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2
吳利盛他們在對建設局的財務進行清理的同時,也開始了對建設局的有關情況進行調查。想不到卻由此發現了裏面的一個個黑洞。
他們最先找的談話對象是張遠程。
“張局長,請你談談羅國平在建設局的有關情況,特別是在財務管理上和有關建築工程的運作方式上存在什麼問題?”吳利盛說。
張遠程做官做到副處級,考察幹部的談話不知談過多少次,但是,接受紀委調查案子的談話還是第一次。進門之前,他反覆思考了自己這些年來在建設局存在一些什麼問題,琢磨着紀委辦案人員在這一段時間到底掌握了什麼情況。這些年,一些房地產開發商、建築企業的老闆,逢年過節送點小錢,到現在自己也記不清有多少了。他粗略地算了一下,把自己嚇了一跳,如果歷年加起來,還真是不少。如果要認真起來按收受賄賂算,還真的是構成了違法犯罪。
聽了吳利盛的話,張遠程心裏感到一陣輕鬆。他說:“羅局長在這裏工作的這些年,如果從財務這一塊來說,倒是沒什麼說的。他自己從來不在局裏亂開支,也不拿發票到局裏報銷,對我們這些副職也卡得很緊。如果要問財務方面的情況,黎世榮更清楚,因為一直都是他在主管財務。”
“羅國平不管財務嗎?”
“不管,但每個月的票據他都會看看,如果發現有什麼問題,他會直接在會上通報,所以誰也不敢亂來。有一次,局裏一個幹部外出參加一次會議的住宿費用超標了,羅局長在會上點名批評了黎局長,他說黎局長把關不嚴,不能這樣管家。弄得黎局長很惱火,會後二人還在辦公室吵了一架。”
“你覺得羅國平在廉潔自律這一方面做得怎麼樣?”
這個問題讓張遠程在心裏繞了好幾個彎。從目前的處境來說,他希望羅國平的個人問題越大越好,最低限度也要達到不能再回來當建設局長為好。否則,以羅國平的霸氣,回來之後,肯定不會給他這個曾經的主持好臉色,甚至還可能為難自己。張遠程很想把有些問題說得嚴重一些,但是,他想了想,覺得自己也沒有什麼證據。
張遠程笑笑說:“這一點上我也說不好,雖然他在局裏不報發票,但是,建設系統這麼大的一個攤子,他的費用隨便怎麼也可以走掉的。所以,我們局裏也有人以為羅局長在局裏是做秀,做給大家看的。在建設工程上,他抓得很緊,我們其他的副局長根本插不上手。常常是他在外面商量好,回來跟我們說這是市領導的意見,然後開個會,做個記錄就算通過了。”
“沒有一個人清楚這裏邊的情況?”
“應該說大家都不是很清楚,在分工上來說,李少陽局長是業務幹部,他是管規劃與設計的,吳海廣是分管監理的,也許有些東西他們比較清楚。”
“說說你自己的情況。”
張遠程的臉上有點尷尬,他避重就輕地說:“按照分工,我主要是管黨建和老幹部工作。每年的學習教育活動,都是我負責。業務上的事情基本上沒有管,很多事情,我還不如一個科長清楚。”
“但是,我們在監理公司卻發現你每年都在那裏領取5萬元,這五年,一共領取了25萬元。這是一筆什麼費用?”
張遠程的臉紅了,“羅局長來了之後,說要給大家謀點福利,我們每人入股1萬元,然後以分紅形式每年從那裏領取5萬元。”
吳利盛問道:“1萬元股,分紅5萬元,這個分紅比例是百分之五百,這個比例是不是太高了?是不是所有人都有?”
