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愛滋女道出了實情
緊接着,陷害他的兇手於無能也被抓了起來;更讓他興奮不已的是,那個愛滋女還有點良心,她根本沒有把他怎麼樣。死裏逃生一回,能不興奮嗎?洗去了冤屈還回了清白,能不高興嗎?
于濤面對省紀委開除他黨籍的文件,知道自己奮鬥了半輩子的“事業”徹底結束了。
于波這個王八蛋,我媽給了你一條命,你難道連半條命都不給我嗎?你知道不知道,我于濤早已被判處了死刑!我得了愛滋病,哪天死雖然不清楚,但肯定只是半條命的人了。
我媽也真傻,放着好吃的東西不給自己的兒子吃。而讓這個忘恩負義的雜種吃。其實也沒有什麼好吃的東西,他和于波從小就是吃糠野菜、細麩皮糰子長大的。所謂野菜實際上是樹皮內側的那層細皮,還有毒不死人的灰條、蒿子之類的草。而真正的我們今天知道的山野菜:曲曲菜(苦苦菜)、野苜蓿之類的被人們公認的能吃的野菜早讓人吃光了。
我那個狠心的媽,讓我吃野草,讓于波吃野菜。她那點有限的奶水三分之二以上的全讓于波這個白眼狼吃了。他和于波是從1960年的死亡線上掙扎過來的,家裏的生活不好,雖然有于波父親每個季度從鐵路上寄回來的那點錢墊底,可家裏的日子還是很艱難,因為沒有主要勞動力,他們家從農業社分到的口糧就比別人家少許多。早上喝的是能照着人的小米湯,他媽在他的碗裏泡的是難以下咽的谷糠菜糰子,給於波碗裏泡的卻是用細麩皮蒸成的窩頭。于濤知道,麩皮窩頭也是難以下咽的食物,可它比糠菜團還是好吃多了。我媽那個老糊塗,就這樣養了這麼一條白眼狼。
白眼狼的于波,你聽着,別看你是省委書記,你如果這樣對待我,我就死給你看,我到陰曹地府去找我媽告狀,一定把你這個沒有良心、沒有人性的傢伙捏死,也讓我好好欺負欺負你這個省委書記,不信?你試試看!
就在於濤這樣惡毒地詛咒于波的當兒,紀檢、公安、檢察院三家聯審的時間到了,他被一名公安人員帶出了隔離室,推進了審訊室。
他見審訊他的是紀檢、公安、檢察三家的主要領導,得意地笑了。他笑什麼呢?他心想,能給他這種待遇也值了,連程忠、汪吉湟、萬洪山這些大人物都親自審問我了,我還有什麼可後悔的?反正早已被判了“死刑”,早死、晚死都是死,有什麼了不起的?
照例是詢問姓名、年齡、籍貫等等,于濤乾脆死豬不怕開水燙,死驢不怕狼啃頭的樣子:“你們哪,還沒有資格審我……”
“放肆!”汪吉湟用他那隻僅有的右手拍了一下桌子:“一位副省級領導,兩位廳級領導審你,還沒資格?你是誰呀?”
“我是誰?”于濤冷笑了一聲反問:“汪大廳長你是誰呀?你丟了一條胳膊還這麼起勁呀?你連你女兒都保護不了,還有臉來審我?”
汪吉湟的左手沒有了,那是在1999年5月的事,他任新城市公安局副局長,在打擊呂氏黑社會集團的一次統一行動中被犯罪分子炸去了左臂。與此同時,他惟一的也是他最心愛的女兒汪霞,那時才13歲,先是被歹徒劫持作為人質,後來被犯罪分子殘忍地強暴了……
“于濤!你太過分了!”程忠氣憤地訓斥道。
“你?程忠,別忘了你是怎麼到今天的,當年你那個市長還是你向我哥要的呢!今天的省紀委書記,又是誰給的?還是我哥哥于波,你程忠別的本事沒有,盡干這些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事兒……”
“你住口!”萬洪山站起來拍桌子瞪眼,“不准你誣辱領導!”
程忠先是生氣,因為于濤太不像話,竟然在汪吉湟傷口上撒鹽。而後他無話可說了,他是向于波要過官。那也是1999年5月初的事兒。那時,他是新城市副市長,而時任省紀委副書記的于波是程忠三年前的同事(1997年,于波任新城市市委常委、常委副市長兼公安局長),早在於波未調入省上前,他就和程忠針對新城市乾旱缺水的情況,提出了“引黃入新”引水工程的設想。後來因為于波調走了,程忠雖是分管農業、水利的副市長,因沒人支持這個設想,也就只能對“引黃入新”工程“望水興嘆”了。
再後來,于波要出任新城市市委書記,程忠聽到這個消息后非常高興,就驅車400多公里來到了省城找到了于波。他們因為是好朋友,自然無話不說,說起了“引黃入新”工程的事兒,于波更是興奮不已。
程忠就說:“你給我個市長吧,引水工程這檔子事你就交給我吧!”于波立即向省委推薦了程忠,當時的省委書記陳剛和劉省長同意了讓程忠出任市長。程忠沒有食言,他在市長這個位置上,在於波的支持下,最終完成了百年大計的新城市的引水工程。
這就是于濤說的“你那個市長還是你向我哥要的”的原委。
程忠沒想到于濤竟然也知道這件事,他當時向于波毛遂自薦當市長是為了實現引水工程夢,沒想到這功成名就了,卻落下了這麼個話把子。程忠不是那種受點委屈就撂挑子不做工作的人,但今天這事兒讓他對他的老朋友、老戰友、老領導省委書記于波有了想法。這于濤當年在哪裏呀?他在好幾百公里以外的煤礦,他和于波談“市長”時只有他們兩個人。
這事兒這麼些年都過去了,從沒有人提起過,可今天的于濤咋就突然提起了呢?如果不是于波把這事兒告訴過於濤,他于濤怎麼就知道了?再看看這于濤蠻橫不講理的樣子,會不會于波也有什麼難處?畢竟血濃於水呀!他和于濤雖不是一母所生,可也是一奶同胞呀,也是一個爺爺的一對孫子呀……
程忠不往下想了,他冷冷地問于濤:“那你說,誰審你有資格?”
