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和平年代。公安最辛苦
余長水風塵僕僕趕到清州,直奔粵海大酒店。大廳里的服務生已經看見了他的警車,馬上迎上去:“請問是不是清川來的余先生?”
余長水點了點頭,服務生說:“請――我們老闆已經在等您了。”伸手示意他跟他走。余長水疑惑,怎麼會是一個老闆呢?走過酒店寬敞的大廳,雖說他也是公安局的一個副局長,但如此豪華、富麗堂皇的酒店他還是很少進過。乘電梯上到8樓,服務生推開了珠江廳的門。偌大的一張桌子,只坐了一位嘴裏銜着一根雪茄,老闆模樣的中年人。
老闆看他有點怯生生地進來,馬上熱情地站起來:“小余吧,來來來,坐坐。”
余長水朝老闆點着頭坐下,儘管不見牛書記,但已意識到這人與牛書記關係非同一般。果然,老闆說:“世坤方便去了,來先抽支煙。”拿起一盒軟包中華煙,親自拆開,遞給他。
“聽口音您和牛書記是老鄉?”余長水小心翼翼地問。
“何止是老鄉,我們還是部隊的戰友。不同的是,我經商,他從政。聽世坤說,你很能幹,他可是很器重你啊。”說著,把手伸過來,與余長水握手。
“能幹不敢。沒有牛書記就沒有我今天。”
“我說嘛!”
說話間,牛世坤進來了,余長水馬上站起來,牛世坤讓他坐下,介紹說:“這位是盛達公司總經理林子藤,我的老鄉、部隊的戰友。這位就是我們縣公安局最年輕的副局長余長水。”
余長水面露驚訝之色,敬仰地說:“林總在清州可是名聲赫赫啊!”
林子藤謙虛地說:“哪裏哪裏,承蒙朋友們關照。”
牛世坤坐定后,笑說:“你們都很謙虛嘛。其實啊,你們是不打不成交,早已認識。”
余長水一臉的愕然。
牛世坤說:“忘了上次你們在火車站發生的那場衝突?那是林總的人。”
林總恍然大悟道:“噢,原來是你呀!佩服,簡直是神速!迅雷不及掩耳!”
“好不意思,不好意思。”余長水這才明白過來,牛世坤是雙管齊下,多策並舉。
林子藤見火候已到,對門口的侍應生招了招手。不一會兒,一排穿着禮服的小姐端着四道涼菜、一瓶茅台酒上來了。分別是冷蟹、鵝肝、遠海金槍魚段和一盤素什錦,一一放好后,又為客人斟滿了酒:“林總請慢用。”
林子藤說:“下去吧。有事叫你們。”
大家碰杯,祝新春愉快!
第二杯酒,事業發達!
第三杯酒,林子藤說:“今天的聚會既然是世坤召集的,意思不用言表。今後,我和余局長一定緊密地團結在黨的周圍。來,乾杯!”
“可不能這麼說,我怎麼可以代表黨?大家都是朋友嘛!”牛世坤說。
“別謙虛了,在座的,就你是黨的領導,馬上就是市委領導了嘛!”
碰杯之後,他拿起一雙銀筷子,指點着深海金槍魚段說:“小余看過《完美風暴》嗎?這就是他們冒死捕的金槍魚――來來來,品嘗一下。”
酒過三巡,林子藤示意上熱菜,“來來來,繼續喝。我說世坤哪,你以後可要多關照公安啊,他們真夠辛苦的,大過年的還來辦案。”
熱菜一道道上來:大閘蟹、清蒸鰻魚、白果鮮貝令人目不暇接。
牛世坤說:“是啊,和平年代,公安最辛苦,你看,正過年呢,還在辦案。來,小余,我敬你一杯。”
余長水趕緊端進酒杯:“謝謝!謝謝!”
這時候溫家林進來了,給大家應酬了一圈兒,叨了一口菜,頗有點神秘地說:“我姐找你呢,市委冼秘書長到家去了。”
牛世坤疑惑地摸摸口袋,手機忘家裏了,猶豫了一下,林子藤擺擺手:“去吧,去吧,這裏交給我了。”牛世坤放心了,與余長水握了握手,說:“你們先吃着,我陪完客人就過來。”和溫家林一起走了。余長水趕緊起身送行,被林子藤拉坐在椅子裏:“以後都是自己人,別那麼客氣了。來來來,咱們繼續喝。”
幾杯酒之後,林子藤從包里掏出一個牡丹卡,說:“世坤安排,讓我為公安工作做點貢獻,我這裏是5萬元,請余局長笑納。”
余長水嚇了一跳:“這怎麼可以?”
林子藤說:“我知道,你們公安局經費一直緊張,這次在清州開展工作,局裏也很難保證經費,你就收起來吧。也算是牛書記替你化的緣嘛。”
余長水還在推辭:“這樣不合適。”
林子藤不高興了:“什麼話,既然是朋友,就別說得那麼見外。小余,從今天起,大家就是朋友,公事、私事,用得着我林某人的,儘管說。”
余長水想了想,親自倒了三杯酒:“先喝為敬!”一連喝了下去后,再敬林子藤。敬畢,收起了牡丹卡,並看了一眼貼在背面的密碼,說:“我代表縣公安局,謝謝林總!”