“有,但分紅標準不一樣。我們幾個局長、副局長是每人5萬元,科長是3萬元,一般幹部是2萬元。標準是高了些。”
“這不是高了些的問題,按照有關規定,黨員幹部是不準經商辦企業的。你們這是利用手中權力在牟利。公司會缺你們每人這1萬元錢嗎?不缺。它需要的是你們手中的權力。有了你們做靠山,監理公司就可以拿到更多的業務,賺到更多的錢。如果白拿,你們又覺得有受賄的嫌疑,於是想了這種方法予以變通。”
“是的,這是羅局長來了之後定下的,他說要為大家謀點福利。當時,我們還開會研究過。開始的時候,監理公司有點不同意,但羅局長說,你們不做,我們可以找到另一家監理公司來做這事。大家都說羅局長這人關心幹部職工,能為大家着想,為大家謀福利。”
吳利盛忽然明白了,建設局的人們對羅國平雖然有這樣或者那樣的想法,甚至班子成員當中意見很大,但是,羅國平在這裏卻照樣四平八穩,沒有什麼反映,就是因為他已經在這裏形成了一個利益共同體。
吳利盛問張遠程:“你還有什麼問題要補充的嗎?”
張遠程本以為吳利盛會問到年節收禮金的事情,見他沒問,就說:“沒有了,如果想起什麼,我會再來說明的。”
吳利盛把筆錄遞給張遠程,張遠程仔細看了一遍,然後簽字,離開了。
與黎世榮進行談話的是案檢一室的柳楊青。
“黎局長,我叫柳楊青,是市紀委案檢一室的幹部。你分管的是局裏的後勤財務,請你說說相關的情況,特別是有關羅國平的情況。”
黎世榮原來在海陽下面的桃平縣擔任黨群副書記,七年前調到建設局擔任副局長,一直管着局裏的財務。黎世榮大權在握,簽不簽字他說了算,他自己的一些私人的東西也常常拿來報銷,但對其他同志拿來報銷的發票卻卡得很緊,大家的意見很大。羅國平來了之後,聽說了他這個毛病,說財務照樣由黎世榮管,但每個月都得由自己審核。黎世榮的權力無形之中受到了約束,他對羅國平的意見就更大了。
“一說起分管財務,我就生氣。這些年,我名義上是分管財務,實際上呢,什麼也沒管到。每個月的財務票據我簽了之後,會計都要給他看。他認為不對的,還要在會上批評我,有的發票還要打回去。這算哪門子管財務?一點主動權都沒有。羅國平這人太霸道了,作風一點也不民主。”
開始的時候,黎世榮把自己個人的開支也在裏面報銷,但馬上被羅國平發現了,先是說了他幾次,後來有一次就對他發火了。
那一次,羅國平把他叫到辦公室。黎世榮看到羅國平陰沉着臉,以為工作上出現了什麼漏洞。羅國平問:“黎局長,這些發票是怎麼回事?”羅國平把桌子上的一疊發票打開。
黎世榮一看,都是自己個人的一些開支,支支吾吾地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
羅國平知道黎世榮理屈詞窮,說:“黎局長,我讓你分管局裏的財務,是希望你能把好關,為大家當好家。你這樣子搞,將來大家知道了怎麼辦?局裏光副局長就好幾位,怎麼擺平這種關係?有困難跟大家說一聲,你這樣公私不分,怎麼以理服人?我不希望再發生這類事情,今後,無論是誰,這種假公濟私的行為,決不能再次發生。”
黎世榮站在羅國平面前大氣也不敢出,等羅國平說完后,低着頭拿着發票出去了。
不久,大家都知道了羅國平教訓黎世榮的事情,暗暗地為羅國平叫好。
“我們查了一下,這些年來,局裏的每一筆開支上都有你的簽字,羅國平在局裏的財務上有什麼問題沒有?”
“他這麼大的一個局長,哪裏會在局機關的財務上有什麼問題?根本犯不着到這裏報銷發票嘛,隨便哪裏處理一下就夠了。”
“請你舉個例子說明一下。”
“這個,這個,我怎麼會知道!他也肯定不會讓我們知道的。你們到外面去問問就知道了,要不他怎麼會被你們雙規起來呢?肯定是在外面貪污、受賄。他用得着在我們機關里來弄點小錢么?”黎世榮含糊其詞。
“在自己的局裏用點錢更方便吧,他為什麼不這樣做呢?”
“明擺着就是要控制我們這些副職用錢,撈取一個廉潔的好名聲。”
“黎局長,業務上的事情你分管了沒有?你覺得哪些方面存在漏洞?”
