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撲朔迷離
溫泉水吃完晚飯就進了衛生間,進了衛生間就拉下褲子坐到馬桶上解大便。姚仙麗記得他是央視新聞聯播開始的時候進去的,現在都播天氣預報了,他還沒有出來。
姚仙麗在外面問他解好了沒有,溫泉水在裏面哼哼嘰嘰也不知道說什麼。敢情還沒有解好,解好了他還不出來?有誰喜歡在廁所里賴着不走呢?
姚仙麗有一個跟別的女人不同的生活習慣,那就是她除了早上化妝美容以外,她晚上睡覺之前也要進行一次化妝美容。但晚妝比早妝要簡樸得多、淡化得多,這種習慣可能跟她過去做演員演戲有着密切的關係。因為演戲都是晚上,久而久之,她就成了習慣,這習慣一慣下去,就便成了規律。這個規律對於姚仙麗來說,一年365天,天天如此,雷打不動。如果不化的話,她不僅手痒痒,臉就更痒痒。
今天晚上,姚仙麗在外面催促溫泉水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們兩人要出去一下,視察幾個賓館酒店、娛樂中心和茶社,看看把慶祝溫泉水提拔高升的慶祝會放在哪裏搞比較合適。這個合適的含義就是既熱烈、隆重,又要少花錢,最好不花錢。當然不花錢是不可能的。
剛才在吃晚飯的時候,溫泉水有一個初步的設想,這個慶祝他提拔高升的慶祝會,還是放在三星以上的大酒店裏搞比較有檔次、有氣勢。星級酒店確實有品位,有檔次,但那要花錢,一談到錢,姚仙麗就有點心疼。不過,溫泉水馬上給姚仙麗吃了一顆定心丸,他說他跟濱湖市局和灌水縣局的局長已經通過電話,他提拔高升慶祝會的所有費用,全部由他們贊助。這一來,姚仙麗就一下子樂得合不攏嘴了。
關於邀請參加慶祝會的對象,溫泉水和姚仙麗又有了一點矛盾。姚仙麗認為邀請一些親朋好友即可,而溫泉水則批評她政治目光太短淺、太膚淺。他認為,這樣的慶祝會,比一般的婚禮、生日聚會還要重要。既然這麼重要,那規模就更要大,請的人更要多。溫泉水的打算是,除了親朋好友以外,還應該邀請他的校友會同學來參加,除了邀請校友會同學來參加,還要邀請他單位的同事來參加。在單位同事當中有一個人必須要請他參加,這個人就是白忠誠。在校友會同學當中也有一個人一定要請他參加,這個人就是省委黃書記。黃書記參加是為了提高慶祝會的檔次,白忠誠的參加是為了出出心裏的惡氣。
對於請省委黃書記參加的事,姚仙麗沒有表示支持,但她也沒有表示反對,她心裏明白如果請黃書記,那這件事肯定得由她去出面。聰明的女人姚仙麗,她沒有表態,並不代表她反對男人的意見,恰恰相反,他男人的這個意見,也正是她心裏的意見,只不過她沒有講出來而已。現在他男人已經講出來了,那她又為什麼不表示贊成和支持呢?這就叫心計!
在夫妻之間,有的事是男人先知道,外面的人後知道。但這些事,都不是很重要的事、關鍵的事。而真正重要的事、關鍵的事,卻正好是反了過來,都是外面的人先知道,男人還不知道,即使知道了,也是最後一個知道。
在請省委黃書記這件事情上,姚仙麗等溫泉水找她、求她,她還要裝着勉強的樣子、極不情願的樣子,才能答應他。
溫泉水此刻坐在馬桶上久久不下來,並不完全是大便沒有解好,而是他一邊大便還一邊琢磨着如何討好姚仙麗,求她出面把黃書記給請來。
“泉水,你解好了沒有?”姚仙麗又在外面催促他。
“快了!快了!”溫泉水在裏面瓮聲瓮氣地回答。
解大便這種事跟吃飯不一樣,吃飯你急一點,可以大口大口地吃,狠吞虎咽地吃。可是解大便就不同了,你根本無法控制快慢,往往是欲速則不達。溫泉水一急,身上的汗都急出來了。
這幾天,溫泉水的內分泌有點失調,造成內分泌失調的主要原因是他自從競職公示公佈之後,他的情緒一直處在激動、亢奮的狀態之中,這種異常的情緒激動,使他的生理規律出現紊亂,從而導致了內分泌的失調。
大便終於解好了,溫泉水討好姚仙麗的辦法也想好了。其實男人哄女人的辦法很簡單,尤其像姚仙麗這種女人,她不就是喜歡錢嗎?溫泉水惟一的辦法,也就是對她錢朝前。
溫泉水終於在姚仙麗的一陣陣催促聲中與埋怨聲中,提着褲子從衛生間裏走了出來。溫泉水見姚仙麗的臉色很難看。
溫泉水走進房間,打開他的公文包,從裏面取出一隻大信封送到姚仙麗的面前。
“夫人,請笑納!”溫泉水站在姚仙麗面前畢恭畢敬地鞠了一個躬。
姚仙麗朝那隻鼓囊囊的大信封瞟了一眼,她心裏就有數了,但她沒有接,便問道:“多少?”
