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會舍邁克
我同芝加哥的許多警察一樣,曾經多次見過市長舍邁克,但是從來沒有和他面對面地交談過。
如果有哪位警察有幸得到了舍邁克的召見,那就是他的無上榮幸,他肯定會向新聞界大談特談舍邁克:比如,市長決心精減機構,最大限度地裁減從事文案工作的文職警察人員是根據自己經驗,僅描述了整個世界的一般變化,不能對其,讓儘可能多的警察走上街頭去巡邏,以最大力度嚴厲懲治不法活動,等等。
不過,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舍邁克作為“美食城”的最高長官,他的政治生涯卻是在一系列的縱容中度過的。由於他的縱容,卡朋把小城西塞羅變成了黑社會的總部,與它相毗鄰的斯丁克尼成了黑社會活動最猖撅的地區,那一帶的二百多所沿街房屋,搖身一變都成了卡朋的私人產業,卡朋幫的勢力日益擴大,黨羽分佈到芝加哥的大街小巷;由於他的縱容,哈夫曼警長竟然私自釋放了私酒販子托厄·德魯安和弗里奇·雷克,讓他們自由地回到了他們自己的豪華別墅里,結果自己卻鋃鐺人獄,落得個三十年鐵窗生涯的“回報”。後來舍邁克非常“仁慈”地賞給他一份護林員的工作。
儘管許多芝加哥的正直警察對舍邁克的所作所為嗤之以鼻,但“人在屋檐下”,作為他的手下不得不小心謹慎地行事,不敢公然反抗他。因為舍邁克生性多疑,不僅到處安裝竊聽器保護公民的自然權利。提出勞動創造使用價值和剩餘勞動產,而且還經常中途截查信件,安插密探。他的每名屬下都處在他的嚴密監視中,所以他對芝加哥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不僅熟悉所有的政府官員、警察的一舉一動,甚至連小職員和更夫的行蹤也逃不出他的眼睛。
舍邁克是一個幸運的流氓,當他還在襁褓中的時候,就被父母帶到了芝加哥。他三年級還沒念完就退學了,十三歲就和父親在煤礦里幹活。三年之後,也就是他十六歲的時候,舍邁克成了芝加哥的一名火車司機。後來,他又當了一幫街頭青年的頭兒,並以此建立了一個新的幫派。地方議會對這個“年輕的新秀”十分器重,於是一夜之間,他就成了地方議員,有了自己的房子和馬車,他的野心也隨之膨脹起來。在一九○二年,他進了州議會,當上了州議員。後來,他又以州議會為跳板,進了市政府,並於一九二九年當上芝加哥市民主協會主席。在一九三一年,他以芝加哥歷史上前所未有的最多票數當選了芝加哥市長。在當選之後,他跨越了種族界限建立起一個空前統一的聯合政府。他具有超凡的組織才能,在這一點上他與卡朋很像。
舍邁克就住在面向公園的議會賓館裏,他很可能今天才得知我就住在與他一街之隔的亞當斯旅館裏。亞當斯旅館的房租很便宜,不過,在裏面看不見風景如畫的公園,只能看見議會賓館的后牆。
米勒去了亞當斯旅館,卻沒有找到我。一定是舍邁克一直在派人暗中跟蹤我,才知道我在邦尼那裏,這才又打發米勒來找我。想到這兒,我不禁打了一個寒戰,真有一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
從邦尼那裏到議會賓館只有短短几個街區的路,從湖面上吹來的陣陣涼風捲起了層層雪霧。在走過州立大廈之後,就能看到高大的議會大廈,繼續向前走,就到了哈里森酒店和我住的亞當斯旅館,然後再走上三分鐘,就到了舍邁克住的議會賓館。