“業務上的事,我不知道。這種有好處的事,羅國平從來就不讓我插手。凡事都由他一個人說了算,最多也只是那個李少陽知道一點點。回來跟我們說一句,在會上把早已定下來的事說一遍,就算是通過了。我們連發言的機會都沒有,根本不清楚內幕。同志,沒有民主,就必然產生腐敗。”
“黎局長,我想再問你一件事,你每年在監理公司拿多少錢?”
聽到柳楊青這句話,黎世榮愕然地愣在那裏,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說:“監理公司,啊,監理公司,那個錢是我們應得的分紅。這個你們不能算是違紀吧?如果這樣算,就太不合理了,那麼多貪官,貪了那麼多錢都沒人查,我們入點股分個紅,卻要算違紀,太不合理了。”
“我現在是問你拿了多少錢?”
“好像是5萬,對,一年5萬。我們都入了股的,股金1萬元。你看,這是我的股金證。”黎世榮趕緊從隨身攜帶的包里拿出一張收據。
柳楊青看了看,說:“黎局長,1萬元股,現在你們分了五年了,也就是說這1萬元股,你們已經拿了25萬元紅利。如果你是一個老百姓,能入這個股,有這個錢嗎?”
“沒有。”
“如果你在勞動局或者其他單位上班,有這個股嗎?”
“也沒有。”
“黨員幹部不能利用職務之便牟取利益這條規定你知不知道?黨員幹部不準經商辦企業的規定你知不知道?你們這明顯是在利用手中的權力和影響牟取私利。500%的分紅,多高的比例,如果你沒有這個權力,能辦得到嗎?”
黎世榮的額頭上冒出了汗珠,“這個你說得對。但是,這個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問題,大家都有。不會怎麼處理吧?”
“如何處理,那是組織上的事,我們只負責把問題調查清楚。”
“好,好,我希望組織上能考慮我們這些年來為海陽的城市建設作出的貢獻,在這個問題上寬大處理,當然,最好是在經濟上也網開一面。”
“黎局長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沒有了,沒有了。”
黎世榮簽過字,按好手印,擦了一把汗,急急忙忙走了。
柳楊青看着他的背影,感慨地說:“這種人是典型的口口聲聲罵腐敗,卻又想着法子腐敗的人。一方面利用手中權力不斷謀取個人私利,另一方面卻又總是罵別人腐敗,還一肚子的不平衡。”
門忽然又被推開了,黎世榮又進來了,“柳主任,還有一個事情,我想向你反映一下。”
“好,歡迎。”
“張遠程這個人是一個很貪婪的人,據說經常會向一些企業索拿卡要。這種人如果在我們這裏擔任一把手,我們不放心啊!我請你們一定要好好查一查這個人。另外,吳海廣是管監理這一塊的,市裏的好幾個監理公司的老總都跟他關係很密切,我估計他也有大問題。”
“好的,謝謝你主動向我們提供有關情況。”
“應該的,應該的,這是我們的義務嘛。”黎世榮滿臉堆笑走了出去。
黎世榮走後,副局長吳海廣來到了柳楊青這個組。吳海廣分管監理業務,談到局裏的財務時,基本上與張遠程和黎世榮的看法差不多。談到監理方面的問題,吳海廣顯得很公正公平。“我們在這一方面做到了公開公正公平,所有的工程監理業務都實行招投標或由業主自主選擇。監理人員按監理規範來嚴格地約束施工方,確保施工安全、工程質量、工程進度。所以,這些年,我們海陽的工程建設質量有了很大的提高。”
柳楊青第一感覺是這個人有點假,虛偽。
“那麼你們怎麼保證在屬下的監理公司分紅呢?”
“這就更要求我們在監理過程中保證監理到位,監理越是到位,業主越是歡迎,這樣業務就越能得以擴展。說明白一點,這就是有我們官方參與的監理與純民間的監理的區別。管理規範、監理質量到位,這是他們沒法比的。還有一個關鍵性的就是價格合理,這樣中標的機會才會更多。”
“吳局長,據我了解,監理業務按要求也是要實行招投標的,是不是我們這邊還不夠規範?”
