,危險當中蘊涵著巨大的誘惑。

藍夢瑛怏怏地合上手機,忽然有些後悔,開始懷疑自己早先的決定是不是正確的。那天與程可帷不期而遇后,她就提醒自己,除非必要,絕不與他談及工作以外的話題。可是當程可帷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讓她掛斷電話時,她忽然感到其實自己心裏還是有許多話要對他說的。

她看看手裏這隻寶石藍色的三星手機,這還是自己二十五歲生日時,他作為禮物給買的,對了,現在自己使用的這個號碼他很生疏,確實,來到濱州換了新號后,自己就沒給他打過電話。

藍夢瑛獨自住着一套雙室房子,白天也作辦公室用,外面掛着經濟觀察報記者站的牌子。她料定,程可帷絕對不會想到,自己還是單身一個人。其實從結束短暫婚姻那天起她就打定主意,不管什麼時候也不能讓程可帷知道這一點。

天氣陰晦,外面已經黑透了,藍夢瑛卻一點也不餓。她扭亮床頭燈,斜倚在床頭想看一會兒書,可是眼前的字像長了腿似的跳動不已,一個也看不進去。嘆口氣,她索性閉上眼睛。

與程可帷認識多少年了?記得那是自己八歲的時候,而現在的藍夢瑛已經三十歲了。二十二年哦,可是一切就像昨天才發生的一樣。

第一次從程叔叔手裏接過嶄新的書包、文具時那份激動,二十多年來一直縈繞在藍夢瑛的心頭。作為“希望工程”的受益者,這個貧困山村的小女孩當時並沒意識到這個資助者會改變自己的一生。那時程可帷是團市委副書記,藍夢瑛是他資助的兩個寒門學子之一。當然那時小夢瑛並不清楚程叔叔的官兒有多大,直到幾年後她跟隨爸爸帶着家裏腌制的臘肉和親手挖出的野菜到城裏去看望恩人時,才驚訝地發現,程叔叔原來在那樣一座威嚴的大樓里上班。後來程可帷到藍夢瑛家鄉縣當了縣委書記,這使他在資金資助的同時,有更多機會親自到她家裏去表達關心。縣裏的幹部知道這層關係后,當然便對這一家人有了額外照顧。從小學一年級一直到高中畢業,十多年裏,藍夢瑛在程叔叔的關愛下一點點長大,並以優異成績考上復旦大學新聞系,成為山鄉里第一個女大學生。

大學期間,程可帷依然定時給藍夢瑛寄生活費,儘管她一再表示,自己有獎學金,而且靠勤工儉學的收入完全可以應付學習和生活的費用需要,但程可帷卻堅持按月把錢打到她的銀行卡里。他的工作多次變動,從市政府秘書長,到副市長,再到市委副書記,藍夢瑛大學畢業時,他正擔任市紀委書記。

藍夢瑛沒有選擇留在上海,堅持要回到家鄉當一個市報記者,這令她的同學和老師都大為不解,因為復旦大學新聞系作為國內高校名牌專業,畢業生一向非常搶手,在省級媒體工作都被看做是“大材小用”,何況是市報,又是那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內陸城市!藍夢瑛卻很堅決,甚至是義無反顧,原因在於,那時她的心底已經深深刻下了程叔叔的影子——畢業前最後一個寒假去探望程叔叔時,程可帷的夫人氣急敗壞地把她趕了出去,指桑罵槐地說,花了這麼多年的錢卻養了只“狐狸精”,而程可帷為此勃然大怒,險些與妻子動粗,並且不顧雪夜追到車站,把藍夢瑛領回市裡找了家賓館安頓下來。那個晚上,她第一次伏在程叔叔胸前哭了,是委屈,是羞辱,也是甜蜜和快慰。程可帷比她大了整整十八歲,她一直是把他當做長輩看待的,可是那個晚上,她的心理卻發生了微妙變化。其實在此之前,她已經覺察到程叔叔過得並不快活,而且夫妻間似乎早已是貌合神離,只是保持着表面的平靜而已。

