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黨報為何閉嘴
環保局的一把手——局長柳映青還有三個月就“到站”了。退下來的日子一天天地逼近,他就越發灰心,越是覺得幾十年的付出與所得實在是不成比例。回頭想想,三十年摸爬滾打的官場生涯,每天都是如履薄冰,生怕哪個環節出了紕漏有了閃失。然而,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該來的最終還是要來,擋也擋不住。他漸漸地認識到了這一點,說服自己適應接受這樣的事實,改變自己為官為人的宗旨。宗旨改變了,信念便跟着改變了;信念改變了,心態便跟着改變了;心態改變了,行動便也跟着改變了。柳映青昔日雷厲風行的工作作風一掃而光,不管對上對下都是笑容可掬、一團和氣。工作上的事則是能拖就拖,能推就推,他漸漸地從官場混進了“麻場”,提前完成了“角色”的轉換。
柳映青的轉變稱了任洪功的心意。任洪功已經在環保局當了五年的常務副局長。在他眼裏,柳映青不論理論水平還是工作能力遠遠不及自己,但他在柳映青面前表現出來的,卻永遠是卑躬屈膝、畢恭畢敬。表面上,他小心翼翼地夾着尾巴做人。暗地裏,他又不止一次地夢想着,有朝一日坐上一把手的交椅,實現自己的抱負。現在老局長就要退休了,寶座眼看着就要空出來,任洪功早早就盯上了,可究竟能不能坐上這個位置,他一點兒底都沒有。他心裏很清楚,在官場上被提拔,首先你自己得行,然後得有人說你行,說你行的人他自己也得行,之後還得有空位子才行。這不單單取決於你的工作能力,更多的是取決於“上面”是不是“賞識”你。他分析,自己欠缺的恰恰正是“得有人說你行,說你行的人他自己也得行”,而具備這種資格的,便是清凌的高層領導們。於是,他極力而又不露聲色地尋找着可以顯示才幹的機會,以圖吸引市委書記和市委常委們的注意。柳映青的轉變為他創造了很多的機會,令他漸漸引起了市長何繼盛的注意,這更使任洪功對接任一把手充滿了信心。
得知國家級報紙記者到環保局來採訪,任洪功憑直覺相信,新的機會又來了。市裡領導特別是市委書記、市長非常重視外宣,如果柳映青把接待記者的任務推過來,自己能在國家級報紙上嶄露頭角,展示才華,必然會在市領導的心裏加分添彩。
任洪功推開辦公室的塑鋼窗,嗅着窗外怒放着的桃花的清香,頓覺心脾陣陣暢快,彷彿那個盼望已久的日子正在一天天地向他走近。
如任洪功所願,柳映青直接把蘇小糖推給了他。
柳映青腆着大肚子,引着蘇小糖走向任洪功的辦公室,一邊走,一邊說:“蘇記者,我馬上要到省里開個會,今天就請我們的任局長接待你,還請你諒解,實在抱歉。”
蘇小糖說:“您忙。”
早就把耳朵豎起來的任洪功聽到柳映青的聲音,立馬從窗口回到了辦公桌前,擺出一副正在讀報的姿態。
柳映青推開門,說:“洪功,我要到省里開會,這位是蘇……記者。”
蘇小糖說:“蘇小糖。”
任洪功連忙站起身,熱情地迎了上去,跟蘇小糖握了握手。
柳映青說:“對,蘇小糖,她想採訪一下全市的環保工作情況,你給蘇記者介紹一下吧。蘇記者,這位是我們的常務副局長任洪功,全局的業務大拿、頂樑柱。”
蘇小糖聽到一把手這樣誇獎自己的副手,看出了任洪功在柳映青心中的地位,更看出了這正副局長之間相處得很融洽。她對任洪功微微淺笑。
任洪功回報一笑。他早就習慣了柳映青各種各樣的託詞,所謂的到省里開會,不過是為“砌長城”找個合理的借口。可他還是替柳映青圓着謊,說:“省里的會,點名要求各市局的一把手到場,我們柳局也是沒辦法,實在是推不開了。要不然,像你這樣的大記者,我們柳局一定會親自接待的,還請蘇記者多多理解。”
蘇小糖說:“理解,理解,柳局您忙。”
柳映青作出依依不捨的態度,與兩人告別。
送走柳映青,任洪功將蘇小糖熱情地讓到沙發上,遞上一杯熱茶,說:“蘇記者,初次見面,柳局還出門了,我怕環保局廟小容不下您這位大神仙啊!要不我請示一下宣傳部的曹部長,請宣傳部接待您?”他拿起了座機電話,像要按下號碼。
蘇小糖忙擺擺手,說:“任局長,您客氣了。今天我是專門來採訪咱們環保局的,曹部長的工作也很繁忙,我看就不必驚動他了,咱們聊聊就可以了。”
任洪功滿面堆笑,放下電話,說:“那恭敬不如從命了。不知蘇記者在哪家媒體高就?”
