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半山豪宅
飛機終於安全着陸,姜嘉豪的一顆心也着了地。他走下飛機,看見候機大樓上大大的兩個字“五通”,他的心情又激動起來,他日思夜盼的家,終於到了!
記得以前看到這兩個字,他就老在心裏琢磨:五通指的是哪五通呢?後來才知道是公路、鐵路、航空,再加上海港和內河港,正好是五通。他聽說五通市在民國年間的時候叫四通市,那是因為當時沒有飛機場。後來通了航空,才改名為五通市。
想到這裏,姜嘉豪不禁在心裏八卦了一下,心想現在何止是五通啊,加上通電話、上互聯網,恐怕是六通、七通都不止了。
這麼想着,不覺已走到了出口。遠遠地就看見了三個人,那是母親、妹妹和家裏的司機老朱。
妹妹姜嘉貝遠遠地就招上了手,還歡快地叫道:“哥哥!哥哥!”他剛一走近,妹妹就跑上前搶過他手中的行李箱。站在一旁的老朱又趕緊搶到手中,對姜嘉豪點頭笑笑:“姜少辛苦了。”
老朱總喜歡叫他“姜少”,每次都畢恭畢敬的樣子,糾正過幾次都沒用。在他的印象中,從他上小學起,老朱就到他家來工作了。他對老朱點點頭:“謝謝。”他又轉頭叫了一聲母親,“媽媽。”
母親在姜嘉豪身上輕輕拍了拍,又拉拉他的衣角,才微微一笑道:“好像瘦了。”
姜嘉豪低頭看看自己,笑笑:“是嗎?”
寶馬車在機場高速公路上疾駛,路兩旁的景物飛速地向後退去。姜嘉豪望着窗外,雖然兩年沒回來了,但一切還是那麼熟悉,彷彿就在昨天。他在心裏感嘆時間過得真快。
“哥哥,斯坦福商學院你們這屆畢業生有多少個是中國的?”姜嘉貝前傾着身子,探頭問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姜嘉豪。
姜嘉豪輕描淡寫地說:“很多個。”
“都是哪兒的?”
“大陸、台灣和香港都有。”
“他們都留在美國嗎?”
“有些留,有些回來。”
妹妹的這些問題顯然提不起姜嘉豪的興趣。他心想妹妹就是這樣,整天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總喜歡問些沒頭沒腦的問題。
姜嘉貝卻不斷地詢問哥哥在美國的一些情況。比如史丹福大學有多少個學院,在美國讀書累不累,周末一般幹什麼,一個月看幾場電影,等等。姜嘉豪記得這些問題她都問過好幾次了。想到這裏,他就笑着說:“你對美國這麼好奇,幹嗎又不願意去美國留學?”
“不想去。”姜嘉貝想了想又補充道,“其實我不喜歡美國。特別是那些美國男人,鼻子太高,翹得像個棺材蓋一樣,簡直讓人受不了。”
“你就不能說點別的來形容?”姜嘉豪笑道,“這麼說你很討厭我的高鼻子?”
媽媽拍一把姜嘉貝的大腿,說:“就是。嘉貝你這張嘴呀。”
姜嘉貝俏皮地說:“對呀,我就是覺得奇怪,哥哥的鼻子怎麼像個外國人一樣?爸爸媽媽的鼻子都不高。我的也不高。”
“這樣才帥呢。”姜嘉豪說,“他們都說我像費翔。”
姜嘉貝拍一下姜嘉豪的肩膀,嬌嗔道:“切,臭美。你是蟋蟀的蟀。”
在姜嘉豪眼裏,妹妹永遠都是這副天真爛漫的樣子。每次回來,她都要和母親到機場來接他,每次都是這麼唧唧喳喳地說個不停。本來父親也有意讓妹妹出國留學,但妹妹卻不願意去,說是不習慣國外的生活,吃不慣西餐,又說國外太遠,捨不得離開父母。總之就是一大堆的理由。
與妹妹截然不同的是,當時初中畢業父母說要送他出國留學,他就滿口答應,並且很嚮往國外的生活。從高中去美國留學至今,他已經習慣了美國的生活環境,喜歡那裏的生活方式。
寶馬車轉進環城大道,朝城東方向駛去。轉過幾條街道,最後朝銅鼓山方向駛去。
“我們這是去哪裏?”姜嘉豪問道。
姜嘉貝說:“回家呀。”
姜嘉豪母親說:“我們今年剛在銅鼓山別墅區買了新房子。上次在電話里好像跟你說過的。”
姜嘉豪這才想起來:“哦……好像說過。”
寶馬爬到半山腰,朝左拐進一條路,進了別墅區,緩緩駛向一棟別墅。車剛到大門口,電動門就緩緩打開了,車剛進去,門又馬上關上了。
姜嘉豪快步下車,拉開後座母親那邊的車門,將手擋在車門上讓母親下車。母親微笑道:“嘉豪就是比嘉貝懂事。”
姜嘉貝撅着嘴丟過去一句:“當然了,哥哥是‘海龜’嘛!”