走在議會賓館的走廊里,我這才意識到自己住的亞當斯旅館根本就沒有走廊,只有一段狹長陰暗的樓梯。多麼強烈而鮮明的反差啊!議會賓館的走廊寬敞而明亮,豪華氣派,既是男女幽會,又是小偷扒竊的好地方。我本人就曾在議會賓館走廊上的“孔雀大廳”出色地完成過一些緝竊的任務。這一次雖然我是被迫來見市長的,但也並不覺得怎麼難過,偶爾能到上層社會換換空氣,這也是一件別有情趣的事。
我跟着米勒來到一間大廳的入口處。
在一條擺放着一些拖把和水桶的短走廊里,我剛要伸手去按一側牆上的電梯按鈕,米勒卻敏捷地推開了我的手。
“我們走上去。”米勒沖我面無表情地說道。
“你瘋了?他在幾樓?”我驚訝地望着米勒。
“三樓。”
我這才鬆了一口氣,“噢。”
我們剛走了兩級台階,大廳里那些有錢的傢伙就認出了我,過來向我友好地打着招呼。我一路勉強地微笑着,應對着他們那些熱情的問候。
直到我們走到另一個電梯門口的時候,我才有機會和米勒說話。不過,我一向都不大了解他,而且此刻,他看上去更加陌生,所以我沒開口。
我們兩個人一路無言地走到了三樓舍邁克的房間前面。
米勒輕輕敲了兩下門,一個我從來沒見過的持槍偵探打開了門。他是一個留着一字胡的瘦削的傢伙,穿着一套看上去十分高檔卻很不合身的西裝,長得其貌不揚。我猜他是臨時接替蘭格的。
米勒先走了進去,我跟在他的後面。進了房間,米勒指了指一個看上去很舒適的沙發,示意讓我坐在上面。我四處打量了一下,這可能是一間起居室。在裏面,有幾隻高檔的沙發,一個英式的壁燈,一盞華麗的玻璃吊燈以及一些富麗堂皇的法式傢具。房間燈光昏暗,只有角落裏的一盞落地燈在睜着眼睛。
在東面的牆上,有幾扇朝向公園和密執安大街的窗戶。在我坐的沙發前面擺着一張大理石咖啡桌,桌上擺着一個銀質的香檳桶和幾個裝滿冰塊的茶色玻璃瓶。在我與能望見公園景色的窗子之間擺着一張有着柔軟長毛絨的椅子,在它後面,是一把與房間的整體佈置很不協調的硬木雕花坐椅,我想它可能是為國王或者將軍準備的。
米勒一聲不響地走到窗前,斜倚在窗檯邊上,看着窗外,此時他看上去顯得更加遙遠了。而另一個自稱為馬拉里的傢伙,遠遠地坐在左邊的沙發上,儘可能地離我遠一些。從隔壁房間的錄音機里傳來保羅·惠特曼低沉傷感的音樂聲。
我右側壁爐兩邊的門都開着,這時,離我較近的那扇門裏傳來了水箱的“嘩嘩”水流聲。
舍邁克市長從衛生間裏走了出來。
“黑勒!”他熱情地和我打着招呼,還像對待老朋友那樣向我伸出了手。我起身和他握了握,他的手有點兒潮濕。
他讓我坐下之後,自己走到了我對面那張有着長毛絨的椅子前面,不過他並沒有馬上坐下,而是站在那裏。儘管他的臉上帶着極其友善的笑容,他的眼中卻流露出冷酷無情的目光。像米勒一樣,他也帶着一副厚厚的眼鏡,看起來有點古怪,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他穿着襯衫和背帶褲,領帶系得緊緊的。如果天氣再冷些,他這身打扮就很像一名參加斯克泊競賽的選手了。他彎腰從那個銀質香檳酒桶中取出一桶啤酒,為我倒上了一杯並親自遞給我。然後,他自己也倒了一杯。
我們兩個人默默對坐着,各自喝着杯里的啤酒。
最後,還是我先開了口,“好啤酒!”
他的笑容看上去真誠了一些,說道:“這種酒對卡朋的酒造成了不小的衝擊。”
“沒有註冊?”
“是羅格·朱比生產的酒,不成瓶出售,只在芝加哥以外的地方成桶銷售,這是朱比送給我的。”
羅格·朱比是芝加哥西北部的一名私酒販賣商,他的小幫派得到了舍邁克的暗中保護。
我說:“這是我喝過的最好的啤酒。”
他點了點頭,沉思着說:“他們用了一種很特殊的水。”
“什麼?”
