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其實,石梓為跟宋白談戀愛的事也頗傷腦筋。宋白上大學,尤其是進公安局工作后,石梓慢慢感到他跟她性格上的不合,他越來越清楚地覺得他需要的是一個沉靜的妻子,不是那種整天像生蛋母雞一樣呱呱叫的女性,宋白恰恰是後者,而他又無法改變她。認識洪妍后,他很快就有一種覺悟了的感覺,他覺得他的終身伴侶應該是洪妍而不是宋白。他陷進了苦惱之中。他為自己的這種改變感到難堪,當初首先向宋白表示一種朦朧的東西的是他,事實上他當時沒有出國,很大程度上與對宋自產生了感情有關係。宋白有着眾多的追求者,但她對他的感情從來沒有動搖過,這一點石梓很清楚。也因為這樣,石梓更不能背叛她。他早已給自己定下原則,除非宋白自己要跟他分手,否則他不會做半點對不起她的事。

中午,宋白拿煮好的甜玉米給他,他們一起在他家吃午餐。其實主要是吃玉米。石梓喜歡吃玉米,連續幾天不沾大米都可以,有了玉米,他就別無所求了。他要另外給宋白煮點什麼,宋白說,要煮她自己煮。但她也懶得動手,要吃什麼回家再吃。他們聊了一會,石梓說有幾件衣服要洗,讓她自己找書看看,給他講故事也可以,他就一邊洗衣服一邊聽。

宋白早就建議石梓買部洗衣機,說全自動的一放進去就行了。石梓說,反正一個人的衣服,也用不了多少時間,以後再說吧。宋白在他的書桌上隨便翻着,後來就看到一張照片,正是石梓跟洪妍在餐桌上對飲的照片,她故意亮給石梓看。

“照得不錯。”石梓抬頭說。

宋白說:“是不錯,聽說洪妍是漢州的第一美女呢。”

“美不美跟我有什麼關係?”石梓說。

宋白說:“誰說你跟她有什麼關係呢?現在的領導,跟女孩子吃吃飯唱唱歌跳跳舞是平常事。”

“那天我喝多了。”石梓說,“你看,傻傻的。”

宋白說:“誰知道真傻假傻。”

“真傻假傻都沒事。”石梓說,“只要你不傻就行。”

宋白說:“誰知道呢,也許我傻呢。”

“不會的,你不會傻的。”石梓說。

宋白說:“不會傻才傻呢。”說完,眼眶有點紅。

石梓感到這個話題談得太多了,想另外找些什麼說說,但半天不知說什麼才好。

宋白站起來說:“你下午要開會,我也要上班了。”就下樓往外走,石梓愣愣的舉着兩隻濕漉漉的手將她送到門口,她一直不回頭。

下午的會議是總結表彰。洪妍最近已提拔為計生局副局長,安玲玲每隔幾天就帶着洪妍跑一次省城。省計生委對漢州今年的計生工作非常滿意,認為漢州已經為全省的計生工作探索出一條新路子,把“全民參於計生工作”的理想變成了現實,要在漢州召開全省計劃生育工作現場會。安玲玲說要好好總結,而且要提前做好準備,迎接全省計生現場會的召開。石梓覺得,全市的計生專干做了大量的工作,總結一下,把這種方法肯定下來,對今後的工作也有好處,便同意了。杜贊之得知省里要在漢州開計生現場會,很高興,今天的會他本來要參加,還主動提出要講幾句,但臨時又讓容棋告訴石梓說下午要到地區開會,來不了了。梅初山在首府,安玲玲給他打電話彙報,他連說了幾個祝賀,並要求石梓在會上代他向全市計生幹部問好。

會議將開始時,布維鷹才匆匆進入會場,他左看右看發現洪妍旁邊還有個空位,便擠過去要坐。

“這裏有人了。”洪妍說,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包。

“誰?”布維鷹咧着嘴笑道,“讓她到前面去。”

“錯了,你的位置在前面。”洪妍往前努努嘴。市裡開會,鄉鎮和機關的正職一般都要坐第一排,洪妍是跟他開玩笑的,但主要還是不喜歡他坐在自己身邊,嫌他抽煙,也嫌他那個對女人目不轉睛的樣子。

布維鷹說:“你怎麼不坐前面?”

