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忘情跑馬場

第四十八章 忘情跑馬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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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大班開出他那輛“獅跑”越野車,拉着蘇暢出了報社大門。天氣有些晦暗,稀薄的雲層遮住了熾熱的陽光,車窗半落,撲在臉上的風帶着一絲絲潮濕的溽氣,令人愈感壓抑。禹大班罵了一句,說北京可別下雨,晚上還有好戲要看呢!蘇暢一下子想起今天晚上焉雨亭會在“鳥巢”觀看開幕式,彷彿看到了她在雨中夾着兩肩瑟瑟發抖的樣子,心裏不禁一陣戰慄。

汽車繞過玉佛山,開到楊柳河南面的一片開闊地,迎面是九個數層樓高的鏤空鍍金大字:成吉思汗馬術俱樂部。蘇暢萎靡的心情為之一振,知道禹大班把自己拉到跑馬場來了。這座跑馬場是省內最大的一家專業馬術訓練表演基地,投資方是香港英東集團。基地選擇的位置很好,依着玉佛山,面對楊柳河,周長十餘公里,地勢平坦而略帶起伏。經營方特地從美國引進優良草種,草場一年四季都不退化,春夏秋冬都可以舉行各種規格的馬術活動。蘇暢早就知道這座跑馬場,只是聽說這裏的消費水平高得驚人,像他這種靠工資吃飯的人根本不敢問津,所以從來沒動過進來一試身手的念頭。今天禹大班把他帶到這裏來,既令他看出了這位過去並無深交的新朋友出手闊綽,又為他對自己的哥兒們義氣而感動。

精美的不鏽鋼圍網將整個跑馬場封閉得嚴嚴實實的,一面面方形長形多角形彩旗迎風招展,一尊兩丈多高的成吉思汗戎裝雕像威風凜凜地矗立在大門裏正中央,身後豎著一面綉滿蒙文的大纛。依着圍網,排列着大小不一一連十餘座蒙古包。禹大班顯然是這裏的常客,車子剛停下,身穿仿古將軍服飾的管事便朝大帳喊道:

“娜仁托婭,尊貴的客人到了!”

最大的那個蒙古包珠簾一卷,一個英姿颯爽的身影閃了出來。這是一個身材高挑的漂亮女孩子,頭上頂着用野雉花羽裝飾的軟盔,身穿麂皮護胸,腰束銀光閃閃的飾帶,黑色箭衣,黑色馬褲,外裹嵌有銀釘的黑色綁腿,高筒馬靴也是黑色的,腕上懸着一柄綴有紅纓的馬鞭,周身通黑,像一個黑色的精靈。這樣“酷斃”的造型蘇暢還是頭一次見到,頓覺眼前一亮。

娜仁托婭左手撫胸,半躬施禮,口稱歡迎,聲音甜美,姿勢優雅。待她抬起頭來,蘇暢看見了兩汪清澈得似乎可以一眼見底的潭水,還有那雙長可入鬢的細眉,無與倫比的挺拔鼻樑,小巧朱唇,以及耳垂上微微晃動的精緻飾物。面對她那英氣四溢的火辣辣眼神,蘇暢忽然有些緊張,不由得瞥了禹大班一眼。

“我這小兄弟可是頭一次來喲,娜仁托婭,你要給他選一匹聽話的馬駒子!”禹大班笑着吩咐道。

娜仁托婭給蘇暢牽來一匹三歲口的栗青色牝馬。她幫着蘇暢穿戴好跑馬的行頭,把馬鞭交到他手上,然後牽着韁繩把他領到環形跑道上。自己駕馭馬匹在蘇暢還是破天荒的事,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用雙腳輕叩馬腹,訓練有素的栗青馬打了個響鼻,慢慢地沿着跑道向前碎步跑去。娜仁托婭把馬韁交給蘇暢,輕輕吹了聲口哨,栗青馬忽然加快了腳步。蘇暢連忙抓住韁繩,兩腿夾緊,栗青馬得到暗示,疾步奔跑起來,越來越快,很快就把娜仁托婭拋在了後面。