在那個城市,藍夢瑛是市委機關報的一個普通記者,程可帷是市委領導,按常理說,兩人之間的距離使他們無法經常見面。可是,藍夢瑛上班三個月後,便要求跑市直機關這個片,總編輯暗中得知她與程書記有這樣一段淵源后,很痛快地答應了。那段時間,也是程可帷與妻子關係鬧得最僵的日子,兩人根本沒有共同語言,除非不說話,一開口便是嗆人的火藥味兒,以至於極大地影響到程可帷的工作。已經懂事的女兒雖然聽信媽媽挑唆也對藍夢瑛有些看法,但看爸媽根本沒有和好的希望,便對程可帷說,既然過不下去了,你們倆還不如好和好散。百般無奈,程可帷向妻子提出離婚,結果可想而知,妻子來了個破罐子破摔,到市委書記那裏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告狀說自己的丈夫養了個小情人,想拋棄糟糠之妻。好在接近退休年齡的市委書記是個厚道人,也知道這十多年來程可帷資助貧困學生的來龍去脈,狠狠地把程夫人罵了一通,一場極可能影響程可帷仕途發展的家庭風波才被壓下去。事後,市委書記勸程可帷還是忍耐忍耐,因為他已經向省里推薦他作為下任市委書記的人選,省委馬上要來進行考核。

就這樣,程可帷與妻子的關係一直處在“冷戰”當中,女兒不在家,他也懶得回去住,大多時候是在辦公室或市委招待所里過夜。妻子看出來丈夫提議離婚不是嚇唬自己,也多少收斂了一些,不過卻揚言說,想把老娘甩了另尋新歡?門兒也沒有!老娘就是不離,拖也拖死你!看你有什麼辦法!

第一次看出程可帷夫妻間出現問題時,藍夢瑛感到有一種無法形容的難過,既為程叔叔抱屈,也對程夫人有一絲絲同情,甚至比程可帷的女兒還要害怕這個家庭因此而分崩離析,不過那個“母老虎”潑婦般的舉動卻徹底打破了她在兩人之間的情感平衡,她感到這個女人簡直不可理喻。也正是自程可帷把她從車站送到賓館的那個晚上開始,她對程可帷有了一種全新的感受,她不再稱他叔叔,寫信時都不加抬頭稱呼,直到參加工作后,也只是在公開場合才以“程書記”相稱。

那年過生日前兩天,藍夢瑛去市委採訪程可帷主持的一個會議。會後,她不經邀請,逕自來到程可帷的辦公室,這時的程可帷已經是市委書記了,秘書劉廷新知道領導與這個女記者的關係,沒加阻攔。

程可帷微笑着問她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問題,藍夢瑛調皮地說:

“會議的內容我都清楚了,明天頭條消息見報。可是書記大人是不是也有沒弄清楚的問題呀?”

程可帷沒明白,遲疑地搖搖頭。

“後天,後天是個什麼日子呢?——我考考你。”

藍夢瑛歪着頭,一副嬌俏可人的模樣。

程可帷略一思忖,恍然大悟:“哦,想起來了,你過生日,是吧?”

他應該知道自己的生日!從被選定作為希望工程受助者以後,她不止一次收到過他的生日禮物,只是上大學后,他才不再送了。所以,當程可帷說出這個日子時,藍夢瑛心裏猛然泛起一陣輕輕搖動的漣漪。

她的眼神變得格外溫柔。

“我想讓你給我買一件禮物。”她開門見山地說。

程可帷笑出聲:“你這丫頭,禮物當然是應該送的,可是不好自己開口討吧?說吧,想要什麼?”

藍夢瑛卻不覺難為情,很大方地說:“我可是二十五歲生日噢!我要你大大破費一筆——我要你給我買一部手機,一部最新款的三星手機!”