“于波。”于濤依然很傲慢。
“你以為你是誰呀,讓省委書記審你?你做夢去吧!”萬洪山氣憤難平地這樣說道。
“先押他下去吧!”程忠決定改日再審,他站起來收拾桌上的東西。
“程書記,別聽他胡說八道,你是啥人別人不了解,我們還能不知道?”汪吉湟見於濤押下去了,這樣勸慰程忠。
“就是。”萬洪山也說:“對這種人沒有必要計較的。”
“我計較了嗎?”程忠對萬洪山說:“我是臨時決定,不提審他,讓他的銳氣挫上那麼一陣,再審。”
“噢,我明白了。”萬洪山說:“這樣也好。”
八道嶺煤電股份公司董事長、總經理梁庭賢的辦公室,到處是盆花。窗台上是兩盆君子蘭和一盆對蓮,對蓮的花開的正艷。老闆台的一邊是一盆碩大的龜背竹,它的秧子已經被主人牽引到了窗台上,大大的葉子像一隻只烏龜一樣,秧上長出的一條條根又被牽引到花盆土壤里。還有幾盆叫不上名字的花,簇擁在龜背竹的四周。整個房間裏,給人一種春意濃濃、生機盎然的感覺。
市農業銀行行長正在給梁庭賢說好話:“梁總呀,下年的貸款任務給我這個行長分了兩千萬,你一定得把兩千萬給我貸上,幫幫老弟的忙。”
梁庭賢憨厚地笑了:“王行長,前些年我們煤礦需要貸款的時候,你給了我們那麼大的幫助,上自動化採煤生產線時,你頂住壓力一下子給了我兩千萬,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才有了八道嶺煤礦的今天。現在,我們八道嶺礦和股份公司雖然不需要貸款了,但是,我們別的地方需要錢呀。你想想看,龍江職大的程校長要和我們公司聯合辦一所大學,總投資是8000萬元,我已經答應人家了。再說了,這也是我們公司發展的需要,除了培養我們的幹部職工外,還是我們銀煤集團一個新的經濟增長點。
“另外,集團公司還有8個大礦需要技改,少說也得30個億的資金。八道嶺煤礦的服務公司要擴大野桃汁飲品的生產線也需要錢。你說說,王行長到底是我在幫你的忙,還是你在幫我的忙?”
兩人哈哈大笑了起來。王行長說:“你的煤礦是我們總行確定的信用度為兩個A的企業,只要你梁總貸款,幾個億我們都可以考慮,幾十個億可就有點困難了。
正說著,副總羅輯田走進來了,他和王行長打過招呼后對梁庭賢說:“梁總,職大程副校長到了。”
“噢。”梁庭賢站起來對王行長說,“王行長,我們是自己人,話就說到這裏,貸款計劃,我會讓羅副總馬上報給你。我呢,去賓館看程校長,你呢,先忙你的去。”
“好的。”王行長和兩位老總握手后先告辭走了。
梁庭賢和羅輯田下樓來到了八煤賓館的大套房裏。
梁庭賢握着程校長的手說:“歡迎,歡迎。你可是我們礦區的稀客,就在這兒多住幾天。”
“梁總,羅總是知道的,我明天就得走。要不是你派那麼高級的車去九龍接我,我可來不了呢,剛招了1000多新生,忙哪!”
“你忙,我們也忙。”梁庭賢剝了一個桔子遞到了程校長的手裏:“我們哪,說正事。我們開始執行和你們簽的辦學合同。今天下午,你和羅總商量訂出聯辦大學的合同草案來,我呢只管簽字就是了。這是一件大事。還有件事需要你校長給我想想辦法,你要是能做到,就是幫我的大忙了。”
“你說,你說,梁總,只要我能辦到的,我一定盡全力。”
“好,程校長,痛快。你想法在我公司設個教學點,給我培養兩批人才,一批是公司級幹部的學歷提升問題,最好能辦個WTO的研究生班,我們邊學習邊上班,儘快適應我公司即將上市的需要。這個班,人數不需要太多,能選個100人左右就可以了。第二批是大專班和本科班,因為我們是煤礦,除分來的大學生外,大部分中層幹部和職工的學歷都很低,讓他們在工作的同時,充充電,學習學習。還要管理好,不但要拿到大學文憑,還要學有所用。專業呢,最好是三個,一是管理、二是會計、三是採礦。這可是個大問題呀,你可得想辦法幫我。”
“沒問題,梁總。”程校長說:“大專、本科班,我們校就可以辦。這個教學點的事兒我現在就可以拍板。至於這研究生班的事兒呢,我得和北京的幾所大學聯繫一下,應該是沒問題的,我們學校沒有招收研究班的資格。你放心吧,這事兒也能拍板,北京不行,我就聯繫龍江大學,那裏的研究生院院長是我的同學。”
“太好了。”梁庭賢見羅輯田看了一下表,意識到可能還有什麼事兒,就說:“羅總,這兩件事兒也一併和程校長簽個補充協議,立即執行!”
“梁總。”羅副總說:“省人民醫院的信主任到了,在隔壁,你馬上過去看病。這三件事兒呢,全交給我好了。”
梁總站起來握住程校長的手:“真不好意思,這當個老總就是忙,你別見怪,中午我陪你吃飯。”
梁總走出門時,辦公室秘書正等在門口,他把梁總引到了一樓的另一間大套間裏。
信大夫從沙發上站起來迎了過來:“梁總,好消息,好消息。”
“啥好消息?”梁總把信大夫請到了沙發上。
“這是你的兩次化驗結果,你根本沒有什麼愛滋病!”
“是嗎?”梁總興奮的接過了一沓化驗單看了幾眼也沒看明白,便放在了茶几上。
“但是。”信大夫欲言又止。
“但是什麼?”梁總又緊張了。
“如果那天你……”
“放心說,信大夫,我這裏很安全,沒有別人聽見。”
“如果那天,你真的和那個女人發生性關係了,這可就很難說了。”
“化驗結果不是出來了嗎?”
“這種病毒很麻煩,剛開始它會潛伏在你的體內,靠檢查是查不出來的。等過一段時間呢,才能發現。”
梁庭賢聽到這些,心一下子又提起來了。
“不過,梁總你放心。我聽說那個盧菩已經被公安抓住了,只有她知道那天晚上你們的真實情況。她一張口,事情就清楚了。”
“……”梁庭賢沒有說出話來。
“梁總,你能記起那天晚上的情景嗎?”
“記不清了。不知道他們給我吃了什麼,我突然間就啥也不知道了!”梁庭賢站了起來煩躁地說:“這個混賬東西!”
信大夫也站了起來:“你放心,梁總,吉人自有天相,我看你沒事兒的。我準備以後每隔一周來給你檢查一次,直到徹底查清為止!”
“謝謝。”梁庭賢握着信大夫的手說:“謝謝你們。”
“別謝。別說是省里的領導這麼關心這事兒,就是不關心,我作為大夫也會這樣做的。”信大夫從包里取出一本書:“這是最新版的防治愛滋病的書,你要的,我帶來了,閑下來時看一看。”
“謝謝。”
正說著,有人摁響了門鈴,梁庭賢說:“請進。”
進來的是辦公室秘書:“梁總,省委於書記到了。”
“在哪裏?”
