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國土局局長
姜嘉豪坐在辦公室里想了幾天,反覆地琢磨父親的話,又想想錢圖說的話。最後覺得胳膊拗不過大腿,既然自己無法改變父親的觀念,更無法改變公司的現狀,在姜氏集團推行改革,那就只能去適應環境、適應父親。他是父親的兒子,他不可能跟父親唱反調,更不可能因此而離開公司、離開父親。
這天上午,閑來無事的姜嘉豪突然想到要去姜氏集團開發的樓盤“新世紀花園”轉轉。他和段旭華一前一後地剛走進售樓部,一個青春靚麗的售樓小姐馬上迎上來,笑吟吟地說:“歡迎光臨。兩位老闆想看什麼樣的房呢?”
段旭華指着姜嘉豪說:“這是咱們姜氏集團的姜總,剛從美國留學回來。”
售樓小姐一聽是集團來的領導,趕緊換了副口氣說:“姜總好。歡迎姜總來指導工作。”
姜嘉豪微笑道:“隨便看看而已。”
姜嘉豪從售樓小姐的介紹中得知這個盤的銷售已經接近尾聲,只有三期還有少量房子,賣得很好。
“剛開盤的時候賣得非常火暴。很多人一買就是兩三套。有些浙江老闆和北方來的老闆,甚至整棟整棟地買下來。”售樓小姐介紹說。
售樓小姐的話讓姜嘉豪感到驚訝。這證明在五通市來說,房地產市場的購買力是相當驚人的。其實不僅僅是五通市,全國很多地方都是如此。他在網上看到新聞說,房地產市場空前繁榮,全國各地都熱火朝天。發展房地產已經成為國內很多城市GDP增長的主要來源,有些城市的土地出讓金竟然佔到財政收入的一半以上,成為名副其實的“賣地財政”。但同時他又在網上看到新聞說:現在七成的購房者抱怨房價太高,嘆息買不起房子。這不禁讓他心裏感到奇怪:一邊是火暴的房地產市場,一邊卻又是購房者抱怨房價太高、買不起房子。這似乎是矛盾的。那麼,真正在買房子,致使房地產市場火暴的那些人又是些什麼人呢?
想到這裏,姜嘉豪有些好奇地問:“來我們新世紀花園買房的都是些什麼人呢?”
“什麼人都有。”售樓小姐微微笑着說,“不過,大多數都是有錢人。特別是那些大戶型、樓中樓,基本上都是當老闆和當官的人買走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是一次性付清房款的。普通工薪階層一般都是按揭貸款,一般都是買120平米以下的戶型。很多在縣份下面當官的人都喜歡來五通市買房,一買就是好幾套。來我們這兒的也很多。”
姜嘉豪和售樓小姐又隨便聊了一下,抽了一陣煙,就打道回府。車剛到半路,姜氏集團旗下房地產公司總經理梁亞軍的電話就打來了,“姜總啊,聽說您在售樓部那邊指導工作啊?我現在馬上就過去。”
姜嘉豪說:“你不用來了,我只是過來隨便看看而已。已經在回公司的路上了。”
梁亞軍說:“姜總很關心我們的工作啊。”
姜嘉豪忍不住想笑,心想這不是廢話嗎?你的工作還不是我的工作。嘴上卻說:“隨便看看吧。”
回到公司,姜嘉豪直接去了五樓的房地產公司。五樓辦公區門口掛着個牌子:五通市耀庭房地產開發有限責任公司。他掃了一眼,直奔梁亞軍辦公室。受寵若驚的梁亞軍趕緊跑上來雙手緊握住他的手,滿臉堆笑地說:“你看你看,我真是工作失誤了。讓姜總親自跑去售樓部。”
“沒事幹,就隨便走走。”姜嘉豪笑笑。梁亞軍是叔叔姜耀宗的小舅子,如果跟着姜耀宗的子女稱呼,他還該叫他舅舅。在姜氏集團的管理隊伍中,這種三姑六婆、錯綜複雜的家族成員裙帶關係實在讓他不太習慣,但又很無奈。
梁亞軍又是泡茶又是遞煙,忙活了一陣后才拉張小凳子坐在姜嘉豪對面,兩手交叉着擺在膝蓋上,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說:“姜總給我們作作指示吧。”
姜嘉豪忍不住笑道:“隨便坐坐、隨便聊聊而已,作什麼指示?”
梁亞軍這才鬆開交叉着的雙手,自己也點上一支煙說:“那我就簡單向姜總彙報一下房地產公司這塊的工作吧。”
姜嘉豪說:“梁總你別這麼客氣。咱們隨便聊聊吧。其實我還得向梁總學習呢。”
梁亞軍馬上對姜嘉豪打着拱手道:“不敢不敢。我們要向姜總學習才是真的啊。姜總是留洋回來的海歸派,史丹福大學的高才生,小梁佩服至極,佩服至極啊。”
姜嘉豪淡淡地笑笑,“梁總過獎了。就像總裁說的,學歷不代表能力。我們隨便聊聊吧,不要太客氣了。”
“好。那我就簡單彙報一下房地產這塊的工作吧。”梁亞軍說,“新世紀花園是我們開發的第一個盤,一共是三期。房子都賣得很好。三期只剩下十幾套房子了……”
梁亞軍彙報的這些東西,其實姜嘉豪早就在售樓部那邊聽售樓小姐介紹過一輪了,聽得不免有些乏味,但為了表示尊重,還是頻頻點頭,一副很認真的樣子。
梁亞軍說:“總裁說今年我們房地產這塊要大做,是集團的重頭項目,也是主要發展方向之一。我感覺肩膀上的壓力很大。今後姜總要多多指導我們才行啊。”
姜嘉豪說:“總裁正是叫我協助他抓房地產這一塊。”
“有姜總的支持,那我們就好做多了,也更有信心了。”梁亞軍說完就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好像姜嘉豪的到來讓他真的信心百倍、豁然開朗了似的。
兩人又扯了一通不痛不癢的事情,最後梁亞軍說:“姜總等下視察一下我們辦公區吧。員工們看到姜總進來,都很受鼓舞。”
姜嘉豪總覺得梁亞軍今天說的話怎麼聽着這麼彆扭,就輕描淡寫地說:“隨便看看吧。”說完就起身走了出去。
後面的梁亞軍趕緊哈着腰跟上去,像是一隻狐假虎威的狐狸。
兩人走到開放式辦公區的過道中間,梁亞軍昂首挺胸的樣子又像只驕傲的大公雞,他把手放在背後,拿腔作調地說:“大家暫時停下手中的工作,集團的總裁助理姜總來看望大家。大家以熱烈的掌聲表示歡迎和感謝!”說完就帶頭鼓起了掌。
辦公區裏的員工們已經全體起立,響起了陣陣掌聲。
梁亞軍接著說:“我們姜總是從美國回來的海歸派,史丹福大學商學院的高才生,學者、專家型的老總。史丹福大學相信大家都知道,那可是世界最頂尖的大學。姜總滿肚子洋墨水,我們要向姜總多多學習。”
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掌聲中還伴隨着哪個女員工的驚嘆聲:“哇塞!”
