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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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濤苑小區工程被看做是給新的濱州市成立的獻禮項目,開工那天,正是省里有關地改市的請示上報國務院的日子。全部工期八個月,一直由地委書記哈文昆親自主抓,是臨海地區多年來少見的規模最大、現代化程度最高、工程進度最快的樓盤。而高達120米的8號樓則是整個鯨鰭鎮的天際線,不僅造型前衛,而且坐落在半山丘陵地帶,面向鯨魚灣,地理位置極佳。開盤未半,整幢大廈的上百套大小戶型的樓花便被搶購一空,創下了臨海地區房地產開發業界樓花銷售的新記錄,鯨龍房產當然也從中大賺了一筆。鯨龍能拿到這個地塊,按說也是搶來的美食。本來地區規劃辦在掛牌出售這塊地皮時,實力更強的興東地產捷足先登,以2.5億元人民幣的天價拍得了開發權。興東地產有香港背景,資金雄厚,被譽為L省房地產業的龍頭老大,省內幾個大城市的著名樓盤,幾乎都有他們涉足。騰鰲集團的主業是對俄貿易,房地產開發只是近幾年才插足進去的,無論是經濟實力還是技術力量乃至施工資質,鯨龍都無法與興東相抗衡。但是事實卻是,已經草簽了意向的拍賣協議一夜間忽然被宣佈作廢,理由是拍賣程序有欠公平,而幾天後,這塊肥肉竟然落入鯨龍口中。更令興東那位港方老闆難以理解的是,自己的2.5億元人民幣是現匯,竟然敵不過鯨龍“空手套白狼”!——鯨龍拿到這塊黃金地皮,只是先期投入不到八千萬,其餘都是以尚在圖紙上的二十餘幢樓盤作抵押換來的銀行貸款!
最後揭標結果出來之後,房地產圈內一片嘩然。眾所周知,拿到這塊地皮,便等於擁有了一台印鈔機,其投入產出比之高,不單單是“暴利”兩個字能夠形容的。鯨龍房產及其母體騰鰲集團一時成為眾矢之的。無奈之下,臨海地區規劃局、招標辦特地召開一次新聞發佈會,聲言興東地產之所以落選,是因為沒有辦理齊全在本地區進行房地產施工的一應手續,況且從扶持本地企業的動機出發,由鯨龍房產拍得這塊地皮也是情理之中。至於有記者提出這樣做是不是有地方保護主義的嫌疑,新聞發言人顧左右而言他,草草宣佈散會了事。這起風波就這樣平息了。
作為臨海地區的“一號項目”,地委和行署都給予極高重視。規劃局和城建局一致提議由行署專員白逸塵直接負責這項工程,但施工尚未展開,白逸塵就病倒了,於是地委書記哈文昆自告奮勇親自出面承擔起對工程的全面管理。八個月裏,他不下十幾次親臨施工現場,一再要求鯨龍房產精益求精,從高從嚴,打造一個精品樓盤,為臨海地區的房地產業放一顆衛星。
竣工入住儀式設計得非常到位。作為天際線的8號樓周邊的幾棟小高層兩周前就發了鑰匙,業主大多已經搬了進去。留着8號樓用來剪綵,為的就是營造一種喜慶祥和的氣氛。松柏搭成的慶功門,圍繞小區四周的數百面彩旗,上百人的鼓樂秧歌隊,十餘只碩大的氫氣球拖着長長的標語在天空中搖曳,二十門禮炮靜靜地候在會場一側;臨時搭建的主席台下,還有一隊身着鮮艷服裝的少先隊員,他們人手一束鮮花,準備獻給各級領導;電視台的轉播車也早早到了現場,臨海地區有史以來也是新的濱州市第一個投資過億的民居項目竣工,這種最能體現領導者政績的重大新聞哪能錯過!主席台上,雪白的桌布上擺着幾十把房間鑰匙,每一把上面都拴着一個鮮紅的“福”字結,那是要等到宣佈入住時由市領導給業主發放的,想必那時每個領鑰匙的人都會是一臉的感恩戴德,而那種場面是最令執政者陶醉的了。
這個儀式也是新組建的濱州市委市政府領導班子首次正式在市民面前亮相。除了新任濱州市市委書記程可帷尚未到場外,哈文昆率領班子全體成員都到了現場。市長匡彬,新從外地調來的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張嘉緱,由行署領導轉為市領導的其他幾個人依次登上主席台。上午臨近十點,在一個吉祥美好的時刻,新任濱州市市長匡彬走到麥克風前,高聲宣佈聽濤苑竣工入住剪綵儀式開始,頓時鼓樂齊鳴,鞭炮大作,禮炮聲聲聲震天,幾百隻鴿子和成千上萬隻氣球騰空而起。翩翩秧歌舞中,少先隊員們歡呼着湧上主席台,向市領導和工程設計方、施工方、監理方代表獻上鮮花,整個現場一片歡騰!
