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藏而不露收臀
中國有句古語叫:"槍打出頭鳥",小人物在官場上"強出頭"是有很多危險的。因為你一"出頭",就要損害某些人的利益,而這些人往往都是大權在握的,正因為他們大權在握,才會無所顧忌。所以,任何一個在官場中想要出頭的人,都必然面臨許多危險。縱使一時成功,也免不了以後被人攻擊。秦時的商鞅,變法強國,但就是因為出頭太盛,最終觸犯了掌權者的利益,落得個車裂而死;南宋大將岳飛,戰功卓著,卻被秦檜迫害致死,細追究其原因,竟是因為他要"直搗黃龍,迎回二帝",從而被皇帝懷恨,暗裏使人陷害了他;近代的林則徐"虎門銷煙",也是出頭,終被流放。他們都是前車之鑒,所以,為官之人一定要採取"縮頭訣",這也是小人物的官場法則。而這一法則表現在官場上便是:趨避、圓滑。
在清末官場上,有一位叫翁同龢的老人家,可謂是個經過千錘百鍊的老官僚,甚精趨避之術。在晚清政治風雲中,翁同龢既想替皇帝收回權力,又怕自己擔當擅權的罪名,所以,先是保薦康有為,後來康有為的思路與他不同,他又後悔了。他所念念不忘的唯有個人的利害得失,唯恐承擔半點責任。梁啟超曾對他有過一段評論:"龔師傅(影射翁同龢)太膽小,於官場中趨避之術太工,他只可以做承平良相,決不能做救時名相。"六君子之一的譚嗣同又分析他說:"這位老夫子的意思,一來要迎合王爺的意思,二來要脫卸在小翁(指張蔭桓)身上,不擔責任;三來恐怕我(指康有為)不受羈勒。"可見翁同龢的狡黠圓滑。
實際上這種圓滑無非是夾着尾巴做官。採取夾尾式的好處很多。其一:夾着尾巴,自然受到的嫉妒誹謗要少很多,人不會趾高氣揚,自然就不會得罪太多的人。其二:夾着尾巴採取的守勢,所謂"退可守進可功",藏而不漏是為官的要訣。其三:在上為官者喜歡聽話的下屬,若事事和他反向而為,早晚會栽在他的手裏。
不過,夾着尾巴並非是一日之力可以成功。宋時的邢恕為這個論斷做了一個很好的解析,邢恕是鄭州陽武(今河南原陽)人,曾是宋名相呂公著的幕僚。他自幼博覽群書,精通典籍,古今成敗故事盡在胸中,每每高談闊論,口若懸河,頗有戰國時那些遊說於七國之間的縱橫家氣度。後來又師從當時的著名哲學家程顥,寫得一手好文章,一時賢士爭相與之交往,他也經常出入當時朝廷重臣司馬光、呂公著等門下,年少得志,自然是躊躇滿志,有澄清天下之志。
宋神宗熙寧年間(公元1069~1077年),邢恕考上進士,當上了永安主簿。因為自己的文採得到當朝上司呂公著的賞識,就肯請呂公著推薦任崇文院校書。這個職務雖然很低但多少是中央官府里的一職,所以邢恕的尾巴就翹到了天上,不可一世了。
在宋朝,但凡是個官員就是個才子,邢恕自然更不在話下。他用詩文結交了很多朋友,最著名的當屬大詩人王安石的兒子王滂。二人常常在一起喝酒做詩,當然也一起暢談理想之類,同時還要把當今一些名人批評一翻。也許朋友的友情讓邢恕大意了,或者此人根本就是個翹尾巴之徒,某一次,居然當著王滂的面,講了一大堆王安石所推行的新法的不是。
朋友終歸是朋友,父子畢竟是父子。王滂很是生氣,即使我父親的變法主張再有不盡人意的地方,也輪不到你小子在這裏說三道四!王滂先是跟邢恕吵了一架,但他的嘴巴沒有對方的強,於是敗下陣來。回到家后,就把事情的經過說給了父親王安石聽。當時反對王安石的大有人在,但他想不到一個這麼低級的官僚也敢亂放屁,大怒之下,馬上向神宗上訴,以阻礙新法實施之罪處置邢恕。幸好有人替邢恕說好話,說他是剛剛進來的新科進士,無黨無派並沒形成勢力,還是從輕處置以顯我皇上仁慈。於是神宗以邢恕未當過官就升上了館閣之罪,把邢恕趕出朝廷,到地方上當延陵縣的縣長。但他命不好,剛到任才一年,延陵縣就被撤消了,邢恕也沒被另調他職,變成了"無業游民"。