正在這時,一個青年男子匆忙地跑上來,點頭哈腰地說:“失禮失禮,小江不知道姜總來了。”
梁亞軍趕緊介紹說:“這是我們房地產公司的副總江峰。”
姜嘉豪和江峰握了手,簡單說了兩句。梁亞軍說:“現在請姜總給我們作指示。”
“說不上是作指示,只是來隨便看看而已。”姜嘉豪說,“大家工作辛苦了,感謝大家。集團今年準備大力發展房地產經營,並且作為集團今後的一個重點發展方向。我希望大家同心協力,為姜氏集團努力的同時,也為自己的職業生涯去全力以赴地工作。”
又一陣掌聲過後,見大家好像還等着他繼續作指示的樣子,姜嘉豪就擺擺手說:“好了,我就講這幾句。大家坐下吧。”
一旁的江峰早已掏出煙來,遞一支給姜嘉豪,親手給他點上,才遞一支給梁亞軍,最後自己點上一支說:“我不知道姜總來指導工作,真是不好意思。”
梁亞軍說:“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姜總一聲不響就來指導工作,是個務實的領導。”
姜嘉豪說:“隨便來走走而已。”
離開房地產公司的時候,兩位老總一直把姜嘉豪送到電梯口。電梯門關上之前的一秒鐘,兩位老總還在不停地揮手,彷彿他是遠道而來的客人。
過了幾天,姜耀祖把姜嘉豪叫到辦公室說:“嘉豪你今晚沒有安排吧?”
姜嘉豪說:“沒有。”
“那好,今晚你就跟我一起去應酬吧。”姜耀祖說著就打了個電話,“景旗,你過來一下吧。”
劉景旗走進姜耀祖辦公室,哈着腰叫了聲:“總裁。”
姜耀祖說:“今晚訂個好一點的地方。請國土局的關志賦。”
“那就去皇家御膳房吧?”劉景旗試探着說。
姜耀祖點頭道:“行。就去那吧。”
劉景旗馬上就打了個電話:“李經理嗎?對……我是劉景旗,今晚幫我訂個好一點的包廂吧……好,好……那就大明王朝吧。好,就這樣。”他掛了電話馬上又向姜耀祖彙報道,“皇家御膳房,大明王朝包廂。”
姜耀祖點點頭:“好。”
姜嘉豪知道皇家御膳房是五通市最高檔的酒樓之一。那裏什麼山珍海味都有,其中又以野生動物著稱,穿山甲、蛇、果子狸、山雞、野鹿等無所不包。整個酒樓按照明清宮廷風格來裝修,包廂以“大明王朝”“康熙王朝”“乾隆大帝”等來命名,菜式和服務都極有特色。當然價格也極其昂貴,一個小包廂的最低消費都要2000多元,最大包廂的最低消費是20000元。姜嘉豪心想,在這種場所,要不是請客應酬,估計就是大老闆也捨不得去消費。
回到辦公室,坐在電腦前的姜嘉豪覺得自己很無聊。他感覺自己無所事事,似乎整天只能坐在這間辦公室里發獃。他甚至覺得自己還不如父親的秘書過得充實。父親的秘書劉虹倒還有些雜事,給父親端茶倒水、接聽電話、收發傳真,協助父親處理一些具體的小事。他這個總裁助理更像是掛個虛名,大事管不了,小事沒得做,除了整天坐在辦公室里抽抽煙、喝喝茶,上網玩電腦,和蘇菲聊天之外,只能參加一些不痛不癢的會議,然後就是跟着父親出去應酬。一段時間下來,他心裏總是空落落的,甚至有些厭倦了這種生活。
姜嘉豪甚至覺得他雖然是姜氏集團的接班人,但這個企業似乎與他毫無關聯。除了物質上是富有的,他的精神上甚至是空虛的。這裏所有的一切工作都按照父親既定的程序有條不紊地運行着,似乎已經無可挑剔,也由不得他去挑剔。特別是他的滿腔熱血被父親潑了一瓢冷水之後,讓他一下子透徹心涼,心灰意冷。他才知道夢想與現實之間,反差竟然是如此之大。當夢想照進現實,是那麼令人失望。原以為,他從美國留學回來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和意圖大幹一番事業的,沒想到他的夢想還未起飛就折了翅。心裏那種失落和鬱悶的感覺,父親又怎麼能夠理解呢?在父親眼裏,似乎只有金錢和利益,一切必須以這兩點為核心。父親只堅持他自己的想法和價值觀,又怎會去顧及他的想法和感受呢?他和父親相隔那麼近,卻又感覺很遙遠。他能夠走近父親的身邊,卻無法走進他的心裏。
一想到這些,姜嘉豪的腦子裏就亂糟糟的。他甚至懷疑自己的心態是不是有問題,但是他又不知道該怎麼樣去調整自己的心態,去適應父親的思維和價值觀,心想只能這麼維持下去吧。
下午下班后,姜嘉豪打算坐父親的車去皇家御膳房吃飯,讓段旭華自由活動。都是年輕人,不讓司機有個自由活動的時間和空間,也不太人性化了。
姜耀祖的秘書劉虹拿着姜耀祖的包,拉開車門讓姜耀祖坐進去,又要跑過去拉姜嘉豪那邊的車門,姜嘉豪擺擺手說:“不要客氣,我自己來就行。”
一行人剛走到酒樓門口,一個打扮成古代宮女的咨客禮儀小姐就上前鞠躬道:“歡迎光臨。”
姜耀祖的司機韋小川說:“大明王朝。”韋小川平時話不多,和姜嘉豪之間更不多,倒是和段旭華挺聊得來。姜嘉豪看到他們沒事的時候,兩人經常湊在一起說悄悄話。
一行人跟着咨客禮儀小姐進了包廂,劉景旗早已經在點菜了。
“多點些好菜。”姜耀祖對劉景旗吩咐道。
劉景旗說:“差不多了,沒幾個人。”
姜耀祖拿起菜單看了看,才說:“嗯,也夠了。就關志賦帶他司機兩個人。”
大家在包廂里坐了20多分鐘,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搖晃着大肚子進入包廂,後面跟着個亦步亦趨的青年男子。姜耀祖趕緊起身迎上去,點頭哈腰地說:“關局長好。”
關志賦伸出手握住姜耀祖的手,眯笑着說:“好,好。”臉上的肥肉都在顫動。