姜嘉豪打趣道:“誰讓你不做‘海龜’,非要做‘土鱉’。”
一行人進家裏還未坐定,電話就響了。姜嘉豪母親拿起電話說:“是啊,回來了……剛回來呢。”然後她把電話遞給姜嘉豪,說,“你爸爸。”
姜嘉豪對着電話叫了聲:“爸。”
姜耀祖在那邊說:“回來了?”
姜嘉豪說:“剛回來。”
姜耀祖說:“告訴你媽,我晚上回家吃飯。好了,先這樣。”說完就掛了電話。
姜嘉豪對母親說:“爸爸晚上回來吃飯。”
姜嘉豪母親朝門外叫了聲:“黃姨。”一個中年婦女應聲而入,這便是家中的保姆黃姨。
姜嘉豪母親吩咐道:“老薑晚上回家吃飯,多炒幾個菜。”
“好的。”黃姨對姜嘉豪微微一笑,“嘉豪回來了?”
姜嘉豪點點頭:“剛回來。黃姨好。”
黃姨看了看姜嘉豪,說:“好像比以前瘦了。”
姜嘉豪母親說:“我也覺得……嘉豪啊,怎麼瘦了?是學習太辛苦了嗎?”
姜嘉豪笑了笑:“瘦不好嗎?不用減肥了。”
姜嘉豪母親若有所思地點頭道:“也是。別學你爸,整天大着個肚子,像個孕婦,難看死了。”
姜嘉豪說:“爸爸是應酬太多了。”
姜嘉豪母親說:“就是。整天大魚大肉,喝酒太多,對身體不好,你千萬不要學他。健康最重要。”
姜嘉貝和老朱將姜嘉豪的行李拿到樓上房間,他跟了上去。他的房間已經佈置一新,簡潔而溫馨,正是他喜歡的格調。
他進洗手間洗一把臉,抬頭看着鏡中的自己。老實說,他對自己的長相還是很滿意的。難怪蘇菲說他長得像費翔,確實有幾分相似之處。為此他也一直覺得奇怪,父母和妹妹的鼻子都不高,怎麼他一個人會是高鼻子呢?而且還有幾分歐美男人的氣質。真是搞不懂。
他感覺有些疲憊,就沖了個澡,才感覺舒服了些。
他剛打開電腦,就跳出幾條蘇菲的留言:“姜,祝你一路平安。”“你走之後,我心裏空蕩蕩的。”“姜,很想你,睡不着……”
他回道:“我也是。我已經到家了。”
想不到蘇菲正好在線:“姜,你在呀?”