“在你辦公室。”
梁庭賢推開自己的辦公室門時,省委書記于波和副省長王一凡正說著話。
梁庭賢忙走過來和於書記、王副省長握手說:“讓領導們久等了。”
“哪裏的話。”于波說:“你為銀嶺礦區作出了這麼大的貢獻,我和王副省長順便來看看你。怎麼樣?檢查的結果出來了沒有?”
“出來了,還是沒有查出什麼來。”
“那就好,這是好兆頭,說不定你真的沒事兒呢。”
梁庭賢從桌下取出了八道嶺煤礦服務公司生產的山野桃汁飲料遞了過來:“請兩位領導嘗嘗,這是我們自己生產的飲料,我這裏滿山遍野的野桃樹,結的是既酸又澀的小毛桃,可經過加工製作,這味兒還不錯,是真正的綠色飲品。”
“喲!還辦了國家綠色產品認證呢!”王一凡讚歎說。
“味道好極了。”于波喝下了一口山野桃汁,斷定梁庭賢絕對不是讓他們嘗八道嶺礦產品的,他肯定是在想銀煤集團公司20萬(八道嶺煤電股份公司除外)職工的生存問題。所以,他學着電視廣告裏的一句廣告詞讚美山野桃汁:“這個名字也不錯。說說吧,庭賢,集團公司有近10萬人沒事幹,有些可能連飯都吃不上,你現在是他們的頭,我和王副省長來想聽聽你是怎麼安排他們的?至於煤電股份公司的上市工作,如果今天沒有時間的話,改日再說。”
梁庭賢早就胸有成竹,他喝下了一口山野桃汁說:“八道嶺煤電股份公司的8萬職工已經基本安排妥當了,生產任務、銷售任務、多種經營指標全已落實到了各礦區各公司了。那麼,銀煤集團是個啥情況呢,我接任前還漏了大概有七八個稍有點規模的鄉鎮煤礦,其他的小煤礦經我們申請,省市礦管部門已經全部讓關停了。如果把這七八個小礦也加進集團公司的話,整個銀嶺礦區的全部煤礦就都集中在了銀煤集團名下。
“這個龐大的集團公司如果能全部運轉起來,可以增加生產量4千萬噸以上,那麼省上給集團設計的年產量1億噸那就是個保守數字了。”
“噢?”王一凡吃了一驚,“梁總呀,你的胃口沒有這麼大吧?那個1億噸能完成也是三至五年的事兒呀!”
“別急,讓庭賢說下去。”于波平靜地說。
“我們準備再上10條大型的自動化生產線,可以安置約16萬人。我們準備再上兩條果酒飲料生產線,與八道嶺的服務公司飲料廠聯成股份公司,可解決5000名下崗職工再就業。但是,滿山遍野的毛桃子需要人去摘,我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最少也得兩萬人。這兩萬人的隊伍可是很龐大呀,毛桃摘完了怎麼辦?而且毛桃子成熟收穫的季節才三個月,每人年平均工資才3000元左右,怎麼辦?再上山野菜罐頭廠,把八道嶺的野菜全挖來。全挖掉也不行,有些野菜破壞了根系來年就不生長了,怎麼辦?我們把整個八道嶺,還有五道嶺、三道嶺、九道嶺都划給他們,誰的地盤誰采,誰的地方誰管。除了香椿、麥芽子、舍茶花等野菜外,還有天然木耳,有些地方還有天然髮菜呢!”
“這樣一來,兩萬人齊上陣就可以滿足我們飲料廠、罐頭廠的全部生產任務,他們的年收入可以增加到5000元左右。同時,我們還要和林業部門協商,把閑山空地的植樹任務包下來。這上邊種樹,下邊種菜,也可以種其他作物。省農大的教授說了,這樣做對樹木的生長也有好處。這樣一來18萬人的問題就解決了。剩下兩萬人,再加上鄉鎮煤礦大約9000人左右,就算1萬人吧,那就是3萬人。這3萬人的工作好辦,我們先發生活費養着他們,然後陸續安排……”
面對如此有雄心、有抱負,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優秀企業家,作為省委書記還有啥可說的呢。
于波快要喝完那瓶山野桃汁了,梁庭賢又給他打開了第二瓶。于波說:“有什麼困難沒有?比如說,資金缺口有多大?10條小規模生產線需要兩個多億,聽你這口氣是大規模的生產線,恐怕得十幾個億吧。上兩條飲品罐頭生產線,也得幾千萬吧?”
“困難不少,可是你不幹同樣有困難呀!我這人一貫主張干就要干好!干出樣子來!不幹就讓開位子,回家抱娃娃去!所以,關於資金問題,於書記估計的十幾個億還不到一半呢,怎麼說也得30多個億。這個問題不需要省里操心,你只需給我政策就行了。”
“政策全給你,只要不要錢就行。”王一凡插話說。
“王副省長,你給林業部門,凡是梁總的飲料廠、罐頭廠涉及到的部門都親自打打招呼,我看梁總的那個植樹種菜計劃很好,讓林業部門,還有其他如食品檢驗部門、衛生部門等等,給梁總開綠燈,一路放行!你告訴他們,梁庭賢的人品和他的企業省委省政府信得過!”
“謝謝省委、省政府!”梁庭賢接著說,“這30多個億我們準備三條腿走路,一條腿走貸款的路,我們跟幾家銀行的關係都很好,是他們的兩個A信用企業,農行、工行、建行和發展銀行各貸5個億就是20個億,煤電股份公司在外地的幾個企業能投入10個億差不多。這是第二條腿。第三條腿是自籌,煤電股份公司多投幾個,其他礦少投一點,說啥也能解決這個問題。”
“於書記,你是不知道呀。”王一凡說:“梁總這個人的信譽很好,只要他張口,銀行會給他全部解決的。”
“庭賢,還有個問題要解決好。”于波說:“那七八個鄉鎮煤礦的1萬農民工和他們的利益問題。”
“萬一不行,我讓礦管局收回來再交給銀煤,這也符合國家政策嘛!”王一凡說。
“不行!”于波手一揮說:“還是庭賢他們考慮的周到,農民兄弟也不容易呀,就讓他們以參股的形式進來,能有多少錢呀?再說了,你收走了七八個礦,那裏的資源雖然是國家的,可人家祖祖輩輩在這塊土地上生活過來的呀!”
“對,於書記,我們也是這樣想。”梁庭賢笑笑說。
“上市的事兒怎麼樣了?”于波問。
“上市的事兒由羅輯田負責,一切都按計劃在進行。”梁庭賢又給兩位領導遞上了山野桃汁。
“他那個助手羅輯田,對梁總那可是百分之百的忠心耿耿。”王一凡說:“這人也怪,別人管不了他,只有梁庭賢能管了他。這可能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陳秘書走進來了:“於書記,和加拿大赴西部考察團會談的時間到了。”
“好,庭賢哪,我們先走。你呀,首先要注意身體,然後才是工作嘛!”于波握着梁庭賢的手說。
王一凡與梁庭賢握手時也說:“於書記說的對,身體可是革命的本錢哪!”