“這個怎麼說呢,也不是不規範,這個問題有它的特殊性。比如,業主有時候會指定哪一家監理公司,你讓別的監理公司去做,到時承建方、業主方、監理方三者的關係很難協調,一不小心就會出現推諉現象,不利於施工。”
談話時間很短,吳海廣簽完字按好手印就走了。
柳楊青找到吳利盛,說:“吳主任,剛才有人反映吳海廣可能利用分管監理業務的權力在各個監理公司收受賄賂。我們是不是查查其他的監理公司的財務?”
“可以。現在開始,你們這個組就專門與監理公司的那些老總談話,一會兒,我們從中抽調兩名財會人員開始對其他監理公司的賬目進行調查。”
很快,從與藍天監理公司總經理錢久的談話中,柳楊青發現,藍天公司曾經為了獲得海陽中學學生公寓的監理業務,向吳海廣行賄3萬元。
“海陽中學學生公寓這個項目下來后,我就想取得這項監理業務,因此,我多次找分管監理的吳海廣局長。他每次都不表態,總是說這個問題比較難,要通過招投標才能解決。後來,我就說,你把這個業務給我,我一定少不了你的好處。他就笑了笑,說,這怎麼行呢。當時從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他答應了。一天晚上,我在信封里裝了3萬元現金,放到他的手提包里。後來,我就取得了這項工程的監理資格。”
“你對海陽的建設工程在監理這一方面有什麼意見和建議?”
“海陽在監理上很不規範。建設局下面有一個監理公司,我們稱它為官方公司,大一點的業務基本上都是他們做掉了。什麼招投標,基本上都是假的。在這一點上,各監理公司的意見很大。但是,我們都沒有去反映。一是這些年下來,大家相安無事,大工程我們不去爭,小工程他們不跟我們搶,這樣我們也就能過下去。二是建設局是我們的業務主管單位,有權對我們監理行業進行監管,把關係搞僵了,恐怕更難開展業務了。”
“羅國平在你們這些監理公司插過手嗎?”
“沒有,他不會管我們這些小公司的,小業務他看不上眼。有幾次我想跟他搞好關係,希望他在業務上關照我。他都說,這點小事,你找吳局長吧。”
“像海陽中學這種業務的取得,你跟吳海廣有過幾次交易?”
“不多,大概也就兩三次吧。一次是第五醫院的一幢附屬樓,工程不大,我給了他15000元之後,他給了我。另外還有一次是陽光花苑小區,我給了他2萬元,他從中劃了兩幢樓的業務讓我進行監理。”
錢久走後,吳海廣再次被找來進行談話。
吳海廣本以為羅國平的案子與自己並沒有什麼關係,自己也沒有跟他一起有過什麼交易,更沒有跟他一起受過賄,也沒有給他送過什麼錢,事情就這樣了結了,可以輕輕鬆鬆過關。所以談話組再次找他,他有點不高興,“柳主任,我們上午不是談過了嗎?怎麼還要談啊?”