“小意思,不用謝。來來來,吃菜。”
……
正如牛書記所說,和平年代,公安最辛苦。春節期間,公安機關的神經還要緊繃著,擔心發生大案,給祥和的節日帶來恐怖的陰影。其實,按照發案規律,春節一般不會發生有預謀的重大惡性案件,犯罪分子也要過年嘛,案件比較多的僅僅是酒喝高了,惹事生非造成的治安案件。規律歸規律,但為以防萬一,市公安局各一線部門,依然24小時值班。
然而從市局大院到刑警支隊大院,地上的雪厚厚地鋪着,分明是過年放假的情形。放在院子裏的車,整個地被大雪覆蓋,像一個個巨大的模型。
省警校實習生曲歌今天打扮得很漂亮,穿着一雙紅皮靴踩着潔白的雪阿娜着腰肢走進了支隊大樓。楊光伏在三樓走廊的欄杆上,看着她留在雪地上的一串腳印若有所思。魏澤西來電話,說他和林瑩要來清州過年,楊光覺得有些意外,想了半天沒有想明白,如果僅僅是為了獨享兩人世界,賓館開個房間也是很浪漫的事情,何必捨近求遠跑清州呢?他本想訂一家飯店為他們接風,卻發現清州畢竟是小城市,春節飯店都關門了,問了幾家,最早也要到明天,只好在家裏為他們洗塵了,並打電話讓宋建偉提前來接他的班。
曲歌高跟鞋一顛一顛上來了,對楊光甜甜地笑笑,說:“楊隊你好。我一走進院子就看見你了。”
楊光說:“你今天真漂亮。”
“謝謝。這雪永遠不化多好啊,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這麼大的雪了。”
“我想,你到了夏天,你會更漂亮。”
“再謝謝。到了夏天,我就畢業了。”
“是啊,到了夏天,就畢業了。”那是怎樣的一個夏天啊,大家為前途,為愛情奔波,特別是魏澤西,為了愛情竟然又讀了三年研究生。楊光笑笑:“快回辦公室吧,外邊挺冷的。”
他們各自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魏澤西和林瑩的火車是下午5點到達的。楊光開車來車站迎接。他們來到車旁才發現,車座前面他還坐着一個女孩。女孩清清純純,長得很可人。魏澤西和林瑩眼睛都為之一亮,接下來又面面相覷。魏澤西在省城已經給吳延昌打過電話,老吳當即答應安排,還後悔怎麼沒有早點想到呢,現在看來已純屬多餘。
楊光介紹說:“這位是曲歌,我們警隊的實習警官。這兩位呢,是我大學同學,省報社的林瑩,駐清州記者站的魏澤西。你們的關係我已經告訴小曲了。小曲你看他們是不是天生的一對?”
女孩長着一雙幽幽的大眼睛,做出好好羨慕的樣子,回過頭說:“林姐真漂亮。”她好像已經明白楊隊為什麼要拉她來,這是大哥哥大姐姐的遊戲,不過她能提前來實習實習也挺有意思。
林瑩說:“你才是真的漂亮,而且這麼年輕。”這話曲歌愛聽。她羨慕他們的成熟,特別是林瑩,一笑一顰有一種她們這種年齡的女孩子還沒有的風韻,但自己卻有比他們更年輕的青春,青春是什麼?青春是現在時,是含苞欲放的花朵,是一顆剛剛含在嘴裏的荔枝或紅櫻桃。
一行人回到家,楊光的母親一看來了兩對兒,高興得合不攏嘴。她一手拉着林瑩,一手拉着曲歌,看誰都順眼。楊光說:“媽,你放手啊,怕她們跑了不成?”母親這才不好意思地鬆開手:“坐,坐,你們坐。喝茶,吃水果。”
剛在沙發里坐下,便聞到廚房裏飄出來的飯香,楊光的母親讓楊光招呼客人,雙手拍着圍裙腿腳麻利地進了廚房。林瑩要去幫她做飯,曲歌對楊光笑笑,說:“我也去。”
魏澤西說:“楊光,不錯嘛!”楊光心裏暗暗吃驚,現在的女孩子真是了得,不點就透,笑說:“你看她們在比賢慧。”
他們點了一支煙。楊光問:“你們不在家裏好好過年,跑清州幹什麼?”魏澤西說:“說了你也不懂,走親串友的讓人煩。怎麼,不歡迎嗎?”正說著,他手機響了:“魏記者嗎?我是清川縣公安局余長水……”“你有什麼事?”“不好意思,是公務,需要你配合一下,你在哪兒?”“我就在清州。”“這最好,就不用我們去省城找你了。能告訴我具體位置嗎?”“你什麼公務?”“見了面,我會告訴你的。”楊光問是怎麼回事,魏澤西也不清楚,楊光拿過手機,告訴余長水:“黃河路南四街坊五樓12號。”
魏澤西關了手機:“幹嗎告訴他?有事上班以後再說。”楊光笑說:“你忘了我也是警察,配合公安工作是公民的義務嘛。”半個小時以後,正在他們喝酒吃飯的時候,有人敲門。楊光起身開門,余長水連楊光看都沒正眼看,大咧咧地進來了,李華良緊隨其後。余長水主管刑偵后,李華良也從交警副大隊長成了刑警副大隊長。
“魏記者在這兒嗎?我是清川縣公安局的余長水……”
李華良晃了一下警官證說:“這是我們主管刑偵的副局長。”
魏澤西在清川見過他們在公路上為牛世坤開道。但因為余長水以前主管交警,所以楊光並不認識他。魏澤西問道:“有什麼事?”