姜耀祖給關志賦遞上煙,又親自點上,才向姜嘉豪介紹道:“嘉豪,這是市國土局的關局長。”又指指姜嘉豪說,“這是我兒子,姜嘉豪。”
關志賦又握了姜嘉豪的手說:“姜總的公子這麼大了啊?”
“大學剛畢業。”姜耀祖說,“剛從美國留學回來。”
關志賦說:“哦?海歸派啊。好啊。念的什麼學校啊?”
姜嘉豪說:“史丹福大學商學院。”
關志賦點頭說:“哦,這麼大牌的學校啊。好啊,好啊。”他往沙發上一坐,蹺起二郎腿說,“我兒子以前本來也想出國留學的,但是我們沒這個能力送他出去啊。當公務員不比姜總你們這些大老闆啊。呵呵。”
姜耀祖點頭不止,說:“留不留學其實都不要緊,關鍵還是人要有本事。”
關志賦吸一口煙,若有所思地說:“還是出國留學好,出去見見世面也好啊。”
姜耀祖卻謙虛地說:“其實也沒什麼呢,也就是在美國玩了幾年而已。年輕人,有個學上就很好了。”
姜耀祖和關志賦坐在沙發上抽着煙,關志賦不斷地對姜耀祖噓寒問暖,一副很關心的樣子。姜耀祖則點頭不止,一副洗耳恭聽、受益匪淺的樣子。
關志賦看了姜嘉豪一眼,笑着說:“小姜你要向你父親多學習啊。你父親雖然沒留過洋,但他可是咱們五通市不可多得的大企業家啊。”
姜耀祖又是謙虛地說:“蒙關局長抬愛。我們算不上什麼大企業家,只能算是個體戶吧。”
關志賦爽朗地笑道:“姜總謙虛了。像你這種大企業家,在我們五通市可不多啊。”
姜耀祖感慨着說:“都是黨的政策好啊。要感謝政府對我們的大力支持啊。”
“那倒也是。”關志賦抖抖煙灰,說,“你們姜氏集團的路子是走對了的,發展房地產,多元化發展。姜總真是有眼光啊。”
姜耀祖笑笑:“唉,不搞搞新項目不行啊。藥品畢竟很微利了。”
關志賦說:“不會吧?你看醫院的葯那麼貴,不是賺大錢嗎?”
姜耀祖說:“醫院的葯價高那是層層加價的結果。老百姓老認為藥品行業暴利,其實賣葯的才賺錢,製藥的並不怎麼賺錢了。”
“原來是這樣。”關志賦點頭說,“那姜總就更應該發展房地產了,五通的房地產市場這幾年也熱起來了,進軍房地產的企業越來越多啊。姜氏集團的知名度還是挺大的。”
姜耀祖說:“還靠關局長多多關照啊。”
關志賦意味深長地吸着煙,不置可否地說:“相互支持吧。”
席間,姜耀祖舉杯對關志賦說:“來,我敬關局長一杯,感謝關局長賞臉啊。”說完就一口乾了杯里的酒。
關志賦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姜總不必客氣,大家都是老朋友了嘛。”
姜耀祖說:“承蒙關局長抬愛,以後還靠您多關照啊。”
關志賦把一大塊肉丟進嘴裏,大口嚼着說:“多多交流,多多交流。”
姜嘉豪見劉景旗也不斷地敬關志賦的酒,就也雙手端起酒杯走到關志賦面前,說:“關局長,小姜也敬您一杯。祝關局長步步高升,官越當越大。”
關志賦端起酒杯,笑聲爽朗:“好啊,好啊,小姜敬這杯酒我一定要喝,你可是喝過洋墨水的大才子啊。”一口喝乾又說,“官能不能當大倒不敢奢求,也無所謂,在哪個位置都是幹革命工作,為人民服務嘛。”
姜耀祖說:“像關局長這種務實的好領導,還有得高升啊。”
關志賦又舉杯對姜耀祖說:“托姜總吉言,我敬你一杯。”說完又一口喝乾杯中酒。
酒過多巡之後,姜耀祖終於和關志賦談到了地皮的事情,他說:“上次我說的那塊地皮的事,還希望關局長多多關照啊。”
“是這樣的。”關志賦放下筷子,點上一支煙說,“年底我們準備掛牌3塊城東的地塊,其中兩塊是住宅用地、一塊是商業用地。姜總看中的那塊A號地塊,105畝,位置確實相當好,但是競爭也很激烈啊。到目前為止,已經有10多家公司都對那塊地感興趣了,僧多粥少啊。”
姜耀祖舉杯微笑道:“所以還希望關局長多多關照啊。”
關志賦意味深長地噴一口煙霧說:“現在都是陽光交易,我們的程序都很規範。對符合資格的企業,我們都歡迎啊。”
姜耀祖也點燃一支煙,說:“關局長放心,我們姜氏集團在資格上絕對是沒問題的。”
“這個我知道。”關志賦彈煙灰的動作很優雅,“我們的競拍資格雖然很嚴格,限制條件也很多,但是對於姜總來說,應該還是沒問題的,姜氏集團的實力還是很雄厚的嘛。”
“我們的實力是沒問題的。”姜耀祖點頭說,“姜氏集團雖然進軍房地產行業沒幾年,但我們的資金實力是五通市的大多數房地產公司不能夠相比的。而且我們的辦事效率也很高,方方面面都很靈活。”
“這個我相信。”關志賦說,“以姜氏集團的實力,銀行也爭着跟你們合作啊。”
“確實是這樣。”姜耀祖說,“銀行和我們的關係一直都非常好。好幾家銀行都主動找上門來,想放款給我們。新世紀花園那個盤我們貸款不多,而且很快就還了。我們的最大實力就是自有資金充足,100畝地之內,從買地到開發,基本上不需要貸款,靠我們的自有資金都能夠解決。我相信這一點是很多房地產公司做不到的。”
關志賦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嗯。這也是你們的優勢。”
姜耀祖說:“我們企業是手中有錢,在找好的投資項目。很多企業是有項目,卻缺錢,到處在找錢。”
關志賦說:“各有各的優勢嘛。”
姜耀祖和關志賦兩人不斷地推杯換盞,喝了不少酒之後,話也變得越來越多起來,兩人甚至還根據這個包廂的名字“大明王朝”聊到了明太祖朱元璋。關志賦說:“我很佩服朱元璋這個人,從一個寺院的打雜和尚能夠當到皇帝,確實很了不起啊。”