邢恕在成為"無業游民"的那段時間思來想去,他覺得自己憑藉才能和結交達官貴人讓自己快速陞官是很不錯的,但為什麼後來沒有保住官位呢?他覺得自己的水平沒有退步,那就是自我感覺太進步了。如果他當時對為官之道有所熟悉,就應該明白,做官應先學會夾尾。夾尾式做官法有如下幾點竅門其一:縮頭做低調狀,就會少受他人攻擊;其二:狗的收臀其實是為了進攻,"退可守進可攻",也就是藏而不漏。剛剛入官職的邢恕沒做到第一步,但是隨後的第二步:藏而不漏,收起自己的鋒芒,以退為進,邢恕倒是做到了。在他"遊民"了七年後,他四處託人讓朝廷又恢復了他的官職,這一次他開始老老實實的做他的校書,由於他的確有才華,很快就受到上司吳充重視,升館閣校勘,不久又遷為歷史館檢校、著作佐郎。公元1082年,朝廷另一個重要人物蔡確與邢恕的上司吳充發生了矛盾,極力打壓吳充,並公報私仇,利用官職把吳充所任用的人統統驅逐下台。邢恕此時沒有大聲叫喊,而是深居府第,不敢出門,生怕讓蔡確撞着。
蔡確當時根本就沒有把邢恕放在眼裏,所以邢恕幸運了一段時間。幾個月後,神宗皇帝讀了一篇他寫的《送文彥博詩》,並且還在蔡確面前稱讚該詩文辭清麗,頗具功力,熱衷見風使舵的蔡確馬上迎合皇帝,立刻把邢恕升為員外郎。蔡確又看出皇帝有復用司馬光和呂公著之意,回想當年邢恕未及第時便常出入這兩個人的門下,於是又掉過頭來巴結邢恕。
邢恕當然知道蔡確靠近他的用意,他很謙虛地向這位"敵人"伸出手去,並且開始百般討好蔡確,為蔡確出謀劃策,收召名士,在政事上提一些"改革"的建議,二人越發情投意合,簡直就成了天底下最好的朋友。
神宗元本五年(公元1085年),神宗皇帝龍體欠安,有歸天之狀。當時神宗的兒子延安郡王趙熙剛剛八歲。邢恕和蔡確商議欲另立皇儲。二人設下一計,邢恕偷偷對宣仁太后的內侄高公繪、高公紀說:"我家后花園裏,有白桃樹近日開花,道書上說此花可治皇上的貴恙,兩位可否到寒舍一見?"公繪、公紀當然不知道這裏有別的事情,出於孝心,立即驅車而往。一進邢府,便要去花園看花,不料邢恕忽然神秘兮兮地牽住二人的手說:"邢某請二位來合下,並非看花。是奉蔡相之命結心腹之交。如今皇上玉體難諱,延安郡王尚在年幼,我們應早做定奪。某以為壅王、曹王皆有道賢王,公以為如何?"公繪、公紀忍着氣聽他把話講完,然後就是大怒:"你怎麼如此對我講話?難道你要讓我犯滅族之罪嗎?"說罷含怒拂袖疾行而出。邢恕受了這個委屈,自然不會甘休,很快就反咬一口,四處說宣仁太后與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王珪密謀欲廢太子延安郡王,另立壅王為帝。又讓蔡確以約王珪同探上疾為由故意提皇上有疾,太子尚小一類話,套王珪的心裏話,然後又命當時知開封府的蔡京執劍隱伏其外,只等王珪不慎說出什麼,便立刻衝出來,以謀反之名殺了他。王珪卻淡淡地給了一句話:"皇上自有子嗣,何況延安郡王已被封為太子,我等怎有他意?"邢恕聞聽氣急敗壞,計無可施,只好換一副嘴臉,自稱是定策擁立延安郡王的功臣,四處搖旗吶喊。
元豐八年三月,神宗皇帝仙去,哲宗繼位,其祖母宣仁太后垂簾聽政。邢恕因"定策有功"遷左司員外郎、起居舍人。可是,這個時候的他又犯了夾不住尾巴的毛病,開始在聽政皇後面前炫耀。
某次,他引經據典為高公繪擬寫奏摺,建議尊崇哲宗生母朱太妃,以便在高太后死後留個後路。宣仁太后閱罷奏摺,頗感驚訝,問高公繪:"你平素不多識字,如何寫出這等文章?!"高公繪不敢隱瞞,具實以奏。太后一怒之下將邢恕黜為隨州知府,后又改為汝襄、河陽知府。可以說,邢恕的仕途到此就宣告結束了。
邢恕這個人的故事很值得玩味,最開始,他敢向權臣王安石挑毛病。但七年後,他居然會夾着尾巴跟蔡確混到一起。不過當他自我感覺有定策之功后,尾巴又翹了起來,結果仕途被終結。其實,一個人不可能永遠都夾着尾巴做人。但做官,尤其是你想要做大官的時候,在仕途上,就要有這種夾着尾巴的心思和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