蘇小糖說:“我在《環境時報》,這是我的記者證。”她將記者證遞給了任洪功。
任洪功恭敬地接過去,仔細地看了看,說:“喲,《環境時報》……很有名氣的報紙嘛,專門研究環境問題的報紙,跟我們環保局算是一家人了,還請蘇記者多多支持咱們清凌的環保事業,幫忙鼓勁啊!”
蘇小糖說:“支持環保工作是《環境時報》的宗旨,也是我的責任。我是駐清凌的記者,對清凌的環保事業會更加關注,還得請您也支持我的工作,咱們共同合作!”
任洪功說:“好!一定支持,一定支持!既然蘇記者專程來採訪環保工作,我就向您彙報了。”
蘇小糖說:“任局長,這可不敢當,咱們隨便談談,想哪兒說哪兒就行,小糖洗耳恭聽了。”她掏出錄音筆,調好錄音鍵,擺在了辦公桌上的記者證旁邊。
任洪功指著錄音筆,說:“一看見錄像機和錄音筆,我就緊張,說不出話來了。”
蘇小糖說:“那可不必,咱們就是隨便說說。我是報社記者,錄音又不播放,不過是為了寫稿子時整理方便。”
任洪功對她笑笑,動了動身子,整理了一下衣襟,看了一眼錄音筆,清咳了一聲,說:“那我們現在開始?”
蘇小糖說:“請吧,任局長。”
任洪功又清咳了一聲,說:“近年來,隨着社會經濟的快速發展,環境保護已經成為了公眾關注的熱點、焦點問題,社會各界和廣大人民群眾對環境質量的要求越來越高。保護環境,節能減排,建設環境友好型社會,已經成為各級政府面臨的重要而艱巨的任務。清凌市委、市政府對環保工作高度重視,積極倡導節能減排,加大環境保護力度。市環保局在具體的工作中……”
蘇小糖聽着任洪功報告式的談話,微蹙眉頭,擠出了一絲笑容,說:“任局長,不好意思,打斷您一下。您介紹的這些情況,我好像在清凌市政府網站的環保工作報告中讀過。”
任洪功愣了一下,臉色有些不悅,不過瞬間又變魔術似的收起了不悅,重新掛上了面具一樣的笑容,說:“見笑,見笑。我是想向你介紹一下全面的情況,既然你已經了解了,我還是接受提問吧。你問什麼,我答什麼,怎麼樣?”
蘇小糖說:“那我得謝謝您了……任局長,我想了解一下環保局是如何解決清凌各大企業在生產過程中造成的污染問題的,以及採取了哪些具體的處罰措施。”
任洪功放鬆似的向後靠了靠,說:“這方面,清凌是下了工夫的。為了做好全市各企業在生產過程中的環境保護工作,我們環保局明確要求企業在日常生產中必須堅持制度化、規範化、經常化,防止污染問題的發生,真正把各種污染問題扼制在萌芽狀態……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全市各家企業的環保意識都得到了明顯的提高,污染問題也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蘇小糖說:“據我了解,清凌仍有部分企業存在污染問題,環保局對這類企業是怎麼處理的?”
任洪功迅速坐直身體,向前探了一探頭,擲地有聲地說:“這方面,我們的態度是非常鮮明的。我們組成了專家組對存在污染問題的企業進行了會診,查明原因,了解情況,做到有的放矢,應該依法關停的堅決關停,應該停產治理的停產治理,絕不姑息遷就。”
蘇小糖問:“問題企業中包括利華紙業嗎?”