姜耀祖說:“能當上皇帝的人,都不簡單。漢高祖劉邦還不照樣是個草根出身?”
關志賦說:“是的。劉邦說話粗俗不堪,有‘流氓皇帝’之稱,但絲毫不影響他一統江山,成為九五之尊。連韓信、蕭何、張良這三傑都要向他俯首稱臣,為他效力。”
姜耀祖說:“劉邦的成功就是會用人、用對人。”
“是啊。用人是最大的學問。”關志賦說,“劉邦在大宴群臣的時候,不是藉著酒興把自己和他們三人作過比較嗎?說什麼‘夫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餉饋,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眾,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三者皆人傑,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劉邦的成功就是用好了這三個人。”關志賦獨自喝了一小口酒,想了想,突然問,“姜總你們辦企業的用人之道也是這樣嗎?”
“差不多吧。”姜耀祖笑笑,“要說用人,我還得向關局長學習,靠您多多指導啊。您是當領導的,在用人方面才是真正的專家啊。”
“專家可不敢當啊。我們畢竟不是企業,用人不能太隨意。每用一個人都是要講究組織原則和紀律的。”關志賦想了想說,“我的用人原則是二十四字方針:德才兼備,以德為先;知人善用,人盡其才;大膽用人,任人唯賢。”
“精闢,精闢啊!”姜耀祖頻頻點頭,一副受益匪淺的樣子,舉杯道,“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關局長的這二十四字方針,我回去也要在我們企業貫徹落實下去才行。”
關志賦擺擺手,一副謙虛的樣子:“不敢當,不敢當。也只是拋磚引玉,隨便扯一下而已,豈敢在姜總面前班門弄斧啊?哈哈。”
“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姜耀祖舉杯道,“說實話,能成為關局長的下屬真是一大幸事啊。”說完便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關志賦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微微笑道:“德才兼備,以德為先,任人唯賢這些都是我們黨一貫的用人原則嘛。”
姜嘉豪才幾杯酒下肚,頭就有些暈暈乎乎的了。看着父親和關志賦如此的喝法,他心裏非常驚訝,甚至在心裏暗暗替他們算了算:兩瓶白酒,父親和關志賦至少每人喝了八兩以上。父親的臉都有些紅了,關志賦卻還面不改色,鎮定自如,侃侃而談。心想以前有同學說當領導的人都特能喝酒,他還半信半疑。今日一見,果真不假。
吃完飯,姜耀祖笑着問:“關局長我們找個地方洗個腳吧?”
關志賦卻擺手道:“算了吧。有機會再說。今晚酒喝多了。”
姜耀祖笑道:“關局長說笑了,才多少酒啊?”
一旁的劉景旗也幫腔道:“是啊。這麼多人,才兩瓶酒,漱口都不夠。”
關志賦打着飽嗝說:“確實喝夠了。我自己起碼都喝了一瓶。你們個個都把目標對準我。”
關志賦剛走,劉景旗和劉虹也打出租車走了。回家的路上,也許是喝得太多的緣故,姜耀祖上車后不久竟打起了呼嚕。坐在旁邊的姜嘉豪看着滿臉通紅、一臉疲憊地睡去的父親,鼻子竟有些發酸,心裏五味雜陳。為了姜氏集團,為了這個家,父親其實也挺不容易的。雖然母親無數次地告訴父親要少喝點酒,注意身體,但是父親照樣還得捨命陪君子,一醉方休。想想在外面陪客應酬,又怎能少喝酒啊?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街上燈火通明,行人如織。姜嘉豪望着窗外,心裏卻一直在琢磨着父親和關志賦剛才在飯局上的那些對話。從那些對話中,他明顯地聞到了一種氣息。這種氣息也許就是父親以前對他說的打交道、搞關係。今晚父親在關志賦面前那副點頭哈腰的樣子,是他從未見過的,也是令他感到吃驚的。從小到大,他印象中的父親都是一副高大偉岸的光輝形象。在他的心目中,父親永遠都是英雄,是偶像,是在商界中叱吒風雲的知名企業家。記得以前讀初中的時候,每次在報紙上或者電視上看到父親的樣子時,他心裏總會升騰出一種莫名的榮耀感。你看看,這就是我姜嘉豪的父親,我的父親不光是有錢的大老闆,還是全市的知名人物。在美國留學的時候,他甚至不厭其煩地向蘇菲描述他的父親,說他父親如何如何厲害,如何如何偉大,搞得蘇菲也對他父親充滿了好奇,老說要見識見識他父親。可是今天晚上,在那個名叫關志賦的國土局局長面前,他看見了父親的另一面,或者說是另一個他不曾了解和熟知的父親。在此之前,他從來都不曾想過,有着顯赫身家和光輝形象的父親竟然還會在別人面前點頭哈腰、討好賠笑,而這個人,不過就是個區區五通市國土局局長而已。
想到這些,姜嘉豪心裏竟不是個滋味。父親高大光輝的形象似乎突然間就打了折扣、矮了半截。
但是姜嘉豪也知道,在他眼裏的區區一個國土局局長,在父親眼裏卻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否則父親怎麼會對關志賦如此畢恭畢敬呢?
