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正吃着中飯,第一個手機叫起來的是平予。穆干生說:“平予,看,給你拜年的短訊最早,搶了個頭彩。”

“我的短訊都是那些狐朋狗友,不像你的都是那些政治騙子。”鄧平予說著伸手去旁邊的茶几上拿手機。

這時穆干生的手機也叫了起來。

鄧平予翻着手機,臉上閃過一絲輕蔑的冷笑。

“怎麼了?”鄧楠予說,“看你那樣子像喝了辣椒水似的。”

穆干生一邊看着短訊,一邊說:“平予,你那表情已經告訴我,給你發短訊的人並不是你的狐朋狗友!”

鄧平予冷笑着說:“王八蛋!”

年三十下午,一家人坐在客廳里閑聊,只是穆干生和鄧平予的手機爭先恐後地叫着,鄧楠予的只是偶爾響一響,一直忙到吃晚飯時。晚飯後鄧楠予和穆干生要回家去住,珊珊不肯回家,要留下來和小姨住。

回到家裏,春節聯歡晚會還沒開始,夫妻倆還在忙着收發拜年短訊。

結婚這麼多年,鄧楠予一直保持着父母傳下來的習慣,年三十在全家各人枕頭下放兩棵根須葉齊全的大蔥,待來年春天栽到地里;還要給每人放一塊糕在枕頭邊,每天早上醒來先吃一口糕再說話,直到年初五為止。

“你的那個顧青玉沒給你拜年?”

穆干生莫名其妙地抬起頭:“我沒聽懂你的話,你沒喝醉吧!”

“沒醉啊,清醒的很。”鄧楠予說,“你沒有得陽痿病吧!我那天回來的真不是時候,攪了你們的好事!”

“楠予,你又胡說了,我是那樣的人嗎?”

“這可沒準兒!人家心甘情願送貨上門,這叫權色交易嘛,如今手中有權的人不用白不用。”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那麼大的權嗎?”穆干生沒好氣地說,“你以為我真的能提拔一個副縣處級幹部,見鬼去吧!”

“那個姓顧的女人,年輕漂亮,主動送到家裏,幫不了副縣級,幫個正科級還是行的吧!”

“哎,人家早已是鄉黨委書記了!”

“找個市委組織部的領導做靠山,她不會吃虧的呀!”

“楠予,別開這樣玩笑了,組織部又不是春香院。”

“你以為呢?你伸着耳朵聽聽,好聽着呢!”

穆干生的心裏窩着一肚子火,因為大過年的,只能將一肚子火悶在心裏,本來每年春節聯歡晚會都要看到十二點鐘,放了鞭炮才睡覺的,可今年,還不到十一點鐘,穆干生就關掉手機,睡覺了。

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穆干生忍氣吞聲,不便掃了大家的興,趕到岳父母家。岳母已經煮好了餃子和元宵,外公外婆給珊珊一千元壓歲錢,小姨給了兩千元,一家人氣氛十分融洽。吃了早飯,鄧平予拉着姐姐、穆干生和父親,四個人打撲克,所謂的過年,無非是吃喝玩樂。

年初三上午,司機小蔡專程來送穆干生回家。姐姐姐夫已經於年初二下午返回自己家。穆干生剛送走司機,回到屋裏,一輛帕薩特轎車緩緩駛了過來,穆干生其實還沒和父母說幾句話,院子的門就被推開了。

“穆副部長,新年好,給你們全家拜年!”

穆干生一抬頭,見是鎮黨委書記羅同來,忙迎上去,一邊握手一邊說:“羅書記,新年快樂,萬事如意啊!”

羅同來取出熊貓香煙,說:“聽說穆副部長今天回來,我特地過來給你及全家拜年!”

穆干生拉着羅同來進了屋,羅同來忙着給穆干生父母作揖拜年,鄧楠予忙問羅書記好。

羅同來從包里取出紅紙袋,笑着說:“穆副部長、鄧醫師,看你們的女兒長得多漂亮,真快呀,快小學畢業了吧!”羅同來一字不提給孩子壓歲錢的事,只是將紅紙包塞到珊珊手裏。

穆干生隨即從珊珊手裏拿過紅紙包,說:“羅書記,你我之間,這些就免了吧,怎麼說你也是我的父母官,豈有上門給孩子壓歲錢之理呀!”

羅同來從穆干生手裏奪過紅紙袋,重新塞到珊珊手裏,說:“穆副部長,幹嗎如此認真,大新年給孩子點壓歲錢,何必這樣呢?”

