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依阿華的北京之行
畢竟是千年古都,傳統民俗的韻味就是比雙陽這樣的新興城市濃郁得多。車剛剛進到北京城區,依阿華就有這樣的感嘆。
時間已近正午,她估摸着,那個女人現在一定已到達雙陽市了吧?想想真有意思,同一天,同是女人,同樣坐着飛機奔波,只是方向背道而馳,當然,所肩負的使命也不可同日而語。她突然對這位神秘的女市長產生了幾許好奇,有一種想親眼見一見的衝動。
“小師姐,有幾年沒來北京了吧?變化大不大?”
“變化倒沒看出有多大,不過到了老北京,才知道什麼叫過年啊!”依阿華專註地盯着街道兩旁的節日裝飾,由衷地說。
開車的嚴冬是依阿華當年在雙陽市藝術學校讀書時的校友,現在在北京經營着一家名氣很大的飛天演藝經紀公司,年紀雖然不大,但聽說很有能量,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依阿華每次進京,都要敲敲他的竹杠。當然他也樂得陪伴這位才色雙絕的小師姐在圈裏圈外的朋友中間露露臉,藉機為自己抬抬身價。
到了王朝大酒店,嚴冬交給依阿華一張門卡,帶着歉意說,下午有個重要約談,他要馬上趕過去,讓依阿華先休息一會兒,晚上他過來陪她用餐,房間已經為她訂好了。依阿華每次進京都是在王朝下榻,所以對這裏很熟悉,她也想靜下來考慮考慮下一步的事情怎麼辦,於是很爽快地答應了。
門童把依阿華送到客房,請示她是否用餐。她搖搖頭,說在飛機上吃過了,讓他告訴總台三點鐘叫醒自己。
關好房門,她開始給浴缸放水,調試水溫,打算先泡個熱水澡。雙陽那邊的電話晚上才能來,他從來不允許她主動給他去電話,這麼多年了,她也一直恪守着這條規矩。
依阿華脫下身上名貴的紫貂大氅,除去頸上、腕上價值連城的各式飾物,對着鏡子端詳着自己。雖說女人年過三十天過午,但是鏡子裏這個已經三十五歲的女人卻依舊風姿綽約,高挽的髮髻配着白腴的鴨蛋臉,天生一種高貴氣質,略略內凹的眼眶裏,兩隻異於常人的黑褐色眼珠兒顧盼生姿。她知道自己身上有俄羅斯血統,而她的高挑身材、靈動性格、能歌善舞,都得益於這種混血兒的基因。想必當初他對自己另眼相待,也是由於這個緣故,否則,歌唱得好、舞跳得好而且比自己年輕的女孩子多得很,以他的地位和身份,那還不是一呼百諾,可他偏偏就相中了自己。
昨天早晨,依阿華還在睡夢中,電話就響了。秀月山莊那套別墅,除了他和他的司機,雙陽市沒有第三個人知道;而給她打來的這個手機號,除了他們兩人之外,也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他是個做事非常嚴謹的人,從來不會給別人留下任何把柄,除了那年在莫斯科發生的那件事。他有晨起鍛煉的習慣,依阿華能夠想像到,他一定是在晨練的路上給自己來的電話。這老傢伙,辦什麼事都這樣小心翼翼。
電話里,他叮囑她飛北京一趟,通過關係摸摸新市長的底細。他提供了幾個關係人的電話,這些人都與他有過或多或少的交往,但由他親自出面不太方便。聽得出來,他對即將到任的這位女市長心存疑忌,依阿華也明白,政壇就是這樣,每一次人事變動,都蘊含著許多不能公開的秘密,普通百姓可能對這些秘密不感興趣,而在官場上混的人卻不能忽視這些秘密所隱含的危機或機遇。