任洪功思索着,彷彿在用鑷子挑揀着合適的詞語,慢吞吞地說:“這個……當然包括,環保局緝查大隊已經對利華進行了處罰。”
蘇小糖問:“我能不能看一下緝查大隊關於利華污染事件的處罰單和相關材料?”
任洪功臉色突變,支支吾吾,說:“這個……我們不能隨便提供給記者。”
蘇小糖說:“為什麼不能提供?”
任洪功綳起面孔,不悅地說:“事關機密,無可奉告!”
蘇小糖追問:“機密是什麼?難道政府部門的工作不是公開的嗎?難道這裏面有什麼不方便拿到桌面上來的東西嗎?”
任洪功惱羞成怒地站起來,問:“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你到底是不是黨報的?”
蘇小糖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滿腔正義地說:“任局長您是想知道黨報的概念,還是想知道《環境時報》的辦報宗旨?關於黨報的概念,我可以給您解釋一下,在國際新聞學研究中,黨報泛指所有政黨的機關報。在國內新聞學研究中黨報專指中國共產黨所創辦的黨的報紙。但我個人認為,在中國的領土上,只要是堅持黨的宗旨、堅持為人民服務的報紙都可以稱為黨報。”
任洪功眼睛一瞪,指着蘇小糖,問:“我看你有點給臉不要臉!我不是聽你上新聞課的,我告訴你,是黨報,你就給我閉嘴,不是就給我滾出去!”
蘇小糖只覺得血往上涌,胸脯不停地起伏着,說:“任局長,作為黨的領導幹部,作為一個部門的負責同志,請您懂得尊重和自重!”
任洪功啪啪地拍着桌子,說:“我還用你來提醒?一個小記者,我看你是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了,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滾,趕快給我滾!”隨即,他抓起擺放在辦公桌上的記者證和錄音筆,順勢從辦公室的窗口扔了出去。
蘇小糖的心像要從胸口蹦出來,一下一下跳得很快很重。她與任洪功對視片刻,迅速地奪門而出,徑直衝到樓下,撿起沾染了污跡的記者證和已經摔得七零八落的錄音筆。她抬頭看到,任洪功正握着手機,站在辦公室的窗口向下張望。很快,兩名保安從警衛室走了出來,四處張望着。
蘇小糖覺得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兒,難道同事採訪時遭遇到的暴力事件要在自己身上重演?她快步跑到路邊,招呼出租車。
恰巧此時一輛車停到了蘇小糖面前,她嗖地鑽進車裏,急忙說:“師傅,快開車!”
司機加大油門,出租車絕塵而去。
車后,兩名保安氣喘吁吁地跑了幾步,手指指指點點,嘴巴一張一合,顯然是在咒罵著什麼。
蘇小糖眼睛直直地望着車窗外盛放着的桃花,腦子裏一團混亂,就像飛進了一群蜜蜂,嗡嗡地叫着、嚷着,不肯停息;胸腔里像塞進了一大塊石頭,憋悶得喘不上氣來。
這種狀態一直到蘇小糖推開了自己的公寓防盜門時才戛然而止。所有的委屈立刻憑藉眼淚這個媒介,肆無忌憚地、洶湧澎湃地涌了出來。她撲倒在床上,淚水一滴又一滴地落在淡粉色的床單上,暈染成了一個又一個深粉色的淚痕,重重疊疊。
宣洩過後,蘇小糖的情緒漸漸地平復了下來,她坐起身子,撥通了崔明的電話。通話中,她極力調整着語氣,盡量平靜地講完了她在清凌市環保局的遭遇。她說:“總編,我想以《黨報為什麼要“閉嘴”?》作為標題趕出一篇特稿,請您為我留下明天的版面!”
崔明一直靜靜地握着電話,不再多問什麼。蘇小糖心裏所有的委屈,已經從她帶着濃重鼻音的彙報中全部體現了出來,更從她極力控制而又難以隱藏的激動中表現了出來。作為一名資深的新聞人,崔明深知蘇小糖的不易,更理解蘇小糖的心情,可他更清楚,此刻要做的不是安慰和勸導,而是讓蘇小糖帶着飽滿的感情投入到稿件的寫作當中去,他說:“版面一定給你留,我親自審稿……我在北京等你的稿件。小糖,堅強!”