姜嘉豪說:“剛上線。”
蘇菲說:“你走之後,我心都空了。我把你的照片放大,貼滿了我整個房間。”
幸福和感動立刻填滿心頭,姜嘉豪說:“我愛你。吻你。”
蘇菲說:“我也愛你。照顧好自己。”
視頻里的蘇菲似乎憔悴了很多。相思之苦,讓兩人都牽腸掛肚。看到蘇菲,姜嘉豪心頭一熱,真後悔沒把她帶回來。這個美國女孩如此痴情而善良,我幹嗎要怕父母呢?找個外國女朋友難道不好嗎?有什麼可怕的呢?想必父親也不會那麼老古董吧?中國人娶外國女人的多了,又不止我姜嘉豪一個。
下了線,蘇菲的樣子卻還一直留在姜嘉豪腦子裏,揮之不去,他甚至感覺心裏空落落的了。他點上一支煙,站在陽台上看風景。這個半山別墅區全都是單體別墅,別墅都很大,佔地面積至少在300平方米以上,是典型的半山豪宅。別墅的外觀都是統一的,院內各家的主人按照自己的喜好進行了佈局。有的院子最中央的位置是一個水池,有假山、噴泉,頗有一番詩情畫意;有的卻只是一大塊草坪,草坪里只種了些花草樹木,簡潔明了;有的建造了亭台樓閣,安裝了景觀燈,還安裝了鞦韆,所有的佈置都別具匠心。遠處有兩棟別墅的牆壁上爬滿了爬山虎或者常青藤之類的植物,枝蔓藤葉蓋住了整面牆,牆壁成了一大塊綠色屏障,生機勃勃。
他家的別墅在這裏應該算是最大、最氣派的,光是別墅建築物的佔地面積至少都在350平方米以上,寬大的院子和後花園加起來至少也有300多平方米。院子裏大門的左側是保安值班室和車庫,車庫裏停放着兩輛寶馬轎車、一輛路虎越野車。院內右邊有一個水池,滿池的睡蓮中,露出水面的是一個涼亭,坐在亭中可以賞花觀魚。水池旁邊的大草坪中間是一條五彩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一直通向後花園。花園裏擺有幾張石桌和石凳,旁邊是綠草茵茵,鳥語花香。院子大門口和圍牆四周還安裝了攝像頭,直達保安值班室的監控系統。
這裏的一切都告訴途經的路人:這裏的主人非富即貴,閑人免進。
山下正好是海面,遠處就是港口,還可以看到海面上航行的船隻。整個別墅區坐擁山景,遠望海景,在整個五通市甚至全省都是最頂級的別墅區,是達官貴人和商賈巨富競相入住的風水寶地。他以前就聽父親說過,當時的開盤價都是3000多萬一套。沒想到他們家這麼快就成為了這裏的主人。他忍不住在心裏說:有錢真好!
父親的姜氏集團是靠製藥起家,近年來又進軍房地產行業,已發展成為一家年產值達十億的大型企業集團。父親是改革開放最先富起來的一批人,現在已成為五通市甚至全省的知名企業家,頭上頂着省工商聯常委、省人大代表等諸多光環。只需打開電腦百度搜索“企業家姜耀祖”幾個關鍵字,報道父親和姜氏集團的新聞就會鋪天蓋地而來。
作為一個富豪的兒子,他和很多富豪的子女一樣,擁有一個稱號叫“富二代”。是的,他含着金鑰匙出生,是股神巴菲特所說的“幸運的精子”之一。從小到大,他都不需要為錢發愁,只為如何花錢而發愁。從他懂事起,就知道父親一直在做生意,後來就創辦了企業。他不知道他們家到底有多少錢,只知道很有錢。長大后才知道父親年輕的時候也當過國家幹部,是改革開放中最先下海的一批人,是敢闖敢幹的一個人。
從小到大,父親和他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平時都是母親管教他。小時候,母親還送他去學鋼琴、繪畫和練書法。因此這幾樣技藝他都懂一些,在美國的時候還寫了一副字送給蘇菲,內容是蘇軾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中最著名的兩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當時蘇菲還說他的字很洒脫、大氣,簡直就是個書法家。
從幼兒園到初中,他上的都是全市最好的學校,身邊同學的家庭非富即貴。就算是普通人,也不是窮人,最起碼都是捨得給孩子教育投資的上班族。記得以前在電視上看到那些山區的孩子上不起學的新聞報道時,他就覺得不可思議,心想他們怎麼連上個學都沒有錢呢?