“羅書記,不是,壓歲錢嘛,顧名思義,表示點意思就行了。”

當著大家的面,穆干生也不便過於認真,便讓鄧楠予泡茶,兩人點了煙,說了幾句話之後,羅同來說:“穆副部長,平時你也很少回到家鄉來,我們更是不方便去市委組織部拜訪你。今天你回到家鄉來,我特地來請你們全家聚一聚,過年了,大家都不缺酒,只是熱鬧熱鬧而已。”

穆干生看看鄧楠予,又看看羅同來,為難地說:“羅書記,大新年,實在是不好意思,你是我的父母官,今天可是大年初三,就在我家裏喝杯酒吧!”

羅同來站了起來,笑着說:“穆副部長,你真會說笑話,哪能麻煩二位老人家呢。我那裏都準備好了,我請的客人不去,反而把我扣下了,這不成了天大的笑話了嗎?”

“穆副部長,我還請了區委組織部三位正、副部長陪你,你就給我個面子吧!”

“那說好了,今天晚上原班人馬到我這裏來,拜年嘛,就是熱鬧熱鬧!”穆干生說,“平時還難找這樣的機會。”

“那是下午的事,到時候大家再商量吧!”羅同來站起來,向外面招招手,只見一個年輕人提着禮品袋進來了。

羅同來接過禮品袋,說:“穆副部長,過年了,給二位老人家帶幾條香煙、酒和糕,表示點心意吧!”

兩位老人滿面笑容,一起謝過羅書記,羅同來拉着老人說:“老人家,換換衣服,一同去喝杯酒吧!”

穆干生說:“算了,我一個人去吧,做個代表!”

穆大爺說:“你們年輕人去吧,在一塊兒熱鬧熱鬧,我們兩個年紀大了,就不趕這個熱鬧了。”

穆干生見推脫不過,便帶上妻子和女兒,上了羅同來的車。

轎車在賓館門前停了下來,還沒等開門,大廳里一群人迎了上來,穆干生一看,除了區委組織部三位部長,還有幾個人也有些面熟,大家熱情地握着手,相互拜年,隨後進入一個豪華包間。羅同來招呼客人入座,穆干生一家三口均坐首席位置,酒宴開始前,叔叔阿姨們都送上一個紅紙包,珊珊面前堆滿了壓歲錢。

大家說好了只喝酒,不談官場上的事,也正是因為不談官場上的事,個個也就輕鬆愉快多了,不知不覺之間,兩瓶茅台酒已經差不多了。穆干生也喝了有五成,心情漸漸放鬆起來。突然,穆干生口袋裏的手機叫了起來。這兩天,手機很少這樣響過,大家忙於過年,現在都興短訊拜年,沒有人再打手機。而此時手機卻一聲接着一聲急促地叫了起來,大家都停了下來,眼睛一起看着穆干生。穆干生也覺得手機的叫聲不太協調,迅速取出手機,瞥了一眼號碼,就把手機放到耳邊。

“喂……”

“請問你是穆副部長嗎,我是你們市委組織部辦公室韓娟的愛人,我們見過面,不好意思,穆副部長,大新年的,打攪您了。”

“哦,是黃老師,你好,新年好,有事嗎?”

“穆副部長,唉,真的不好意思,我們家發生了點事,想麻煩你來一下。”

“什麼事?”穆干生睜大雙眼,“大過年的,你們……”

“穆副部長,就是啊,韓娟她不好好在家過年,被……我抓了個正着……”

“什麼?”

“所以,穆副部長,不好意思,我只能打攪你了。”

“好,你等着,我馬上就過來,你們在哪兒?”

“在雲山公園北大門。”

穆干生掛了手機,雙手抱拳,說:“各位,實在不好意思,組織部的一個同志家裏發生點事,我必須馬上過去看看。”

穆干生雖然沒有說這個電話是誰打的,又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大家從他接電話的表情,從穆干生說了“黃老師”三個字,猜想一定發生了什麼緊急的事情。

羅同來讓他的司機送穆副部長,大家繼續喝酒。

從賓館到雲山公園北大門不過十多分鐘,車到公園門口,穆干生謝過司機,一進公園大門,便見黃偉華站在公園售票處門外,穆干生走過去,黃偉華說:“穆副部長你來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黃偉華說:“這兩個狗男女被我抓了個現行,現在已經被我關在這間屋子裏。”

穆干生聽了黃偉華的話,真的出了一身冷汗,頭腦幾乎炸了開來,難道真的是他,大過年的他不回家過年,怎麼會如此大膽和單位一個女人逛公園呢!