“他們在羅沙利附近發現了一處溫泉,那裏的水是最天然,也是最純凈的,朱比的秘密就在於此。”
我們兩個又陷入了沉默。
突然,舍邁克像記起什麼似的,把一隻手放在了胸前,說道:“你叔叔路易好嗎?我知道他有腎結石。”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剩下的半杯酒放在了大理石咖啡桌上。
舍邁克居然還記得我和路易之間的叔侄關係,我真是很驚訝。
“是的,他以前得過腎結石,不過我想,現在可能已經好了。”
舍邁克搖了搖頭,說:“不可能完全康復的,我也得過——該死的石頭!得上了,就再也治不好。”
我突然意識到他也許並不記得我,只不過是在例行公事。
他又拿過了酒桶,讓我再來一杯,我禮貌地拒絕了。在來這兒以前,我已經在邦尼那兒喝了三、四杯了,現在感覺有點兒暈乎乎的。再說,這也很可能是舍邁克的一個圈套,想把我灌得迷迷糊糊以後再對付我。他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他說;“你是一個忙人,黑勒,咱們不用拐彎抹角,這就言歸正傳吧,我可不想浪費你的時間。”
舍邁克的這番話說得很巧妙,不過他似乎沒有意識到這中間有着強烈的諷刺意味:堂堂的芝加哥市長不想浪費他手下的一名小警察的時間,而且還是一個已經辭了職的小警察。
這時,他向右邊伸了一下手,一直注視着我們的米勒走了過來,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一件東西交給了他。舍邁克看了一下,原來是我的警徽。
他說:“我希望你能把它收回去。”
我說:“我不能。”
顯然他沒有聽見我的回答,或者是根本不想理會我的回答,他一邊把我的警徽放到桌子上,一邊向我說:“我希望你能再回到警察局中。世界博覽會馬上就要召開了,我已經許諾要在此期間維護好芝加哥的社會治安。我一定要實現自己的這個諾言,內特,我可以叫你內特嗎?”
我聳聳肩,回答說:“當然可以。”
舍邁克喝了一口酒,又繼續說了下去:“內特,我曾經向芝加哥人民保證過要剷除黑社會的惡勢力,所以我絕不會允許他們在世界博覽會期間為所欲為。”
我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
“昨天的事,你們幹得很漂亮。你和米勒警官以及蘭格警官跟蹤追擊,清除了黑社會的幫派分子。當然,這也是你們的職責。”
“市長先生,我昨天殺了一個我並不想殺的人。”
舍邁克猛地站了起來,臉漲得通紅,氣憤地沖我大聲吼着:“那是戰爭,正義的戰爭,你怎麼能不明白呢?我給你們這些警察創造了自我表現的機會,可你——你——”
說到這兒,他突然用手捂住肚子,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彎着腰說;“對不起。”然後又消失在離我最近的那個側門裏。
我又聽到了隔壁傳來的低沉憂鬱的音樂聲。站在窗前的米勒,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公園,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說:“你最好還是聽市長的話,收回你的警徽。”
我沒有吱聲。
舍邁克又走了回來,這次他挺直了腰板,可是他的面容卻顯得蒼老而疲憊,雖然他還不足六十歲。
他坐了下來,看着我說:“我已經許下諾言要恢復芝加哥的名譽,我要把那些黑社會的幫派分子統統趕出芝加哥,我答應過城裏的那些達官顯要們一定會保證世界博覽會的治安。世界博覽會的成功舉行將會恢復芝加哥往昔的榮耀、清白的聲譽,將會重振芝加哥的雄風。”
我平靜地問道:“你認為昨天的事有助於恢復芝加哥的聲譽嗎?”
他沉思了片刻,說:“我們已經向世人展示了我們巨大的勇氣和堅定的決心。”
我冷冷地說:“可有人說那是持槍警察故意製造的另一個‘情人節大屠殺’。”
他怒視着我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內特?”
我盡量壓抑着胸中的怒火,故意平淡地說道:“不管是誰,濫殺無辜都會給芝加哥留下‘恐怖城’的壞名聲。”
他雙手合十,像在祈禱,說:“想一想那些殘餘的黑社會分子和公眾得到的消息,政府並沒有欺騙他們。”
我搖了搖頭,說:“確實有人死了,但卻不是弗蘭克·奈蒂,這才是最糟糕的。人們看到警察開槍打死了幾個小嘍羅,而大傢伙卻逃之夭夭。是的,奈蒂現在倒了下去,但是他還會再站起來的,他還會捲土重來的。”
舍邁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是的,你說得很對。如果奈蒂死了,世界會更加安寧。但是,我們並不是殺人犯,是奈蒂首先向蘭格警官開的槍,蘭格才被迫自衛還擊的,最終出現了那樣的結果並不是我們的錯。”
我瞥了站在窗前的米勒一眼,他好像什麼也沒聽見似的,兩眼直勾勾地盯着窗外那無邊的黑暗。
我說道:“市長先生,我能和您單獨談談嗎?”
