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衝突-1

第七章 衝突-1

第七章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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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那天的現場會,蘇曉敏很有意見。

第一,向健江事先沒徵求她意見,就算要讓萬盛重新加盟進來,那也得跟她碰頭后再宣佈。向健江如此做,等於是把她徹底否定了,不只是否定,還讓其他人覺得,是她從中阻撓,破壞招商引資,這個罪名她擔不起。

第二,向健江強調的尊重歷史,她認為也過於偏頗。歷史是什麼,歷史就是東江國際商城吵吵停停,停停吵吵,一拖六年,把光華路還有臨近幾條街,折騰得面目皆非。這是其次,無非就是城市形象差一點,該發揮的效益沒有發揮出來。關鍵是,在國際商城的周折中,萬盛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萬盛跟廣泉地產的交易,是否合法化?交易背後,是否還藏着別的目的?如果不把這些搞清楚,就盲目表態,讓萬盛重新當國際商城的東家,蘇曉敏認為是不負責任的。弄不好,國際商城仍然會重蹈覆轍。

會後,蘇曉敏找到向健江那兒,開誠佈公地說:“你對我本人怎麼否定,我都可以接受,但你不講原則地亂表態,我有意見。”

“我怎麼不講原則?”向健江笑着問。

“萬盛的背景你搞清楚了么,當初它跟廣泉地產在銀都商廈中的交易,你查清原委了么?還有,萬盛一直說要注入資金,到現在也不見實際行動,就這樣一家公司,你還放心把國際商城交給他?”

蘇曉敏終於意識到,自己的猜測和預感已被證實,有人開始排擠她和趙士傑了。

向健江耐心地聽蘇曉敏說完后,略一思忖,道:“你說的這些,我都考慮過。但有些事不是你我能管得了的,它們是企業,企業就得按企業的法則行事,如果萬盛有什麼不軌,法律法規會管着它,但目前來看,萬盛並沒有什麼違法行為,它是來東江投資的,而且這個項目本來就屬於它,現在你突然不讓它參與進來,如何解釋?”

“我沒說不讓它參與,但必須搞清它的真實動機。”

“怎麼搞?它是省政府招商引資引來的企業,萬盛加盟國際商城,當初也是省領導表了態的,難道你要說,是省上把真實動機沒搞清楚?”

“你在狡辯,這事跟省領導沒有關係,萬盛是在東江投資,它的一切後果,都得由我和你負責。”

“它會有什麼後果?”向健江反問道。

“這個我還說不定,但我可以肯定,萬盛當初跟廣泉地產的交易,絕對有貓膩。”

“光猜測不行,得拿出證據,你有嗎?”

蘇曉敏搖頭。

向健江笑道:“老大姐,光憑猜測和懷疑來決定一件事物,這可不是你的作風啊。”

蘇曉敏無語了。

向健江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她雖然懷疑萬盛,但拿不出證據。不過她仍然不甘心,她用試探的口氣說:“讓萬盛參與進來也行,不過這個項目不能交給陳志安,我的意見,由趙士傑負責。”

“為什麼?”

蘇曉敏再次啞巴,是啊,為什麼?兩個人不都是副市長么,陳志安排名還在趙士傑前面,國際商城項目,也一直由他負責,現在突然決定換帥,總得拿出理由吧?她有理由,但這個理由同樣在向健江這裏站不住腳,因為她憑的仍是直覺,仍是懷疑。她總不能說,我懷疑志安副市長。

就在蘇曉敏結舌得不知該怎麼跟向健江把內心的擔憂道出來時,向健江開口了,“忘了跟你說一件事,昨天我接到省委組織部通知,士傑同志可能另有任用。”

“另有任用?”蘇曉敏驚得目瞪口呆。

“還沒確定,省委只是有這方面的考慮,不過士傑同志最近不能分管具體工作,組織部正在考慮,要派他到中央黨校學習。”

“剛學習回來,怎麼又要去學?”蘇曉敏更加驚訝。

“上次是省委黨校,這次是中央黨校,是有區別的。”