出門時,與匆匆趕來的省紀委書記程忠、省公安廳副廳長汪吉湟撞了個滿懷。
“什麼事?”于波停下步問。
“盧菩交待了一些事,梁庭賢同志……”程忠說了個半語子,不說了。
“噢,”于波看了一下手錶對陳秘書說,“你把劉省長的電話要通。”
于波接過秘書遞過來的手機對劉省長說:“我突然有點急事兒趕不過來了,我讓一凡過來,你……你全權代表了吧……對!謝謝!”
于波對王一凡說:“一凡,你去吧。”
重新走進了梁庭賢的辦公室,于波忙問:“庭賢同志怎麼了?”
程忠喝下了一口山野桃汁說:“你讓我緩口氣呀!”他對汪吉湟說:“吉湟,你告訴於書記吧”
“我,是不是迴避一下?”梁庭賢站起來問程忠。
“哎,不!就是你的事,你要聽的。”
“於書記,我們把盧菩陷害梁總,還有盧菩指使男朋友張玉慶殺害張三君的情況全調查清楚了……”
“揀要緊的說,吉湟!”于波打斷了汪吉湟。
汪吉湟知道於書記急的是盧菩究竟和梁庭賢發生性關係了沒有的事。
“盧菩交待說,她那天晚上沒有和梁總上床!”
“是嗎?”于波雙眼放出了光芒,梁庭賢更是大鬆了一口氣。
“她說,一是梁總喝了蒙汗藥,那……那……”
“那什麼?這又沒外人,咋就吞吞吐吐的?”于波又急了,梁庭賢更急。
“梁總那玩藝兒根本就不起來!”汪吉湟終於說出了口。
“哈哈哈哈。”于波大笑着站了起來,“庭賢,好消息!好消息哪!”他摟過梁庭賢像接見外國人一樣把梁庭賢左右擁抱了一下。
梁庭賢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眼淚都嘩嘩的流下來了。
“坐,坐,庭賢哪,有淚你就流出來吧,反正這裏沒有外人!”于波反客為主勸梁庭賢說。
“二是盧菩良心有所發現,她也知道梁總是個好人。不然的話,她還有別的辦法。”
汪吉湟的話,令大家如釋重負。
“快,把這特大喜訊告訴夫人!”于波對梁庭賢說。
梁庭賢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了電話機旁。
“慢,”于波突然改變了主意,他讓梁庭賢別打電話了,他問程忠和汪吉湟,“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嗎?”
“沒有了。”
“好!庭賢,我們還是去你家吧。程書記,還有汪副廳長我們一快去。”
“還有。”于波又想起了什麼,停住了腳步,“梁總,你把你的辦公室主任叫來!”
“啥事呀?”梁庭賢遲疑着問。
“我讓你叫你就叫!”于波又恢復了省委書記的那種威嚴。
辦公室主任被電話叫來了,于波拍着小夥子的肩頭說:“主任同志,請通知各單位的負責人,還有職工代表,你們機關的全體都參加。兩小時后,在八道嶺煤礦大禮堂開會,宣佈一個特大喜訊。還有!一些不當班的職工和家屬也可以參加!”
梁庭賢沒有阻攔於書記,他也希望這事兒讓大家都知道。他感激地望着省委書記。
程忠對辦公室主任說:“就說省委書記、紀委書記、公安廳長都參加,這個喜訊由省委於書記親自告訴大家!”
小夥子似乎猜到了什麼,高高興興地走了。
“我們也走吧,庭賢,前邊帶路!”于波說著大踏步走出了辦公室。
柯一平一刻也離不開綠色。在家裏,他在卧室里種了有兩平方米的麥苗,辦公室里,他也種了不少綠色:蒜苗啦、豆苗啦什麼的。在他的倡導下,省經貿委的大院裏,三分之二的地方是草坪。可以這麼講,在柯一平的一生中有三樣東西最重要,看風使舵拍馬屁,女人嘛要層次最高的,接下來就是草坪、麥苗和豆苗。
“雙規”以來,他最想的就是綠色的麥苗,家中卧室的麥苗幾乎成了他的生命,如果允許的話,他想都不想就會把家中那一大盤麥苗拉到這裏來,天天看夜夜看,聞遍那一盤麥苗的每一根麥芽子,每一片葉子。
這些天,天天兩點成一線,審訊室、睡房。
失去自由的感覺不好受,看不到綠色成了他的一塊心病。他向辦案人員討價還價,能不能給他一把豆子或一把麥子,他要種豆苗,還要種麥苗,他一刻也離不開綠色,一刻也離不開綠色的生命。
辦案人員客客氣氣地打發了:“你講吧,講出你的一切來,回家種去,種多少那是你的事兒。”
辦案人員到他家裏去過多次了,落實了他的部分問題后,還依法搜查了他的家,家裏搜出的現金、存摺、這卡那卡的,數額有多少還在保密,可這些東西整整裝了一提包你信不信?還有貂皮大衣、金銀首飾、電器用具、名煙名酒,大型百貨商場有的高級商品,柯一平家裏全有。
柯一平知道自己的前途未卜,他們說于濤也被抓了,他開始不相信,自然也就沒有說出什麼來。後來,是巧合還是有意安排的,他真看到了帶着手銬和腳鐐的于濤。
媽呀,這下可全完了,這戴手銬就已經問題不小了,于濤還帶着腳鐐。從這個跡象上可以看出,于濤陷害梁庭賢和殺張三君的事兒一定是發了。這個于波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為了一個梁庭賢,竟然如此對待自己的手足兄弟一奶同胞……
一想到這些就頭疼,滿腦子的還是那盤綠色的麥苗。只要有豆苗,就在這獃著吧。可是綠色也好,豆苗也好,在哪裏呢?也真是邪門了,一日三餐中開始還有點綠色的東西,香菜呀、白菜呀、蔥花呀什麼的,可後來一點綠色也看不到了,全讓紫菜、胡蘿蔔、黑色的海帶等別的顏色的菜代替了。
記得從上大學的時候,他就喜歡上了綠色。他在窗台上種了一溜蒜苗,長得生機勃勃的,同室的同學吃飯時就想掐一片兩片蒜苗葉子下飯,他寧肯把自己的飯菜讓給同學,也不讓他們掐自己的蒜苗。
這個習慣一直保留下來了,劉寶寶在家裏做飯,從不在菜里飯里放豆芽、蒜苗之類的蔬菜,只放白菜。白菜也是綠色的菜,可柯一平愛吃,他認為白菜就是讓人吃的,而吃豆芽、蒜苗是一種罪過。
不知咋搞的,專案人員竟然把飯菜里的綠色給取消了,連白菜也取消了。他大聲抗議,專案人員還是那句話:“等你交待完一切問題,讓你吃個夠!”
