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綁架罪證
通過對楊建清一案所有掌握的涉案人員的詢問,除了進一步證實劉海濤的供述以外沒有新的發現。案發時間,只有劉海濤、翟二亮兩人在場,供詞也得到了相互印證。陸海洋就屍體被人移動、偽造現場的事實再次提審了劉海濤和翟二亮。他們承認,他們發現楊建清墜崖后,馬上下去把他抬到了天井院,本來想送醫院,但很快他就死了。他們害怕說不清,就又把屍體抬到墜崖現場了。從邏輯上分析,也沒有任何破綻。同時,出租車司機命案經《清州廣播電視報》一披露,《清州日報》、清州電視台競相報道,似乎也在強化着這種認識。
從各方面得到的信息表明,楊建清意外死亡可能引發的麻煩基本上實現了戰略轉移。明天就要假期期滿該上班了,牛世坤做東在粵海大酒店請大家吃飯,犒勞各位。這許多年來,他吃了無數的酒宴,有無數次以他的名義請客,但這還是第一次聲稱親自埋單,儘管林子藤不一定會讓他掏腰包。
酒過三巡,大家的談話很快轉入正題。余長水擔心,案件拖得久了,劉海濤和翟二亮會不會頂不住。這個問題,林子藤表示可以通過公檢法的朋友做做工作,盡量從輕從快。民事方面,他會儘可能地滿足死者家屬的要求。為朋友,該損失就損失一些吧。余長水也為自己盤了盤點,那個出租車司機的死,他不在現場,應該沒有直接責任,牛書記是不會怪罪於他的。
經歷了這一番折騰,牛世坤明顯地有點疲軟,而且事情到此並沒有完。他擔心這件事會留下什麼後遺症,更擔心是那個隱形的敲詐者決不會善罷甘休,還會捲土重來。明天就要上班了,不平靜的春節過去,他還要回清川再主持幾天工作,然後才到市裡報到,參加黨代會,等待選舉的成功,登上市委常委的寶座。這是關鍵的一步,權力的威嚴就是他最堅強的後盾。可是政壇上的明爭暗中不到最後一刻不能算是結束,而政壇外的鬥爭更是風詭雲譎。他真的有點後悔了,不該忘乎所以不看對象接小舅子轉交過來的錢,甚至所有的錢。這樣他才能高枕無憂,一步一步向權力峰巔攀登。可是沒有錢他能高升嗎?要那麼大權力幹什麼?僅僅是為人民服務?除此之外,不就是為了滿足權力欲和為自己謀取更大的利益嗎?這真是一個權力的悖論!
他沒有意識到的是,他的疲軟還因為自從接到那個敲詐電話以後,大部分的時間他都呆在粵海大酒店的房間裏,和林子藤、余長水在一起商量如何為他解圍。他的身份變了,他從發號施令的堂堂縣委書記、准市委常委就成了本質上求人幫忙的角色,現在還在請人吃飯。虎落平陽,人困沙丘,不疲軟才怪呢。但是,一個人為了實現自己的人生目標,必須經受各種各樣的考驗,必須頂住。想想已經擁有和即將擁有的權力,這點挫折算什麼!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李今朝和余長水不約而同地來到家裏,畢恭畢敬地接他回縣裏時,所有的疲軟彷彿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又變得精神煥發。他說:“長水就不要再送了,你還要主動與市公安局取得聯繫,爭取黃金盜竊案有所進展。”
余長水只好從命留在了清州,準備送走牛書記之後就和李華良一起去市局刑警支隊接個頭。黃金案盜竊案在支隊刑警的配合下,兩個重大嫌疑人藏匿的線索他們已經基本查清,案發以後和清州一個皮包公司的老闆去了南方,大概在廣東東莞一帶。
更讓牛世坤沒有想到的是,他的車剛到清川入境處,便看見牌坊下停着一綹小車,站着一排人馬正在迎接他。他雄風依舊,打開車窗,向部下頻頻招手,一溜煙駛進了縣城。
一上班,楊光就找陸海洋彙報剛剛了解到的情況。沒想到剛進陸隊的辦公室,陸隊便告訴他:“公安局已經決定對劉海濤、翟二亮以涉嫌綁架罪提請檢察院批准逮捕。”他看着楊光,似有不甘地說:“儘管我心裏有一種被犯罪嫌疑人的口供牽着鼻子走的感覺,但如果沒有新的線索,很可能只能照此辦理了。”
楊光把情況向他作了彙報。陸海洋聽着,眼睛裏的亮光時隱時現。楊光知道,這是一個經驗豐富的刑警對外界信息應有的感應。但陸海洋最後總結似地說:“這個情況也許很重要,但還僅僅停留在推測階段,不足以改變原有的事實。叫上宋建偉,我們再去一趟受害者家。”
陸海洋和楊光、宋建偉又一次來到楊建清的家。他們特意陪同楊鍾夫婦和柳明坐車到市殯儀館看了楊建清的遺體。此刻,楊建清靜靜地躺在停屍房的冰櫃裏,帶着所有的秘密和疑惑進入了生命的冰點,無法告知他的親人和調查此案的民警們。
因為怕他們過於悲痛,不到5分鐘,陸海洋他們就把楊鍾夫婦攙扶出來了。柳明依然站在那兒,他們在門口等她出來。
回到家,楊鍾激動地說:“我是他父親,我敢保證楊建清不可能是因為賭債而死!”