穆干生平靜一下自己,問:“誰,他們是誰?”

“我也奇了怪,韓娟和她當年的同學,也是她的初戀情人,現在是三江縣人事局副局長,叫高啟正的男人在一塊。”

聽了黃偉華的話,穆干生鬆了一口氣,但是卻又有些不知所措。他的頭腦里閃過一個又一個疑問,這段時間,韓娟的提拔以及社會上的種種傳聞,直到那天晚上黃偉華跑到市委組織反映妻子的不軌行為,現在時間才過去半個月,怎麼可能韓娟公然於大年初三和當年的初戀情人逛公園呢!

“黃老師,到底是怎麼回事?”穆干生實在是太奇怪了,睜大雙眼看着黃偉華。

“穆副部長,是這樣的。”黃偉華說,“今天是年初三,本來我們應該一起好好過節的,但今天中午韓娟早早吃了飯,說去看一個同學。她走後半個多小時,我突然收到一條短訊,我還以為是同事或者學生家長拜年呢,結果一看短訊,讓我嚇了一跳。”黃偉華說著打開手機,翻到那條短訊,穆干生一看,只見短訊上寫着:“立即去雲山公園北大門內捉姦。”

“我收到這樣一條莫名其妙的短訊,聯想到老婆最近的表現,加上中午吃飯時韓娟有些慌張,便打了車來到公園北門,進了公園,果真看到韓娟和一個男人手牽着手。當時我傻了眼,這個男人不是社會傳說的那個人,而是一個陌生人。我頭腦一熱,衝上去抓住他們,問那個男人是誰,韓娟居然說是她當年的同學,初戀情人高啟正,三江縣人事局副局長。”

“黃老師,你呀!不是我說你,你真是迂腐透頂。”穆干生說,“這事你就不該聲張,你這樣大張旗鼓地捉姦,被動的是你。你想,男女之間的事豈是在公園裏捉姦的,誰也不能說一男一女在公園的光天化日之下有什麼姦情。何況……黃老師,凡事都要動腦筋想一想,你呀,說不準被人家利用了。”

黃偉華有些恍然大悟似的,抓了抓頭,說:“現在怎麼辦?”

“黃老師,你打算怎麼辦?”穆干生一臉嚴肅,“你又讓我怎麼辦?”

“穆副部長,實在抱歉,你趕快回去吧!這個尷尬的局面還是我自己來收場吧!”

春節七天假過去了,年後上班第一天,大家都不敢隨便串門了,坐在辦公室里等待領導們結隊到各辦公室走走,看看大家。年年都是如此,不知道今年換了新部長,是否還會和往年一樣。十點鐘時,幾位部長出現了,方之路身穿灰色西裝,脖子裏繫着紅花領帶,頭髮也是剛吹過的大包頭,一看就知道仿效中央領導的氣派。方之路身後跟着穆干生,後面是薛濤,卻不見高德建。

部長們一進屋,大家都站了起來,一一握着領導的手,領導們大都心猿意馬地問一些不關痛癢的話。隨後,大家便接到通知,全體人員到會議室集中,這“集中”二字不知何意,沒用“開會”二字。當然,放了七天長假,頭一天上班也不可能有具體工作,可是又不清楚“集中”幹什麼,這是歷年來從沒有過的。

隨後大家便來到會議室,卻見會議桌上都擺上了席卡,而且每個人面前除了糖果、花生,還有一包中華牌香煙。同志們自動對號入座,卻不知何意,有人算了一下,市委組織部從上到下也有五六十人,領導居然如此大方,僅香煙就要六條之多。

大家坐定之後,還不見部長們的身影,大家正交頭接耳時,穆干生一個人走到主席台前,拍拍手,大聲說:“方部長讓我給大家問聲新年好,這些糖果和花生大家自然知道,按往年的慣例,部里年前就已經準備了,這香煙是一些同志送給方部長的拜年禮品,方部長自然不好駁回同志們的面子,所以拿來和大家一起分享。方部長說了,下不為例。此外今天是春節長假后的第一天上班,方部長請大家吃一餐團圓飯,而且今天喝的都是茅台、五糧液、國緣三種高檔名酒,也是方部長春節間收到的年貨,方部長說這叫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中午擺了六桌,方部長沒有出席,高德建一直沒有露面,大家都不知道方部長是什麼意思。這種場合併不多見,幾杯酒之後,同志們便開始端着酒杯四處走動。其實,許多消息並不是今天才傳出去的,只是年初三黃偉華捉姦的事,越傳越神奇了。酒席開始后不久,韓娟不見了蹤影,有人說韓娟當年的初戀情人是代人受過,還有人說不信你們看,別看高啟正那小子只是縣人事局一個副局長,下一步就是縣委組織部副部長,不用多久,就會登上副縣級的位置,這種“過”代得太值了。還有人乾脆說韓娟年初三和某領導在賓館的房間被黃偉華逮了個正着。這種緋聞越傳越神奇,越傳也就不知哪是真哪是假了。

