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白雅萍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跟隨她姑姑去相親
老張的外甥,居然也姓張,叫張小泉,這讓林立嘲笑了老張好多天,說他姐姐是不是招了個上門女婿,老張也生不得氣,誰叫自己有求於人呢,只要給他辦成了這件事,開個玩笑算得了什麼,老張只是嘿嘿地笑笑,說:"我操。"
宜民的老總邢彥賓一見是白玫安排的人,二話不說,把張小泉派到了白雅萍所在的煙酒櫃組,因為這個櫃組的獎金是最多的。
雅萍是個愛開玩笑的人,她一聽張小泉的名字就樂了,問他認不認識王麻子。
張小泉知道,她這是拿他當了那個著名的剪刀品牌了,他說:"認識,那是我盟兄弟。我行大,他行二。你要是想見他,過兩天我給你引見。"
一句話把雅萍給逗樂了,這個漂亮單純的姑娘喜歡上了這個和她一樣來自農村的小夥子。
張小泉很聰明,業務學得很快,為人也熱情,他和雅萍很談得來,雅萍尤其喜歡他的學識,在宜民,同事們大多是初中生,張小泉這位大學生就算是有學問的人了。在張小泉身上,常常掩飾不住要表現出來那種農民子弟的倔強,或者說是知識分子的執拗,讓雅萍感覺到一種親切,他們很快成了要好的朋友。
櫃組有三個人,除了他們兩個外,還有一個組長,他們兩個倒班,中午一點交接班,一個上午,一個下午,組長上正常班,櫃組一般保證有兩個人。宜民的客流量大,常會丟失商品。雅萍工作的時候,常常發現一些別有用心的小夥子在她的櫃枱旁邊轉悠,這種情況,各商場都很常見的,有些家裏有點背景的小青年,想找一個漂亮的對象,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到商場去看,因為大商場集中了許多的美女。商場裏好多漂亮的女職工都嫁得很好。
經常有這樣的年輕人,看到雅萍不忙了,就湊上來,叫雅萍拿一瓶酒,或者是一條煙,然後很內行地品評煙和酒的真假,藉此消磨掉許多時間,有的是說上一會兒話就滿足了,有的卻是還想進一步的了解。開始,雅萍也願意有一些這樣的人來充實她的生活,否則,她的生活不是太單調了嗎?一個人站在櫃枱里,商場有規定,不能坐着,也不能看書,真是太難受了。
張小泉來了之後,雅萍特別討厭這些淺薄的人來和她糾纏。
張小泉住在單位的宿舍里,每天下班后,他在街頭的小攤隨便買點飯菜,吃完了就開始讀他的書,他準備考研究生。有時他是上午班,下午在宿舍學累了,他就到商場來幫助雅萍,他覺得這是他最好最愉快的休息。
雅萍每次見到張小泉來了都很興奮,顧客少的時候,兩個人就開心地說說話。
有時,快下班了,有個別顧客黏在這兒不走,張小泉知道了,每天下班的時間都到櫃組來,保護着雅萍。然後,他倆收拾完櫃枱一塊出去吃飯,他們櫃組效益好,獎金比工資還高,足夠他們開銷。
每次吃完飯,張小泉都送雅萍回家,一路上,聊得熱火朝天,兩個人都覺得,這日子過得神仙一樣。他們也隱約意識到,他們這大概是戀愛了吧?是又怎麼樣,這又不是壞事,順其自然吧。
干商業工作的人,大多是眼尖嘴快的,雅萍和張小泉的事,很快就在宜民傳開了。邢彥斌耳報神頗多,很快聽說了這件事,他想這事他是有義務告訴白玫的。
恰好這個星期三局裏組織經理們開會,說的是企業改制的事,國營企業改股份制,這是趨勢,局裏決定先從部分企業開始,宜民暫時沒有這項任務,邢彥斌聽完之後也就沒有再和那幾個改制企業的老總討論這件事,到白玫屋裏來坐一會兒。和他同來的阮麗,不和白玫說話,到財務科找高小志他們去說閑話,說起她是怎麼把她婆婆和老公治得服服帖帖的。