洪妍不再理他。布維鷹說:“今天讓我上主席台我也不幹了,能跟洪局長坐一起,千載難逢。”布維鷹剛坐下,手就伸進口袋裏掏煙。

洪妍說:“這排是不吸煙席,在這裏得守紀律。”

布維鷹笑笑將煙重新放回口袋,他說:“不吸煙也值。”

原來坐在洪妍旁邊的女子回來看到位置上坐着布維鷹,擠擠眼睛說:“人家坐了的位置你也占,是不是因為你是公安局長盧布維鷹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坐這裏。“欠欠身做出要讓的樣子,其實他是不會讓的。

那女子一邊拿過自己的包,一邊說:“男人都想往靚女身邊靠,讓你跟洪副局長坐吧。”

主席台上主持人宣佈會議開始,洪妍抬頭往上望,不再理布維鷹。

布維鷹也抬頭往上望,主席台上沒有杜贊之,他問:“杜書記去哪裏了,今天怎麼不來?”

洪妍裝作沒聽見,打開筆記本準備做記錄。

“我開會從來不做記錄。”布維鷹說,“反正回去又不用傳達,走出門口就可以忘掉了。”

洪妍還是不搭理他。

布維鷹說:“石副市長今天狀態不行,昨晚沒睡好吧?”

洪妍認真地看了石梓一眼,她也覺得他面色灰暗,一副病態,漢州的計生工作得到省里的肯定,他應該高興才是,怎麼會是這樣?洪妍目不轉睛地望着石梓。石梓將話筒移到自己前面,他說:“我今天就說三句話,第一句是告訴大家,梅市長在首府向大家問好;第二句是感謝大家為漢州的計生工作所負出的艱苦勞動;第三句是說一點希望,希望大家戒驕戒躁,爭取更大的成績。”他說,其實,漢州的計生工作並沒有什麼特別捷徑,他們只是做到了“工作做在前頭,服務跟在後頭”12個字而已,這麼簡單的道理誰都懂,關鍵是你有沒有踏踏實實地去做工作。安玲玲冗長的講話一開始,下面就開小會了。

“今晚我請你去唱歌。”布維鷹小聲對洪妍說。

洪妍沒有反應,不知是沒聽到他的話,還是故意不理他。

“我們到漢南去吃飯,吃完飯就唱歌。”布維鷹聲音大了點。

“我今晚沒空。”洪妍說。

“是沒有空還是不肯跟我去玩?”布維鷹問。

洪妍說:“我說是沒有空,但你愛怎麼理解都可以,搞公安的人善於推理。”

布維鷹說:“那就下次吧。下次我請你最好有空。”說著站起來出去了。他走到門口即用手機呼人,很快手機響了,他呼的是宋白。他說:“我今晚請你吃飯。”

“還沒下班呢。”宋白說。

“我正在開會我都出來了,出來吧。”布維鷹說。

宋白說:“有什麼事嗎?”她進公安局后就在治安大隊上班,是布維鷹管的範圍。

布維鷹說:“找你肯定有事。沒有事就不能找你了嗎?”

宋白問:“跟誰?”

布維鷹說:“都是自己人,沒有國民黨也沒有五類分子,去了就知道了。”

“9點鐘我有事。”宋白說。

“吃過飯再說吧。”布維鷹說,“誰沒有事,我這個副局長不會比你清閑多少。”一邊說著話一邊將車開到辦公樓下接未白。

宋白在公安學校進修時,布維鷹一個月到公安學校去幾次。布維鷹的女兒在公安學校讀書,他去看他女兒時見到了宋白。他問宋白怎麼到這個地方來,宋白問她怎麼不能到這個地方來。他和他女兒一起到街上吃飯,請宋白一起去,她去了。那是宋白第一次跟布維鷹吃飯。此後,布維鷹到省城去的次數多了,他沒有直接進公安學校,在校門口就呼宋白,說他到公安廳辦事,事情辦完了,想請她出來聊聊。宋白以為他女兒也一起出來,見了面才知道他根本不讓他女兒知道他到省城來。

“老是來看她,她就無心讀書了。”他說。

宋白心裏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從老遠跑來不是看他自己的女兒,而是找另一個女孩子,這樣的父親也真夠可以。因為是局裏的領導,以後回去還得在人家的領導下工作,宋白覺得有必要應付一下。

“我們找個地方玩玩,你說去哪裏好?”布維鷹問。

“我不懂。”宋白說。

布維鷹說:“你不懂就聽我的吧。”他將她帶到一個大賓館,吃過飯之後要她跟他進舞廳跳舞,宋白說她這幾天腳踝總是疼,舞是跳不得了。布維鷹將車停在一間藥店門前,徑直進去買了兩瓶進口的紅花油,說要給宋白擦腳踝,宋白在心裏直笑。布維鷹說不跳舞就找個地方坐着看夜景吧。宋白又說明天要考試,她一點準備也沒有,下次再說吧,她想回去了。布維鷹只好將她送回學校,他沒到校門口就讓未白下車,他怕他女兒碰到。沒過幾天,布維鷹又呼來自,宋白出來了,身邊跟着他的女兒。此後,布維鷹再不到學校找她了。