這是姜嘉豪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到政府官員,也是第一次感覺到有“國土局局長”這個官職的人對房地產商人、對父親的重要性。當然也是第一次感覺到政府官員的優越性,那種深藏在骨子裏的傲氣。
姜耀祖一路打着有節奏的呼嚕回到家。車進院子,韋小川剎了車,他才突然醒過來,雙手搓搓臉說:“到家了?睡著了,真是太困了。”
回到家,姜耀祖往客廳的沙發上一靠,嘆了一口氣說:“今晚又沒喝多少酒,就感覺頭有點暈了。酒量越來越差了。”
“不是酒量越來越差,而是身體越來越差。身體已經向你敲響了警鐘,叫你少喝一點了。”正站在客廳里敲打經絡的姜嘉豪母親掃了一眼姜耀祖說,“每次都叫你少喝點,每次都不聽,喝這麼多。我看你的身體還能喝幾年。”
姜耀祖嬉皮笑臉地說:“老婆同志,不喝不行啊。你問問嘉豪,這種場合不喝行嗎?”
姜嘉豪說:“就是。爸爸也是身不由己。”
姜嘉豪母親說:“你不能讓劉主任代你喝?”
姜耀祖笑道:“和領導喝酒,怎能叫人代喝?別人代喝還有什麼誠意?”
姜嘉豪母親說:“怎麼不能代喝?不是說那些當官的都是讓秘書代喝的嗎?”
“問題是人家是當官的啊,咱們是小老百姓啊!”姜耀祖點上一支煙說,“求人辦事,就是喝趴下了都得喝。”
姜嘉豪母親不屑一顧地說:“辦什麼事這麼要緊,要喝到趴下?”
姜耀祖敷衍着:“還不是公司的事情咯。”
姜嘉豪母親說:“你呀,為了公司的事情連自己的身體都不顧。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了。說得你煩,我也煩了。叫你敲經絡,你又不敲。”
姜耀祖說:“我哪有時間敲那玩意兒?”
“你不是沒時間,你是不想敲。為了身體好,怎麼不能敲?不注意身體,賺那麼多錢有什麼用?”姜嘉豪母親坐在姜耀祖身邊說,“你知道嗎?電視上剛才播新聞說五通市有個億萬富豪昨天死了。你看看,就算他有一百個億,又有什麼用?人是前面的1,錢是後面的0,人一旦沒了,再多的錢又有什麼用?全部都為0。”
“去去去。一邊兒敲你的經絡去。我要和嘉豪談點正經事。”姜耀祖不耐煩地擺擺手說。
“去就去,我才懶得理你呢。”姜嘉豪母親說完起身就上了樓。
姜耀祖猛烈地咳了幾聲,像是要嘔吐的樣子。姜嘉豪趕緊把垃圾桶推過去,父親卻只是吐一口濃痰進垃圾桶里,然後像是拉風箱一樣,喉嚨里呼嚕嚕地響了一陣,緩過氣來才說:“這個關志賦是剛剛調到國土局去的,以前是東城區的區長。聽說此人貪得無厭,人稱‘關鱷魚’。我同他已經接觸過幾次了,每次他都是這個口氣,不冷不熱、不軟不硬,跟我打太極。”
姜嘉豪納悶地說:“我們為什麼要求他呢?他不是說現在程序都很規範嗎?我們按正常程序走,參加競拍還不行嗎?”
“切,你別聽他扯淡。”姜耀祖輕蔑地笑了笑,說,“他說的那些都是欺騙老百姓的,虛偽得很。你看他吹那什麼狗屁二十四字方針,弄得跟真的一樣。他真要是那樣的話,他就不叫關鱷魚咯!”姜耀祖說著就有幾分激動,“現在的社會,有多少是規範的?什麼叫規範?暗箱操作的事太多了!”姜耀祖把兩隻腳蜷在沙發上,繼續說,“他說他兒子沒錢出國,他那是哭窮,此地無銀三百兩。搞不好他的錢不會比我們少。”
姜嘉豪驚訝地說:“不會吧?他哪兒來那麼多的錢呀?”
姜耀祖說:“別人送呀。嘿,嘉豪你不知道,國土局局長可是土地爺呀!他們動動嘴巴、動動筆,就相當於我們開家大公司。而且都是無本生意。”
姜嘉豪更驚訝了:“現在國有土地不都是拍賣的嗎?拍賣難道還有貓膩嗎?”
“嘿嘿,想搞貓膩還不容易?容易得很。”姜耀祖把煙頭摁滅,又點上一支說,“你不知道,現在五通市甚至還有一群專門倒賣國有土地的人。上面就是關志賦他們這些有權有勢的人,下面專門有一幫人幫他們跑腿,專門到各個房地產開發商、需要土地的單位和個人那裏去跑。你要想買地,要好的地皮,又想價格便宜的話,上面那些人就負責幫你操作,甚至以低於拍賣成交價一半每畝的價格幫你搞定,你給他們傭金。他們之間按比例分成,下面跑腿的人拿多少個點,上面的領導拿多少個點,一條龍上去。形式有點像傳銷,金字塔形,又像是搞特工一樣,都是單線聯繫。”
姜嘉豪覺得父親說的事情簡直是不可思議,就說:“不會吧?還有這種事情啊?”