米勒步履遲緩地走了出去,在經過我身邊的時候,他根本連看都沒看我一眼,馬拉里也跟着他出去了。
在房門被緊緊地關上之後,我問舍邁克:“市長先生,你真的了解昨天在瓦克——拉塞爾大樓里發生的事嗎?”
“內特,你應該告訴我實情。”
我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的經過講了出來。
舍邁克一直微笑着聽我講完了故事。然後,他平靜地說:“內特,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故事,你描述得又是那樣生動形象,也許添枝加葉是人的本能,對待同一事件可能有一打以上的不同證言,也可以有一打以上的不同結論。就拿林格爾一案來說吧,”說到這兒,他突然停了下來,縱聲大笑起來,好像在說,“內特,你一定還記得林格爾一案,是吧!”然後,他從桌子上拿起警徽,把它扔到了我旁邊的沙發上,說道,“要不了多久,你就會成為警官的;到了明年這個時候,你又會被提升為中尉。警官的年薪是二干九百美元,但你會拿到和副檢察官一樣的薪水,也就是三千零六十美元;中尉的年薪是三千二百美元,你當上中尉以後的薪水則會比這多一千美元。怎麼樣,內特?”
舍邁克談到額外津貼的樣子,就好像他是一個窮光蛋,那些錢是他做夢都沒想過的一筆大數目一樣。其實,事實恰恰相反,舍邁克的身價不低於一百萬美元。不過,也許正是由於他斤斤計較於每一個銅板,他才可能成為百萬富翁的。
說到這裏,舍邁克笑着拍了一下手,又繼續說了下去:“還不止這些,你當然知道還有一些額外的補助。我不必說出它們的具體數目,是不是,內特?”
我冷冷地答道:“不必了。”
儘管會邁克滿面笑容地看着我,我卻感覺他的笑容里暗藏着殺機,於是,我把目光轉向了別的地方。
他又說道:“米勒和馬拉里該吸完煙了吧?”
“我想是的。”
他站起來,走到門口,把他們叫了進來。然後他又去了衛生間。
米勒又走到了窗前,漫不經心地說:“他經常上廁所,黑勒,你不是這樣吧?”
“最起碼我不用每隔五分鐘就去一次。”我答道。
這時,舍邁克又走了回來。在他坐下以後,有些尷尬地向我解釋道:“對不起,我今天有點兒鬧肚子……都是那該死的胃,就像該死的腎結石一樣糟糕……”
“市長先生……”
他微笑着看着我,說:“內特,你還有什麼事嗎?”
我把他扔在沙發上的警徽拿了起來,遞給他,說:“我不能收回。”
他先是愣了一下,好像我在和他搞惡作劇,隨後,他像明白了什麼似的,滿面怒容地盯着我。
我看他不準備接過我手中的警徽,就把它放到了桌子上。
舍邁克把刀鋒一樣銳利的眼神放柔和了一些,說道:“黑勒先生(不再是親呢的“內特”了),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心平氣和地答道:“我只是想要離開,我再不想被你、你的手下人和其他任何人利用了。是的,我的確幫助你們掩蓋了林格爾一案的真相,但這並不意味着以後你們每一次干喪盡天良的事,都可以再拉黑勒下水。”
舍邁克又用雙手按住了肚子,表情漠然地說:“我一點兒也不明白你的意思。林格爾一案的兇手不是已經被抓到,並被關進監獄了嗎?”
“是的。”我簡短地答了一句,隨後又補充道,“我不想要求別的,我只想辭職。”
“內特(他又用“內特”了),我們在這件事上應該立場一致。要知道,你也殺了一個人。你將被傳去問話,那是什麼時候呢?是後天嗎?”
我搖了搖頭,“明天,上午。”
“如果你像剛才那樣講出這件事,那一定會造成極為惡劣的影響,對我們大家都沒什麼好處,只能使事情變得更為複雜。”他盯着我的眼神像刀鋒一樣銳利,“內特,在那間辦公室里只有你自己殺死了一個人。當然,你也不想讓這件事弄得盡人皆知吧。”
酒勁發作了,這次該輪到我去衛生間了。舍邁克神色疲憊地向我指了指衛生間的方向。
我把胃中的酒吐了出來,然後又回來坐在原處。
“市長先生,我聽說你最近打算出門旅行?”我明智地轉換了話題。
“去佛羅里達,參加霍內的就職典禮。”
霍內是最近剛剛當選的伊利諾斯州的州長。
我想,對於舍邁克這樣一個頑固的反猶主義者來說,一個猶太人居然能夠當上州長,這簡直是一件聳人聽聞的事。顯然舍邁克此行不會是為了幫霍內起草就職演說的,他很可能是去搞破壞。
我注意到房間角落裏捆放好的一大堆行李箱,又說道:“你這次佛羅里達之行,帶的東西可不少啊!”