蘇曉敏終於意識到,自己的猜測和預感已被證實,有人開始排擠她和趙士傑了。

趙士傑卻不這麼想,或者,類似的想法他也有,但他不能明着說出來,那樣不但會加重蘇曉敏的思想負擔,還會影響到東江兩套班子的團結,這種事,他不能做。

趙士傑是在一周後接到省委組織部學習通知的,這一周,蘇曉敏過得很壓抑,她有一種被拋棄、被孤立的感覺,這種感覺真是可怕死了,讓她無法排開干擾靜心投入到工作中。尤其是看到陳志安眉飛色舞的樣,她就由不得地來氣。陳志安現在算是揚眉吐氣了,整天風風火火一副干大事的樣子。不只是陳志安揚眉吐氣,就連副秘書長葉維東,也跟着揚眉吐氣,整天跟在陳志安屁股後面,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

陳志安現在已經在嘗試着越過她,直接去找向健江,向健江也真是,按說這種違犯工作程序的事,他應該提醒或批評陳志安,可他倒好,心安理得就接受了這種越級彙報越級請示,這不是慫恿嗎?

蘇曉敏忽然羨慕起趙士傑來,這個時候,如果她有個外出學習的機會,那該多好。

接到通知后,趙士傑想請蘇曉敏吃頓飯,畢竟這次出去長達三個月,學習結束后能不能回到東江也很難說。雖然同事了才四個月,但趙士傑還是覺得,跟蘇曉敏是有感情的,也有默契,現在要分開了,心情也不大好受。臨出發前,他又拉上唐天憶。這些日子的唐天憶完全是另種狀態,據說他跟川西壩子那個叫蛾子的老闆娘打得火熱,兩個人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

三個人上了車,趙士傑問蘇曉敏到哪兒去吃,蘇曉敏說你請客,我怎麼知道上哪?趙士傑看她還是愁眉未展的樣子,將目光投向唐天憶,沒想唐天憶也說了同樣的話。

猶豫半天,蘇曉敏開口了:“去蛾子那兒吧,看看準新娘現在幸福成什麼樣子了。”

趙士傑說:“我怎麼把這麼好的地方給忘了,老唐你也能裝得住,是不是怕我把你的新娘子搶了?”

唐天憶呵呵笑笑,“我那個地方太小了,怕委屈了二位市長。”

“有秀色可餐,委屈什麼呀。”趙士傑故意大聲道,想把氣氛弄活躍點。

“好啊老趙,奪人之愛,可不是君子作風。”蘇曉敏的興頭也被逗上來了,三個人開着玩笑,往川西壩子去。

“你看你這人,不讓你說我拉你來做什麼,白蹭飯啊?”

蛾子這天打扮得非常漂亮,她事先接到了唐天憶的電話,丟下手頭的活,趕忙就裝扮自己去了。

趙士傑一見,就極為誇張地說:“好啊老唐,別人是金屋藏嬌,你是金店藏嬌。”

唐天憶說:“金店不敢當,嬌倒是有幾分。”

蘇曉敏仔細端詳了一會,道:“怪不得秘書長最近氣色這麼好,原來是被嬌着了。”

蛾子嬌嗔道:“兩位市長快別開玩笑了,再開,蛾子都要羞死了。”

等把玩笑開夠了,蛾子忙着去做菜,唐天憶沏了一壺好茶,為蘇曉敏和趙士傑當起店小二來。

說是放鬆一下,真坐在一起,還是免不了談工作。特別是蘇曉敏,她現在真有點像祥林嫂,三句過後,又把話題扯到了東江國際商城。

蘇曉敏說:“我從銀行那邊拿到了確切證據,銀都商廈建到一半時,朱廣泉的資金鏈出現問題,這個項目他有點費力,正好萬盛想參與到國際商城來,朱廣泉就提出一個先決條件,要把銀都賣給萬盛。雙方談妥價格后,萬盛先付了500萬元,緊跟着,萬盛就將銀都抵押給了銀行,一次性從銀行貸出8000萬元。這還不算,不出二十天,萬盛又以9600萬元將銀都賣給浙江一家公司。朱廣泉得知消息,認為自己吃了虧,強行毀約,結果銀都這筆交易沒做成。後來又波及到國際商城,導致了國際商城項目的流產,萬盛是典型的空手套白狼。”