"剛結婚那陣子,我也想做個賢妻良母,盡量往好了去做,誰知道,把他們給慣出毛病來了,還想給我立規矩,吃飯要等我做,飯要等我去盛,公公婆婆吃完一碗就等我去接過來,完了還要等到我去刷鍋洗碗,我什麼都做了吧,還要時不時話里話外挑我點毛病,我一看,這是落不下好兒了,我已經儘力了,那就破罐破摔吧,我開始不回家吃飯。"
"你老公呢,他也不疼你嗎?"劉金枝喜歡湊熱鬧,聽到這屋的聲音,也來聽阮麗說話,忍不住插話。
"他,他還洋洋得意呢,盼着他父母幫他把媳婦管好了,他正好享福呢。想得倒美,姑奶奶不侍候了。我先是不回去吃飯,孩子也不管,反正他們家人心疼孩子,讓他們看孩子受累去吧。他們受不了這種變化,開始指桑罵槐地說我,我不理,接着就明說,我照樣我行我素。後來乾脆回家也不做飯,誰愛做誰做。他們唆使我老公打我。我一看,他們家這是不想往好了過了,就抄起菜刀和他比劃上了。他媽一見,嚇壞了,我在院子裏舉着菜刀追他兒子,她在後面流着眼淚求我,最後一把抱住我,哭着跪下求我,我才放下刀。其實,不放下怎麼著呢,我又不是傻子,要是他不跑,我總不能真砍他吧?從那以後,我再沒做過飯,他們家又想出新招,到我媽那兒告我去。我媽是誰呀,她守了一輩子寡,經歷了多少事,她什麼也不怕,一句好聽的沒給他們。我媽說,一準兒是你們家欺人太甚。我女兒的為人,我知道,你不惹她,她絕不惹你。下回,我女兒再受了你們的氣,我老太婆可就不客氣了。他們見沒討到什麼便宜,就又拱着他兒子離婚,你想我能離婚嗎,便宜叫他們家佔了,想離就離呀?說得輕巧,我在院子裏大嚷大叫,他們家嫌丟人,我可不怕那個,把他們家的事往外嚷,他媽服了,再也不提離婚。現在,每天變着樣地給我做好吃的,生怕我不高興,一天到晚還抱着孫子到處吹呢,說她兒媳婦是宜民的副總,樂得屁顛屁顛的,哼。"
"那是你婆婆家人老實。"劉金枝說。
"老實不老實,看碰上誰了,你老實,他就厲害,你厲害,他就老實,人與人之間不就這麼回事嗎,我算是看透了。"阮麗似乎大徹大悟。
"你這是活明白了。"高小志說。
"那可不。別管在家還是單位,人,就得硬氣。像管人事那位奶奶,聽說,科里的好事從來就沒有別人的份,別管是評先進還是領獎金,全都是她一個人的,科里這些當兵的,一個個學老和尚參禪,大氣不敢出,光等着她給說話提拔呢,可她提拔誰了,反而更助長了她的氣焰,叫我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們怪只怪自己窩囊,要是我早把她給治過來了。"
"你快別吹了,你有什麼辦法呀,人家那麼能。"高小志激她說。
"我,我不告訴你,你甭又套我的話。"阮麗可不是好惹的,說話一點也不客氣,高小志也不生氣,和這樣的人,他才不生氣呢。
大家說著話,見邢經理的大腦袋在門口一晃,笑臉就進了財務科,都忙笑着招呼他,他站着說笑了幾句,叫上阮麗坐車走了。
邢總是給白玫留下苦惱走的。為了雅萍的事。
白玫沉默了好大一會兒,她不希望雅萍這麼早就找對象,要找也要她看着滿意才行。
白玫對張小泉的印象不太好,這小子太不圓滑,不像是個當官的材料,雅萍如果嫁給他,不但不能給家裏幫上什麼忙,還要增添不少的負擔,她要給雅萍選擇一個領導幹部的孩子作對象,至少是處級幹部,如果機會好的話,還可以找一個市長的孩子,她相信憑藉美麗的外貌,雅萍是能打動這些官宦子弟的心的,只是這孩子的文憑差了一些,她現在正在物色人選呢。
白玫決定,趁雅萍和張小泉還沒有實質性的進展,儘快採取措施。
邢總看出白副局長很重視他的情報,心裏很高興,聽到白玫說先把兩個年輕人分開,他說,雅萍也來了快一年了,鍛煉得不錯了,讓她先到財務科學習一段,等熟悉了工作給她個科長干。白玫說那就先這樣吧。
財務科的工作,對於雅萍來說是比較難掌握的,她學得挺費力,時間很緊張,但是她沒有放棄和張小泉的約會,距離反而使他們享受到思念的樂趣,他們發現彼此原來是那麼相愛。