溫熱的泡泡浴讓依阿華周身舒爽,新潮的衝浪浴缸激出的無數條細細水流像是在給身體做着按摩,令她漸漸洗去了旅途疲乏,一絲朦朧的睡意湧上來。恍惚間,似乎是他跳進浴缸里要和自己親近,當初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她成了他的俘虜。他先是俘虜了她的身體,後來又俘虜了她的心。在公開場合,他是那樣的威嚴正派,稱得上道貌岸然,可是私下裏,只有她知道,他是那種很有情趣的男人,而且在那種事上,也是很男人的男人。
依阿華剛畢業時在雙陽市歌舞團當一名歌舞演員,她的女中音很出色,據說還曾得過某著名女歌唱家的指點;她的新疆舞也跳得別有風韻。有一年春節晚會,她擔任主持人,臨終場時突發奇想,提議台下的市級領導一起上台,與演職員和全場觀眾共同唱一首《祈禱》,這個大膽的創意令晚會的主辦方市委宣傳部特別是電視台台長大驚失色,不料市委書記和市長熱情響應,於是整台晚會以一個出人意料的大團圓結局而告終。由此,“依阿華”這個名字也深深地刻在了市領導的心目中,凡有重要活動需要歌舞助興時,領導們往往都點名要依阿華領銜出場。
隨着開放程度加大和出入境政策的不斷放寬,國內的旅遊市場日漸升溫,依阿華瞄準這個機遇,從歌舞團辭職,自己申請成立了“馬可·波羅國際旅行有限公司”。本來民營旅行社是不允許從事國際旅遊業務的,但是依阿華的能量就在這裏,靠着與市裡方方面面的關係,她不僅順利拿到了開辦旅行社的許可證,而且還被特批與國營旅行社一道經營國際旅遊業務。更令同行們刮目相看的是,依阿華並不屑於做那些散客生意,政府機關一年數十批的出國、出境學習、考察、談判等團隊,往往不由國營旅行社包辦,而是都委託給了“馬可·波羅”,連市裡最高領導帶隊出國考察,也是依阿華給代表團承辦的各項手續,並且還親自擔任的導遊。
也正是在那前後,依阿華被一個小小的圈套套上,落入了他的轂中,從此不能自拔。從那個晚上之後,依阿華便逐漸淡出了雙陽市的社交圈。雖然現在她仍是“馬可·波羅”名義上的董事長,但已經不太過問具體的經營事務。他給了她足夠的榮華富貴,不希望她再過多地出頭露面。他在距離雙陽市三百公里的臨海市給她買了一幢單體別墅,三十五歲生日那天,又送給她一輛保時捷轎跑車,為了她能舒適地生活,還從當地給她聘請了一個保姆,其實依阿華心裏清楚,說是怕她一個人住着太孤單,實際上也表明他對自己並不放心。通常他每半個月過來一次,住上一兩個晚上。除了他的司機,連他的秘書都不知道自己的首長竟然會在風景迷人的秀月山莊裏“金屋藏嬌”。
交往長了,依阿華也知道他有着許多男人都有的那種毛病,在美色面前沒有定力,別的不說,出國考察,有自己陪伴在身邊,他竟然還干出了那種事,這不能不讓她傷心,好在郭斧幫着圓了場,才沒造成太壞的影響。但她拿不準的是,除了自己,他還有沒有別的相好。現在這些當官的,一旦權力達到一定程度,能夠在女人面前挺直脊梁骨的,真是太少了……
天色剛剛見暗,嚴冬來了,興沖沖地拉着依阿華往外走:“小師姐,我那幫哥們兒聽說你來了,一定要見見你!咱們馬上去,那幫丫的早就等不及了!”
不待依阿華細問,嚴冬的凱迪拉克就開上了三環路。約摸半個小時后,車子停在一座宮殿式的大廈前。門前的停車場上,停放着不下百台各式豪華車輛。“瀟湘神消夜宮”六個巨大的霓虹燈字撲朔迷離,顯然這也是一處檔次很高的休閑場所。
“你這小子,光想着你的哥們兒,姐還沒吃晚飯呢!”依阿華嗔怪地說。
“小師姐放心吧!這是京城最有名的湘菜館,你不是喜歡吃辣的嗎?這裏的風味可是雙陽市比不了的!”