風兒在耳邊呼呼作響,漫天雲層似乎越來越厚,眼前如地氈一樣的茵茵碧草一望無際,隨着風波浪般前後起伏。蘇暢陡然間產生了馳騁在廣袤的克什克騰大草原上的感受,這一瞬間,他忘記了從昨天開始便壓在自己心頭的不快,只想放開嗓門迎着風高聲呼喊,讓“風吹草低見牛羊”一樣的波瀾壯闊沖刷着自己積鬱已久的胸襟。

栗青馬越跑越快,蘇暢漸漸有些駕馭不住它了,而且依稀感覺到它已經跑出了平緩的環形道,向著高低起伏的競賽區衝去。他不禁發慌,連連勒韁,叱令它停步,可是栗青馬卻不聽指令,仍然放蹄狂奔。正在他緊張得周身戰慄的當口,但見一道黑色的閃電從眼前劃過,“吁——”娜仁托婭從斜刺里衝出來,兩馬並轡之際,伸手抓住了栗青馬的韁繩,把它攏在自己身邊。

驚險刺激的自由式跑馬以蘇暢出了一身大汗而告結束。兩人慢步往回走。娜仁托婭告訴蘇暢,她並不是蒙古族姑娘,娜仁托婭是在這裏當馴馬師而起的職業名字,她剛從長春馬術學校畢業,在這裏實習一年後,要到香港從事專業馬術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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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時收費是從接過馬韁那一刻開始的。跑了這一圈,前後用去一個小時,花銷一千五百元。一個蒙古族裝束的小服務員用托盤捧來一瓶香檳,這是給跑馬比賽奪魁者準備的。禹大班不客氣地啟開瓶塞,告訴娜仁托婭準備個野餐枱,他們要在這裏吃蒙古烤肉。

一道爬滿藤蘿的木廈下,禹大班和蘇暢坐在烤肉桌前品着香檳解乏。娜仁托婭正在不遠處指揮廚工忙活着,這會兒,她卸去了戎裝,換了一身天藍色的蒙古袍,頭上裹着一方花巾,宛若豆蔻少女,苗條而嬌媚。蘇暢眼睛望着她,心情又有些灰暗,焉雨亭如果知道有這麼個好去處,一定會拉着自己來瘋一通的。她總是對新奇的事物充滿興趣,總是喜歡能帶來刺激的生活。可是現在,她卻不知道和什麼人在一起瘋狂,不知道在哪裏尋找刺激!

“老弟,到這裏來,有點什麼感悟沒有?”

禹大班的話把蘇暢的思緒拉了回來,他想了想,懵懂地搖搖頭。

“對付女人,就像騎馬一樣,騎着不合適,換一匹就是了。男人嘛,還能叫一匹馬拖死?”

禹大班意味深長地說。

蘇暢苦笑了一下。相處四年多,哪能說放棄就放棄。這又不是在“霸王花”,每次去都要換換口味。

禹大班見他不以為然,掏出手機,說要找個朋友來開導開導他。不待他反對,便與對方通了話,邀他過來一起吃午飯。不大工夫,一輛掛着“警”字牌照的汽車駛進來,下來一個身着便裝的中年人。

這時各種餐盤擺上來,烤爐也生了火。禹大班叫娜仁托婭過來,陪坐在蘇暢身邊。經介紹,蘇暢得知,這位中年人是市刑警支隊的劉子琮副大隊長。從言談看,他與禹大班關係非同一般,與娜仁托婭也認識。

一連幾頓飯都沒正經吃,蘇暢有些餓。幾塊別具風味的烤肉下肚,他的情緒好了一些。劉子琮舉起馬奶酒致意,說是初次相會,敬他一杯。這方面的禮數蘇暢總是跟不上趟,窘迫之下,他忙說自己是小弟,應該先敬大哥。劉子琮倒沒客氣,一飲而盡;蘇暢又向娜仁托婭舉杯,說是感謝她在危急時刻沖了上去,不然自己真不知道會被栗青馬馱到哪裏去呢!娜仁托婭喝罷,笑着對禹大班誇獎蘇暢,說這位帥哥在家肯定是個乖乖寶,如果有女朋友也會很聽女朋友的話。問她何以看出來,她掩口笑而不答,最後才說,連一匹小母馬都擺弄不了,那在家還不是好丈夫呀?