張小泉不便來財務科找雅萍,雅萍就經常去櫃組找小泉,兩人常會說上一大會子話,直到顧客打斷他們。下了班,兩個人更是天天要一起回白玫的家,送到路口,張小泉才依依不捨地回去,有時候,看到白玫家裏沒有亮燈,等到雅萍回去把燈打開,他會忍不住又在附近的電話間打電話給雅萍,兩個人一說就是一個小時。有時候白玫或者是林立回家了,他們才不得不像地下黨一樣迅速地放下電話,唯恐被發現了。
戀愛就這樣偷偷摸摸地進行着。可是,總這樣下去也不是長久之計,雅萍覺得她對張小泉的感情已經夠深,應當把這件事向姑姑透露一下了。她設想了許多種方式向白玫去說明這件事,可又怕姑姑不高興,一直不敢實施,想等什麼時候姑姑心情好,臉色好看了再去說。
這天下班回來,一進門就看到姑姑坐在客廳里,雅萍愣了一下,姑姑很少這麼早就回來的。白玫笑容可掬地看着侄女,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雅萍不習慣姑姑的這種眼神,臉不覺紅了起來。
"雅萍,二十歲了,大姑娘了,今天有人要給你介紹對象呢,我本來不想讓你這麼早就談對象的,小孩子家,要先把工作干好,可是介紹的這家我有點推不出去了,是組織部方部長的兒子,方部長這人特好,他兒子又是大學生,人家就是要找個漂亮的,要不然還不一定能看上咱們呢。我答應明天去見個面。這家條件這麼好,咱可不能錯過了機會呀。"
雅萍一下子覺得胸口堵得滿滿的,她本來要到嘴邊的話一下子給壓了下去,她頓時臉紅到了脖子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雅萍,你不會自己談着對象了吧,姑姑說過叫你不要着急談對象,你是個聽話的孩子,不會叫姑姑費心吧?"白玫依然是先發制人的手段。
雅萍沒有說話,白玫說:"收拾收拾早點休息吧。明天選一套好衣服穿上,如果沒有就去買一套,不要叫人家小瞧了。"說完,她站起來,拍了拍雅萍的肩膀,自顧洗澡睡覺去了。
雅萍一夜不眠,她不敢對姑姑說出她和張小泉的事,可是她又不甘心就這麼放棄,要大着膽子把這事挑明了吧,又怕張小泉那兒再有所變化,人家只是和她接觸多一些,並沒有作出過什麼許諾,萬一到時候人家一推,自己不是白落一個丟人現眼嗎。她是個軟弱的人,在這些事上,缺乏抗爭的精神,她想,要不先去見個面,等見完了面,說一聲不喜歡不就完了嗎。
第二天,白雅萍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跟隨着姑姑去相親了。
方圓,雅萍是見過的。他經常去雅萍的櫃枱買東西。不過,這人不討厭,他不像其他一些人,總是沒事找事地糾纏,他一般是買完東西客氣地說幾句話就走了,原來他那也是在試探雅萍呢,等他自認為愛上了溫柔美貌的雅萍,他才托媒人給他們說合。憑他的條件,他想這樁婚事是十拿九穩的。
見面之後,方圓向白玫提出想和雅萍出去看場電影,本地習俗,青年男女第一次見面,只是在一塊大略地談上十分鐘到半小時,如果覺得合適以後再約會,方圓的做法無疑是有違常規的。白玫不在乎,她很高興地答應了。
雅萍很為難,但她還是跟隨方圓去了。由於是熟人,方圓又是一個有經驗的男子,他很自然地就拉着雅萍的手一塊走進了電影院,這同樣也讓雅萍很為難,但是她還是沒有勇氣反抗。這大概也因為她並不討厭方圓的原因吧。
第二天,雅萍見到張小泉的時候,她的心裏又升起對他的愛,她想,她不能再和方圓接觸下去了,她要向張小泉說明這兩天來她的經歷,晚上下了班,張小泉送她的時候,她說,咱們倆到街心公園坐一會兒吧。