春節過後,中南市組織部便開始忙碌起來,公推公選二十名副縣處級、十名正縣處級領導幹部工作正式拉開序幕。同時準備召開八屆三次人代會,選舉喬志成為縣人大常委會副主任,魏曉林為市政府秘書長兼任辦公室主任。

公推公選縣處級領導幹部的通知下達后,市級機關和縣區的報名工作就開始了。按照市委文件精神,公推公選的十名正縣處級中除一名縣委書記、二名縣長,其餘七名作為市政府組成人員,統一報名,最後由市委常委根據工作需要確定具體崗位。二十名副縣處級中,市公安、地稅、民政、婦聯、團市委、市政府、市委辦市人大、農工辦、市農業局共十名副職,其餘十名為副縣區長候選人。公推的第一輪,按照一比五的比例,每個職位推出五名候選人,進行組織考察、定點調研、現場答辯、專家評分,每崗位再取前三名,提交市委常委會確定正式人選,最後提交相關法律程序確認。

報名工作正在進行過程中,大家針對參與公推的人員提出許多疑問,甚至要求公開參與公推人員的名單,才能真正做到公開、公平、公正。如果把公推的權力還掌握在少數領導手中,這種“公推”就不能真正稱為“公推”。許多問題都是大家十分關心的熱點問題,方之路聽了公推公選辦公室的彙報,第一次就公推公選縣處級領導幹部問題作出解答。他說參與公推的人選都是市委和市委組織部經過認真研究而挑選出來的具有較高素質的領導、中層幹部以及群眾代表,是按照中央《幹部人事制度改革綱要》的要求去辦的,無論是參與公推的人選還是答辯和評委,都是保密的,主要是防止找關係、走後門、送禮的不正之風。

在十名正縣處級公推公選的報名工作中,報名競爭古豫縣縣委書記的人選多達四十五人。其中有縣長、市委市政府副秘書長、部委辦局的局長主任、縣委副書記,副縣長、市級機關副局級領導也都踴躍報名。方之路雖然估計到縣委書記和縣長的報名者一定會比較多的,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會有那麼多實力雄厚的領導參加,可見人們是十分看中縣委書記這個崗位的。大家太清楚了,一旦當上了縣委書記,就意味着一隻腳已經邁進了副市廳級的門檻。就在方之路反覆考慮哪些人才能擔當起公推縣委書記和縣長的成員時,突然間有七個人主動退出競爭縣委書記,甚至有人傳說,這種公推公選只不過是新的官場潛規則罷了。

這天下午,方之路接到古豫縣副縣長劉開舉的電話。對於劉開舉這個人,方之路並沒有什麼印象,作為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平時工作中接觸比較多的一般只是縣委書記、市直機關的一把手,往往連縣、區長接觸的機會也少得多。這也難怪方之路,全市七縣三區,每個縣區四五名副縣區長,便有四五十名,再加上縣區人大、政協的副職,方之路哪裏能個個都對上號呢!不過劉開舉的電話,卻讓方之路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劉開舉說他有一個表兄現任S市《薈文報》社社長、總編,準備采寫大量的關於幹部人事制度改革的稿子,劉開舉還說他把中南市公推公選十名正縣處級、二十名副縣處級的事和表兄說了,他的表兄非常感興趣,並且準備來中南看一看。如果方部長願意見見的話,他表兄還想採訪一下方部長。特別是方之路聽說劉開舉的表兄和某高級黨報不僅業務上有聯繫,該報有一位副總編還是他當年大學的同學。