這時,令所有人意料不到的事情發生了!距離主席台正前方二十多米處,身披多道彩色條幅、外罩乳白色牆磚、在陽光下熠熠閃光、高高矗立在眾人眼前的8號樓像是一個喝酒過量的醉漢,又像是被震天價響的禮炮、爆竹、鑼鼓聲驚嚇着了一般,竟然搖搖晃晃地仰身向後倒去!參加剪綵儀式的人們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前後也就十幾秒工夫,整幢大樓便在一片驚呼聲中訇然倒下。巨響聲中,隨即捲起一陣狂暴的灰塵,儼然一場核爆炸帶來的衝擊波,黃土裹着沙粒撲面而來,主席台上的人們險些被這一陣颶風卷倒在地。
參加儀式的人們驚恐地狂叫着爭相逃命。鞭炮和氣球的碎屑漫天飛舞,插在四周的彩旗東倒西歪,松柏彩門也被氣浪連根拔起。幾分鐘后,塵埃落定,勉強保持着鎮靜的哈文昆看到,現場一片狼藉,而他腦海里卻是一片空白,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場景,肯定已經通過電視直播被全市人民都看到了。回頭看看倒下的樓體,他暗自額首稱慶,幸虧大樓是向後傾倒,那一側是一片空地,如果是反方向倒下,那自己和在場的上千人,不知會是什麼下場呢!
主席台上的領導們還算有些風度,至少沒像台下的人們那樣狼奔豕突、一片驚慌,不過每個人的臉上和身上都是一層厚厚的塵土,而且個個像木頭一樣呆住了。哈文昆兩手平壓,臉上一片凝重,帶着眾人向正前方望去。8號樓倒下的形狀很有型,竟然毫無破碎之處,甚至連每扇窗戶上的玻璃都完好無損,就像一個積木玩具平躺在地上。只是樓基處,上百根柱子狀的粗壯樁基從根部齊刷刷地折斷了,從地下拔出的黃泥裹在樁基上,宛如附在骨頭上的血肉,看了令人心裏一陣陣戰慄。哈文昆忽然感到眼前眩暈,踉蹌一步,險些跌倒。
與此同時,騰鰲集團的董事長於先鰲以為自己是在欣賞一部荷里活災難大片,不相信似的搖搖頭,努力睜大眼睛——沒錯,對面牆上那64寸液晶屏幕里,披紅掛綠、趾高氣揚的聽濤苑8號樓的確是在一點點傾斜,開始是慢慢的,緩緩的,像是慢鏡頭,但很快就加快了後仰的速度,還沒等於先鰲醒悟過來,便已訇然倒下,現場如同颳起一場沙塵暴,剛才還漫天飛舞的鞭炮殘屑和成串的五彩氣球,一瞬間都被幾十丈高的煙塵遮蔽住了,畫外音只有一聲如同悶雷般的巨響,震得人心裏破碎了一樣。
於先鰲立刻意識到,這絕不是電視台在搞惡作劇,而是實實在在發生的事情。
聽濤苑出事了!哈書記親自抓的樣板工程、被政府當做地標性建築予以關注的8號樓,匪夷所思地傾倒了,而且是整體垮塌!
騰鰲山莊“鰲宮”大廈里,同時在收看現場實況轉播的顯然不止董事長於先鰲一個人,一陣雜沓的腳步聲,辦公室主任石榴推門進來,臉上帶着明顯的驚惶,身後還跟着市場開發部部長姚宜南等公司的幾個中層頭頭。於先鰲不快地皺皺眉頭,手下人不請自入,這是很少有的事,他明白,這些人都慌了神。
“怎麼?天塌了?”