嚴冬牽着依阿華的手,快步往裏走去。依阿華被他的熱情感染,心裏熱呼呼的。
三樓一間大包房的門打開了,裏面齊刷刷站起男男女女十多號人,“嗷”的一聲,不知是誰下的令,大家一起鼓起掌來,伴着問候聲、叫好聲、歡呼聲,四五十平方米的房間裏頓時人聲鼎沸。幾個以前見過面的爭相上前與依阿華握手,其他人也紛紛圍攏過來,氣氛好不熱鬧。
嚴冬笑罵道:“你們丫的怎麼這麼沒出息!沒見過美女呀?多讓我這小師姐笑話!”他把依阿華安排在主賓席上坐下,自己坐在作東的位置上,然後吩咐侍應生布菜。
“姐,哥們兒幾個聽說你來了,爭着搶着要請你消夜,這裏是吃喝玩樂啥都有,今天晚上你算回不去啦!”
“是啊是啊!”坐在對面一位面方口闊的寸頭朗朗說道,“今天晚上我拔頭籌,當一把東家,請咱們這位美女。他們幾位以前和您見過面,就別和我爭了,反正機會有的是。我最感震驚的是,剛才冬子介紹說,您是他的小師姐,如果不犯忌諱的話,我想知道,您真的比冬子年齡大?我怎麼看着他倒是像您的叔叔輩呢?”眾人一陣鬨笑,都把眼睛盯着依阿華。依阿華雍容地一笑,掃了周邊一遭,說:“不僅嚴冬,我敢斷定,在座各位都得叫我姐姐呢!”
說罷舉起茶杯:“恕我貪大,冒昧了!來,敬各位一杯茶!”
席間,依阿華知道,來的客人多是嚴冬經紀圈裏的朋友,幾個姑娘則是他們帶來的電影學院的學生。在京城裏,各種party有幾個演藝界的女孩子湊場子,是件很有面子的事。當然這也是件雙贏的事,女孩子們都要拿出場費的,而且一旦在這種場合遇到哪位有實力的名編名導,那麼一夜走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她們也都樂於跑這種場子。嚴冬在雙陽市歌舞團混得不怎麼樣,可來北京搞經紀倒是如魚得水,聽他介紹,這些年,他給不少名人當過經紀人,也曾捧紅過一些角兒,所以在圈裏有一定的知名度。
飯罷撤了台便是一個標準的卡拉ok廳。眾人散坐四周,燭光點起來。推卻不過,依阿華唱了一曲安雯的《一簾幽夢》,歌聲未落,掌聲先起,寸頭由衷地說:“姐這歌唱的,活生生鄧麗君第二嘛!您要是來京城發展,肯定要紅得透亮!”
“這算什麼?我姐那新疆舞跳得才叫一個絕!我姐就是一個新疆美人兒!”嚴冬自豪地說。
眾人連聲叫着要看看依阿華的新疆舞,依阿華無奈地點點嚴冬的腦門,下場跳了一段《摘葡萄的塔吉克姑娘》,又博得一陣叫好聲。
熱鬧了一氣,依阿華拉嚴冬坐下來,悄悄向他介紹了來北京的意圖。精明的嚴冬連忙止住她的話頭,拉她起來跳起兩步來。兩人邊悠悠地晃着,邊低聲交談。嚴冬說:“你知道今天作東的寸頭有什麼來歷嗎?今天這桌酒席算是吃對了,他老子就是副部級幹部。姐,你就是命好,到哪裏都能遇到貴人幫忙。”
“看你說的,”依阿華捏了嚴冬手腕一下,“姐在北京最大的貴人是你呵!沒有你,姐可真是兩眼一抹黑喲!”
“放心,姐,你在北京多住兩天,一切都由我來搞定。”嚴冬自信地說。
“那就謝謝你了,不過我也不能住太久,家裏還等我的信兒呢!”
兩人又轉了幾圈。
“姐,還是一個人過嗎?我可是離婚了。”嚴冬亮晶晶的眼睛直盯着依阿華。
依阿華與他對視着,這是個夠“型”夠“酷”稱得上“帥”的大男孩,當初在雙陽時,就對她表示過好感,但那時的依阿華已是名聲在外,他則默默無聞,所以兩人並沒往深里發展。現在面對他這毫不掩飾的表白,依阿華忽然有一些心旌搖動。可是一瞬間,秀月山莊那幢別墅跳進了她的腦海。
“好弟弟,別想那些了,姐配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