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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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在家門口才能說這樣的話,女人見識。把你一個人扔在大草原上,幾十條狼圍着你,看你還有沒有這份菩薩心腸!張也覷她一眼,不以為然地笑道。轉過頭對着我,又說:在那種場合,你不殺它,它就吃你,真正是你死我活!當了幾年兵,我是信服這一點的,該出手時就出手,千萬不能心腸軟。省素質教育檢查考評組來遼安市對中小學生減負工作進行驗收,閆實所在的基礎教育處負責接待。這種檢查考評能否取得好分數,很重要的方面在於接待水平如何。他跟我商量要換點新花樣,最好能讓這些上級大員們耳目一新。總是吃飯唱歌洗浴跳舞已經俗之又俗了,可這個城市本身就是個俗得不能再俗的地方,想玩點高雅的內容也的確沒有什麼能夠驚世駭俗的所在。我靈機一動,忽然想到前些日子各家媒體高調報道過,玉佛山風景區里新落成一座警察俱樂部,這個俱樂部名義上是對全市公檢法系統從警人員進行政治業務培訓的基地,其實那裏面有不少新鮮玩藝兒,而且對外開放經營,於是建議他不妨領着客人去那裏開開眼界。這老小子一聽大感興趣,於是拜託我為他牽線搭橋。推辭不過,我和張也談及此事。警察俱樂部坐落在張也管轄的玉佛山腳下,他又是那裏的常客,於是當即一個電話便搞定了。
這天下午,市教育局一台豪華依維柯拉着檢查考評組的七八個人開進山來。玉佛山本是仙人山的一部分,距離仙人山主峰仙人峰不遠,山路崎嶇,林高草密,人跡罕至,植被很好,前幾年甚至還能看到狐狸和狼的蹤跡,因為山上一個石洞中有一尊天然鐘乳石佛而得名。警察俱樂部是人們口頭上的稱呼,它的全名叫遼安市人民警察進修學校,受省公安廳領導,市公安局負責日常管理。這裏其實也是一處集學習、訓練、餐飲、住宿於一體的綜合性業務培訓基地,有教學樓、宿舍樓、拓展訓練場、體能館、射擊館、模擬消防塔樓、電子對抗場、夜戰室、水上攻防場、格鬥館、防暴訓練室,各項生活設施也是應有盡有。我提前趕到俱樂部,看到楊依依也在。一身警服的這個姐姐站在剽悍的張也身邊,愈加顯得嬌柔俏麗。看我對她做鬼臉,她佯怒地瞪我一眼,旋即換上笑臉,陪着我和張也走到俱樂部大院門外迎候客人。
閆實與楊依依已經算是熟人了,一見面便熱情地告訴她,她小侄女的工作一事已經有了着落,下一步主要是得選一個好一點的學校。楊依依高興地表示感謝。張也與客人們一一致意,然後徵求閆實的意見,玩點什麼項目。閆實說,到了警察的地方,當然要聽警察叔叔的,先開房間,把客人安頓下來,然後看看單兵格鬥和防暴對抗,再打幾槍過過癮。費用好說,不差錢,都是市教育局埋單,屬於公務消費。這個下午,基本上就是在俱樂部里度過的。按照安排,晚上閆實要陪客人在這裏住,第二天上午還要欣賞一部內部觀摩片,是介紹最近這半個世紀發生在世界各國的著名恐怖事件的,包括紅色旅綁架並殺害意大利前總理莫羅那件疑案。這裏的節目我以前都玩過,所以興緻不大。張也看我東張西望的樣子,便把俱樂部管事的找來,讓他安排人陪客人,自己拉着我和楊依依出了大門。車子拐出去不遠,似乎也就與警察俱樂部隔一個山溝,迎面又是一個很大的建築群,雕花大門上端鐫着四個黃銅大字:夕陽山莊。