最後四個字,把蘇小糖的眼淚再度惹了下來,她哽咽着說:“謝謝總編!”
對着電腦,蘇小糖收起了淚水,她完全沉浸在了稿件的寫作當中。所有的腦細胞全部被調動起來,午夜時分,一萬多字的新聞特稿《黨報為什麼要“閉嘴”?》,發送到了《環境時報》的編輯郵箱。
片刻后,短消息出現在了蘇小糖的手機屏幕上:小糖,去休息吧。保重身體,保重自己。崔明。
蘇小糖覺得心裏又是一暖,淚水再度在眼眶裏打起了轉轉,熱熱的、燙燙的,她抽動着鼻子,這一次,眼淚沒有再掉下來……
第二天,署名“直言”的特稿《黨報為什麼要“閉嘴”?》在《環境時報》的顯著位置發表了。這篇圍繞L省清凌市環境污染問題和黨的領導幹部應該樹立什麼樣的政績觀寫就的特稿,受到了廣泛關注,《環境時報》的網絡版點擊率創下了歷史新高,多家媒體紛紛轉載。在各種網絡搜尋引擎上,只要打上“清凌市”三個字,立刻就會出現一排的《黨報為什麼要“閉嘴”?》。
這篇特稿引發的效應是蘇小糖沒有想到的,更是田敬儒不願意看到的。
巨大的輿論攻勢猶如夜幕拉下時一點點擴散的黑暗,瀰漫在清凌市的上空,沉沉地壓住了田敬儒,使他不得不採取嚴厲的措施。但他沒有自作主張,環保局是政府的職能部門,他要徵求一下何繼盛的意見。這不僅是權限問題,田敬儒還有另一層考慮:據反映,任洪功為了謀求局長一職,正千方百計地討好何繼盛,甚至不惜讓自己在歌舞團當舞蹈演員的小姨子雅雯經常陪着何繼盛喝酒唱歌。當然,何繼盛如果不同意處分任洪功,田敬儒也會毫不客氣地跟他攤牌。
不料,何繼盛的態度比田敬儒還要激烈:“給他什麼處分,警告還是嚴重警告?”
田敬儒說:“你看呢?”
何繼盛一拍桌子:“要我說,乾脆撤職!像這種沒有頭腦、不懂政治的幹部還用他幹什麼?我的意見,堅決撤職!”
田敬儒沒有思想準備,倒被何繼盛的態度給將住了。他沉吟了一下,說:“培養一個幹部也不容易,說撤就撤,不大合適。這樣吧,讓他停職反省怎麼樣?”
何繼盛從鼻孔里噴出一股粗氣,像是很無奈地苦笑了一下,說:“你說了算,那就讓他停職反省。”
何繼盛的話剛說完,他手機就響了,他掏出來接聽。對方發出一聲音樂般悠長的“喂——”,他急忙走到一邊去,對着手機“唔唔嗯嗯”了幾聲,末了很不耐煩地說:“行啦行啦,我和田書記有事,晚上再說吧……不,今天晚上不行,明天吧。好了,掛了。”掛斷手機,走回到田敬儒跟前,他嘟囔了一句,“你弟妹,說孩子的事兒。”
田敬儒的聽力特好,那一聲“喂”讓他即刻聽出對方是任洪功那位當演員的小姨子。春節五大班子聯歡,曹躍斌讓歌舞團派來幾個演員助興,任洪功的小姨子調試麥克風的音量時,就是這樣“喂”來“喂”去的,印象非常深刻。但他未動聲色,只是笑了笑,敷衍道:“你呀,市長要好好當,爹也得好好當,不能把孩子的事全推給弟妹一個人。”
何繼盛揮揮手,像要趕走這個話題,說:“說正事吧。任洪功作為政府部門領導接待記者採訪,所言所行代表着政府的形象。出現了這樣惡劣的言行,引發了負面報道,最丟臉的是我這當市長的!不狠狠處理他,往後別人就得跟他學。不過……我還是尊重你的意見,先讓他停職反省,以觀後效吧。”
田敬儒沒再說什麼。他知道,何繼盛的態度是認真的,問題畢竟出在他的屁股底下,這種時候,他能夠放下與自己的矛盾,與市委保持一致,說明他很懂政治。而任洪功在他何繼盛的棋盤上不過是一枚卒子,丟卒保車,這是最起碼的政治常識。當然,他這個車有朝一日將住了自己這個帥,他還會把丟棄的卒子再撿回來。所以完全可以想像,今天……不,明天晚上,何繼盛會枕着任洪功小姨子那對看不出真假的高挺酥胸,向她保證對任洪功的任何處分都是暫時的。猛然覺得自己這種猜想有點下作,田敬儒自愧地笑了一下。
“但是田書記,”何繼盛又說話了,“媒體出了這樣不利於清凌的負面報道,宣傳部是不是也得負點責任?”