舍邁克看了我一眼,說道:“是這樣的,我準備從這裏搬出去。等我從佛羅里達回來之後,我就會住到摩爾森酒店裏。”
邦尼也住在那裏。這個世界可真夠小的!
我明知故問:“為什麼要搬家呢?這窗外的景色多美啊!”
他勉強擠出了一絲微笑,說:“摩爾森酒店的頂層有一個帶私人電梯的寫字間,比較安全。你知道的,我要想剷除黑社會的勢力,就自然會成為他們攻擊的靶子。”
我附和道:“我想奈蒂會這樣做的。”
奈蒂一直是舍邁克的主要打擊目標,接下來他們之間的爭鬥會越來越激烈。而且,在北部地區有許多人都自己釀酒,然後偷偷地四處販賣。
舍邁克說:“他們不敢把我怎麼樣的!我想我也許是有些小題大作了,不過有時候也確實有些小小的危險。”
他這麼說的目的何在呢?是希望得到我的同情,還是希望得到我的崇拜?也許他不過是在自我安慰罷了。
我恰到好處地站了起來,說道:“市長先生,我該走了。”
舍邁克也跟着站起來,把手放在了我的胳膊上。他離我是那麼近,以至於我都能聞到他嘴裏散發出來的朱比的啤酒味,不過他說出的話表明他的頭腦仍然很清醒,“明天的聽證會上你會怎麼說?”
我毫不遲疑地答道:“我想,我會實話實說的。”
他笑了,那笑容里沒有一絲喜悅。隨後,他說道:“事實只是相對而言的。即使你辭了職,我也能幫上你一點兒小忙。你想好以後幹什麼了嗎?”
我聳聳肩,說:“我只干一種工作。”
他驚訝地看着我,把手從我的胳膊上拿了下來,問道:“什麼工作?”
“我是一名警察,一個偵探。我要做一名私家偵探,僅此而已。”
“那麼,和誰合夥呢?平克頓嗎?你都準備好了嗎?”
我又聳了聳肩,“我自己干。”
“我明白了。”他又笑了。我不喜歡舍邁克的笑容,那是一種獵人看到被自己的夾子套牢的獵物時的笑容。
“那麼你的事務所打算什麼時候正式營業呢?”
“就現在。”
他似乎很難過地搖了搖頭,然後又笑着說:“遺憾,太遺憾了。”
我皺起了眉頭,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市長先生。”
“這類事情的書面申請工作十分繁瑣,而且申請許可證的要求多數會遭到拒絕,事實上,有時根本就沒有任何理由。”
我裝出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怎麼會這樣?”
他用一根手指指着我,說;“我可以告訴你這是為什麼:一旦你走出了警察局的大門,你就會和一樁警界的醜聞緊緊地連在一起。它一天不結束,你就一天得不到許可證,也許你永遠也得不到許可證。我什麼都不用做,你自己就會讓這樣令人難過的事情發生。”
我陷入了沉思。
他又補充了一句:“你知道我並沒有騙你。”
我沉重地點了點頭,說:“如果我重複蘭格和米勒的說法呢?”
“明天你就能拿到許可證。”
我又認真地考慮了一下,說:“如果以後有人問我,我就很可能會違背你的意思,講個不同的故事,而這個故事很可能就是事實。”
舍邁克咯咯地大笑起來,在笑聲停止之後,他盯住我說:“你不會那麼做的,黑勒,你並不是個傻瓜,你知道許可證隨時都可能被吊銷。”
從我進這屋子以來,我第一次感到米勒在看我。他仍然衝著窗外站着,只是把頭轉了過來。
我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我發誓保密!”
“這樣最好不過了。”舍邁克不再盯住我看了,似乎我對他來說已經是一文不值的垃圾了。
“我想你知道怎麼出去。”說著,他又用手捂住肚子,愁眉苦臉地走進了衛生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