他忍受不了這一切,他“英明”了一世、糊塗了一時,悔不該和于濤攪在一起,他是什麼時候和于濤攪在一起的呢?他記得很清楚。
那是90年代初的一個下午,他那個時候是銀嶺地區經委的科長,技術科長。他陪着葉副主任視察銀嶺縣銀嶺煤礦,他認識了當礦長的于濤。在吃飯時,于濤說起了他那個在新城市當政府秘書長的哥哥,他說,他哥要調他去新城市當經貿委副主任,正兒八經的副縣級,他拒絕了(其實是他讓于波幫忙調動工作被于波拒絕了)。于濤說:“我就當這個科級的礦長,我不去你那裏,別說給我于濤一個副縣級,就是給我一個副地級我也不去!我要自己干出一番事業來!”
葉副主任也好,柯一平科長也好,都被于濤的精神打動了。他們答應給銀嶺煤礦投入一點技改資金,希望于濤好鋼用在刀刃上,把銀嶺煤礦搞好。
在柯一平的幫助下,縣上把100萬的技改資金撥到了于濤的賬上。
事隔不久,于濤就來到柯一平的家裏,好像是快過年了。柯一平兩口子正在為過緊巴巴的年而發愁的時候。于濤很大方地把兩萬元現金交到了劉寶寶的手裏:“給,算我給柯科長和柯夫人拜早年了!”
“這也太多了!”劉寶寶為難地看着柯一平。
柯一平早就聽說于濤給葉副主任送了多少多少,雖然是別人傳言的,柯一平寧可信其有。葉副主任的工資比他高一級,也就十幾塊錢,可葉副主任的家裏那是太闊氣了。29寸的大彩電,聽說是1萬多塊錢,房子的裝修聽說花了5萬多塊錢,這些錢不是別人送的,是哪裏來的?所以,他也一直等着有人來給他送錢。
但是,他幫了那麼多企業,沒有一個人來給他送錢。由此,他知道這個科長的權力太小,要想有人送錢,就必須像葉主任一樣,當副主任。所以,他賣力干工作,是為了早一天混上那個地區經委副主任。今天怎麼了,真是天助我也,我正愁着沒有錢給葉副主任拜年呢,這于濤還算個有良心的,竟然送錢上門了!
柯一平壓住內心的激動,對於濤說:“於礦長,咱們都是自家人,你還客氣啥呀?快把錢拿回去!”
于濤這人別的本事不大,送禮的本事可是天生就有的。他推開劉寶寶遞過來的錢說:“柯主任,你這樣就是打我臉……”他連說帶跑,拉開門就溜了。
聽見於濤的腳步聲下樓了,柯一平像瘋子一樣笑了起來:“哈……”
劉寶寶嚇壞了,“一平,你……”
“居然有人給我提前送錢了,我還沒有升為副主任嘛,哈哈哈哈!還是我柯一平英明呀,終於幫了一個為我所用的人!”
從此後,果然是一路順風,葉副主任升成了主任,他柯一平升任了副主任。他照着葉主任過去的路子走,想方設法幫于濤。于濤這人也真夠朋友,2萬送過後就成了3萬,3萬送過後就變成了10萬,後來那就更多了。于濤究竟給他送了多少錢,到今天,他可真是記不清楚了……
悔不該當年收下了于濤的那兩萬塊呀!兩萬塊是個開頭,也是犯罪的開始啊!
柯一平雙手揪着自己本來就少得可憐的頭髮說:“完了!完了!我的麥苗完了,我的豆苗也完了!”
“什麼麥苗、豆苗的?你還是交待問題吧,你這樣一句話也不說,還想看麥苗?”
交待?柯一平聽人家說麥苗也就冷靜下來了,于濤說過,禍從口裏出。對的,這話是對的,我一句也不說,你去落實吧,落實多少我認多少!
柯一平最終還是拿定了不交待的主意。他想,我是誰呀?我是柯英明呀!
梁穎潔把幾張報紙交到了王桂英的手裏,她高興地說:“這上邊全是那個壞蛋陷害我爸爸的事兒,你慢慢看去吧,我要上學去了。”
梁穎潔怎麼能不高興呢?
一夜之間父親莫名其妙地變成了愛滋病病人,她在學校里就抬不起頭了。穆五元為了達到讓兒子穆宏與梁穎潔斷交、和省委書記女兒於妮談對象的目的,讓人偷偷摸摸在校園裏貼上了她父親赤裸着身子和賣淫女鬼混的照片和彩色報紙。她實在沒臉在學校呆下去了,只好偷偷離校回家來陪可憐的媽媽。
在那些可怕的日子裏,母女倆終日以淚洗面。她們不敢下樓買菜、買東西,更不敢去找身患傳染病的親人。四鄰八舍、親戚朋友都與她們家斷了交。在這艱難的時刻只有兩個人例外,一個是羅輯田羅叔叔,另一個是穆宏。別人都怕進到她家裏會被傳染上愛滋病。惟獨這兩個人不怕。羅輯田羅叔叔說:“怕?怕什麼?別人怕我可不怕!”
穆宏更是堅定不移地要走進她們家,他們開始不給他開門,怕連累他,怕影響他的學業。可是穆宏這人真是個犟人,他那種不屈不撓的勁兒惹惱了鄰居,對門鄰居罵他“來找死”,還“啪!啪!”的把防盜門摔得山響。穆宏不為所動。穆宏的執著,感動了梁穎潔母女倆。
笑面虎穆五元還不死心,讓派出所的警察埋伏在了梁家的四周,在穆宏下樓買菜時抓走了穆宏。面對省委組織部副部長的父親穆五元,他寧死不屈,要麼讓我去找梁穎潔,要麼我就去死!