楊光勸他們說:“人死不能復生,最主要的,是讓建清死個明白。”
可是楊鍾仍是一臉的絕望和茫然,他說:“我真的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他最令我擔心的就是打牌,可這至於死於非命嗎?”
柳明說:“爸,你也不要過於難過。建清是個心裏有數的人,他怕我們擔心,一般在外面發生什麼事他都不會說。他太有數了,我們才什麼也不知道!那次在清州,那個乘客上車後有警車在後面追,如果不是我親眼看到,他是不會對我說的。我都嚇壞了,可他是真的不當一回事,還開玩笑說是一場虛驚。”
楊光說:“你再想想,這件事之後,真的沒有人找他找什麼東西嗎?”
“你問過我之後,我一直在想,腦子都想炸了,沒有,他沒說過,除了他說那個隨身聽叫一幫小蝥賊偷跑了。可是第二天,他就給我買了個新的,還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柳明痛苦地回憶着,並為他為什麼不告訴她更多感到深深的困惑。
再次詢問沒有收穫。離開楊家時,楊光奇怪地發現,他這一次見到柳明的感覺與以前相比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變得正常了。他們在車上分析着,既然有人找魏澤西調查尋找那個東西,按常理也應該找出租車司機。但有沒有可能當時他們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也沒有記住出租車的車牌號呢?所以,他們首先找到了魏澤西……反過來,也完全有可能他們記住了出租車車牌號――那個號碼很好記,找魏澤西無果后他們又循序漸進找出租車司機……推測、假設永遠有多種結論,他們決定先向劉局彙報彙報再說。
劉家坪正為剛剛接到的一個電話傷腦筋。檢察院在電話里說,司法建議和退卷馬上送過來,他們認為綁架罪證據不足,建議以非法拘禁罪報捕。這兩個罪名雖然比較接近,但性質不同,綁架罪的最高量刑可判死刑,而非法拘禁罪的最高刑期只有七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死亡的,才可判無期徒刑。他說:“如果沒有新的證據,我考慮是要接受檢察院的司法建議了。仔細推敲,檢察院的司法建議也不是沒有道理。如果他們確實是賭友,有欠債不還的前因,為了達到讓受害人還錢或者繼續去賭牌從而越陷越深進一步鞏固賭債的目的,採取了強行手段,倒也符合非法拘禁罪的特徵。”
“從目前詢問涉案其他人員的情況看,是這樣。特別是受害人向劉海濤借錢的情節,從幾個人的供詞那裏得到了印證。可是,”陸海洋說,“這種債務關係合法嗎?”
劉家坪說:“賭債肯定不合法,但賭場以外的借債――檢察院可能認為債務關係合法吧。關鍵是事實部分,全是劉海濤等人單方面說的,又沒有破綻,沒有串供、偽證的證據,我們不能僅僅憑懷疑就把它推翻。現在正在進行規範執法,審訊在偵查環節的作用會變得微乎其微。這樣的好處在於,最大限度地不冤枉好人,也避免警察犯錯誤。不過,越往後另一種可能越大,就是明知他有罪行,但沒有證據,只好作無罪推定。就像美國的辛普森案件,你問一百個美國人都會說他殺了人,但這一百人中會有更多的人說他無罪,因為缺少證據。警察不是上帝,有些證據你就是找不到。”
陸海洋本想說憑直覺這些人絕對有串供嫌疑,甚至劉海濤投案之前就早有預謀,但這隻能說明自己無能,只好咽了口唾沫。“不過,我們剛剛了解到了其它一些情況。”他斟酌着,盡量不把他們的推測說得那麼危言聳聽。
劉家坪很認真地聽完彙報,若有所思地說:“金明峽已經在監獄裏了,顯然不可能做到這一步。再說,他只是私藏爆炸物品罪,除此之外還藏匿了什麼私人物品似乎與案件關係不大,縣公安局先後兩次找省報記者調查尋找,是受誰的旨意呢?”
“這件事很可能與清川縣委書記牛世坤有關。”
劉家坪一下子嚴肅起來,沉思了好久,說:“這僅僅是推測啊。我建議你們先不要向袁局長彙報。你們有沒有把握在法定的拘留期內拿到有說服力的證據?而且,在此之前,一,不可能直接調查縣公安局和牛世坤;二,從策略上講,也不能插手金明峽一案。我說的這兩點,袁局長也會同意的。那麼,怎麼調查?等你們想好了,拿出方案再說。”
他們沉默着。不僅僅因為證據不足,還因為牛世坤是現任清川縣委書記,而且市黨代會召開在即,他還是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的惟一人選。突然,陸海洋想到了――寶雞!儘管,據劉海濤說他當時打電話訂票只是想聲東擊西,但記憶是有慣性的,會在不經意的時候流露出來。他說:“看來,只有再進一步對劉海濤進行全面調查,也許這人還有前科。”
劉家坪說:“這是個思路,調轉槍口,全力攻堅,發現新的線索。”他笑了笑:“檢察院退卷正好為我們提供了進一步調查的時間。這個風,也要放出去。”
陸海洋看着劉局,心裏笑道:“姜還是老的辣啊。”
同時,楊光想到了一個大膽的設想,讓魏澤西利用省報記者的特殊身份,以採訪的名義去清川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