“嘿嘿,現在的社會,什麼沒有?”姜耀祖抖抖煙灰說,“只要權力能夠換錢,就會有人拿去換錢。除了賣地皮,還有一幫專門搞公務員指標買賣的人,你想考公務員,交錢給他們,他們負責幫你搞定。城區機關6至10萬,市直機關10至20萬。都是明碼標價。”
姜嘉豪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不會吧?公務員不是搞招考錄用的嗎?”
姜耀祖笑笑:“考試那是裝個樣子而已,最大的奧秘在於面試。沒關係的人,你見有幾個能考上的?能考上的人,要麼是有過硬的關係,要麼就是找到過硬的關係,送錢。”
姜嘉豪說:“這些人膽子這麼大,不怕出事啊?”
姜耀祖說:“怎麼會出事?老百姓有誰會知道這些內幕?都是暗箱操作,天知地知他們知、你我都不知。就算出事又怎樣?最多也只是抓住幾個小蝦小蟹而已,大魚永遠不會浮出水面來的。”姜耀祖說完就換了個話題,“不說這個了……聽說黃氏集團也盯住了那塊地皮。”
“黃氏集團?”
“對。聽說黃氏集團的總裁黃漢志和關志賦的關係很鐵。關志賦以前在東城區當區長的時候,他們的關係就已經很好了。”姜耀祖微微地點着頭,若有所思地說,“他說有10多家公司感興趣,那是他給我們放煙霧彈。其它公司我們倒是不怕,黃氏集團確實是我們的最大競爭對手,不可輕視。”
姜嘉豪問:“那我們該怎麼和他們競爭?”
姜耀祖想了想說:“關志賦這條線我們不能放鬆,要盯緊。我們還要考慮其它線才行。”
姜嘉豪問:“誰?”
“賈市長。”
“賈市長?”
“是的。賈市長。”姜耀祖點頭道,“哪天我請賈市長吃個飯,你也去,介紹給你認識一下。看來我們兩條線都要同時行動,這樣把握才大。”姜耀祖又點上一支煙,深深地吸幾口說,“同時聯繫兩條線,雖然有些冒險,但也只能這樣。我們和關志賦的關係還不明朗,和賈市長倒還好些。”
姜嘉豪說:“那你直接找賈市長不就行了嗎?”
“縣官不如現管。關鱷魚我們也得罪不起。”姜耀祖說。一雙紅紅的眼睛望着前方,像是一隻正在捕獵的獵豹。
父子倆針對這個話題聊了一陣,越聊越讓姜嘉豪感到驚訝,唏噓不已。他甚至感覺自己像是在聽一個傳奇故事,驚險而離奇。
回到自己房間,回想起父親剛才說的那些話,姜嘉豪心裏還在震驚不已。這種事情,長到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聽說,超過了他的想像力和心理承受範圍,無論如何都是有些難以接受的。哪怕已經耳聞目睹,他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他甚至在想:父親的企業能夠做得這麼大,是不是也是靠搞暗箱操作取得成功的呢?
打開電腦,姜嘉豪寫下了一個標題:《應酬國土局長》
他想了想,寫道:
今天晚上跟父親出去應酬市國土局長。因為長期在國外學習的緣故,在此之前,我對政府官員是沒什麼印象的,何況還是一個在我的概念和視野中極少出現的國土局長。一直以來,我對政府官員的了解僅僅依靠新聞媒體,我看到的都是他們的光輝形象。因此我對他們的印象是片面而模糊的。更從來沒有機會接觸到他們。
但是今天晚上,我得以近距離地接觸到了政府官員,接觸到了國土局長。也是從今天晚上開始,我才知道國土局長這個官職具體是幹什麼的、權力有多大。現在我知道,國土局長和房地產開發商、和父親的企業之間息息相關。他們被父親稱之為“土地爺”。
他點上一支煙,看了一下前面寫的,吸幾口煙,繼續寫道:
也許現在我還不能完全理解“土地爺”的深刻含義,但是從父親對市國土局長關志賦的畢恭畢敬和點頭哈腰中,從父親剛才的那番話語中,我感覺到了“土地爺”在父親心目中的分量。我雖然對父親說的話覺得不可思議,但我知道父親所言不假。
我終於能夠徹底地理解在美國留學生聚會的時候,那個廣東籍留學生說的那番話。如此說來,政府官員的子女之所以能夠出國留學,甚至在國外定居,購買豪宅、名車,一定是跟他們父母手中握有的權力息息相關的。
於我而言,父親說的那些事情的確是不可思議的,更是可怕的。竟然連國有土地拍賣、連公務員招考這些事情都有暗箱操作,竟然還派生出相應的職業人群來。真是不可思議。那些人為何如此膽大妄為?竟然膽敢變賣手中的權力?
看來,長期生活在國外的我,對於自己的國家了解得確實是太少了。難怪父親一再強調說,在中國做生意、辦企業、做事情,最重要的就是關係。現在我終於明白父親話中的含義了。
他想了想,寫道:
今天晚上,我還看到了父親的另一面。父親在國土局長關志賦面前所表現出來的那番熱情、那副點頭哈腰、阿諛逢迎的面孔,是令我驚訝的。父親的行為徹底地顛覆了他在我心目中保存了20多年的形象。作為億萬富豪的父親、在五通市甚至全省都有着極大影響力和地位的父親,在一個政府官員面前、一個小小的國土局長面前,竟然顯得如此低三下氣。
當然我知道,父親對國土局長的熱情其實都是虛假的、職業化的,但至少讓我心裏感覺到很不舒服,也難以接受。
我整日跟着父親迎來送往、喝酒應酬,久而久之,我是不是也會受到社會環境和父親的潛移默化呢?是不是意味着我以後也必須這麼做呢?