溫泉水老老實實地回答:“五千!”
姚仙麗又問道:“是哪裏來的?”
溫泉水這次語塞了,他嘴裏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就是說不出話來。憋了半天,他說了這樣一句答非所問的話:“仙麗,不是我不告訴你,錢這種東西從哪裏來,我不講那是對你的一種愛護和保護!”
姚仙麗說:“你不要用愛護和保護這種花言巧語來騙人。你不說,就證明你身上還有許多灰色收入我不知道,對不對?”
溫泉水辯解道:“夫人啊,你說話要憑良心,我哪一次下去人家給我的好處,不是回到家就交給你。這一次我放在身上沒有及時上交,主要是怕遇到我有求你的事,再拿出來作為籌碼。這不,我想請你去請省委黃書記來參加我的提拔高升的慶祝會,不是就用到了嗎?”溫泉水一邊說著一邊把信封朝姚仙麗的手裏塞,姚仙麗堅決不接。
姚仙麗說:“你不要裝可憐,你今天要是不把這筆錢的來路說清楚,我告訴你,一這錢我不會要,二這黃書記我也不會去請!”
溫泉水一聽這話,他傻了,嘴裏低聲地說:“我怕告訴你,你又瞧不起我!”
無奈的溫泉水只好一五一十地把這五千元的來歷告訴了姚仙麗。
原來在灌水溫泉水和劉主任請那位自由撰稿人寫杜局長先進個人的材料時,當時他們跟人家講好是一萬元錢的報酬。可是,劉主任把錢交給溫泉水的時候是一萬元,可是等到溫泉水再把錢給那個自由撰稿人的時候就一下子少了一半,變成了五千元。那個撰稿人接過五千元時,心裏感到很納悶,當時不是講好一萬的嗎?現在怎麼少了五千?文人都比較要面子,那個自由撰稿人還以為自己文章寫得不怎麼樣,所以也就不好意思開口提少錢的事,再說這五千元對他來說已經是一塊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了。就這樣,溫泉水便從中輕而易舉地截留了五千元錢,揣進了自己的口袋。
“你這個人也真夠缺德的了!”姚仙麗罵了溫泉水一聲,但她馬上從溫泉水手裏把錢拿了過去。
溫泉水嬉皮笑臉地說:“現在你該給黃書記打電話了吧!”
姚仙麗說:“黃書記那邊我包了,現在我們趕快出去先把賓館訂下來,你明天好趕快把請柬發出去!”