穆五元見惟一的兒子吃了秤砣鐵了心,再加了妻子的嘮叨,他只好放走了兒子穆宏。他告誡兒子:梁家去不得,那會被傳染上愛滋病的!可穆宏還是毅然決然來到了梁家。
聽到梁庭賢是被人陷害,而且沒查出有病的消息時,這對年輕的大學生,在母親面前竟旁若無人地擁抱而哭,哭成了一對淚人兒。事後,梁穎潔說,這幾天非人的日子考驗了她和穆宏的愛情,也考驗了穆宏的人品。
對於穆宏來講,也終於過了梁家父親這一關。過去梁庭賢不允許女兒大學未畢業就談對象,影響學習。這次事件后,梁父默認了他和梁穎潔的關係。
一場虛驚終於過去了,本來她們倆要一起去上學的。臨走時,梁穎潔又改變了主意,她說,你先去,我親手給爸做頓飯,讓我們父女倆單獨吃頓飯談一談,然後去上學。這不,她就留下來又陪了母親兩天,還真的給梁庭賢做了一頓飯,也真的讓父親關掉了手機,陪她談了一個晚上。
今天,她該去上學了,為了讓同學們知道她爸確實是蒙冤受屈的,她去九龍日報社買回來了一堆報紙,她裝了一部分,留給了母親一部分。她知道,她媽也會樂意看這些報紙的。
王桂英叮囑女兒好好學習,和穆宏相互鼓勵,別只顧了戀愛影響了學習。
梁穎潔在母親耳邊大聲說:“聽見了!媽!我照辦!”
王桂英打開門送女兒來到了樓下,見樓下停了不少車,從車裏下來了不少人,其中還有梁庭賢。
梁庭賢笑呵呵地把省委書記、紀委書記、公安廳長介紹給了梁家母女。
于波一聽是梁庭賢的妻女,就叫住梁穎潔:“孩子,上樓,我們特意來看你的父親,也看你和你的母親,你走了,哪行?”
于波握住了王桂英的手說:“梁夫人,讓你受委屈了!”
王桂英本來好好的,見省委書記親自來了,而且還說她委屈了,那由不了自己了,淚水竟然像江河奔流一樣,噴涌而出……
她鬆開了省委書記的手,轉身大哭了起來。
“你這是咋了?”梁庭賢和女兒過來說:“於書記來看咱們,你哭什麼?”王桂英才強忍住了哭……
大家說著上樓,那些談虎色變的鄰居們擠在了一起指指點點,嘰嘰喳喳在議論着,這愛滋病病人家裏,怎麼一下子來了這麼多的人?……
進屋后,王桂英忙天忙地地洗水果、泡茶,於書記說:“都免了,我們說幾句話就走。梁夫人,你們都坐吧。”
王桂英仍然在流眼淚,她只是強忍住了哭聲。
大家都知道,在梁庭賢被陷害的這些日子裏,受苦最多、壓力最大的是王桂英,甚至,她的壓力比梁庭賢還要大呢。所以,大家看着王桂英流淚時,他們的眼淚也在眼睛裏轉開圈圈了。
“你這是幹啥呢?”梁庭賢責備王桂英:“於書記他們第一次登咱家的門,你……”
“哎,別這樣說,庭賢。”于波制止住了梁庭賢。
女兒給母親擦眼淚,“媽,別這樣了……”
“好了,我,我不哭了。我,我是忍不住……”
王桂英說不下去了,她狠狠地擦去了淚水。
于波把來意給這對母女倆說了一遍。
“真的?”王桂英淚珠子掛在了臉上,但異常的興奮:“他真的……”
“是的。”于波說:“汪副廳長親自核實調查的結果,盧菩根本沒有聽於濤的。”
“這真是太好了!”王桂英的眼淚又飛出來了:“謝謝!謝謝……”
女兒在一邊着了急,忙把母親推了一下:“媽……”
大家一時竟愣住了,不知該說什麼好。
“梁夫人,你放聲哭吧,我們能理解你此時此刻的心情。”于波關切地說。
王桂英說:“對不住了,於書記,各位領導們,這下我這心可真放、放下了。”
王桂英沖女兒說:“快,小潔,給你伯伯叔叔們下餃子。”她轉身對於書記他們說:“這都中午了,我和小潔剛包的,你們嘗嘗吧。”
“好!”于波轉臉衝程忠、汪吉湟說:“我們嘗嘗,分享梁夫人的手藝。”
大家齊聲贊同。他們知道,今天這餃子要是不吃,王桂英可能會不安心的。
程忠說:“要吃就吃個夠,梁總你下樓再買幾袋速凍餃子,我們和夫人嘮一嘮。”
梁庭賢樂哈哈地下樓去了。
一會兒工夫,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來了,于波第一個夾起了餃子:“來,大家就別客氣了,我們多吃幾個!!”
“那是,那是。”王桂英這時候也是滿臉的發自內心的笑:“多吃幾個,我這心裏呀,就平順了。”
于波正在批閱文件,陳秘書走進來了。
“有事?”于波頭也沒抬,繼續在文件上龍飛鳳舞。
“於書記,紀委程書記、檢察院萬副檢察長、公安廳汪副廳長到了。”
“讓他們進來吧。”于波把批閱過的文件夾整整齊齊地放在了案頭的最邊上。
在陳秘書的指引下,三位走進了省委書記辦公室。
于波手一伸,做了個請坐的手勢,三位坐在了一邊的沙發上。于波見陳秘書把八道嶺煤礦出的礦泉水遞給了三位,便在自己那隻細圓形的透明玻璃杯里,加上了微型飲水機里的白開水,坐在了一邊的沙發里:“我們快說吧,20分鐘后,我和劉省長要去八道嶺,給他們剛投產的罐頭飲料廠去剪綵呢。”
“於書記,這事兒我和政法委陳書記碰過頭了,所以……”程忠一改往日痛快利落的風格,甚至有點吞吞吐吐。
“是于濤的事?”于波問:“他還沒有開口?”
“是的。”
“這沒有什麼問題吧?根據現有的證據,陷害梁庭賢,殺害張三君,國有資產大量流失,行賄受賄,這幾條哪一條沒夠上判死刑?我的意見是,注意收集旁證、受指使人的證據,讓檢察院向法院提起公訴,從重從快宣判!”
“我和政法委陳書記一致認為……”萬副檢察長有點吞吞吐吐的樣子。
“認為什麼?”于波表面平靜,說出的話透着一種威嚴。
“認為,認為他畢竟是你的……”
“畢竟是我的弟弟,就可以網開一面?簡直是笑話!你不了解我,難道程書記、汪副廳長也不了解我?”于波有點生氣了。
“他們兩位的意思和你的一樣。”萬洪山說。
“這就對了嘛!就按程忠同志、汪吉湟同志的意見辦!”
“我們想,你是不是去一趟……”萬洪山的話被于波打斷了:“讓我去給於濤做做工作,讓他趕緊交待問題?是不是?同志,別忘了,他是不可救藥了,他乾的那些事情,有哪些是一個人做的事兒?”
見陳秘書又出現在了門口,于波知道又有什麼重大事兒發生了,不然,在這個時候,找省委書記的電話和人是不會打攪正在談話的省委書記的。
“是王副省長,他說他要自首。”
“自首?”于波驚問道:“自首什麼?”
程忠、汪吉湟相視一笑,對於波說:“他家屬可能瞞着他受賄了。”
“怎麼不早說?”于波問程忠。
“我們也是剛剛從柯一平的口裏知道的情況。在王副省長這個問題上,我要向你和省委檢討。”
“檢討什麼?檢討在王一凡問題上的錯誤?”