我的心情很複雜……
寫完了,姜嘉豪看了一遍,把它貼在博客上,想想覺得不妥,又刪除了,存進文件夾中。
關上電腦,姜嘉豪卻還坐在電腦桌前望着發黑的電腦屏幕發獃,目光空洞。今天晚上的飯局、父親剛才對他說的那些話,不是看電影、不是聽故事,而是活生生的現實,是他回國後接觸現實社會的真實一幕、冰山一角。這也許就是父親的關係學中讓他學習的第一課吧?這些東西,正如父親所說,在書本上是學不到的,在美國、在史丹福大學更學不到。但卻真真實實地存在於現實生活中,存在於父親的工作和事業中。
他禁不住又想起了那個廣東籍留學生說過的那番話,再比照今天晚上的所見所聞,他心想:難道社會真的比自己想像的要複雜嗎?這就是中國的現實社會嗎?
記得他以前曾經看到過文章說,美國政府對公務員的道德行為規範有着很多嚴格甚至苛刻的規定,規定什麼事情能夠做、什麼事情不能夠做、做了會受到怎樣的處罰。其中一條就是規定公務員每年接受禮物的市場價值不能超過50美元,每次不能超過20美元。為此在美國的時候他還專門問過美國的同學,那些同學的父母也辦有企業,他們說他們的父母從未給政府公務員送禮和請客吃飯,根本不需要做這些事情,因為政府公務員給民眾提供服務是他們的工作職責和應盡的義務。那些同學還說,如果政府工作人員的辦事效率不高,還要遭到他們的抱怨甚至投訴,並最終導致丟失飯碗……他不知道中國的政府部門對公務員有着怎樣的規定和監督,但想想父親宴請國土局長吃一頓飯就要花上萬元,而且在父親的眼中,這還只是些作用不大的毛毛雨、和政府官員搞關係的一次普通應酬而已,他心裏唏噓不已。
想到這些,他心中感慨萬千。同樣作為公務員,中國的公務員和美國的公務員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他記得以前不知道在哪裏看過一篇文章,裏面有一句話說“官員廉潔的國家,才會得到世界的尊重。”當時他對這句話還沒什麼概念,現在想來,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是的,廉潔的官員才會得到民眾的尊重;官員廉潔的國家,才會得到世界的尊重。
想到這些,他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父親的企業。自己當時還滿腔熱血、一廂情願地想要在父親的企業中推行管理模式改革,弱化甚至廢除家族式管理,推行現代化管理。想想自己當初的想法確實是幼稚的,甚至是滑稽可笑的。才喝了幾年洋墨水回來就想改天換地,真是太自不量力了!父親既然讓這種模式存在了這麼多年,並一直正常運轉,如果想要改革,父親早就改了,還會等到今天嗎?父親說得沒錯,只要是適應企業的發展、能夠為企業創造利潤和價值的模式,它就是合理的。也許在父親看來,家族式的管理更適合企業的發展吧。
他心想:難道這個社會真的像父親所說的那樣,大到政府官員,小到姜氏集團這樣的一家民營企業,到處都充滿着裙帶關係和潛規則嗎?
一想到這些問題,姜嘉豪腦子裏又亂糟糟的,就匆匆洗了澡,把自己扔到床上。
3
次日下午,姜嘉豪剛到辦公室手機就響了,一看,是王雪杉的號碼。接通了,王雪杉在那邊開口便說:“姜嘉豪同學,我等你等得好辛苦哦!”
姜嘉豪一愣,問:“等我什麼?”
“哼,原來你早就忘了呀。看來我這個電話又是白打了。”王雪杉嘟囔着說,“你不是說過要請我吃飯的嗎?幹嗎沒動靜了?”
“哦……該死,真該死,這段時間確實太忙了,把這麼大的事都搞忘了。真對不起。”姜嘉豪說,“你今晚有時間嗎?要不幹脆今晚吧?”
“我每天都有時間。就看你有沒有咯。”王雪杉說,“要不算了吧。搞得好像我整天都等着吃你的飯似的。”
姜嘉豪趕緊說:“那好。那就今晚吧……一言為定。”
王雪杉提醒道:“你還沒說去哪呢?一言為定,怎麼定?”
姜嘉豪一拍大腿說:“你看我……真是丟三落四了。這樣吧,下了班我先去接你吧。接了你再定地方也不遲。”
王雪杉說:“那好吧。下班你到五通電視台來接我吧。”
姜嘉豪說:“好的。我五點半準時到。”
“好的。拜拜。”王雪杉甜美的聲音消失在姜嘉豪耳畔。
姜嘉豪背靠在皮椅里,心裏還在為剛才的電話忍俊不禁。自己前段時間明明答應過王雪杉,說要單獨請她吃飯的,卻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直到她打電話過來催問,還想不起來。是自己最近心情太煩悶、太健忘?還是根本就不把請王雪杉吃飯當一回事?剛才打個電話還丟三落四、語無倫次的。姜嘉豪你到底是怎麼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呀?難道回國短短的時間裏,你就變了嗎?
下班后,姜嘉豪去五通電視台門口去接王雪杉。在車上他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對段旭華說:“今晚我要請一個初中女同學吃飯,電視台的記者。你不要和我爸的司機或者我爸說。”
段旭華馬上就說:“姜總您放心,您的事情,我誰都不說。”
姜嘉豪聽段旭華這麼一說,又覺得自己剛才的吩咐其實是多餘的。為老闆保守秘密是司機最起碼的職業道德,段旭華又怎麼會和別人亂說呢?再說,我也只是跟人家吃頓飯而已,又不是去幽會、開房,我擔心什麼呢?是不是自己心中有鬼啊?
