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節
傍晚的時候,於兆糧打來電話,約周建設去看黃梅戲。周建設很痛快地答應了。
他知道,對於主任來說,黃梅戲就是服長生不老的葯,是要不時的服用的;而他周建設的作用是要給她提供質量最好的藥劑,這樣於主任才會高興,只要她一高興了,他周建設的事情就好辦了。黃梅戲開演了,於兆糧和周建設坐在小劇場前排正中間。
戲演到精彩的地方時,於兆糧帶頭鼓起掌來,場面十分熱烈。這時馬光明走過來與周建設耳語幾句。周建設的臉一下子變得陰沉起來,他站起來,和於兆糧打過招呼後走齣劇場。
他們的汽車在大街上飛速行駛着,行人和車輛紛紛向後退去。周建設與馬光明並排坐在車後座上,周建設鐵青着臉沉默着。馬光明在不停地報告情況:“運貨的時候遭劫,碰巧遇上刑警隊的巡邏車,一共抓住三個。”
周建設插話問道:“貨在公安局?”
馬光明回答說:“還沒有,在臨時貨場。主辦這個案子的叫張中林,過去和咱們打過交道,他現在已經是刑警隊副大隊長了。本來這事不想驚動你的,是他點名要見你。”
周建設沉吟片刻問道:“東西備好了嗎?”
馬光明打開隨身帶的密碼箱。
到了臨時貨場,周建設發現除了裝滿紙箱的貨車以外,還有一輛警車。他的奔馳在警車旁停下,張中林迎上來與周建設握手。
“張大隊長辛苦了”周建設看着張中林的眼睛,客套地說,隨手遞上一根煙,並親自給他點上。
張中林叼着煙捲說:“分內之事。事情緊急,客套就免了……”兩人向沒人的地方走去。警車旁抱頭蹲着幾個人。周建設厭惡地看了他們一眼。
張中林低聲地說:“是老葵手下的人乾的,我這就把人帶走,貨最好趕緊轉庫。
不見你本人我不敢把貨留下,所以勞你跑這一趟。“
周建設忙說:“應該的應該的,本來早就該找機會敘敘舊的,張大隊長,這點意思先拿着……”周建設將紙袋塞過去。
張中林假意推辭:“周老闆,這不合適,我在公安局幹了半輩子,從來沒有這樣過。”
周建設正色道:“張大隊長,這不是給你的,是讓你轉給刑警隊別的弟兄,讓大家熬碗薑湯,買包感冒沖劑的。”
“要這樣,我就接了……”說著張中林隨手將紙袋裝進大衣裏面的內袋裏。沒多久,張中林的警車閃着警燈離開貨場,周建設和馬光明在黑暗裏向他揮手送別。
然後二人向奔馳車走去。
馬光明輕輕舒了一口氣說道:“沒想到這個人挺夠意思的。”
“哼,不是他夠意思,是錢夠意思。誰看上了我的錢,誰就會成為我的狗。這個張中林,想要點薑湯、要點感冒沖劑,我給他一個藥房——全是毒藥,我讓他渾身中毒,也變成我的狗……”周建設在黑暗裏恨恨地說道。兩人來到奔馳車旁,周建設拉開車門坐上去,交待着:“抓緊把貨挪開。”馬光明答應着,隨手關好車門。
此時另一條通向這裏的路上,正有兩輛小車開着大燈疾馳而來,攔截在貨車前面。下車迎着周建設走來的竟是上次在酒舫向鍾小麗動手、被鍾小麗羞辱過的邱四海。現在,他搖身一變,成了市區的工商局長。
邱四海露出嘴裏的大金牙,譏笑着說:“周老闆,山不轉水轉,我以為你這幾年真的成了企業家、改革家,沒想到你也在做這種生意。”
周建設不動聲色看着他。
邱四海正色道:“現在我不在計經委了,免得別人讓我蓋章就蓋章,別人不讓蓋,我手裏的章就是一節胡蘿蔔。從於主任那兒調出來,我就是想獨立工作,做一個真正的黨員給人看看。”
周建設站着不語。
“周建設,你走私販私,你想沒想過這幾車煙一投入市場,會把我們市的煙廠擠垮?想沒想過煙廠垮了,一個上千人的工廠會發不出工資來?”