生日那天,藍夢瑛懇求程可帷陪自己度過這個夏天的夜晚。程可帷猶豫有頃,答應了。她在自己租住的小屋裏炒了幾道菜,程可帷不勝酒力,她給他準備了一瓶度數很低的長白山甜紅葡萄酒。兩人邊喝邊聊,不知怎麼地就把話題扯到婚姻家庭上,程可帷的情緒一下子變得低沉起來,話也少了,只是悶頭喝酒。

“可帷。”藍夢瑛這樣叫他。程可帷像是不認識似的抬起頭望着她。他以為她先喝醉了。

“別這樣瞅着我,我沒喝多。”藍夢瑛拿過酒瓶,給自己斟滿,“今天叫你來,並不單純是給我過生日,我是想和你攤牌的。”

“攤牌?攤什麼牌?”程可帷也有些酒勁上涌,不明所以地問。

就是那個晚上,藍夢瑛吐露了自己的心聲:她要等着程可帷處理好家庭的麻煩事,待他辦理離婚手續后,她要跟他。

“你胡說什麼呢?”程可帷本來喝得有些暈乎乎的,但這一刻卻清醒了,口氣也變得嚴肅起來。

“什麼叫胡說?”藍夢瑛也提高聲音,尖刻地說,“難道你就甘心過着這種毫無愛情毫無親情甚至毫無感情的日子嗎?難道你就甘心把自己的後半生葬送在那個粗俗不堪一點教養也沒有的女人身上嗎?你為什麼就不能跳出這個已經死亡的婚姻活棺材去尋找自己的幸福呢?”

“你瘋啦?”程可帷霍地站起身,往門外走去。藍夢瑛猛然抱住他,臉貼在他背上,眼淚奪眶而出。

“可帷,你知道嗎?”她的聲音顫抖着,抽噎着說,“每當看到你在家裏不開心,我這心裏都像被貓爪子撓了一樣疼痛難忍,真恨不得一刀就把那個母老虎捅了!你是一個堂堂的市委書記,全市的一把手,可是你過的日子卻連一個普通百姓都不如,這是何苦呢?難道你要這樣忍氣吞聲地過一輩子嗎?”

“夢瑛,”程可帷嗓子也有些沙啞,“我謝謝你理解我,關心我,可是你要知道,正因為我是全市一把手,我才不能像你希望的那樣做,因為這不僅僅關係到我的形象,更關係到市委的形象,甚至關係到黨的形象。既然墮入這個煉獄,那我也只能默默承受,誰讓我不是普通市民呢?”

藍夢瑛放聲大哭起來:“不!我受不了你這樣!可帷,聽你女兒的話,下決心吧!我早就想好了,不管你離婚的下場怎麼樣,即使因為這件事把你一擼到底,我也要跟你!我愛你,我早就深深地愛上你了!”

程可帷的眼睛也濕潤了,聽任藍夢瑛在懷裏痛哭不已,他心裏翻江倒海般難以平靜。雖然這個姑娘也是他所喜歡的,他卻一直把她當成和自己女兒一樣的孩子來對待。他沒有料到,在她心中竟然會有這樣一種情愫。這使他感到一陣心悸,同時也深深地被感動。從她的哭聲中,程可帷忽然發現,其實生活並不是那樣糟糕,至少這個比自己小了差不多二十歲的女孩子,還是理解自己的苦衷的。她所袒露的心愿,不正是每一個男人都嚮往和追求的嗎?但是,他卻不能像藍夢瑛那樣無所顧忌,那樣我行我素。他是這個市的市委書記,全市有上百萬雙眼睛在時刻盯着他。他沒有那麼高的自由度。

“夢瑛,別哭了,今天是你的生日,應該高興才是。”程可帷扶藍夢瑛坐回座位上,看着她慢慢擦拭眼角,故意用詼諧的口氣說,“你叫我的名字,我可是虧大發了,知道我比你大多少歲嗎?聽話,還是叫我叔叔吧!”

“我不。”藍夢瑛固執地搖頭。

“白駒過隙啊!我已經年近半百了,你卻是一朵花兒,才張開蓓蕾,好日子在後頭呢!”

“我不管。我等着你,不管你什麼時候離開她,我都等你。”藍夢瑛幾乎是一字一句地說。

那天晚上,藍夢瑛想留程可帷住下,程可帷堅決拒絕了。打那以後,幾年中他們始終也沒越過那道樊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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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拔逆淘汰:官場提拔升遷的劣勝優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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