張也氣昂昂地徑直開車而入。山莊裏人不多,只有一些老年人在太陽下閑聊天,花亭中還有人在對弈。我想起來,早就聽說張也投資建了一處養老院,想必就是這裏,但我絕對沒想到會是這麼氣派,這麼大的規模。這些年,隨着城市進入老齡化社會,政府公辦的養老場所成了稀缺資源,床位日見緊張,市養老院的入住費儘管屢屢漲價,登記的人也已經排到半年之後了,於是官方便鼓勵民間投資於夕陽事業。張也選擇的這個項目肯定收益不錯,何況這裏的條件要遠遠好於市裡那幾家官辦的。我不由得佩服地對他翹翹大姆指。二哥真的令小弟刮目相看了。我奉承道,一邊盡心王事,一邊做買賣當富家翁,端地是又一個胡雪岩,紅頂商人哦!張也笑笑,自嘲道:沒辦法,單靠那點死工資,還能活呀?是不是,依依?楊依依臉上微微一紅:你問誰呢?你工資那麼高都叫苦,那俺這小警察更沒法活了!我問:這裏的法人代表是你嗎?上頭不是有規定,不許公職人員經商辦企業嗎?上頭的規定多着哪,哪條起作用了?張也不屑地撇撇嘴,遲疑一下,又說:名義上法人是我,但是還有另外的朋友投資,我是合伙人而已。我相信他的說法,估計以他的經濟實力也的確張羅不起來這樣大一個莊園。張也進到他那間總經理辦公室,從文件櫃裏取出一桿做工精美的彎柄獵槍,笑道:他們在射擊館裏玩那東西,全是小兒科,二哥帶你上後山打鳥,運氣好了,或許還能有點額外收穫呢!他扭頭問楊依依:你對這玩藝兒不感興趣,在這屋裏看看電視吧,那裏有碟。楊依依眼皮一翻:誰說我不感興趣?我正想練練槍法呢!出了山莊不遠,便拐上一條崎嶇的小路。太陽逐漸西斜,山林間漸漸湧上暮氣,高大的樹木把影子投得長長的,瘋長的荒草沒人膝蓋,越往高處去越沒有路徑可行。這裏到處是喬木灌木混雜生長,柞樹,槐樹,松樹,柏樹,丁香,黃桷,更有大片大片的金銀花,雖然已是秋末時節,卻也奼紫嫣紅,頗是好看。林端不時有小松鼠竄過,我舉起獵槍比劃,張也說松鼠打不得。這當口,一隻長尾野雉受驚從草叢中穿過,張也接過我手中的槍,略略一瞄,砰!那小東西應聲倒地。到底是當兵的出身,這傢伙的槍法果然不錯。
今天運氣不賴。張也得意地笑道,這山雞可不容易遇上呢!我擺弄着張也的手槍,不敢對向前方,只衝向空中放了一槍空槍。這是我第一次用手槍射擊,在學校時參加軍訓,打過步槍,這手槍的感覺與步槍大不一樣,強大的反座力使我的手臂一晃,那顆子彈一下子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張也說:別小看這玩藝兒,比步槍難打多了!他接過手槍,看也不看甩手擊發,砰!砰!枝頭兩隻不知名的小鳥兒撲楞楞地落了下來。我由衷地佩服,豎起大姆指。楊依依不服,接過手槍,雙手緊握,咬牙切齒地衝著前方的林子開了兩槍,當然是什麼也沒打中。張也上前給她糾正了一下射姿,她接連打了幾槍,又要過獵槍比量了一氣,才意猶未盡地放下槍。打這些小玩藝兒,沒勁!當兵那陣兒,在內蒙草原上經常能打到狼,那才叫過癮。張也咂着嘴說。你們這些男人呀,怎麼這麼嗜殺!這野雞山雀多可愛呀,我可下不了手。楊依依一副悲憫狀,說。你這是在家門口才能說這樣的話,女人見識。把你一個人扔在大草原上,幾十條狼圍着你,看你還有沒有這份菩薩心腸!張也覷她一眼,不以為然地笑道。轉過頭對着我,又說:在那種場合,你不殺它,它就吃你,真正是你死我活!當了幾年兵,我是信服這一點的,該出手時就出手,千萬不能心腸軟。我把他射來的獵物撿到一起,用幾根草索縛上,三個人往回走。太陽已經落到山背後,天色頓時暗了不少。今天晚上叫廚房燉上,原汁原味的野山雞,在城裏上哪兒吃去?張也興緻勃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