一直沉默的周建設突然說話了:“邱科長……不,是邱局長,沒想到幾天不見你覺悟這麼高,為國為民,大公無私——好,你要做一個真黨員,做一個政府的好乾部,只要你能做到,我姓周的一是尊敬你,二是成全你。這貨是我的,走私,逃稅,你可以從我開刀,讓電視台、報紙來給我曝光,我姓周的如果不配合你做一個好黨員、好乾部,那我姓周的不姓周了,我改姓邱,做你邱局長家的兒子、孫子都可以。”
於兆糧下班回到家裏時覺得有些疲憊。她先到廚房門口站站,接着又懶洋洋地回到客廳,打開電視。此時電視正在播放本市午間新聞:“昨晚我市西城工商局查獲兩車進口走私香煙,價值1500萬元左右。為了嚴厲打擊走私和偷稅漏稅等不法行為,新任西城區工商局局長邱四海同志,帶領所屬工作人員……”
於兆糧忽然看見周建設的助手馬光明在畫面上一閃而過,她好像看見一個惡魔現身一樣,驚得心裏忽地跳了一下,她揉揉眼睛,又看了看電視畫面,接着伸出有些顫抖的手摸索着拿起電話。
此時周建設正和馬光明在一個蓋了半截的大樓工地上仰望着,奔馳轎車停在一邊。這是已經停工的商貿大廈工地。大樓位於鬧市中心黃金地段,高聳入雲。現場上腳手架橫七豎八,到處都是垃圾、廢品和鋼筋水泥。
馬光明在太陽光下眯縫着眼睛,面帶憂慮地說:“這麼高、幾十萬平方米,對我們公司有什麼用?而且一下壓進去了咱們全部家底。”
周建設隨手拾起一塊帶花紋的石膏板,像玩飛碟一樣把石膏板扔了出去,石膏板在空中快速旋轉着,飛向遠處一根電線杆上。他拍拍手上的灰,轉身對馬光明堅決地說:“哪怕貸款,哪怕賣掉公司的每一張辦公桌都值得……這不是一棟樓,這是一個城市的象徵,就像深圳80層的貿易中心大廈,像美國紐約的雙子星座商貿大廈……”
“貸款……”馬光明下面的話沒有說出口,他想說哪有那麼容易的。
周建設有些失望地看了馬光明一眼,語氣比平常說話重了—些:“光明,你跟着我幹了這麼久,總該比以前聰明一點了吧,難道你不想陪我玩玩金融遊戲嗎?——很有意思呢。”
周建設的手機響了。電話是剛看過午間新聞的於兆糧打來的。於兆糧憤怒的聲音震得周建設的手直發抖。
“是我,於阿姨……”周建設的臉色一下子蒼白如紙。口裏答應着“好、好……我現在就去。“
他關掉手機,開車走了。馬光明像一根爛木樁一樣被丟在工地上。
周建設以最快的速度來到於兆糧家,於兆糧還在震怒之中。她剛才對於這件事想了很多,如果掛靠計經委的宏安公司參與走私,那可跟她這個計經委主任有直接關係。她越想越害怕,最後不禁渾身打起冷戰。周建設推門進來,還沒等周建設站穩腳跟,於兆糧就開始大發雷霆,她把一個玻璃杯摔在地上,面對目瞪口呆的周建設,於兆糧聲音顫抖地問道:“我給你批了那麼多的國家計劃,你還去走私香煙,你太讓我失望了……”
周建設顯得一臉無辜的樣子,坦然地看着於兆糧的眼睛說:“我確實不知道這件事……”
於兆糧恨恨地看着周建設,不容他分辯,繼續說:“電視畫面上出現了你那個……戴眼鏡的什麼助理……幸虧還沒有提到宏安貿易公司幾個字。如果提到了……全市人都知道你的貿易公司是掛在計經委的名下,你讓我怎麼向省里領導交待?你讓我怎麼向全市市民交待?!”
周建設看着處於異常憤怒中的於兆糧,知道無論怎樣解釋都不能平息她眼下的怒火,於是也做出很氣憤的樣子,站起來說道:“於主任,您別著急,我回去查一下,宏安貿易公司的下屬誰參與了這次走私,我馬上把誰開除。”說完周建設拔腿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