姚仙麗說罷,扭着腰肢走進衛生間化妝去了。
溫泉水和姚仙麗昨天晚上到街上轉了一圈,經過現場調查,反覆觀摩和比較,最後決定將升遷的慶祝活動放在假日大酒店舉行。這是一個五星級大酒店,剛開業時間不長,所以跟其他幾個五星級飯店比較,不但硬件硬,裝飾也很新潮。條件好,收費也就高,溫泉水和姚仙麗不怕收費高,因為再高反正有濱湖市局朱局長和灌水縣局杜局長買單,也不要他們自己掏腰包。
地點定下來了,在定時間這個問題上,溫泉水和姚仙麗兩人卻大費了一番心思。按照正常的常規來看的話,公示3天以後,沒有什麼大的意外,廳黨組再開個會複議一下,就可以正式下達任命了。可是現在羅廳長和省委黃書記都還在西部考察沒有回來,公示3天的時間早就結束了,就是在等着羅廳長回來才能研究,廳里在用人和用錢這兩個問題上都是一把手說了算。再說,省委黃書記正好也在外面,所以這個升遷慶祝會的時間問題倒成了一個早也不行、晚也不行的問題了。
昨天夜裏姚仙麗跟在西部帶領考察的省委黃書記通了一個電話,黃書記說他們已經到了西安,西安是最後一站,估計再有兩天就可以結束全部行程,返回省城。根據這個時間來推算,溫泉水和姚仙麗用保守一點的思想來計劃,最後決定將升遷慶祝會安排在5天後的晚上,在假日大酒店最大的一個宴會廳里舉行。
姚仙麗交待溫泉水根據這個目標,立即着手開始發請柬。於是溫泉水第二天早早地就來到了辦公室。
機關的請柬溫泉水考慮不能送得太多,只送兩個人。機關里那麼多人就送兩個人,這溫泉水是不是太小氣了?事實並非如此。就溫泉水的本意,他恨不得全機關的人都送,都來參加,甚至連家屬和孩子都帶來,那樣才更風光、更刺激、更有色彩哩。但溫泉水怕這樣做,會帶來副作用,留下後遺症,人家會說你驕傲自滿,得意忘形,擺譜、鬧闊。這樣,不僅影響不好,後果也不好。那麼他為什麼又只請了兩個人呢?這兩個人又是誰呢?這兩個人就是他現在的同事,將來的部下,白忠誠和王思。
溫泉水請白忠誠和王思,有陰謀也有陽謀。
陽謀。將來他溫泉水當了處長,白忠誠和王思是他的部下,他就是他們的上級。上級和下級搞好關係非常重要,也非常必要。如果搞得不好,他就很可能成為光桿司令。為此,溫泉水想利用這個機會,好跟白忠誠和王思兩人融洽一下感情,緩和一下關係。這是出於工作考慮,這種考慮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應該也是正確的,也是人之常情的。
陰謀。然而,溫泉水還有一種考慮,這種考慮就不是從工作方面考慮了,而是從個人的恩怨、私怨、結怨去考慮的了,這樣的考慮就完全不應該了,也不正常了,更不健康了。那就是,他對白忠誠和王思充滿仇恨的忌妒。
你白忠誠不是水平高,寫論文,能寫巨著嗎?你白忠誠不是第一個被宣佈為宣教處的臨時負責人嗎?可是現在結果怎麼樣呢?還不是看我溫泉水後來居上了,榮遷、榮登到處長的寶座了嗎?你白忠誠再能,我再不能,你不還得乖乖地在我的領導下嗎?白忠誠啊,白忠誠,你這個人吃虧就吃在不識時務,看問題太幼稚,甚至是弱智。在機關並不是能人去領導不能的人,而恰恰相反,大都是不能的人去領導能的人。你想當上領導人的人,你必須要轉變觀念,與時俱進,否則你這一輩子也只能在無能人的蹂躪下、扭曲下,痛苦地呻吟着!
由此不難看出,溫泉水請白忠誠去參加他的升遷慶祝會,一是教育他,二是羞辱他。
還有你王思,看到白忠誠左一個白老師,右一個白老師,對白忠誠尊敬得不得了,崇拜得不得了。而看到我溫泉水卻左一個老溫,右一個老溫,簡直是不把我溫泉水放在眼裏。可是現在呢?結果呢?溫泉水是唯物主義者,他認為事實是最好的回答。他的請柬就是給王思一記最響亮的耳光。
什麼叫笑?真正的笑,勝利的笑,美麗的笑,偉大的笑,不是開始的笑,而是最後的笑!被白忠誠和王思的文品和人品壓得喘不過氣來、抬不起頭來的溫泉水,他今天終於迎來了光輝燦爛的笑!
白忠誠和王思一前一後走進了辦公室。溫泉水見他們兩人走進來,還沒等他們兩人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將剛剛寫好的請柬送到他們兩人面前。
剛進辦公室,就有人送請柬,白忠誠和王思被弄得莫名其妙。溫泉水也不說這是什麼請柬,只是朝着他們兩人眯眯直笑。等白忠誠和王思打開請柬,看了裏面的內容,他們兩人這才不禁恍然大悟。
溫泉水熱情地說:“熱烈歡迎二位光臨,捧場啊!在這裏,我還提前向你們透露一個驚人的也是一個感人的消息,就是屆時,我的校友,現任省委黃書記也將隆重友情光臨!”