柳楊青決定單刀直入,於是說:“上午談話時還有一些問題沒有談到,現在要接着談。請你談談藍天監理公司在海陽中學那筆監理業務的取得過程。”
柳楊青的話擊中要害,吳海廣聽了,臉色馬上一變,“這個是業主方指定的,與我沒有關係。”
柳楊青淡淡一笑說:“吳局長,我們有的是時間,請你不要着急,先想清楚再回答我的問題。我們的財會人員正在藍天監理公司。”
“真的沒有什麼!”吳海廣再次否認。
“吳局長,是不是要我提醒你一句,陽光花苑小區的監理,你是劃了其中兩幢給藍天公司吧?一個整體工程,你卻把它分給多個監理公司,這是什麼原因?請你說出一個很有說服力的理由來。”
吳海廣開始緊張起來,臉色由紅變白,他低着頭想了半天,抬起頭,說:“看來,你們已經都知道了,我不說也不行了。”
第二天吳海廣被宣佈實施雙規,移到9號樓談話,接受調查。
他是繼羅國平、羅力鋒、邱志之後的第四位在羅國平案件中被宣佈實施雙規的人員。
吳海廣被雙規再次在建設局掀起了波瀾,大家議論紛紛。
去掉了一個競爭對手,黎世榮非常高興,“我就說了吧,這種人遲早會出事的。天天表面上裝着一本正經的樣子,背地裏卻是貪得無厭。”
黎世榮的女兒兩年前嫁給了省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林蘭的兒子。近段時間,社會上傳言,宣傳部長蕭建業要調到另一個省擔任常務副省長,林蘭有望進入省委常委,接任宣傳部長一職。黎世榮特意去了一趟省城女兒家,找到林蘭,希望她能出面幫助自己把這個建設局長弄到手。
林蘭是個很有原則的人,她知道黎世榮無論是從年齡還是從能力上都不可能擔任建設局的一把手,但是,作為親家,她又不好把話說得太直,怕傷了他。看在兒子、兒媳的面上,林蘭答應找個機會跟祝勇說說。
“林部長,有你找祝書記,他肯定會答應的。”
“黎局長,這也不一定,祝勇這個人是個原則性非常強的人,如果他覺得你適合,你就是不找我也會用你的。”
林蘭的話還留了半句沒有說,“如果他覺得不適合,你就是找了我也沒有用。”但黎世榮卻沒有領會這後面半句。
與李少陽的談話進行得非常順利,在局裏,他自己本身也是業務能手,懂行,也最得羅國平信任。分管規劃、設計等業務工作。作為年輕幹部,李少陽深深為今後的前途擔心着。
“李局長,在你們設計院這一塊,建設局機關幹部有沒有入股?”
“沒有,大家都沒有入股。羅局長說大家在監理那邊入股了,這邊就算了。”
“你自己也沒有嗎?”
“我也沒有。當初有過這個想法,但是,後來我想了想還是放棄了。”
“據我們調查,設計院這一塊的財務並不在局裏,而是單獨列支。而且你們局裏每年從設計院要拿走20萬元作為辦公經費,這是怎麼回事兒呢?”
“因為設計院原來是局裏的一個下屬事業單位,後來分離出去了。但是,長期以來形成的習慣還是沒有變,人們還是把這個設計院與其他的設計院區分開來,認為這個才是國家的,其他的都是私人的。所以在業務上,尤其在設計業務上還是最大的,局裏當時認為這個是因為建設局的影響帶來的,就要求設計院每年交20萬元彌補辦公經費的不足。”
“嚴格說來,你們這是加重企業負擔的做法,並且這項收費也沒有收費項目。你們的設計業務要不要實行招標呢?”吳利盛早年擔任過糾風室主任,查處過多次這類亂收費的行為。
“按要求是要實行招標的,但是,因為這一塊都是一些專業技術人員,一般社會上的人根本沒有這個資質。所以,招投標不是那麼嚴格,往往由投資建設方自己請設計單位。”
“你們會作推薦嗎?”
“在介紹設計單位的時候,我們會作適當推薦。說明白一點也就是重點推薦我們原來的這家,因為這裏面有很多是我們建設局的幹部家屬。”
“在監理上有沒有這種情況?”
“也有。監理公司有一部分人員也是我們建設局的幹部職工家屬,這是設計院與建設局沒有分離的時候,單位作為照顧幹部職工家屬安排進去的,後來他們大部分人取得了相應的資質,分離后就繼續留了下來。”
“你們在推薦業務給設計院的時候,有沒有相關的介紹費?”
李少陽的臉突然變得通紅,他小聲說:“有的。”
柳楊青問:“按什麼標準?”
“有時按10%給。比如介紹一個工程,設計費用是30萬,他們給我們的就是3萬。如果工程量大一些,給點數可能還會高些。”
“你知道這些錢是違法所得嗎?你得到的一共有多少?”