“是!”程忠站起來說。
于波示意讓程忠坐下,然後對陳秘書說:
“讓他進來吧。”
王一凡面目憔悴,無精打采地走了進來,他把一份東西交到了于波的手裏:“正好,程書記也在,我向省委省紀委自首來了。”
于波把王一凡遞過來的東西放在了沙發扶手上,他看了程忠一眼又看王一凡:“自首什麼?”
“我老婆田玉玲、兒子王韜收受賄賂600多萬元。”
“這些錢呢?”于波問:“還在嗎?”
“這……”
王一凡的話讓程忠打斷了:“其中的500萬元讓于濤派的人從王韜電腦公司的賬上捲走了。這事兒王韜、還有他媽田玉玲至今還蒙在鼓裏呢。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把王副省長拉下水。”
王一凡聽程忠這樣說,直愣愣地站在那裏,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你是啥時候知道這事的?”于波又問。
“我從你接我出來后,就發現問題了,田玉玲整天唉聲嘆氣的不好好吃也不好好睡。我一直做工作,她就是不肯說。昨晚上,我對她說,你要是再不說,我離家出走。她才告訴了我真相。於書記,我有罪呀!”
“程書記,你馬上分頭派人去王副省長家裏找田玉玲、王韜核實。老王呢,就呆在我這裏吧。”
“好的。”程忠說,“讓汪副廳長跟我一塊去吧。”
“好。”于波站起來送走了程忠和汪吉湟。
“老王,你坐下,坐下說。”于波緊盯着王一凡的眼睛說:“如果真像你說的這樣,那就好辦了。程忠沒有錯,我也沒有錯。如果是另外一種情況的話,我們兩人就都錯了。”
“我以我的人格和黨性擔保,這些問題我確實不知道!我的錯誤是:沒教育好家屬和兒子。所以,我也是有罪的!”
“先別急着下結論。”于波嚴肅地說,“是非自有公論。”
陳秘書又走進來,他把省委書記的警衛員也帶來了:“於書記,讓王副省長在我辦公室呆一會兒,你還得馬上出發,要到八道嶺去。”
“好吧,小吳,你陪一會兒王副省長,等紀委程書記回來。”
警衛員一個立正:“是!”
“老王,”于波把王一凡寫的東西交給了王一凡,“這個東西我沒有看,你再看一下還有沒有可修改的地方。”
王一凡接過了他寫的“自首書”。
于波大踏步地走出了辦公室。
王一凡面對自己親手寫的“關於受賄問題的交待”,大腦里亂成了一團麻。省委書記為什麼沒有把他寫的“自首書”交給紀委書記程忠呢?交給了程忠或者省委書記自己留下了,就說明自己的自首行為被認可了。可是他為什麼又給退回來了呢?
“你再看一下有沒有可修改的地方”是啥意思呢?王一凡心裏亂糟糟的,怎麼也安定不下思緒來。
其實,于波對王一凡還是有所了解的,要不然,他那天是不會去給王一凡負荊請罪的。王一凡在關鍵問題上有看來頭看背景的錯誤,不堅持原則,這是他的毛病和缺點。可王一凡對工作的認真負責,那是沒得說的。他總是兢兢業業、腳踏實地地為黨工作,是一位兩袖清風的好乾部。
現在的問題是,要查清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對於王一凡來說是致命的。那就是這一切,王一凡究竟知情不知情?他沒有親手收禮這是毫無疑問的,那麼他王一凡是不是在家屬出現問題之後就知道這些事情了呢?知道了沒有採取措施,沒有及時向組織彙報清楚,這就是有問題,就是說破了天說破了地也沒有用,該怎麼處理還怎麼處理。如果確實不知情,田玉玲母子一直都瞞着王一凡,從來都沒有把這些事情告訴王一凡,那麼于波的“真像你說的那樣,那就好辦了”的話就不難理解。
田玉玲母子知道王一凡眼裏揉不得半點沙子,他們知道他知道了這些事情后是不會放過他們的,所以他們早就設計好了要一輩子瞞着王一凡,如果是這樣的話,于波就決定不追究王一凡什麼了,讓他負一點沒有教育好家屬的責任就可以了。另外,讓他把家屬瞞着他收下的賄金全部退賠清楚。做完這一切后,該幹啥就幹啥去吧,副省長還是王一凡的。
如果情況是另外一回事,那就說明王一凡是拿着人民的,吃着人民的,不為人民辦事的不稱職的幹部。對於這樣了一個陽奉陰違的人,于波是絕對不會手軟的。
省委書記于波的這番苦心,王一凡說啥也理解不了。不是理解不了,而是面對在家中發生的如此觸目驚心的事兒,他給嚇壞了,他根本就靜不下心來思考於書記為什麼會退回他的“自首書”,還給他說了那麼一句話。他現在滿腦子是那600萬元賄款。600萬元是個啥概念?雖然,其中的500萬元仍然讓于濤瞞天過海拿走了,可這600萬元的受賄責任是要負的。
省委書記的警衛員像木雕一樣坐在那裏,一動也不動,透出一種對犯人一樣的無情和威嚴。王一凡本能地感到,他這下全完了。沒想到自己兩袖清風為官一輩子,到頭來落了個受賄600萬、革職查辦的下場……
田玉玲呀!王韜呀!你們這兩個冤家,是你們害了我王一凡呀!
在礦上工作了33年了,梁庭賢從來沒有像這些天這麼高興過。說實話,33年來發生的一切,酸甜苦辣咸,滋味樣樣全,他都嘗遍了。可是這次“愛滋病”這個苦滋味可讓他嘗的是心驚肉跳、靈魂也出竅了。他感到這輩子算是活到頭了,才50歲,不是退休,也不是下崗,而是“作風不正派”,“和有性病的賣淫女上床”,“傳染上了愛滋病”。
這樣子的“結論”,把他一下子從山頂推到了深不見底的深淵。他的這種“恥辱”行徑,不但毀了自己,而且還讓老祖宗、師傅鄭天降臉上蒙羞呀!有天晚上,他夢見了鄭天降。
師傅還跟生前一個樣子,可惟一和生前不同的是,他氣得暴跳如雷:“你要是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我砸斷你的乾乾梁(小腿)!”