白忠誠說:“泉水,謝謝你的盛情邀請,我一定參加!”
溫泉水把眼睛轉向王思問:“王思,你呢?”
王思手裏拿着請柬還在看着、琢磨着,她壓根沒有想到溫泉水為了給自己塗脂抹粉,拉大旗作虎皮,還來這一套。就在她考慮自己究竟如何處理這件事情的時候,溫泉水就催着她表態了。王思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考慮了,她抬起頭來,竟忍不住地笑了一聲,用調侃的語氣回道:“連省委書記都去了,我還敢不去嗎?”
“謝謝!謝謝!你的面子比黃書記的面子也小不到哪裏呀!”溫泉水非常高興,王思能去參加他的升遷慶祝會,這的確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溫泉水說的完全是肺腑之言,從某種角度上,或者從某種程度上,這王思的面子還真的不比黃書記的面子小到哪裏呢!為什麼這樣說?因為黃書記參加說到底只能是顯示他顯赫的身份,而王思就不同了,她代表的是一種人格,一種高尚,一種魅力!
溫泉水見白忠誠和王思都愉快地接受了邀請,心裏樂得像開了花。他提起裝滿請柬的提包信步走出了辦公室,到郵局寄請柬去了。
如果黃書記、羅廳長途中不發生意外事故的話,從今天開始,還有不到一周的時間,溫泉水就要在鮮花的簇擁下,正式就任宣教處副處長的職務了。
王思這幾天正在搞一個秘密調查,引起她搞這一個秘密調查的起因,還是由她妹妹王想過去跟她講的一句話引起的。今天談起這件事,還得要追朔到那次溫泉水到灌水去的時候。
溫泉水去灌水那幾天,省委在東郊賓館開了一個會,王想當時在那個會上負責採訪報道。有一天晚上,吃完晚飯以後,王想在院子裏散步,這時候有一輛出租車從外面開了進來,正好在她身旁停了下來,車門打開,王想看到有一個濃妝艷抹的女子從車裏走出來。王想覺得這位女子很眼熟,記得過去在哪裏見過她,於是她就想呀想,後來終於從腦海里想了出來,原來是在那次喜來登大酒店校友會上見過的。這個女子是省委黃書記校友溫泉水的妻子,還受到過黃書記的接見,當時黃書記還要她替他們拍照哩!她到這裏來幹什麼?王想頓生奇怪。於是王想就跟在那個女子身後,看她究竟到什麼地方去。
東郊賓館地處東郊,過去這裏是國民黨軍政要員的寓所,有許多單體別墅坐落於青松翠柏之中。解放后,政府在這裏又建了一幢高層賓館,於是就成了省府的招待所,凡是省委召開的重要會議大都安排在這裏舉行。這裏遠離市區,環境極為幽靜。代表們住高層,省委領導住別墅。王想發現溫泉水的妻子下了出租車以後,頭也不抬地朝B座別墅走去,她走得很快,看得出路很熟。王想一直看着她走進B座別墅。王想曉得,省委黃書記這次會議就住在B座。
“她找黃書記做什麼?”王想越想越不得其解。於是,有一次她見到王思,就把她那天晚上見到的事情告訴了姐姐。
起初,王思對王想告訴她的這個事也沒太介意,她想,也許是溫泉水出差不在省城,可能他們校友會有什麼急事要辦,需要找黃書記幫忙,所以她就為她丈夫出來代勞一下。
王想對王思的分析持否定態度,她認為不可能。王想認為不可能有兩點理由。
第一點,即使校友會有什麼急事要找黃書記,也沒有必要要他妻子出馬,他完全可以從外面打電話給黃書記。黃書記的校友關係是溫泉水,而不是他妻子。
第二點,就是上一次在喜來登大酒店校友會上,王想曾在走廊里碰到黃書記跟溫泉水妻子兩人單獨在一起談話,從當時他們談話的神情來看,彼此並不像剛剛認識,而是顯得非常熟悉。王想還隨手抓拍了當時他們兩人談話的照片。
所以,王想認為她說的兩點理由都很重要,尤其是第二點,比第一點更重要。
王思聽王想這麼一說,她再一思一想,也認為這種種現象有點不正常,但她又想不出,找不出一個省委副書記跟一個校友妻子之間能有什麼不正常的事來。於是王思就懷疑是不是王想那天晚上把人給看錯了,也就是說那天晚上到B座別墅里去的女人,不是那天在喜來登大酒店走廊里跟黃書記談話的那個女人。如果再超前一點、大膽一點分析,也許她王想在喜來登大酒店看到的那個女人,原本就不是溫泉水的女人,而是別的校友的女人。