“知道,但是沒辦法,我不敢不收。如果我不收,人家會以為我不想幫他們,到時我會弄得裡外不是人。我很矛盾,常常擔心出事。那些錢我一分也不敢用,一直在工商銀行的一個賬戶里存着。羅局長來的第二年,我在辦公室,很多設計上的業務實際上就是我在管了,這四年來,好像是56萬,前天我已經交到市裏的廉政賬戶了。你看這個是存摺,這是轉賬單。”
吳利盛打開一看,存摺上面一共有56萬元,一共有20多筆,大的有7萬,小的有5000元。
李少陽這一步走得太對了,看似簡單的一步,卻對李少陽今後的人生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那完全是決定他能不能獲得自由的一個關鍵的舉動。以至於後來,李少陽每每想起那天下午在銀行進行的轉賬,心裏還感到十分慶幸。
“你能不能根據這個存摺列個清單出來,具體哪一筆是誰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送的,相關的業務是什麼。”
“這個可以,我看到時間和金額大概能記起是哪個人送的,但哪一天恐怕做不到絕對準確,因為有些是晚上拿的第二天存的,有些是當天存的。”
“好的,日期上相差一天沒有太大關係,但要盡量做到準確。”
李少陽按照要求列了一份清單出來。吳利盛讓人複印了一份,交到柳楊青這個談話組。
“羅國平有沒有收過介紹費呢?”
“他的情況我不是很清楚,有的工程都是他指定設計院設計,我只要表達這個意思就夠了。像這種工程我一般都沒有介紹費,具體他們有沒有給羅局長介紹費,我不知道,也從來不過問。”
“規劃方面的情況呢,也是你管吧?”
李少陽不好意思地笑笑,“在規劃方面,分工是我管,但是實際上是羅局長管,這方面的情況我們規劃辦主任怕比我更清楚。但是,羅局長讓我去變更過幾次容積率。”
“是誰來辦理的?是哪幾次?”
“每次都是康安公司的馬騏來辦理,我覺得有點奇怪,怎麼康安公司經手的業務大都要變更容積率呢?一直以來,我都覺得康安公司有問題,但具體的我又不是很清楚。康安公司變更容積率事宜我可以列個清單出來。”
李少陽又列了一份清單。
如何處置李少陽?吳利盛走出談話室給趙明傑打了電話,“趙書記,副局長李少陽在設計院幾年來涉嫌受賄50多萬元,但是,他一分也沒敢用,而是在工商銀行專門開了一個賬戶,把錢存在裏面,在我們找他談話之前,他就主動把這筆錢轉到我們的廉政賬戶上了。下一步我們對他採取什麼措施?要不要雙規?”
“利盛,李少陽之前對這筆錢也沒有動用過一分,並能在我們找他之前主動上交違紀金額,說明這個同志還是對錯誤有清醒認識的,態度是好的。你對他提三點要求,一是不能泄露今天的談話內容,二是在案子沒有結束之前,不能離開海陽,隨時接受調查組的調查和問話。三是讓他放下思想包袱,好好開展工作,組織上會給他一個公正處理的。他是業務上的幹部,如果把他也雙規了,不利於工作。讓他回單位吧。”
吳利盛按照趙明傑的吩咐,向李少陽提出三點要求,然後讓他回單位。李少陽本來以為自己也會像吳海廣一樣被雙規,聽到吳利盛讓他回去,覺得有些意外。“吳主任,你是說我可以回去了嗎?”
“是的,李局長,剛才我跟你說的三點要求你一定要做到。”
“會的,我一定會。謝謝關照!”李少陽非常激動。
吳利盛伸過手去,握着李少陽的手說:“李局長,不要謝我們,要謝就謝你自己。是你自己的態度幫助了你。”
看着李少陽從談話室出來,黎世榮趕緊給吳利盛打電話:“吳主任,怎麼李少陽沒有被雙規啊?這個人的問題可能比吳海廣還大,他是羅國平的親信,而且是管業務的副局長。你們千萬不要放過這個人。”
吳利盛說:“黎局長,雙規與否,這是組織上決定的事情,要根據案子需要來決定,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對一個人實行雙規的。你說李少陽的問題比吳海廣還大,你有什麼可靠的證據沒有?”