這個意外的消息讓方之路極為興奮,他在省里搞了幾年雜誌,調省委組織部之後一直在研究室工作。雖然自己也在省委組織部寫了一些文章,在內刊上發了不少文章,但他知道,那都產生不了多大的社會影響,充其量只是一些工作上的研究罷了。或者說那隻不過是抄抄內部資料,從網上摘些資料,拼拼湊湊,真的讓他寫一篇像樣的文章,那真是勉為其難。至於在《薈文報》上發表文章,他連想都不敢想。現在,他手中有了權力,他決定好好利用這位老兄的地位和影響,他將好好地為自己揚揚名。如果他的文章真的上了《薈文報》,或者下一步再上了影響更大的報紙,那他這個市委組織部長所產生的影響就絕不是在省內、在中南市了。想到這裏,方之路往日那種不可一世、玩世不恭的態度,變得謙遜而熱忱了,他讓劉開舉立即到市裡來,不提劉開舉表兄盧展祥來中南的事,卻含蓄地說起劉開舉競爭縣委書記之事。而劉開舉豈能不知道方之路的心思,如果不是他拋出《薈文報》社長、總編是他表兄的橄欖枝,恐怕方之路連他的電話也不會聽完,官腔一定會打得他尷尬得下不了台階。

放下電話,劉開舉異常激動,在他決定冒着一定的風險給方之路打這個電話時,他想到這幾種可能,但他沒有想到方之路會迫不及待地召見他。

這次市委決定公推公選縣處級領導幹部,在公推公選的三十名正副縣處級領導幹部中,唯一的一個縣委書記當然位列第一。按照市委過去管理幹部的習慣,縣委書記雖然是正縣處級,副縣長為副縣處級,但是提拔縣委書記的人選往往都是縣長,也有少數縣委副書記,當然從市委、市政府副秘書長這些特殊崗位出任縣委書記的也是正常現象。至於市直機關一些局的一把手局長,改任縣委書記的,數量並不多,至於副縣長直接當縣委書記的,在全省乃至全國都是罕見的。但是這次公推公選卻籠統要求市直機關正副局長(主任)、縣區正副職均可報名。

當然,大家也都十分清楚,縣區的副縣區長、市直機關的副局級參與競爭縣委書記,其優勢自然是比較低的。當然劉開舉不是沒想過,他也不僅僅是練練兵而已,憑他在官場上十多年的經驗,憑他對本屆市委領導的了解,憑他認真研究了方之路的結果,這次公推公選有其特殊性和局限性,一定是表面文章做得比誰都漂亮。無論是市委書記彭成仁,還是市委組織部長方之路,都不可能真正實行公開、公平、公正地放手讓群眾去選拔這麼多正、副縣處級領導的。劉開舉不僅要搏一搏,而且要擊敗所有對手,風風光光、冠冕堂皇地借用公推公選的這個光彩而耀眼的光環,登上縣委書記的寶座。

劉開舉的車駛進市委大院時,直接駛到市委組織部大樓前的那棵古槐樹下。雖然春節已過,意味着春天已經來臨,但是古槐樹的枝幹還枯榮不分,劉開舉也說不清自己今天為何對這棵過去視而不見的古槐樹感興趣了。他站在老槐樹下,仔細看了看樹的主幹,大樹的腹部有一個很大的洞,洞口可以鑽進一個人。隨後,他又仰望着高聳入雲的枝幹。他突然覺得自己此刻的心境似乎和今天下午要去做的事情不相適應。

劉開舉重新看看市委組織部的這幢四層樓,再次調整一下自己的情緒,邁着堅定的步伐,進了大樓的門廳。

上了二樓,在劉開舉的印象中,方之路的辦公室他並不陌生,儘管方之路的辦公室他沒來過,但廖吾成當組織部長時,他來過兩次,前任余部長和他更是熟悉。他知道,無論誰來當部長,都是那間特殊的辦公室。到了辦公室門口,劉開舉輕輕地敲了敲門。

門開了,開門的正是方之路,方之路滿臉笑容,說:“是開舉縣長吧!請進!”

在這一瞬間,劉開舉奇怪了,方之路對下屬的稱呼從來不馬虎的,正是正,副是副,凡是副職他總是張副書記、李副縣長、周副局長。可今天卻例外了,從自己頭上把“副”字去掉了,這絕不是方部長的粗心大意,也不是他的風格,劉開舉對這樣的細節頗為在意。

劉開舉笑笑,說:“副縣長,副縣長!劉開舉。”

“開舉同志好幽默啊!”方之路把劉開舉讓到沙發里,先給劉開舉遞上一支煙,隨後便親自去泡茶。

劉開舉拿着煙,看看方之路,說:“方部長,現在的大領導辦公室里不允許抽煙的啊!”

“對,你說的對,但對你開舉同志就網開一面了。”

“不,我還是循規蹈矩吧,破了組織部長的規矩那還得了!”

方之路突然大笑起來,拿起打火機,給劉開舉點煙。劉開舉搶過方之路手裏的打火機,說:“方部長,您讓我受寵若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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