禹大班和劉子琮大笑。蘇暢也跟着笑了,只是他的笑里有些苦澀。

敬了一杯酒,娜仁托婭道聲“失陪”,起身去接待新來的客人。三個人邊吃邊聊,禹大班告訴劉子琮,說這個小兄弟遇到點頭痛的事,心裏沒有譜,想請大哥給拿拿主意。

整治梁吾周,劉子琮早就和禹大班策劃好了整盤棋該如何走,心裏明鏡一樣,嘴上卻裝糊塗,問是什麼事。蘇暢沒想到禹大班會把這種丟臉的事說給一個素未謀面的外人聽,欲待阻止,禹大班卻一五一十地細述起來。他只好垂着頭一聲不吭。

“老弟,別窩火,這算不了什麼事!”大概看出蘇暢有些不爽,劉子琮大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推心置腹地說,“你大哥也吃過這種啞巴虧,現在這社會,男人有錢就學壞,女人學壞就有錢,誰也保不了自己的女人就能跟自己一輩子。”

蘇暢抬頭看了他一眼,有些感動,眼眶不禁濕潤了。

“聽大哥一句話,要拿得起放得下!現在大主意還得你自己拿。”劉子琮撕下一塊牛肋骨肉塞進嘴裏。

“願聽大哥指教。”

“兩條道:你是想挽回和那妞兒的關係呢,還是想藉此機會一腳把她蹬掉?”

蘇暢聲音有些乾澀,說焉雨亭本質是好的,自己心裏實在放不下她,所以想等她回來好好與她談一談,讓她回心轉意,如果她真能與姓梁的一刀兩斷,那自己還會一如既往地愛着她。

“好樣的,是個多情重義的年輕人!”劉子琮豎起大姆指。“我贊同你這個想法。女孩子,又那麼年輕,犯點錯誤在所難免,咱做男人的就得有大度量。”

喝了口酒,劉子琮接著說:“不過很可能她根本就不承認自己和那男的有那種關係,所以你得先把證據拿到手。我們搞公檢法的,最看重的就是證據。即使和她談不攏,以後真要告倒那個狗屁校長,也得有鐵證才行。所以老弟,一定要想法先找到證據!”

蘇暢一臉惘然,說禹大哥手裏有照片。

“那不能算是確證。”劉子琮指點他說,“得拿到她和那個男人真真切切胡扯亂搞的證據,那樣她才會無話可講。照片有什麼用?人家完全可以說是你PS出來的呢!”

蘇暢沉思了一會兒,繼而痛苦地搖頭。總不至於為了取得證據,再給梁吾周為所欲為的機會吧?

“你不是懷疑那男的偷偷上你女朋友家住嗎?這就是證據!先不說去幹了什麼,一個黨員領導幹部,有家不回,跑到一個非親非故的女孩子家過夜,這說明了什麼?只要把這個證據一擺,別說你女朋友賴不掉,那男的也抖摟不清楚。”

見蘇暢還在猶豫,劉子琮又仗義地說:“老弟,大哥好歹是當警察的,有這方面的便利條件,無論如何也要幫着你把女朋友的心拉回來。你等着!”

他起身走到車前,一會兒,拿着一個精緻的小匣回到座位上。

“正巧,我這兩天要跟蹤另一起情殺案,準備了這個小玩意兒。你先拿回去用,保證不用費什麼事,你就把證據搞到手了。”劉子琮打開小匣,裏面是一個針孔攝像頭,還有一個無線接收器。“找機會上你女朋友家,把它隨便放在卧室里什麼位置,回家后你在電腦上就可以實時監控她的一舉一動了。——這接收器只有一個,可別弄丟了!”

“這……太那個了吧?她會生氣的。”蘇暢沒想到對方會出這樣一個主意,下意識地感覺這手段有些卑鄙。

“她能做出那種事,你就得用這種她想不到的辦法對付她。再說了,你這也是因為愛她嘛!為愛做出點犧牲,也是值得的。”禹大班在一旁勸說道。

蘇暢從心裏覺得這樣做不夠光明磊落,可是劉子琮那一席話卻使他覺得很有道理。新穎小巧的攝像頭又令他有幾分好奇。馬奶酒的度數不高,後勁卻大,他有些頭暈。想了想,他默默地把那隻小匣裝進懷裏。

禹大班和劉子琮互相望望,不約而同地舉起酒杯:“來,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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