於先鰲威嚴地板起臉,從寬大的老闆台後面站起身,隨手按動遙控器關掉電視機。在這個關頭,他不能讓部下看出自己亂了陣腳,儘管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他吩咐石榴留下,把其他人趕了出去。不待說話,老闆桌上的電話先響了。他馬上知道是誰打來的。
電話里這個人是於先鰲不能不特殊對待的角色。於先鰲從來不直呼他的名字,而總是尊稱他“老大”,這位老大似乎也默許他這樣稱呼自己。老大在電話里表露出少有的憤怒,語氣非常嚴厲,叱令於先鰲搶時間做好善後,最大程度地挽回不良影響。
“如果因為這個事故帶來連鎖反應,你可要知道它的後果!”
老大的聲音陰森森的。於先鰲已經習慣了他這種聲音,甚至猜測,大概是因為飲食習性不同才導致他說話總是這樣涼颼颼的令人周身發冷,但此刻,仍為這個使他不寒而慄的聲音而一陣忐忑。
那邊的電話斷了,於先鰲不假思索,當即撥打賈偉達的手機。賈偉達是騰鰲集團下屬的鯨龍房地產開發公司的總經理,也是聽濤苑項目的總負責人,和石榴、姚宜南、慕鐵前一道被外界視為騰鰲集團的“四大金剛”,深受於先鰲信任。此刻他正在竣工入住剪綵典禮現場,按典禮程序,新任市長匡彬將給他佩戴上一枚市政府頒發的功勳章,以表彰他在推進安居工程開發、提升城市現代化民居建設檔次方面的出色貢獻。誰也預料不到的是,慶功儀式竟然給這座鯨鰭鎮層數最高的住宅樓敲響了喪鐘,而作為法人代表的賈偉達,面臨的則不再是萬眾景仰的榮譽,相反倒可能是無法逃脫的牢獄之災。
電話里傳出“你所撥打的用戶忙,請稍後再撥”的提示音。於先鰲料想賈偉達很可能也在給自己打電話。此刻那小子不定慌成什麼樣子呢!這樣也好。自己還是別蹚這汪渾水吧!他放下話筒,坐迴轉椅上,平靜地看了一眼侍立在旁的養女石榴。這會兒,她的臉色好一些了。
“女兒,你馬上與賈總聯繫一下,越快越好!”
“是,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叫他回來一趟。”
石榴伸手抓起案上的電話機。於先鰲卻按住她的手。
“不!你親自去見他一面。”於先鰲的眼睛裏含着豐富的內容,“你知道該怎麼辦。”
中午時分,程可帷和秘書劉廷新走出火車站。這裏是從省城開出的列車的終點,前方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車站不大,設施也很陳舊,一點兒也不像其他地市火車站那樣豪華氣派,這倒是令人意外。通常執政者都喜歡把錢花在這上面,因為這是臉面,是最能夠體現政績的地方。
新任濱州市委常委、秘書長丁忠陽在喬磊陪伴下等候在站台外面。程可帷看到,候車樓高處,工人們正在把“鯨鰭站”的站名換下,“濱州站”三個光燦燦的鑄銅大字隨着起重機長臂抬升,依次穩穩地坐上高樓頂端,再望望遠處鱗次櫛比的腳手架,這個城市似乎正在開始一場脫胎換骨般的新生。
丁忠陽、喬磊與程可帷熱情握手,互相道好。一輛七個座位的本田奧德賽公務車載上四人,穩穩地划個半弧,開出了站前廣場。
“程書記一路上辛苦了!”丁忠陽早些年在程可帷手下擔任過縣委書記,這次與張嘉緱一道被調來充實濱州市新班子,屬於提拔重用,又是繼續跟着老領導干,心裏自然輕鬆。“車上條件不太好吧?”