宋白進修結束後到公安局報到,布維鷹就讓她進治安大隊,他說治安大隊有實權又不辛苦,最適合女同志了。宋白在辦證室上班,布維鷹每天到辦證室幾次,還常常讓宋白跟他出去應酬。宋白慢慢就厭煩了,可他說這也是工作。

今天布維鷹也說是工作,否則未白就不出來了。

安玲玲講完話,主持人又講一些要大家回去如何貫徹這個會議精神的意見,一二三四五六點一直講到下班時間。會議剛結束,秘書匆忙從外面跑到主席台告訴石梓,說有個女孩子死在市委大院門口。

“公安局知道了沒有?”石梓有點緊張。

秘書說,現在公安於警正在看現場。石梓問怎麼回事。秘書說事前一點跡象都沒有,突然有人看見一個姑娘靠在大院門口的牆上坐着,像是睡著了,保衛人員去叫了幾次她都沒醒,最後才知道是死了。

“哪裏的人!”石梓又問。

“還不知道,現在公安正在調查。”秘書說。

石梓說:“通知公安局董局長到現場。”

秘書馬上給董為打電話。

石梓一邊趕往現場,一邊給梅初山打電話,梅初山的電話關機了。他接着給杜贊之打電話。

杜贊之說:“要死哪裏不可以死,幹嘛非要到市委來,真是荒唐!”他那時正準備起床吃晚飯。

“提高知名度啊。”石梓不知為什麼,隨口就說了這一句。

“自殺本身還嫌知名度不夠嗎!”杜贊之說著幽默起來,“都說世紀之交,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一個黃毛丫頭自殺也不算什麼,讓有關部門派人處理好就行了。”

石梓趕去出事現場,董為已經在那裏了,石梓問:“人怎樣了?”

“死了。”董為說,“已經涼了。”

石梓問死者是誰,什麼身份。

董為搖了搖頭說還沒查清楚。

“布維鷹呢?他怎麼不來?”石梓想起分管刑偵工作的布維鷹,問。

董為說:“下午他參加計生會議,我們呼他一直沒復機,手機也聯繫不上。我便來了。”

石梓離開現場立即打了宋白的呼機,儘管他知道自殺的女孩子不是宋白,但他還是呼她,這時他希望直接聽到宋白說話的聲音。中午她看了她和洪妍的照片,心裏不高興,他也覺得煩,想呼她聊聊。但她沒有復機。他想給她家裏打電話,但不知為什麼竟沒有打。平時他呼她,她都是很快就復機的。

此時,宋白正在布維鷹的車上。

將近7點鐘時,石梓一個人進了快餐店。飯後他沿着大街走了一段,街道上亂七八糟又勾起他許多感慨。他今晚的情緒很壞,不知走了多久才回了家,剛進家門,他又呼宋白。

宋白上車不久,呼機響起來,一看顯示出來的是不完全的號碼,她看了看說:“我的呼機沒有電池了。”

布維鷹一邊開車一邊說:“我這個副局長都沒你忙。”但他剛說完,自己的手機就響起來。

宋白將他的軍說:“你看,你的手機不是響了?”

布維鷹連看也沒看,他說:“跟你在一起,誰打電話我都不接。”說完將手機關上了。

但呼機又響起來。

宋白說:“還是看看吧,萬一出什麼案子怎麼辦?”

布維鷹隨手又將呼機關上了,他說:“我可不管那麼具體,到時聽彙報就是了。”事後他才知道,當時呼他的是盧業萌,盧業萌要向他報告市委大院門口的死人事件。

宋白用布維鷹的手機分別給家裏和宋雙打了電話,看看是不是他們呼她,但他們都沒有呼過她的意思。她於是給石摔打電話,家裏沒人接,手機一直忙音,她估計也許石梓呼她。她心裏有一種莫名的感覺,沒有復石梓的機,她既解恨又着急,解恨的是想起那張照片,着急的是擔心石梓有什麼急事要找她。這時,布維鷹的車直接往海邊開了。“現在去哪裏!”來白問。

“我們到海灘去吃飯。”布維鷹說。小車直奔海灘,宋白不太願意,但也沒有提出反對。

吃飯的時候來自給呼機換了電池,他們在沙灘上散步時,她老是注意着呼機是否響。漢南的秋季雖還沒冷,但也少有人來了,周圍冷冷清清的,一男一女兩個人在上面走着十分顯眼。宋白突然覺得很彆扭。

“我們回去吧。”宋白說。

“這種環境你不覺得有意思嗎?”布維鷹說,“大海,沙灘,漁火,真是太美了。”

“我們又不是沒見過大海沙灘和漁火。”宋白說。

‘你跟石副市長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布維鷹說。

“誰跟誰什麼事?”宋白說。

“還有什麼事?都說你跟石副市長合不來了。”布維鷹說,“尤其是現在石副市長官運亨通。”

宋白沉默着,她也覺得石梓變了,變得更加酷了。

“聽說石副市長對洪妍不錯。”布維鷹說,“下一步他可能要跟洪妍了。”

宋白突然感到很煩,她說:“我們回去吧。”

布維鷹說:“宋白,你說,像我這樣的人,現在離婚了還有沒有人嫁?”