王想沒有想到姐姐不僅否定了自己的智商,而且也貶低了她的新聞敏感。為了進一步核實這件事,王思最後請她妹妹把在喜來登大酒店抓拍的照片找出來、印出來,讓她親自過目,看看那個女人,到底是不是溫泉水的女人。
王思這天打電話給王想,她倆在麥當勞見面。
王思到麥當勞不久,王想就來了。王想在王思對面剛坐下來,就從包里把照片取了出來,遞給了王思。
“是不是溫泉水的老婆?”王想問。
王思慚愧地朝王想笑笑。
“姐姐,請你不要忘了,我是一個攝影記者,比你要多一隻眼睛,你知道嗎?快,請客!”王想得意地說。
王思笑道:“別吹牛,拿去!”王思甩給她一張老人頭。
王想去買餐了,王思把照片裝進了自己的包里。
王想給王思的照片,現在又到了肖寧的手上。在肖寧的辦公室里,王思把自己知道的、自己想說的,一起告訴了肖寧。
肖寧說:“照片能證明什麼問題?”
王思說:“證明他們之間的關係有問題!”
肖寧說:“你還以為這是美國,是克林頓跟萊溫斯基,雖不能把你搞下台,但可以在全美利堅、全世界把你搞臭?這是在中國!”
王思說:“我總是感覺溫泉水突然受到羅廳長的青睞、器重,跟這張照片上的事情有一定的聯繫!”
肖寧說:“有聯繫也好,沒有聯繫也好,現在已經不重要了,溫泉水的晉職完全是按照上面組織部門規定的民主程序而產生的。王思,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如果不是羅廳長出差,他的任職文件早就下發了,現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實際上已經是你們宣教處的副處長了。在這種情況下,要想阻止他的最後一道任命關,除非他有嚴重的刑事責任或重大的經濟問題。否則,任何因素都阻擋不了他升遷的步伐!”
對肖寧近乎冷酷的談話,王思一點也不感到奇怪和驚訝,相反,她比誰都理解肖寧在對溫泉水的晉陞和白忠誠棄權這個問題上的心情,作為一個黨的組織工作者,作為一個人事處長,她現在也只能這樣說,也只能這樣做。群眾還可以發發議論,談談感慨,甚至表表義憤,但她不能。她必須遵守組織紀律,服從組織原則。
王思從肖寧手中接過照片,放進自己的包里。她轉身向外走去,當她走到門口的時候,肖寧對她說:“白老師現在怎麼樣?”
王思轉過身說:“他在用心地做自己的事情!”
肖寧說:“其實我一直想跟他談談,但又不知道怎麼談?談什麼?”
王思說:“既然不知道怎麼談,談什麼,那就什麼也不要談!”
王思說罷忍不住笑了起來。肖寧也跟着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
這是一種會心的笑,苦澀的笑,無奈的笑,凄美的笑!
這天下午,白忠誠跟王思打了一個招呼,離開辦公室一個人騎着車子又走進小巷裏,尋找起那個跳江救人的小夥子了。
不知為什麼,這兩天,白忠誠夜裏總是做夢,夢見那個小夥子還活着,還在一條巷子裏做他的鐵板魷魚的生意。是那個小夥子死了託夢給他呢?還是他根本就沒有死呢?白忠誠心裏又開始疑惑起來,決心再找一找、尋一尋。反正機關里也沒有多大的事情、多重的事情、多急的事情。溫泉水一天任命不下來,他一天也不好給他和王思佈置任務、分配工作。宣教處目前處於嚴重的權力真空狀態。
也不知穿了多少條小巷,也不知過了多少條大街,眼看着天也就漸漸地黑了。這時,白忠誠突然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地騎到了原來跟仇小紅離婚前住的地方。
白忠誠停了下來,他下了車抬頭望了望那幢樓房,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甚至還有幾分親切。畢竟這是他曾經住過的、愛過的、擁有過的家啊!