“是啊,人很多,超員嚴重。”程可帷笑了笑,“好在軟卧還算寬鬆。”
喬磊接上話說:“省城到這裏是鐵路支線,每天只有兩班車,地委和行署領導上省城辦事,都不願意坐火車,而是自帶車去,那樣反倒更方便一些。”
“百萬人口的大城市,只有兩班火車哪夠用啊?”程可帷感嘆道。
喬磊是本地人,比較了解情況,解釋說:“這條鐵路線起初只是鯨魚灣港的工業專用線,不以客運為主,早先每天只開一班普客,後來哈書記,不,哈主任說,鐵路局把咱鯨鰭鎮當成闌尾啦,以為可有可無啊?行署多方爭取,才又加開了一列管內直快,就是您坐的這趟車。”
臨海地區程可帷以前不曾來過,市容市貌與他想像中差不多,樓房低矮,建築形式也是20世紀七八十年代的,一排排居民樓像是堆砌起來的火柴盒,呆板而缺乏生氣,難得見到的幾幢像點樣兒的新潮建築,不是公檢法就是銀行證券等金融投資機構。馬路也不寬,倒是大街小巷遍地種植的銀杏樹成為城市一景,再就是街上有些店面招牌竟然使用俄文,這形成與其他城市大不相同的鮮明特點。
這還不是令程可帷特別關注的地方,他敏銳地感覺到,這個城市似乎有一種異樣的氣氛,一種說不好的空氣,那是一種若有若無的微微海腥味兒隨着流動的風在飄浮,帶有一絲絲緊張和不安。
一溜十多輛消防車從前面開過,沒有拉響警報,像是執行什麼任務歸來,接着又是兩台救護車匆匆與奧德賽擦肩而過。街人行人的表情也帶着驚詫和惶惑。看來自己的感覺不錯,程可帷直截了當地問道:“這是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嗎?”
喬磊與丁忠陽對望一眼,放低聲音說:“程書記,我本想到了招待所再向您彙報——一個小時前,市裡正在舉行的一個住宅小區竣工儀式上,發生了樓體倒塌事故。哈主任和匡市長都在現場呢,不然他們是要親自來車站迎接您的。”
丁忠陽面色沉鬱地補充道:“好在只是一幢空樓,業主還沒入住,據初步了解,只有三個施工人員被砸傷,都已經送往醫院搶救,現場清理大體結束,領導們都到安監局參加事故分析會去了。”
“現場離這裏有多遠?”
“大約八九里地。”
程可帷命令司機轉道直接去塌樓處。喬磊拍拍司機肩膀,汽車拐個彎,向海邊開去。
聽着丁忠陽等人的進一步介紹,程可帷心頭愈發感到沉重,這是個突如其來的噩耗,從省里出來時,他對上任后的頭三件工作都做過設想,就是沒想過會迎頭遇上這樣一件事。假如真如這兩人所說,一幢即將啟用的新大廈整體坍塌,那可真算得上是千古奇聞兼醜聞了。常聽說這兒豆腐渣那兒豆腐渣,但是豆腐渣工程“豆腐”到這種程度,在全國甚至全世界恐怕都是絕無僅有的。這後面的文章絕對不會那樣簡單!
在調來濱州市擔任市委書記之前,程可帷是從中央黨校直接去的省城。劉廷新在省城接到他后,陪同他去見了省委常委、組織部長盧雅宣和省長助理兼省人事廳廳長魏東,這兩人受省委委託具體負責濱州市黨政新班子的組建工作。一周前在北京,盧雅宣到中央黨校與他談話,宣佈調他擔任新設立的濱州市委書記,原本以為談話后便可以上任了,孰知盧雅宣告訴他,省委王書記正在北京開會,抽空要親自接見他。
在省政府駐京辦事處,省委書記王景林與程可帷談了一個小時。這次談話,使程可帷對中央和省委的決策有了更透徹的理解,也對自己下一步的工作重點更加明確。王景林說,打造一條黃金海岸線,全面提升濱州市在國家振興東北老工業基地宏觀戰略中的地位和作用,使之儘快衝破舊有產業格局的桎梏,甩掉經濟總量在全省居尾的落後帽子,需要大膽解放思想,開闊眼界,打破僵化模式,勇於闖出一條新路來。現在正是東北亞經濟圈進行重新整合的良機,省委希望濱州市委能夠抓住原臨海地區對外貿易的傳統優勢,在發展外向型經濟方面有所作為,築牢對俄日韓貿易這塊廣闊平台,以外促內,帶動其他產業特別是關係民生的項目健康良性發展,爭取在兩到三年內,使全市GDP總量能夠翻上一番。
“地改市是一個契機,這樣的機會稍縱即逝。省委希望你充分抓住這兩三年的時機,帶領全市人民打一個翻身仗。當然,省委和省政府會給你提供必要的幫助,以及政策上的支持。”
臨別時,王景林緊緊握住程可帷的手,殷殷期望之情溢於言表,程可帷感到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在發熱。
可是,剛到濱州市走馬上任,他就遇到這樣一個尷尬場面。
聽濤苑周圍的景緻確實美不勝收。可是此刻,8號樓前卻是一片狼藉。武警和公安人員用警戒帶把這裏劃為禁區,不許閑雜人等進入,連在附近山坡上觀看的人都遭驅趕,這既是搶險救災的需要,程可帷知道,其中也有封鎖消息的考慮。可是這麼大的事件能夠封鎖得住嗎?