趙士傑道:“類似的事情多了,萬盛這種公司,完全是靠搗空賣空來操縱市場,說它投資,是美化了它。”趙士傑接着告訴蘇曉敏一個事實,那家以9600萬元買銀都商廈的浙江公司,其實是個托,萬盛手上有很多這種托,目的就是誘使朱廣泉毀約,毀一次約,違約金就是上千萬,萬盛發的就是這不義之財。

“問題是現在有人信它。”蘇曉敏道。

趙士傑不說話了,他知道蘇曉敏是在說向健江。向健江那天在現場會上的表現,同樣令趙士傑吃驚,不過趙士傑沒蘇曉敏那麼悲觀,他相信向健江不是個糊塗人,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加上兩位都是他的直接領導,他更是不好說什麼。

見趙士傑不吭聲,蘇曉敏又說:“我查了不少萬盛的資料,他們是在國內投了不少資,有些很成功,不過騙局也不少。珠海雲海大廈就是典型例子,這個項目當時炒得多凶啊,單是被萬盛誘惑去的投資商就不下十家,結果成了爛尾樓。還有景山高速,萬盛以合夥經營的名目,誘惑了三家投資商,自己卻提前撤了,景山高速到現在還沒開工。”

“如今的商海,就是魚龍混雜,真真假假,讓人分辨不清。但願萬盛這次在東江,是來真的。”趙士傑道。

“老趙,你跟我說句實話,對萬盛,你心裏有沒有底?”蘇曉敏索性直接問起來。

趙士傑勉為其難地笑說:“你讓我怎麼回答,你若不信它吧,它的實力還有名氣以及業績都很大,大到可以在國內為所欲為。你說信它吧,它又總是雲裏霧裏,讓人看不清它的真實意圖。還是那句話,看結果。”

“等結果出來,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那也沒辦法,當總是要有人上的。”趙士傑說了句透徹而又悲觀的話。

蘇曉敏不作聲了,趙士傑這句話,似乎在給她一種暗示。類似的暗示,這些天也有人給過她,包括秘書蔡小妮,也無不憂慮地提醒她,凡事適可而止:“市長您儘力了,有些事不是您能左右得了的,順其自然吧。”

難道真要順其自然?

唐天憶像個世外高人,只聽他倆說,一言不插。趙士傑又談了些自己的看法,忽然看見唐天憶笑眯眯地瞪着他,便故作驚乍道:“老唐,你怎麼不說話,市長都讓國際商城難得吃不下飯了,你這個高參卻袖手旁觀。”

“真要我說?”唐天憶怪模怪樣盯住趙士傑。

“你看你這人,不讓你說我拉你來做什麼,白蹭飯啊?”趙士傑這句倒是實話,今天他刻意叫上唐天憶,就是想讓唐天憶幫着自己給蘇曉敏做工作。說實話,他也不願意看到蘇曉敏被國際商城困住,一個市長讓一個項目困住,這事傳出去讓人笑話。但是不困住又不可能,蘇曉敏是一個認真起來接近頑固的女人,這樣的女人擔任市長,其實是個錯誤,她會自己把自己逼到死路上。

但這些話他又不便講給蘇曉敏,畢竟,他們還沒到啥話都可以暢開說的程度。唐天憶就不一樣,有老瞿那層關係,他在蘇曉敏面前,就自如得多。再者,有些話,秘書長能講,副職不能講,這也是他強迫自己收斂的原因之一。

茅塞一打開,心情頓然開朗起來,這天這頓飯,蘇曉敏吃得很開心。

唐天憶感覺到了趙士傑的誠意,這些日子他也一直在想,用什麼辦法幫蘇曉敏跳過這個坎呢?是的,這是一個坎,蘇曉敏如果跳過了,以後的路,會順暢許多,如果跳不過,興許,她的仕途就讓國際商城給擋住了。