田敬儒心裏一震,明白何繼盛想扳回一局,但他覺得這太小兒科了,所以不屑置辯,拿起電話吩咐秘書處:“請曹部長到我這兒來一趟。”
曹躍斌很快來了,一進門,對着田敬儒和何繼盛,強迫着臉部的肌肉拉扯繃緊。他向上彎了彎嘴角,抹了把頭上的汗珠兒,怯懦地說:“田書記,何市長。”
田敬儒並不領受那張笑臉,當著何繼盛的面,將一沓轉載着《黨報為什麼要“閉嘴”?》的報紙摔到曹躍斌面前,說:“看看吧,這上面白紙黑字寫的是什麼?”
曹躍斌當時就支吾着不知說什麼好了。
田敬儒並不在意曹躍斌是否回答,接著說:“我天天跟你們講,經濟要發展,輿論宣傳應該起到幫忙鼓勁的作用。清凌能有今天的成績,來之不易,我們要珍惜已經取得的成績,更應該給未來的發展打下最堅實的根基。可現在呢?你瞧瞧,這樣的負面報道,會給清凌造成什麼樣的影響?中央怎麼看?省里怎麼看?兄弟市怎麼看?清凌的老百姓又會怎麼看?”
曹躍斌哈着腰,說:“我知道,回頭我就想辦法彌補。”
田敬儒哼了一聲,說:“你以為這些是《清凌日報》、清凌電視台,你想怎麼擺弄就怎麼擺弄?這是國家級報紙、省級報紙,你再瞧瞧網上是怎麼寫的?”他指着電腦顯示屏上的網頁,“負面新聞就像多米諾骨牌,一個很小的初始能量就可能產生一連串的連鎖反應。清凌受損的不僅僅是形象,全市的招商引資和各項工作都會受到影響和牽連,它會帶來多少不良後果,是我們根本想不到的!”
曹躍斌臉色通紅,連連稱是,不住地檢討,心中卻暗罵:“小洋人”太不夠意思了,收了錢怎麼能不辦事呢?你要是擺不平蘇小糖就直接說,我另外想辦法,現在好了,捅出這麼大個婁子,弄得市委書記、市長都跟着生氣。幹活不由東,累死也無功。我曹躍斌就是累死了,老大、老二不滿意,也是白挨累、白受罪。
何繼盛勸慰田敬儒,說:“田書記,您就別著急上火了。這件事恰恰說明咱們在處理同媒體的關係方面還有欠缺,回頭讓躍斌聯繫一下,請他們吃吃飯、唱唱歌,讓他們說好話嘛!實在不行,我們也可以出面跟他們談一談嘛!”
田敬儒聽了這番不陰不陽的話,氣得七竅生煙,立刻回想起了在市委常委會上的那一幕,心裏罵曹躍斌真是不爭氣,偏偏這個時候在宣傳上出了問題。他心裏生氣,臉上卻沒表現出一絲的不滿,他說:“繼盛說得有道理!還是我們在外宣上有閃失、有欠缺。《黨報為什麼要“閉嘴”?》最早發表在《環境時報》上,作者署名直言,據我分析,這個直言應該就是他們駐清凌的記者蘇小糖。躍斌聯繫一下,請她給何市長作個專訪。歸根到底,這個稿子還是利華紙業的污染事件引起的,招商引資是市政府非常重要的一項工作,由市長出面澄清效果會更好。”
曹躍斌自然是舉雙手贊成。
何繼盛雖有些不悅,卻因為這個提議是由自己提的,只得勉強點頭同意。但是隨即,一個由此衍生的念頭使他不由得激動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