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侍親疾（一）
得山來莞曦拉着月揚直奔後堂，還沒進後面的院子便藥氣，幾名小廝來回穿梭，手中或端着葯，或捧着盆，或是拿着衣服，莞曦一眼看到小廝手中的衣服上有好大一塊觸目驚心的血跡，她驚得抓過小廝問道：“這是爺爺的衣服？”
小廝嚇了一大跳，定睛一看，才吃驚的叫道：“大小姐！”
“快說啊！”莞曦關心則亂，抓着小廝的衣襟急切的問道。
眾小廝們都被驚動，看清是兩位小姐回來了，個個都眼圈紅紅的上來行禮，苿雪揪起一個便問：“爺爺現在怎麼樣了？”她們一路狂奔，可到小院，兩個人竟不敢向前走了，想見又不敢見。
“回二小姐，老將軍病體沉重。”小廝也不敢掙扎，小聲的說道。
苿雪和莞曦聞言，身子晃了幾晃，月揚趕緊扶住兩人，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
院中的動靜驚動了一直貼身照顧沈老將軍的莫寒，他快步出門，抬眼一看，見莞曦和苿雪搖搖欲墜，兩個人都透支了所有的體力，已是強弩之末了。
莫寒顧不得說話，先一人一針，調整兩人紊亂的氣息，然後各餵了一顆雪參丸，少傾，莞曦和苿雪的精神好轉一些，莫寒才說道：“爺爺現在沒有大礙。你們放心。”
苿雪見了莫寒，眼圈早就紅紅的了，她搶過小廝手中帶血的衣服哭着說道：“都這樣了你還說沒事！”
莫寒輕輕拍拍苿雪的背，暗運內力為她調息理氣，輕聲說道：“這不是爺爺地衣服。是我的！”
莞曦和苿雪聞言大驚，兩人抬起頭齊齊看向莫寒，只見莫寒足足瘦了兩圈，眼下的烏青說明，他已經許久不曾睡過一個好覺，充血的雙眼雖然仍明亮有神。可是倦意卻怎麼都藏不住，也不知他多久沒有整理過自己了，頭髮亂蓬蓬的，滿下巴都是鬍子碴。身上的衣服是新換地，原本合體的衣服現在看上去是那麼的寬大，就象是小孩穿了大人的衣衫。
“阿寒，你怎麼了？”莞曦抓住莫寒地手，關切的問道。
莫寒輕輕一笑，說道：“沒事，只是有點急火攻心。吐出來就好了，我是大夫，你放心吧。你們一定是晝夜兼程趕回來的，先看看爺爺，再去休息休息。”
苿雪抬腳便要向房中走去，莞曦卻拉住她，為她整整頭髮。又擦擦她的臉，才說道：“整理一下，免得讓爺爺看了難過。”
苿雪點頭。和莞曦兩個人就在院中的井旁簡單梳洗一下，至少看上去沒有那麼狼狽，這才匆匆走入房中。
滿室的葯氣中，莞曦和苿雪看到床上躺着一個老人，雪白的頭髮和雪白地鬍子，瘦得皮包骨頭的手臂露在被子外面。莞曦眼睛一熱，剛止住的淚又涌了出來，她胡亂擦去臉上的淚，輕輕走到床邊，和苿雪兩人在腳榻上跪下，雙雙捧着老將軍的手，貼到臉上，喃喃說道：“爺爺，莞曦（雪雪）回來了！”
許是聽到這聲輕輕的呼喚，昏睡中的老將軍緩緩張開眼睛，昏暗地目光一觸及莞曦和苿雪，立刻迸發出驚喜的光芒。“莞曦……雪雪……你們回來了！“老將軍的聲音虛弱低緩，他已經沒有太多力氣來維持自己地聲音。
“爺爺，我們回來了！”莞曦和苿雪忍着淚，強令自己露出笑容，齊聲喚道。
“好……好……能……見……一面……”老將軍病體沉重，已經不能說太多的話。
莞曦捧着老將軍的手，輕輕摩挲着，盡量用輕鬆的口氣說道：“爺爺，我們有好多話要跟您說，您好好睡一覺，起來了莞曦和雪雪再講給您聽。”
老將軍微微動了動頭，算是答應下來。莞曦和苿雪不顧一路奔波的辛苦，兩個人跪在腳榻上輕輕的為老將軍按摩起來。
沈老將軍一直緊鎖地眉頭終於舒展開了，不一會兒，他發出了細細的聲。莫寒聽到這聲，長出了一口氣，老將軍終於能好好睡上一覺了。站在莫寒身旁，好奇的看着躺在床上的老將軍的月揚，碰了碰莫寒，小小聲的問道：“他就是爺爺？威鎮八方的爺爺？”
莫寒攬過月揚的肩頭，無限崇敬的說道：“是，他就是威鎮八方的爺爺！”
月揚歪着頭，掂着腳走到床前，入眼的是一張蒼老消瘦的臉，兩道花白長眉下，一雙深陷的眼睛緊緊閉着，兩頰長着褐色的老人斑，頸下，松