“就看你想娶什麼樣的人了。”宋白說。

布維鷹說:“肯定是沒結過婚的,大學畢業,形象過得去。”

“可以試啊。”宋白說。

“如果我離了婚再向你求婚,你同意嗎?”布維鷹突然問。

“我可不行,我這輩子不會嫁給公安。”宋白說。

“為什麼?”布維鷹問,“你自己學建築,卻要到公安來,不是對公安不喜歡吧?”

宋白說:“公安再找公安有什麼意思?”

布維鷹說:“說穿了還是有偏見。但你不把我當朋友嗎?”

宋白說:“你是領導,跟一般的公安不在同一個範疇。”

布維鷹說:“話雖這樣說,今晚我回去是睡不着覺了。”

宋白說:“你放心,假如你真離婚了,還愁娶不到年輕漂亮的老婆嗎?當然話又說回來,好端端的離什麼婚?”

布維鷹嘆一口氣說:“你有所不知。”宋白以為他一定說跟妻子沒有感情之類的廢話,但他居然沒有說。據說,布維鷹的老婆經常挨他打,還不如一條狗。

“我們走吧。”宋白心神不寧,她決然地說:“我們走吧。”並在前面走了。布維鷹只好跟在她後面往回走。

石梓呼過來白一會之後,電話鈴響起來。他以為是宋白。但打電話的是洪妍。

“你在忙什麼呢?”洪妍問。

“沒忙什麼,正想找人聊天。”石梓說。

在市委自殺的女孩子身上沒有留下說明自己身份的東西,當天沒有人認屍。屍檢報告出來,性別身高年齡特徵公佈的第一天,一位盤姓中年男人帶着老婆到派出所反映,說他們的女兒盤小琳多天不見回家,也沒給家裏打過電話,他們呼她也不見復機,他們到紙廠找她,紙廠的人說好幾天沒看見過她了。他們有點擔心,但還是不相信那個死者是他們的女兒。

派出所的幹警詳細問了他們女兒的年齡特徵身高等,懷疑那個自殺者很有可能就是他們的女兒,建議他們到殯儀館去看一下。盤家父母一聽這麼說,雙膝馬上發軟跌倒在地上。

公安方面現場勘察的意見是自殺,幾天後複議的結論也是自殺。但死者家屬堅持說,我們的女兒好好的怎麼會自殺?

盤家住在市裡最老的一條街道邊,房子是60年代建的平房,低矮潮濕,光線暗淡。董為走進去問有沒有人在家,一個沙啞的女音問他是誰。董為左看右看,半天才看到牆角邊一張木頭床,一個驚淬的婦女從床上爬起來,用一雙濕潤而深陷的眼睛望着董為。

“我是市公安局的董為。”董為說。

婦女馬上朝裏面的方向叫道:“老盤,董局長來了。”

董為定睛一看,裏面是廚房,盤父弓着腰從裏面走出來,一邊走一邊說:“還找我幹什麼啊,不是說自殺嗎?我的女兒活得好好的她為什麼要自殺呢?”

“老盤,你先坐下來。”董為扶着老盤坐到床上,“現在得你們提供情況,如果找不到什麼可疑的線索,我們也沒有辦法啊。”

老盤怔怔地望着漆黑的屋頂發愣。

從盤家回來,董為給石摔打電話,說要找石梓聊聊。石梓問他聊什麼,他說什麼都想聊。兩個人見了面,董為說,他不想再干這個公安局長了。石梓問為什麼,他說不為什麼,自己沒能把工作做好,還佔着這個位置幹什麼?

石梓不吭聲了。公安不是他分管,董為干不幹公安局長,決定權也不在他。公安局的情況他也清楚,董為這個局長几乎成了孤家寡人了,不幹不行,要干又幹不了,處在一種非常尷尬的境地。

“盤小琳的死有很多疑點。”董為說,“但這事一旦查起來,肯定會引發許多矛盾。”

“你是害怕嗎?”石梓說,“身為公安局長,還怕什麼矛盾!”

董為說:“我不是害怕自己有什麼事,我是考慮到能不能查下去。”

“如果你覺得應該查,就先查,碰到什麼問題再說。”石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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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書記的兩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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