看到過去的家,白忠誠想到自己跟仇小紅離婚以後,自己一個人在外面顛沛流離的生活,還有在工作中遇到的辛酸苦辣,心裏不由得湧起一陣陣悲涼和沮喪!
“上去看看!”一種無形的衝動使白忠誠腦子裏冒出了這樣一個近乎怪誕的念頭。
白忠誠放好自行車,走進那條他熟悉而又陌生的樓道,一層一層地登到原來屬於他的那個房門口。
防盜門上落滿了灰塵,白忠誠下意識地伸手在防盜門上摸一下。這一摸不要緊,不覺讓白忠誠心裏咯噔一驚,原來防盜門沒有鎖,是開着的,他拉開防盜門,再用手推推里門,里門也未鎖。“這是怎麼回事?”仇小紅不是早已搬到東郊跟她那位開公司的男友住到別墅里去了嗎?難道是仇小紅已經把這個房子出租給別人住了嗎?
“篤篤!”白忠誠抬手敲了敲那扇虛掩着的門。
“誰呀?”裏面傳來一聲女人的聲音。
這聲音,白忠誠覺得很耳熟。這聲音,雖然很短暫、很微弱,像是從遠遠的天籟里傳來,但傳到白忠誠的耳朵里,他感到振聾發聵啊!
“沒錯,是小紅!她怎麼會在這裏?”白忠誠推開門,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
客廳里的擺設一切如舊,地面上、物體上積上了一層厚厚的塵埃。白忠誠走過的地面上,馬上印出了他的足跡。
卧房的門也沒有關,藉著窗外的暮色,白忠誠看到仇小紅披頭散髮地躺在被子裏,她面頰紅暈,雙目緊閉。白忠誠似乎還聽到她發出一聲聲虛弱的呻吟聲。
白忠誠走到床邊,把手伸到仇小紅的額頭上一試,頓時感到仇小紅已經燒得像似一塊剛從爐子裏取出來的灼鐵。
白忠誠問道:“小紅,你怎麼會在這兒?都燒成這樣還不去醫院看醫生?”
仇小紅有氣無力地搖搖頭,兩顆碩大的淚珠從她那雙緊閉的眼睛裏抑制不住地滾了出來。
白忠誠打開屋裏的電燈,這時他看到在仇小紅的床頭放着一張紙頭,白忠誠拿起來一看,他一下子什麼都明白了。
原來這張紙頭是法院的一張傳票,法院通知仇小紅於某月某日按時到庭,為特大走私集團嫌疑首犯錢傑出庭接受調查。錢傑正是仇小紅未來的第二任丈夫的名字。
白忠誠明白了一切,此刻,他看到仇小紅高燒成這個樣子,他也沒有過多的考慮,也沒有絲毫的猶豫,他拎起床頭的電話就撥打120。不一會兒救護車來了,白忠誠與醫護人員一起把仇小紅抬下樓,抬上車。
仇小紅的眼睛一直緊閉着,她的嘴也是一直緊閉着。嘴閉着,那是她不想,也無顏對白忠誠講什麼;眼睛閉着,那是她不敢,也無臉正視白忠誠的目光。白忠誠雖然看不到仇小紅的眼神,但他從仇小紅那蒼白失色的、麻木扭曲的臉色中,完全可以看出此時此刻她那痛苦,甚至是絕望的心情。
人的面孔要比人的嘴巴說出來的東西要多得多,也深刻得多。因為嘴巴說出來的東西不一定是真實的,而面孔表露出來的才是人的內心本色。
救護車要開了,白忠誠俯下身子對仇小紅說:“你安心治療,我走了!”