想到這裏,姜嘉豪就覺得自己最近這段時間來的言行越來越可笑,越來越不像是過去的那個自己了。
到了五通電視台門口,打了王雪杉的電話,5分鐘不到,王雪杉就一路小跑着從電視台大院裏出來了。
很顯然,王雪杉是經過了一番特意打扮的。短袖白襯衫的袖子上,是3個黑白相間的蝴蝶結;米黃色的七分褲上,同樣黑白相間的腰帶也打了個蝴蝶結,在右腿上晃蕩着,真像是一隻飛舞的蝴蝶。她的這副打扮,簡潔明快、乾淨清爽,清純而不稚嫩,活潑而略顯張揚,卻又不像有些女孩那樣,張揚得太暴露。整個一副時尚白領的打扮。
王雪杉漂亮的樣子像是鄰家小妹,讓姜嘉豪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初中時候的那荒唐一幕,心裏不免有些尷尬。他伸手握了她的手說:“你好,雪杉。”
王雪杉嫣然一笑道:“真的像個大領導了,見面就握手,坐寶馬,還帶個司機。”
姜嘉豪笑道:“什麼大領導啊。我爸的打工仔而已。”
王雪杉拉開車門坐進去說:“別說得這麼難聽好不好?你可是典型的富二代哦。我才是小打工妹呢!”
姜嘉豪笑笑:“你可不是一般的打工妹啊,是大記者、美女記者啊。”
王雪杉說:“記者有什麼好啊?哪有你們當大老總好。”
姜嘉豪說:“當記者自由啊、到處可以去玩啊。可惜沒機會,否則我都想去當記者。”
王雪杉說:“切,堂堂的姜氏集團富二代、公子哥,想當記者。你是故意這麼說逗我開心的吧?”
“我說的是真的。”姜嘉豪看了看王雪杉說,“整天都跟着我爸,像個跟屁蟲一樣,有什麼好啊?壓抑得很呢。”
“也是哦。”王雪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各有各的苦衷。”她掏出手機說,“把你的QQ號告訴我吧。”
姜嘉豪說:“我從來都不用QQ的。”想想又馬上說,“不過我明天申請一個吧。把你的Q號告訴我,我加你吧。”
王雪杉說:“好啊好啊。就算專門為我申請的吧。”說著就念了個號碼。
姜嘉豪問王雪杉想吃什麼,王雪杉說隨便,由他定就行。於是姜嘉豪就叫段旭華推薦,段旭華隨口便說:“銅鼓山腳下的那條美食街不錯啊,各種風味都有。”
姜嘉豪想到他家就住在銅鼓山別墅區,怕父母家人看見了不好,心裏就有些顧忌。但想想又覺得沒什麼,沒事父母家人跑去美食街幹嗎?就算看見,和女孩子一起吃頓飯又咋了?都成年人了,有什麼好怕的?想到這裏,就說:“好吧,就去那。”
3個人找了家裝修風格具有民族風情的餐館坐下,餐館主打的是桂林風味。在服務員的極力推薦下,姜嘉豪點了個酸辣豬腳湯、一份泉水雞、一碟桂林酸辣禾花魚。據說禾花魚是養殖在稻田中的一種小鯉魚,靠採食落入水中的水稻落花長大,故名禾花魚。其中又以桂林全州禾花魚最為著名,全州自古就有諺語說:“禾花魚下酒,見者不走。”、“禾花魚送飯,鼎鍋刮爛。”可見當地人對禾花魚的偏愛。用黃豆、酸豆角、酸辣椒和禾花魚一起燜熟,味道酸辣可口、鮮美無比。特別是那細嫩鮮美的魚肉中,還帶着淡淡的禾花香,最叫人回味無窮。就連那黃豆和酸豆角,也別有一番風味。
姜嘉豪舉起滿杯的啤酒對王雪杉說:“老同學,回國后第一次請你吃飯就來這種大排檔,不要見怪啊。”
“切,越高檔的地方越難吃,我才不稀罕呢。這種地方才好吃。我最喜歡了。”王雪杉喝一口啤酒,溫情地看着姜嘉豪說,“我最喜歡吃桂林風味了,酸辣可口。特別是桂林米粉,每隔幾天就要吃一碗。”
姜嘉豪笑問道:“那要不要來一碗桂林米粉?”
王雪杉說:“暫時不要了。這麼多好吃的,哪吃得完啊?”
吃了飯,兩人又坐着聊了一陣。王雪杉問了姜嘉豪在美國的一些情況,也講了她當記者的一些趣聞。每每說到好笑的事情時,她總忍不住哈哈大笑,很開心的樣子。
回家的時候,姜嘉豪把王雪杉送到市政府宿舍區門口,王雪杉嫣然一笑道:“老同學謝謝你的晚餐哦。”
姜嘉豪說:“謝什麼。以後想吃什麼就給我電話吧。只要我有時間,隨時願意奉陪。”
王雪杉樂呵呵地說:“好啊好啊。那你不就是我的後勤部長咯?你不怕我煩你呀?”
“你很煩嗎?”姜嘉豪微微一笑道,“好了。回去吧。再晚的話市長大人可得找我要人咯。”
“切,我才不怕我爸呢,他哪管得住我啊?拜拜。”王雪杉說完就招手消失在夜色里。
回家的路上,段旭華突然說:“姜總你同學很漂亮哦。”
姜嘉豪笑笑:“是嗎?我也覺得她比以前漂亮了。以前好像沒這麼漂亮。”
段旭華笑笑:“她好像對你有意思哦。”
姜嘉豪驚訝道:“不會吧?你看得出來?”
“一眼就能看出來。她喜歡你。”段旭華說完馬上又說,“對不起姜總,怪我多嘴了。”
姜嘉豪說:“沒事。只要你不跟其他人說就行。你提醒我,我還得感激你呢。”一直以來,他對王雪杉都沒什麼特別的感覺,更說不上喜歡。初中時候的那段荒唐事只是兒戲,當不得真。他倒是覺得王雪杉作為常務副市長的女兒,一點架子都沒有,跟個平常人家的女孩沒什麼區別。這一點,讓他對她的印象最好了。
姜嘉豪突然在想:我今晚上說的話應該不會表錯情吧?要是這樣就慘了。
想到這裏,姜嘉豪把目光掃向車外,街上正燈火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