看見是市政府的車輛,執勤武警讓他們一行人進到警戒圈裏。程可帷並沒往裏走太遠,他所站立的位置能夠看到塌樓現場的全景。雖然沒在第一時間看到樓房坍塌的全過程,但觸目驚心的慘狀依然令他不寒而慄,正如丁忠陽所說,“好在”業主尚未入住,倘若這是一幢住滿了居民的大樓,那會有多少無辜生命在一瞬間成為屈死的冤魂!
程可帷不忍再看下去,只覺得心裏一陣陣絞痛。他轉身往警戒線外走去,其他幾個人也跟着出來。忽然他聽到一個全副武裝的警察在厲聲呵斥遠處一個年輕女人,那女人穿着一件藕荷色仿皮夾克衫,一條綠紫相間方格裙子,腳蹬淺黃色麂皮靴,正拿着照相機對準倒塌的樓體拍攝。警察顯然是不允許她拍照,快步過去要搶奪她手裏的照相機,兩人僵持不下,程可帷依稀聽到女人在大聲表明身份,說自己是省經濟觀察報的記者,來作現場採訪的。
“什麼人也不許拍照,這是市裡規定的!”警察的聲音還是很兇,強令女記者把相機里的照片刪除。
程可帷走過去,拍拍警察的肩膀。
“小同志,算了吧!她這也是公務,別難為她了!”
程可帷和藹地勸道。
小警察警惕地看了看他,口氣依舊很沖:“你是什麼人?這裏不許外人隨意停留,不知道嗎?”
喬磊提高聲音說:“胡鬧!這是新來的市委書記,程書記!”
小警察吃了一驚,同時也認出了喬磊,忙不迭敬禮道歉。程可帷笑笑向他點頭示意,讓他回去繼續執勤。
這時,女記者緩緩轉過身來,程可帷不由得吃了一驚,藍夢瑛,他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她!
“夢瑛?是你!”
這時他才注意到,停在藍夢瑛身邊的果然是那台米白色的卡羅拉轎車,連牌照號都是原來那個城市的。
“您好,程書記!”相對於程可帷的熱情,藍夢瑛卻表現得十分平靜,她優雅地伸出手來。
程可帷很快從驚喜中恢復過來,握着手給身邊幾個人做了介紹。
“喬主任我早就認識了,這位丁秘書長還是初次幸會,以後請多關照。”藍夢瑛得體地笑着說。
劉廷新也沖藍夢瑛笑笑,點點頭。
見市委書記遇到了熟人,丁忠陽等人識相地寒暄幾句,便站到一邊去了。程可帷與藍夢瑛邊交談邊往卡羅拉車邊走過去。
“你不是調到省里去了嗎?這次是特地來採訪的?”
藍夢瑛搖搖頭:“我在這裏當駐地記者,半年前才過來的。本來新樓竣工沒有什麼可報道的,但這起事故卻是個異數,所以就匆匆跑來了,可還是來晚了!”
“所謂‘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才是新聞’,是吧?”程可帷苦澀地笑笑,“沒想到剛剛上任,就給你製造了這麼大一個頭條新聞。”
“這跟你可沒什麼關係,我可不能領你這麼大個人情。”藍夢瑛說話依舊是那樣尖銳。
沉默片刻,程可帷試探着問:“你現在……過得怎麼樣?”
“還好。”藍夢瑛淡淡地回答,旋即伸出那隻纖纖細手,“我該回去發稿子了,再見,程書記。”
臨上車時,她忽然又扔出一句:“這起事故呀,水深着呢!”
汽車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