這時,仇小紅身子突然動了一下,她的眼睛雖然緊閉着,但一隻手從被子裏伸出來,一把抓住白忠誠的手緊緊不放。
仇小紅身上39℃的體溫,通過她那纖細的手傳到了白忠誠的身上,手上的力量很巨大,並讓人不可抗拒。白忠誠從中能體味到,感悟到,這是一個人的希望之力量,生命之力量……
天空的月光像是純潔的水銀,滿腔熱情地撒向人間,月光下的晚風新鮮、嫵媚,而又溫馨。白忠誠推着自行車前行,他似乎想在這緩緩的行走之中,讓月光、晚風滌去心頭的煩惱,用心靈去觸摸春的氣息,聆聽春的絕唱。
在路過一個小巷口的時候,忽然一陣濃烈而又親切的海鮮味,隨着揚揚洒洒的晚風向他悄然無聲地飄來。“這不是鐵板魷魚的味兒嗎?”白忠誠心頭一震,他立即向巷子裏走去。
一盞路燈投下一束暗暗的橘紅色燈光。路燈下,一群人把那個做鐵板魷魚的攤子團團圍了起來。白忠誠遠遠地就聽到被煎烤的魷魚在鐵板上發出滋溜滋溜的聲音,還有散發出來的那種沁人肺腑的海鮮味。
做鐵板魷魚的人低着頭在操作,白忠誠站在外面看不清,他把自行車放好后,就走上去撥開人群,把頭伸了進去。這時,他一看,心差一點從胸膛里蹦了出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他以為已經淹死了的、後來又懷疑他沒有淹死的那個捨身救人的英雄。
白忠誠把頭從人群里縮了出來,他抑制住自己激動的心情,沒有馬上驚動那個小夥子,自己站在路邊,一直靜靜地等到買魷魚串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上去與他講話。
白忠誠說:“同志,你還認識我嗎?”
小夥子一抬頭先是一愣,馬上高興地說:“哎呀,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白忠誠說:“小兄弟,你可把我給害慘啦!不瞞你說,我還真以為你給水龍王請去哩!”
小夥子哈哈一笑說:“你可不要把我看低了,我要是沒有兩下子,我敢英雄救美人?”
說著小夥子把烤好的魷魚遞到白忠誠的手裏說:“來,嘗嘗我的手藝,那天晚上你就想吃我的魷魚串,後來沒吃成,今晚算我補你的。我真沒想到今天還能再遇到你!”
白忠誠也沒有客氣,從小夥子手裏接過來就吃起來,他肚子真餓了:“謝謝,我晚飯還沒有吃呢!”
小夥子說:“你慢慢吃,我再替你多烤幾串,我記得那天晚上,你還說你是要買去請客,對吧?”
三口兩口,兩串烤魷魚就被白忠誠消滅了。果真名不虛傳,吃了叫人不僅回味無窮,而且還要繼續耐人尋味。白忠誠從攤子上扯了一條衛生紙擦擦手,抹抹嘴說:“你做了驚天動地的好事,人家警方到處找你,要宣傳你,你為什麼要躲起來,不露面?”
“這個事我告訴你,你也不明白!”小夥子又把烤好的兩串魷魚遞到了白忠誠的手裏。
白忠誠壓了壓聲音說:“這你就說錯了,我不僅曉得你叫什麼名字,而且還曉得你已經結過婚!”
小夥子聽了這話,連頭都沒抬,一邊繼續幹着他手裏的活,一邊說:“好了,好了,你不要來騙我、詐我了!”
白忠誠不急不躁地說:“小夥子,我向你打聽一個人,你可知道?”
小夥子問:“誰?”
白忠誠說:“牽男!”
一聽牽男,小夥子猛地抬起頭,驚訝地問:“同志,你怎麼認識牽男?”
白忠誠見小夥子大驚失色的樣子,心中不覺一陣暗暗好笑,指着鐵板說:“快翻,快翻,魚都烤焦了!”
小夥子趕緊翻了翻手中的魷魚,他簡直不敢相信,這位幹部模樣的打工者,居然對他的事情知道得這麼多。小夥子心想,既然他知道牽男的名字,那他也一定知道牽男現在住在什麼地方。小夥子翻烤着手中的魷魚,他不講話,也不問話,眼睛也不朝白忠誠看。白忠誠心裏明白,小夥子的思想一定在鬥爭着呢!
果然沒出白忠誠所料,等小夥子烤好了手中的一把魷魚以後,對白忠誠說:“同志,你知道牽男她現在住在什麼地方嗎?”
白忠誠說:“當然知道,我們還是鄰居呢!”
小夥子說:“你能帶我去找她嗎?”
白忠誠樂意地說:“當然可以,而且我還要把你們的事幫忙到底!”
小夥子一聽這話,馬上就激動了,說:“那我現在就收攤了!”
白忠誠說:“你不要着急,你的牽男在那裏不會跑掉。等你做完生意,我們還要好好地合計合計。不過,我在帶你去見牽男之前,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情。”
小夥子爽快地回答:“只要你帶我去見牽男,你不管什麼要求我都答應你!”
牽男的音訊立即在小夥子的心中燃起了希望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