“證據倒是沒有。”
“那好,我們會注意你反映的情況的。”
趙明傑正在考慮案子的時候,聽到敲門聲,他叫了聲“請進”。
門開了,黎世榮提着包走了進來,“趙書記,你好!我是來向你反映情況的。”
趙明傑給黎世榮倒了杯開水,“黎局長,有什麼情況你請說。”
“我們單位那個李少陽,他的問題很大,你們千萬不要放過他。這個人在業務上分管着規劃、設計,這是我們建設局兩塊最重要的業務。你說他能沒問題嗎?而且,他又是羅國平的親信,是羅國平一手把他扶到副局長的位置上的。他肯定掌握了羅國平的很多事情。你們不能放虎歸山。”
“黎局長,你這只是推理,請問你有沒有具體一點的線索?”
“線索嘛,我倒是沒有。趙書記,還有我們局的那個張遠程,過去他管黨務這一塊,每年他都要借學習、教育活動這一類機會,在外面玩個十來天。說什麼學習其他地方的先進經驗,其實都是遊山玩水。我算了一下,考察活動也花了局裏好幾萬元。這是不是違紀?”
趙明傑霎時明白了黎世榮的想法,他一心想接任局長這個位子,現在吳海廣被雙規了,競爭對手只剩下張遠程和李少陽,所以一定要讓張遠程也出點問題,一心想要把李少陽也弄進去,去掉競爭對手。
趙明傑看着黎世榮,笑了笑。
黎世榮碰到趙明傑的眼神,覺得這眼神像一束亮光,直接照進身體裏面,把心中那個陰暗角落裏的那個小九九也照了出來,趕緊躲開了。
他趕緊站了起來,“趙書記,打擾了。”匆匆出了門。
黎世榮又來到組織部長喬梁的辦公室。
喬梁對黎世榮有着比較清晰的印象。去年,黎世榮為了能去城管局擔任局長,多次到他的辦公室和家裏送禮,都被他拒絕了。喬梁的心裏對他有點厭惡。看到黎世榮推門進來,喬梁皺了皺眉頭。
黎世榮哈着腰說:“喬部長,您好!”
喬梁也沒有過多的客氣,回道:“世榮,你好!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啊?”
“喬部長,您看,我們建設局現在是群龍無首啊,這樣下去早晚要亂套。”
“我們不是宣佈了由張遠程主持工作嗎?怎麼是群龍無首呢?”喬梁聽到他說這話,不由得放下手中正在簽字的筆,認真聽起來。
“張遠程哪有心思主持工作?他自己都一屁股的屎,不幹凈。天天擔心紀委把他雙規起來,根本開展不了工作。”
喬梁聽了有點吃驚,黎世榮的話確實也有道理。現在建設局這個樣子,難保哪個沒有問題,如果真的有問題,張遠程在這個時候也的確難以集中精力工作。
“世榮,你能說說張遠程到底存在哪些方面的問題嗎?”
“一是利用公款到處遊山玩水,二是利用權力向企業索拿卡要。現在紀委正在調查這事呢。第二副局長吳海廣已經被雙規了,張遠程是第一副局長,能沒有事情?”
喬梁聽了這話,差一點要笑起來,“世榮,查問題怎麼能簡單地按排位算呢?”
“喬部長,位子就是權力,排位前的權力大,問題就越多。”
“那你的意思想怎麼樣呢?”
“喬部長,您也知道,我這個人有一定工作經驗和能力,對建設局的工作也比較了解,所以,我想,羅局長萬一下來,組織上能否考慮我擔任這個正職?”
喬梁這時才明白黎世榮此行的真正目的,心裏更加鄙視這個人。但是,作為組織部長,他不能在臉上有任何不悅的表情。於是,他和顏悅色地說:“世榮,目前市委還沒有動幹部的想法。如果有,我們一定考慮你的要求。至於能不能實現你的願望,還很難說,我也不能給你打包票。你現在一定要安下心來,協助張遠程同志好好做好工作。目前,建設局是非常時期,你們肩上的擔子更重。一定要團結協作,好嗎?”
喬梁的幾句話,說得黎世榮心花怒放,他高興地離開了市委組織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