膚堆出層層褶皺……這怎麼看都不象一個威風凜凜的揚歪着頭，很是疑惑的想。他隨意的坐在床前的凳上，看着看着，月揚身子一歪，靠在床柱上睡著了。莫寒搖搖頭，將月揚抱出房間，送到自己房間的床上，拉開多日未曾展開的被子時，還揚起了細細的灰塵，莫寒揮散灰塵，細心的為月揚蓋好被子，看着那倦極的臉，莫寒輕輕嘆了嘆氣，真是為難他了，還這麼小，就要這麼辛苦的奔波！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時辰還是兩個時辰？莞曦和苿雪的雙腿早已失去知覺，可兩個人仍不願離開，執意跪在床前為老將軍按摩。再過了一會兒，苿雪支撐不住了，手上漸漸沒了力氣，她歪在床邊睡著了。莫寒見狀輕輕把苿雪抱起放到一旁的羅漢床上，苿雪一沾枕頭，就打起了小呼嚕，這些日子她根本沒有好好睡過一覺，支撐到現在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莫寒心疼的看着仍跪在床前強自支撐的莞曦，低聲深情的喚道：“莞兒，歇一歇吧！”
莞曦垂着頭微微搖搖，不說話，只重複着自己的動作。莫寒實在看不下去了，他走到近前將莞曦抱起，這才發現，莞曦早已淚如雨下。莞曦輕輕掙扎，莫寒只得低聲在莞曦耳旁說道：“不想我點你穴你就別動。”
莞曦抬起袖子擦乾淚，倔強的瞪着莫寒，莫寒無奈的說道：“莞兒，不在這一時，你若倒下了，爺爺會更難過，這些天，爺爺最惦記的人就是你，每當我提起你，他總是說你會委屈着自己，他一直都很心疼你……”
莞曦的淚珠滾落下來，她泣不成聲的說道：“把我放到雪雪身旁，我不要離開這間屋子。”
莫寒點點頭，他知道這已是莞曦最大的讓步了，將莞曦放在榻上，莫寒的手剛要拂過莞曦的頭，莞曦便將頭一偏，輕聲而緊定的說道：“不許點我的睡穴。”
莫寒只得收回手，無奈的說道：“好，可你要好好休息休息！放心吧，爺爺有我照顧着。”
莞曦低語道：“幸虧有你在！”
莫寒嘴角牽動，苦笑道：“我情願這身本事沒有用武之處。”
莞曦已是倦極，不等莫寒的話說完，她便已合上眼睡著了，莫寒看着莞曦和苿雪當消瘦的臉龐，心中很是難過，他抱來錦被給兩人蓋上，坐在一旁痴痴的看着莞曦的臉，心裏暗暗想道：什麼時候才不會再分開，能過上太平安靜的生活。
水氏夫人是小腳，聽了侍女報信說兩位小姐回來了，她急急忙忙趕過來，雖說與沈老將軍住的很近，可那三寸金蓮挪動起來也着實的讓人心煩，等她趕到老將軍的房中，兩個女孩兒早已睡熟了。水夫人見兩個外甥女兒都瘦脫了形，忍不住怒氣沖沖，她輕柔的為莞曦和苿雪擦乾臉上的淚痕，然後扶着兩個侍女走出去，找她的三兒子算帳去。
莞曦雖是睡著了，可還支着一隻耳朵呢，老將軍的床上傳來一聲沉悶的咳嗽，莞曦立刻從榻上跳了起來，赤着腳衝到床前，莫寒正扶老將軍坐起身來，莞曦忙捧過痰盒並茶盞等物，伺候着老將軍吐痰漱口。
老將軍睜開眼晴，眼中流露着歡喜的神色，他吃力的說道：“好孩子……為難你了！”
莞曦笑着搖搖頭，輕聲說道：“能伺候爺爺，是莞曦的福份，爺爺，您要快些好起來，莞曦有好多話想跟您說，還有好多東西要請教爺爺。”
老將軍喘息一會兒，才開口說道：“你們長大了……爺爺老了……只怕幫不上了……”
莞曦飛快的搖頭，連聲急切的說道：“不會的不會的，那個老人家不生病，爺爺您只是生病了，只要好好將養，一定會好的，阿寒是最好的醫生，他一定會治好您！爺爺您要放寬心呀！”
沈猛笑道：“傻孩子，醫生治病不治命，爺爺的身子爺爺自己知道！看着你們都有出息，爺爺死了也開心！”
莞曦眼圈刷的紅了，她搖着頭叫道：“不會的，不會的！”
莫寒見莞曦眼神有點迷亂，有氣竭之象，忙運指點了莞曦的睡穴，莞曦身子一歪，伏在床邊上。
沈老將軍摸索着拉着莫寒的手，用儘力氣說道：“莞曦交給你了……你好好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