這是唐天憶不想看到的一個結果。

“要叫我說,這事到此為止。”唐天憶忽然說。

“到此為止?”蘇曉敏和趙士傑同時抬起目光,驚愕地盯住唐天憶。

唐天憶也不謙虛,真就指點起蘇曉敏來:“你把它太當回事,它就把你擋住了,不如索性不去管它,反正天不會塌下來。”

“你這什麼話?”趙士傑不快地反駁了一句,他認為唐天憶這話有點油條。

“你讓我把話說完,再批好不?”

蘇曉敏遞給趙士傑一個眼色,示意他別打斷,讓唐天憶把話說完。

“你們都把萬盛看得太強大了,它能翻得了天?”唐天憶冷不丁就丟出這麼一句,這話像一記悶棍,一下把蘇曉敏敲愣了。

半天,蘇曉敏才像緩過神似的說:“高啊,唐天憶,真看不出你還有哲學腦子。”

人在某種時候,是會被某種事物矇騙住的,蘇曉敏現在的狀況就是如此。唐天憶一句話,讓她忽然間茅塞頓開,是啊,萬盛再強大,它還能翻得了天?

茅塞一打開,心情頓然開朗起來,這天這頓飯,蘇曉敏吃得很開心。

有了唐天憶那番怪理論,蘇曉敏忽然覺得,國際商城不是個事了,既然向健江點名要讓陳志安管,那就讓陳志安去管,她索性做個甩手掌柜,站在一邊看進展好了。

看有時候比干要好,干時你未必能把許多事理清,未必能從亂麻一樣的糾葛中理出頭緒,看就不一樣。你站在邊上,別人的一舉一動,都在你眼裏,甚至別人的內心,你也能看到幾分。而且,除事件之外,你還能觀到很多意想不到的風景。

陳志安跟曹辛娜的不軌之舉,就讓蘇曉敏不慎看到了。

那是送走趙士傑一周之後的某個日子,蘇曉敏因為在電話中跟瞿書楊吵了架,心情非常糟糕,就想找個人訴訴心中的苦。

一開始她是想找羅維平的,想想,自從上次省城那一面后,她跟羅維平之間,好像斷了聯繫。她拿起電話,懷着一份難以言說的心情打給羅維平,沒想,羅維平沒接,過了幾分鐘,她收到一條短訊,是羅維平發來的,只有幾個字,毫無感情色彩:我現在忙,以後說。

以後說,以後說什麼呢?或者,他們有以後嗎?這些煩人的問題一古惱兒冒出來,把她的心情折磨得更糟了。

蘇曉敏不想繼續悶在辦公室,想到外面透透空氣。她叫上蔡小妮到洪水看看。

蘇曉敏跟蔡小妮剛上了車,謝芬芳的電話到了,大呼小叫說:“蘇市長,我有急事向您彙報。”

蘇曉敏聽謝芬芳的口氣,以為真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便讓謝芬芳到市政府來。

謝芬芳說:“這事不能上您辦公室,我一進您的辦公室腿就抖,還是勞駕一下市長,我現在在香茗聚茶坊,市長您能出來一下嗎?”

好傢夥,口氣不小,敢讓市長出去見她。這就是謝芬芳的風格,做什麼事都不按規矩來,不過蘇曉敏能理解她,上次在省城,是她無微不至替她照顧婆婆,也是她緩和了她跟婆婆的關係。蘇曉敏覺得謝芬芳是那種有口無心的人,雖不拘小節,人卻很實在很厚道。

十分鐘后,蘇曉敏來到位於西城區的老水街,這是東江人專門喝茶休閑的地方。

蘇曉敏一眼就望見立在茶坊門口的謝芬芳,謝芬芳穿一件大紅T恤,特別醒目。她沖蔡小妮說:“你先回去吧,回頭等我電話。”

等進了茶樓,還未坐定,謝芬芳便說:“市長千萬別批評我,今天這件事,真不能在辦公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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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市長之非常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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