父母只有兩個孩子,他和妹妹姜嘉貝。子承父業,他成為家族企業未來的接班人將成為順理成章的事情,這也是父親極力要求他儘快回國的原因。要不是這樣,他確實也希望能夠在美國的企業實習一段時間再回來。確切地說,他希望在美國和蘇菲長相廝守。
姜嘉豪下樓走出了別墅大門,朝山上走去。銅鼓山,顧名思義就是形似銅鼓的山。銅鼓是一種流行於南方少數民族地區的打擊樂器,在古代,銅鼓是少數民族地區的首領和統治者權力和地位的象徵。如今,在銅鼓山別墅區擁有一棟別墅也成為在五通市有錢、有地位的象徵。
銅鼓山不高,海拔不過100多米,佔地50多公頃。山頂是一塊寬闊的平地,整座山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銅鼓。銅鼓山在五通市算是一個小有名氣的景點,每到周末和節假日,市民都會上山遊玩。能在這種地方拿到地皮搞一個別墅區的房產開發商,肯定不是等閑之輩。
姜嘉豪爬上山頂,站在一塊巨石上極目遠眺,遠處的港口千帆競發、百舸爭流,很多起重機正在吊裝集裝箱,一派熱鬧繁忙的景象。
姜嘉豪心潮澎湃,在心裏說:我也要在父親的企業中大顯身手、大幹一番事業了!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飯的時候,姜耀祖簡單問了一下姜嘉豪在美國的情況后就說:“你回來就好了,我現在正需要幫手呢。休息幾天就去公司上班吧。”
姜嘉豪說:“我明天就去。”
姜耀祖說:“先休息兩天再說吧。我正在給你找司機呢。”他說著就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耀宗啊,司機的事怎麼樣了……辦事怎麼這麼拖拉啊!嘉豪都已經回來了……那好,你抓緊吧。”
姜嘉豪說:“不用司機。我自己開就行。”
姜耀祖說:“還是用司機好些。你離開太久,城市變化太大,怕你不熟路,也不安全。”
姜嘉豪知道父親剛才是打電話給他的叔叔姜耀宗,姜耀宗是父親的親弟弟,是姜氏集團負責行政後勤這一塊的副總裁。另一個副總裁是母親的親弟弟、他的親舅舅黃德坤。他的堂姐姜嘉英是集團的財務總監。他還有個表叔是姜氏葯業的總經理。姜氏集團就是這樣一個典型的家族式管理模式的企業。
自從他成為史丹福大學商學院的學生后,他就想過有朝一日要改變這種家族式企業管理的模式,現在,這種願望變得越來越強烈。在他看來,企業管理必須要用制度管人,而不是人管人。用人的原則就是任人唯賢,而非任人唯親,高管當中不能有太多親屬。
此時他甚至在心裏想,如果父親能夠給予他權力、支持他,他下一步就要在全省甚至全國範圍內招賢納士,更新企業管理層的血液,不能讓自己的親屬佔據太多的重要位置。
躺在床上,姜嘉豪滿腦子都是蘇菲的樣子,越想越睡不着。
他爬起床,在博客中寫下了他回國后的第一篇心情日記:
揮別美國,終於回家了,回家的感覺真好。
作為一名史丹福大學商學院的畢業生,正如校長約翰·漢尼斯在畢業典禮上所說的,這不過只是人生旅途的一個開始而已,未來還有漫長的道路要去走。無論前方的道路有多漫長,或者艱辛坎坷,我都要堅實地走好腳下的每一步,以創新精神去改造人生,改造組織,改造世界!
回家了,心裏卻覺得少了什麼,才發現是想蘇菲了。今天和蘇菲聊天的時候,發現她在視頻里的樣子似乎憔悴了很多。
想美國,想蘇菲。回到家,卻丟了魂。
他關了電腦,把空調調到最低溫,蒙上被子,強迫自己睡覺。剛進入夢鄉,卻又開始做夢,夢境還是和蘇菲在海邊游泳。他在水裏剛靠近蘇菲,把手搭在蘇菲身上,蘇菲卻一把甩開他的手說:“哼!別碰我!上次都不救我,害得我差點淹死了!”他說:“你聽我解釋……”卻發現自己的喉嚨發不出聲音來,只是嘴巴在動。他焦急地張大着嘴巴,歇斯底里地喊叫着,試圖發聲,卻怎麼也喊不出聲來,最後從口中噴出的竟然是一團火。火苗一下子就把蘇菲給包圍住了,周圍的海水瞬間就成為了一片火海。他才發現他們剛才游泳的地方不是海面,而是一個滿是汽油的池塘……
他“啊!”的一聲猛然醒來,又是一身大汗。他不知道最近為什麼老是做這些莫名其妙的怪夢。
他拿起床頭的空調遙控器,發現溫度已是最低,就掀開被子,繼續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