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
飯局之妙,不在“飯”,而在“局”也……
楔子
仉笑非是個喜歡熱鬧的人,飯局就是一個熱鬧的所在,於是參加飯局便是他樂在其中的一件事,用他自己的話說,半輩子仕途,基本上是在飯局上度過的。他還有一套關於飯局的理論,我就不止一次聽他在不同的飯局上闡釋過這套理論。據他說,“飯局”這一詞彙並非今天才有,而是起源於宋代。“局”原本是弈壇術語,由手談而引申出“賭博、聚會、圈套”的意思。“飯”與“局”被組合成一個詞,是古代文人對漢語及中國文化的一大貢獻。——因為飯局上的圈套實在太多了。正因為如此,那些驚心動魄、令人讚歎的飯局才有了青史留名的機會。像“完璧歸趙”“鴻門宴”“青梅煮酒論英雄”“杯酒釋兵權”“火燒慶功樓”等事件,其實都已經成為歷代著名的飯局。
只是仉笑非從來沒料到過,今天這個飯局竟然給他的生命劃上了休止符。
司小吟由於傷情未愈,沒能親自過來照應,好在董事長何冬圃也在這一桌,自不會出什麼差錯。客人們觥籌交錯,談笑風生,興緻很高。把飯局安排在“陶然居”,是何冬圃親自交代的。“陶然居”是酒店二十多個包廂中條件最好的一個,位置在六樓的最里端,不僅開間寬敞,而且裝修豪華,甚至配備了衛浴和躺椅,所以有點身份的人來用餐,都願意預訂這個套間。通常情況下,像玉佛山公安分局局長張也這樣的老主顧來酒店,並不需要做東的主人親自點菜,只要報上有幾位客人,都是由司小吟給安排,價位上不差上下,主人樂得省心省事,而且在客人面前也顯得大方豪爽,很有面子。考慮到今晚是七兄弟之間聚會,所以司小吟按何冬圃的吩咐,設計的菜譜很高檔,幾乎把酒店裏最好的菜品都列上了。
張也幾乎每周都要來酒店幾次,有時是他請別人,更多時候是別人請他。他與匯賢樓大酒店的老總何冬圃既是朋友又像兄弟,所以每逢別人宴請他,他常往這裏引薦。有時散席太晚或是喝過量了,就在樓后客房住下。司小吟就不止一次聽他半開玩笑地說,這匯賢樓都快成了我的半個家了。
作為今天的東道主,張也是第一個來的。服務員丹丹泡了一杯上好的凍頂烏龍茶,然後把菜單遞給他過目。不料,張也草草掃了一眼便還給她,令人感覺到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客人陸陸續續到齊了,主客一共七位。身為市委副書記兼市政法委書記的仉笑非由何冬圃陪着最後一個出場。他被理所當然地安排坐在主座。
……司小吟先是聽到一聲好似啤酒瓶子倒地的爆裂聲,緊接着又是一聲,這次聽上去好像劣質鞭炮炸響,有些沉悶。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便傳來一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喊,只聽到一陣雜亂喧囂的腳步聲直奔樓下,顯然是有人在奪門外逃。
整個六樓頓時一片混亂。丹丹跑過來,臉色煞白,渾身顫抖,上下牙“得得”地捉對兒打架:“開……開槍了,死……死人了……”
司小吟眼前是一幕只有在國外驚險電影大片中才能看到的場面——東倒西歪的椅子,杯盤狼藉的桌面,幾隻高腳杯摔碎在地上,客人的外套還都掛在衣架上,手機、煙盒、眼鏡扔得左一個右一個的。仉笑非半仰在座位上,那張很有明星相的國字型臉一片蒼白,額角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沫,兩隻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燈,發滯的眼神里似乎含着大大的問號。
出乎意料的是,房間裏的幾個人都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沒有人開口說話。張也正不慌不忙地穿風衣,看了司小吟一眼,卻沒吭聲。大概他在驚異這個女孩子竟然會如此鎮定。司小吟自己也感到奇怪,這樣的突發事件,在她的經歷中頭一次遇到,她卻像早有思想準備一般不覺得驚訝,也沒有害怕的感覺。自從“三八”節晚上那慘痛的一幕之後,她覺得自己似乎一下子長大了。恍惚間,她依稀以為是在夢中夢到過眼前這個場景,這次不過是重溫而已。
“是我乾的。”張也聲音平淡地說著,取出腰間的手槍亮了亮,槍身在熒光燈下發出藍幽幽的光。
司小吟竟然對他笑了笑。
張也扣好大衣扣子,交給司小吟一個封了口的信封。
“小吟,一會兒肯定會有人來找你,你把看到的情況如實告訴他們,把這封信交給他們。”
他看也不看其他人,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司小吟又打量了餐桌一眼,發現仉笑非面前的酒杯下壓着一張紙,拿起來一看,上面寫着五個字:
“比二多一半。”
下面畫著一個重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