他心裏明明朗朗,是有人陷害他,可是他面對師傅,就是說不出話來,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師傅鐵青着臉,舉起刨煤的鎬頭朝他的小腿上砸來:“我敲斷你的乾乾梁!敲斷了,我伺候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
“啊喲!”梁庭賢都聽到鎬頭落下小腿脆生生折了的聲音,疼的他大叫了一聲醒了過來。原來是南柯一夢。
他擦擦驚出的滿頭大汗,看着黑黢黢被煙熏過的窯洞壁,心裏不是個滋味……
他無數次想過自殺的念頭,可羅輯田的話語驚天動地:“你要死?可以呀!你死吧!你死了你就是罪有應得!你死了,有人就會自然而然地坐上你的位子,而後把我們多年來辛辛苦苦幹下的事業糟蹋得一乾二淨!八道嶺煤礦的1800位兄弟姐妹們就會無班可上,男人們無事可干東逛逛、西串串,遊手好閒,可能會走上犯罪的道路。我們如花似玉的姐妹們就會湧進大城市的歌舞廳里,為了生存而出賣她們的肉體。姓梁的,你去死吧,算我羅輯田瞎了眼睛,跟錯了人。跟不上個好鬼、喝不上口好水!我自認倒霉了!”
羅輯田的話,把梁庭賢要死的心激活了。他想,是呀,我死了誰來證明我的清白呢?我死了,我為之奮鬥了33年的事業不就徹底完了嗎?我死了,和我同甘苦共患難的礦山兄弟們怎麼辦?把好端端一個煤礦、把好端端一個公司拱手交到那個敗家子於無能的手裏?不!不能!決不能!
為了洗清蒙受的冤屈,我不能死!為了像羅輯田這樣忠心耿耿為我、為礦山的兄弟們,我不能死!為了礦山8萬名職工,我更不能死!為了洗清冤屈,為了抓住那個十惡不赦的殺人不見血的兇手,我決不能死!
“羅輯田!”梁庭賢見羅輯田生氣地走出了窯洞,他追出來大喊道,“我能死嗎?”
大山也響應着:“我能死嗎?”“我能死嗎?”……
羅輯田停住了腳步,梁庭賢追過來本要擁抱羅輯田,可想到自己是個有病的人,他站住了。羅輯田衝過來抱住了梁庭賢,梁庭賢轉過頭推他:“你離我遠點、遠點!”
“我不怕!”羅輯田抱住梁庭賢的手沒有鬆開,更緊了:“我生是你梁庭賢的副手,死是你梁庭賢的難弟,我巴不得被傳染上呢!”
兩人大哭了一場,走進了窯洞。羅輯田告訴他:振作起精神來,就是死也要把害人魔王於無能扳倒!你放心地等一兩天吧!
這才過了一天,省委書記就親自把他接出了窯洞;緊接着,陷害他的兇手於無能也被抓了起來;更讓他興奮不已的是,那個愛滋女還有點良心,她根本沒有把他怎麼樣。
死裏逃生一回,能不興奮嗎?洗去了冤屈還回了清白,能不高興嗎?
過去,想方設法管好公司,一為礦山的兄弟姐妹,二為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三為對得起國家、省上和市裡授予他的那麼多的稱號。可今天呢,搞好集團公司,安置好近20萬待崗職工,培育好煤電股份公司,早一天上市……這一切的一切,除了上面的因素外,還要加上一條,為了這個新來的省委書記于波。
是為了他嗎?梁庭賢問自己,我為了他,他為了誰呢?他也是為了銀嶺礦區的興旺發達,為了龍江省的興旺發達。我們原來是一條道上跑的車呀!
為什麼高高在上的省委書記,在他心目中變成了和自己是一條道上跑的車呢?梁庭賢在反覆思索着這個問題。
說一千道一萬,除了認真干還是認真干,除此之外,別無選擇!梁庭賢終於下定了決心。
敲門聲響過後,羅輯田走進來了:“梁總,我們該上五道嶺煤礦了。”
“25度大傾角膠帶輸送機運來了嗎?”梁庭賢愉快地問道。
“到了,正在安裝呢,如果不出問題的話,三天後就可以試車了。”羅輯田現在的身份是銀嶺煤業集團公司副總經理兼八道嶺煤電股份公司常務副總經理,所以,他對屬於集團的二級礦五道嶺煤礦感到格外的親切。因為,他和梁庭賢在那裏並肩戰鬥過多年。
“辛苦你了。”梁庭賢顯然對他這位助手很滿意:“要注意身體。”
“沒事兒,我還擔心你哩。”
兩人下樓上車,車很快駛入了山間小道。
雖然已經是深秋了,可滿山遍野的秋景依然美麗動人:野桃樹的枝葉更紅了,一片一片的煞是好看。雜木灌木叢林也是淡淡的紅色,加上青灰色的山岩,彷彿一幅濃墨重彩的山水畫。
到五道嶺煤礦了,久違了的一種情緒,漫上了梁庭賢的心頭,也涌滿了羅輯田的心。8年前,他們倆就是這裏的主人,一個礦長、一個副礦長。
他們在這裏幹了8年的礦長、副礦長。要說對這裏的情況,羅輯田可以說是了如指掌,因為他在這裏幹了不少年,這裏的山山水水、溝溝窪窪,沒有他不熟悉的。而梁庭賢對於五道嶺,那就更有發言權了。因為他17歲進礦,到現在33年,前面的25年,他一直是在這裏度過的。所以,進入礦區,面對這裏的一草一木,兩個人就情不自禁地感到親切,甚至有些激動。
五道嶺礦的副礦長兼黨委書記王子元、副礦長羅永清帶着一幫人早已候在了煤礦辦公樓的門前。他們身後不遠,還有不少礦工和家屬圍在那裏,大概是聽說老礦長來了,他們都想看一看他們的老礦長。……
就在梁庭賢、羅輯田和王子元等人握手的時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一位衣衫襤褸的老婦人頭頂一個“冤”字撲過來跪在了梁庭賢的面前,只見她頭磕在了地上:“老礦長,我冤哪!冤哪!”
王子元大聲喝斥:“錢水英,你這是幹啥?快走開!”
“對呀,梁總又不是紀委公檢法,你喊的哪門子冤嘛?”副礦長羅永清附和道。
馬上衝過來了幾名保安員,把這個叫錢水英的女人拉了過去。
錢水英這才轉過臉來大喊:“老礦長,救我們一家!……老礦長,我冤哪……”
“是張林嫂?”梁庭賢見是老勞模張林的妻子,便大聲說:“別拉她,讓她過來!”
幾個保安員鬆開了錢水英,錢水英連滾帶爬撲了過來。梁庭賢趕了幾步扶住了就要跪下的錢水英:“張林嫂,別這樣,有啥事你站起來說。”
老婦人站起來口未開就哭成了淚人兒:“老礦長,你得替我兒子、老頭伸冤啊!啊……”
“伸冤?張林哥他……”
“被劉林一他們給害死了?”
“劉林一?”梁庭賢大吃一驚,劉林一不正是五道嶺煤礦的礦長嗎?他怎麼會害死老勞模張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