“是這樣……有一件事,想請你配合跟我們走一趟。”
楊光問:“是傳訊嗎?”
余長水毫無表情地問:“你是誰?”
楊光說:“這是我家,他是我的客人。如果是詢問,就在這裏,他不必跟你走。如果就傳訊,請出示傳訊證。”
余長水進一步問:“我是問你是什麼人?”
楊光掏出警官證遞給他:“你們清川縣主管刑偵的副局長應該是王成東,什麼時候換成你了?”
余長水一看,只不過是市局刑警支隊的一個大隊長,但還是客氣地說:“是楊隊啊……我們剛剛調整……是這樣,也談不上是什麼正式傳訊……”
楊光冷冷地笑了一下,推着他的肩膀出門,站在樓道上說:“不是聽說你們在辦黃金被盜案嗎?怎麼懷疑到省報記者魏澤西頭上了?”
“不是為這個案子,是為另一件事……”
“作為同行,我本來應該配合你們的工作,可是,你不可以剛喝過酒就來辦案,這是違紀行為。”
不一會兒,李華良也很沒面子地跟了出來。
余長水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中午確實喝了點。不過,是這樣,我們也是為了對魏記者負責……我們縣有一起刑事案件,已經判了,但被告提出上訴,我們要補充偵查。被告被捕前把一個包交給魏記者了,魏記者已經交給我們了,我們只是想再提醒他一下,會不會有什麼遺漏……可是,我怎麼也不會想到他會在你家。”
“這跟他在不在我家沒關係,我不會影響你們辦案。但你能確定異地辦案不需要當地警方的配合嗎?特別是上級公安機關的轄區?”
余長水馬上說:“我確實剛剛接管刑偵,你看我們該怎麼辦?要不,你替我們問一問?”
“如果確實像你說的只是擔心有什麼遺漏的話,我可以替你問一問,並負責任地告訴你。”
“那就太謝謝了。”說著,寫一張紙條遞給他:“我的手機號碼,拜託你了。”然後對李華良擺了擺手:“我們走。”
楊光回到屋裏,見魏澤西一臉的不快,林瑩的臉上帶着茫然,曲歌一副驚訝的樣子,輕輕地揮揮手說:“沒什麼事,我們繼續……”
雖說沒事,但大過年的,特別是同學聚會的時候,被警察這麼攪和了一下,確實叫人討厭。
“沒什麼事他來幹什麼?”魏澤西問。
楊光把與余長水交談的內容簡單敘述說了一遍,魏澤西生氣道:“那個包的事,上次在清川,我已經跟他們說得很清楚了,又來幹什麼?”
“是啊,他到底想幹什麼呢?”楊光認真起來。
“不會是因為那篇文章得罪了什麼人吧?”林瑩擔心地問。
“你是說他們借故找麻煩?放心,我的老同學,一篇文章也扯不到刑事案件上。”楊光說著,點上一去煙,很自信地抽起來。男人自信的時候,便會釋放出一種叫女孩子着迷的氣質。而且今天,當著老同學林瑩和初出茅廬的曲歌的面,他的確表現得老練而又瀟洒。
曲歌看着楊光,幽幽的目光里似乎含情脈脈。
魏澤西說:“小曲呀,說不定有一天,我也想當警察。”他說:“你們看楊光,簡直就跟王志文似的――如果穿上警服,就更像了。”經他這麼一說,大家都認真地端詳着他,真的很像王志文演的那個叫肖文的刑警隊長。
“得,得。你們再看我就不好意思了。”楊光擺了擺手說。
林瑩說:“對了,我一直想問沒問過,你為什麼要當警察?”
楊光想了想說:“我從小就想當警察,又學的是法律,就這麼簡單。現在我想,警察是一種有遊戲規則的職業。我想是這麼回事。我現在就打電話給那位余局長,告訴他,魏澤西沒有遺漏任何東西。”他拿過茶几上的電話,打過去:“余局長嗎?你好,我是楊光。”余長水說:“你好。剛才,很不好意思。噢,沒有就好,沒有就好。”
吃過飯,又聊了一會兒,魏澤西和林瑩也該走了,曲歌笑眯眯地挽着楊光的臂,一直送他們到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