在公園裏,白雅萍向心愛的人訴說了她的苦惱。面對心上人的坦誠,張小泉的熱血沸騰起來。他說,如果雅萍選擇了別人,那他尊重她的選擇,如果雅萍選擇了他,他會捍衛他們的愛情。他要雅萍勇敢地去對她姑姑說明這一切。
雅萍回到家,家裏窗戶是黑的,但是,樓下早有人在黑暗中徘徊了。那是方圓。他希望每天都見到白雅萍。今天,他請雅萍去喝茶。
在和姑姑攤牌之前,雅萍不敢斷然拒絕方圓,她就又隨着方圓去了。
雅萍不知道,這些事,她的精明的姑姑是知道的。方圓要約會她的侄女,媒人已經對她說過,她同意了,這才有今天的這一幕。她不回家,是躲開雅萍,她要讓雅萍先和方圓接觸,等他們有了感情了,雅萍和張小泉那點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就這樣,十多天過去了,雅萍每天都在兩個男人之間猶豫,張小泉慢慢變得急躁,他倔強的性格使他話不擇口:"還沒有和他們說清楚嗎?你是喜歡上他了吧?那你就去和他好吧,反正我一個農民的孩子,比不了人家。"
這話讓雅萍不高興了,她解釋說,自己見不到姑姑的面,說她心裏也是很煩惱的。
看着雅萍痛苦的表情,張小泉心疼起來,他口氣和緩下來,說:"你也別怪我着急,這事,不能拖下去了,你天天和他見面,這叫怎麼回事呢?要是見不到你姑姑,你就直接對那個方圓說,就說你不喜歡他,讓他別再來找你了。"
"可是我怕姑姑會生氣的。"雅萍的懦弱讓張小泉焦急,他說:"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愛我。我放你走。"
雅萍一下子掉下淚來,說:"你欺負我。"
"唉!"張小泉沒辦法,負氣走了,沒走幾步,又回過頭,看着雅萍,一副戀戀不捨的神情。
兩個人的感情慢慢有了隔膜,而方圓的熱烈追求卻使他在雅萍心目中的地位漸漸升高了。雅萍現在已經說不好她更喜歡哪一個了。
這天,雅萍的母親來看妹子和女兒了,雅萍悄悄地對她媽說出了自己的心事。她媽畢竟比女兒有人生經驗,她把這些事一五一十轉述給了自己妹子。
白玫見嫂子親自和她說了這塊心病,不能再迴避了,她說:"按說,孩子是你們的,我不該管得太多,這事還得你們自己拿主意。張小泉這孩子,是我給安排的工作,我對他印象不太好,倔強,不圓滑,將來很難在仕途上有所發展。方圓就不同了,這孩子,人品好,長得好,他爸是組織部長,方部長老兩口為人也都很好,到了他家,不會給孩子氣受。我的意見是選擇方圓。你攀上了這樣的親戚,身份就不一樣了。以後,你還有什麼事辦不到,你們再有點什麼事連我都不用找,人家點個頭就辦了。小孩子懂得什麼,啥叫愛情,咱們也不是沒年輕過,愛情頂個什麼用,能吃還是能喝?人,生活在社會中,不是生活在電燈泡里,得給自己找個靠山,有了靠山,得不到的東西也能得到,沒有社會地位,愛情也是蒼白的,為什麼老話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呢。這事,我只當參謀,大主意你拿,你是她媽,要給孩子出主意,小孩子家沒有人生閱歷,看事不長遠。我不多說,你們娘倆自己商量吧。"
見白玫的話不軟不硬,她嫂子馬上說:"還商量什麼,我妹子看準的人,還有錯?就是那個方什麼了。"
"方圓。"白玫說。
"妹子,雅萍小,不懂事,你還得多操心啊。婚姻事就全靠你了。"
"那你也不能不管,還得你們娘倆去商量這事。"白玫這話一說,她嫂子知道還要她自己去和女兒叫板。她知道她女兒的軟弱性子,三下五除二就把雅萍擺平了。
雅萍答應再也不和張小泉來往了。
張小泉沒有多說一個字,離開了白雅萍。出乎人們意料,受了傷害的張小泉沒有消沉下去,幾個月後,他考上研究生離開了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