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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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從免了,吳同學直接進了最東邊的書記辦公室,將笑臉相迎的辦公室主任丟在了身後。這主任也就四十多歲,個頭不高,屬於矮胖型的,頭髮梳理得很光亮,大概是新調來的,以前沒見過。胖妞好像跟他早認識了,稱他為項主任。在項主任的引領下,胖妞進了一間辦公室,裏面有三張桌子,面南方向的右首,一前一後坐着兩個男子,看上去都不到三十歲,鼻樑上也都架着眼鏡,一看就是動筆杆子的嘴臉。見項主任進來,兩人慢騰騰從椅子上起身來。主任把胖妞介紹給他們,稱呼是歐秘書;兩個人也自我介紹,一個姓李,一個姓王,都是大姓,都不苟言笑,態度不卑不亢。胖妞坐在左邊單獨一張辦公桌前,派頭有點像這塊地盤的主人了。項主任跟胖妞說,等會兒再領她上其他科室走走,先熟悉熟悉。

在他們相互介紹時,我習慣性地坐到門旁的沙發上,順手拿起報紙架上的報紙看了起來。項主任正準備抽身出門,猛然瞧見我跟了進來,而且架着二郎腿在翻看報紙,忙說:

"不好意思,忘記介紹老余了。"

我抬眼朝主任訕笑道:"開車的有啥好介紹的,主任你還是去找吳書記吧,問問書記對辦公室的擺設有沒有意見。"

項主任挑起拇指說:"早聽說你老余是高人,今天一見領教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那就不客氣了,我得趕緊過書記辦公室。"

兩個年輕人望着胖主任匆忙離去的背影,相視而笑,那詭秘的奸笑在他們年輕人的臉上經常流露出某種諷刺意境,一種藐視機關權威的銳氣,從他們的身上,我似乎又找到政府那邊的影子來,有些已磨礪殆盡,有些早換成強顏歡笑,更多的是銷聲隱匿了,將自己收斂起來,卷進報紙電話里打發著光陰。

"抽根煙!"叫小李的扔過一根煙來,我湊到鼻前聞了聞,還不錯,玉溪!

小李跟小王點上后,吸上一口吐出來。從他們抽煙姿勢上考證,屬於三等煙民,因為鼻孔還沒冒出煙來,這種境況是沒煙癮的,無須打通嘴上過道,有糧食就暴食一頓,斷糧了也能靠茶水過日子。他們一般靠跟在領導後面撈點煙絲,絕對不會自己掏錢買煙的,買煙那是浪費錢財。

胖妞脾氣很快就來了,像是要來個下馬威,鎮住這同居一室的兩條狼。先不說話,她用力推開身後的窗戶,雙手誇張地揮動在眼前,然後才說:"別污染了空氣,吳書記可見不慣辦公室里有霧氣。"

小王一聽忙將煙摁滅了,小李回頭望了望,繼續瀟洒地彈着煙灰,吐出的煙霧更濃了。

母雞碰上了蜈蚣!這才第一回合就較上勁了,往後好戲連台啊,我也找到了看台。

"聽到沒,你們倆?"胖妞望着我,眼睛瞪得溜圓,分明是指責我沒跟她配合,讓她不好下台。

姑且滿足一下這胖妞的虛榮心吧,咱是左膀右臂啊,以後還要一起戰鬥哩。

我樂呵呵笑道:"秘書大人發逐客令了,我上項主任辦公室抽去,呵呵。"

項主任的辦公室有兩張辦公桌,左右一張,右邊的那張桌後有人正用報紙遮住臉去,看得很投入。他是辦公室副主任老白,以前在鄉鎮干過紀委書記,一路磕碰着爬進現在的位置,頭髮已花白,也難怪本姓就是白字。白副主任也愛好修長城,偶爾我們也會在枱面上切磋,交往不深,也算是麻友。我很想知道姓項的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這樣的前輩副主任沒被扶正,讓姓項的頂了上來,有失公允啊。

我往門邊的沙發上一靠,扔出一根煙去,砸到了老白手中的報紙,他這才抬起了頭。

一見是我,老白將煙捲從桌上撿起,忙過來給我點煙,笑着說:"早知道你老余要過這邊了,事先咋沒通知一聲,咱好有所準備。"

我問:"聽口氣能給我在這裏安排一個辦公桌?"

老白繼而訕笑道:"見笑了,誰不曉得你們開小車的坐不慣硬板凳啊,這不,局長司機剛走你就過來了。"

老白給我泡上茶,坐在我旁邊,小聲說:"這裏可不像政府辦,你呀,得適應一段時間,準備過清貧日子吧。"

我也壓低了嗓門問:"你咋沒扶正呢,姓項的以前沒見過呀?"

老白這才吐起了滿腔苦水。原來老主任退休時,老白從資歷上說,扶正是十拿九穩的事,偏偏在這節骨眼上,從下面一個區委調進來一位姓項的,老白退休前的最後夙願落了空,更上一層樓成了珠峰之巔,再也沒力氣等下去了。

老白哀嘆一聲:"命哪,跟副處無緣!真想提前退休,回家抱孫子玩去。"

正聊着,項主任回來了,見我也在座湊了過來,給我杯子加上水,說以後沒事老余你就來這兒坐。老白回到了辦公桌旁,繼續翻看報紙,不再說話。

項主任又說:"等會兒讓白主任領你和小歐上其他科室串串門,跟大家認識認識。"

我忙擺手說:"我就免了,老油條一個,不湊這熱鬧了。"

老白這時候打了個電話,然後就出去了。看樣子是在抗拒項主任剛才的行政命令。我發現這紀委部門跟政府也沒啥差別,胖妞那邊的倆牛犢子,這裏的倆老狐狸,耍的都是太極招式,誰也不服誰。不像在外面看到的形象,個個面沉似水,冷若冰霜。機關臉譜有點像家庭矛盾,在外夫唱婦隨,同仇敵愾,一關上門便鬧騰得雞犬不寧了。

老婆終於沉不住氣,給我打來電話。我忙出了辦公室,穿過樓廊,直接到了東頭的拐角,這才"喂"了聲。

"為什麼不來電話解釋昨晚上哪兒了?有本事今晚你還不回!是男人嗎?小雞肚腸,虧你給領導開了十幾年的車!"副部長連嘲帶諷的,發泄一夜冰床的寂寥。

我哈哈一笑說:"副部長同志,你要做好空守閨房的長久打算,以後我可能經常要住賓館的,陪伺你們這群縣處幹部。"

"臭美!你也就會在老娘身上佔便宜開夜車,今天你早點下班,我身體不舒服。"老婆的口氣變得溫柔了。

家庭時常在妥協中過完一輩子,這機關也是個大家庭,紛擾下離散,妥協中聚合。不同的是,機關是台大機器,好比是整個社會,不為個體的脫離而停止運轉,個體在那裏面始終充當不了鉚釘的角色,除非你拉幫結派,組合成一個齒輪,在你斷鏈時就有可能形成一定的阻力,但最終會被鉗工修理出去,當廢品遺棄,換上新輪子,添加潤滑油,繼續高速運轉下去。

我感覺置身的紀委就是鉗工的角色,專門修理報廢品的,這其中也有可能為了節省材料,達成廢物回收利用的妥協,也包括放任壞零件的濫竽充數,只要不影響機器正常運轉。

老蕭同樣算不上一顆鉚釘,但他依附在齒輪里,只要齒輪沒斷鏈子,就有他容存的空間,屬於廢物回收的節約型利用,本身就是妥協的產物,甚至還沒動用過鉗子嘗試去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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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領導開小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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