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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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龍希來妻子豐小艷三十五歲生日，下午一下班，他就急急忙忙自己開車往家裏趕。豐小艷是個賢妻良母型女人，自從嫁給龍希來后，她從來不向龍希來提出什麼特殊要求，唯獨自己生日這天，要求龍希來必須和自己回老家與家裏的老人一起過。龍希來也忠實地履行對妻子的承諾，每年這一天，不論他在天南海北，都會趕回來兌現自己的諾言。

人常說，孩子的生日是母親的苦難日。豐小艷的母親在生她時出現難產，在選擇保大人還是保孩子時，母親毅然決然地作出了保孩子的選擇，從而捨棄了自己剛剛二十二歲如花似錦的生命。孩子出生以後，母親只看了小艷一眼，便撒手人寰。豐小艷一直由當時年僅十三歲的小姨帶大，她小姨因對死去姐姐的懷念和怕小艷遭罪，成年後便嫁給比自己大十五歲的姐夫。所以，豐小艷格外注重自己的生日，每逢這一天，豐小艷、龍希來都要帶着兩個孩子和弟弟豐小峰，一起回老家與小姨和父親一起過生日。多少年來，每年這一天都是豐家人最重要的日子。

快到家門口時，龍希來接到大禹鎮鎮長姚懷才的電話。姚懷才急促地說，市長，不好了，據可靠消息證實，鄭局長不是來跑碼頭的，而是市委派來的工作組，專門調查送花圈事件的。聽到這個消息，龍希來心裏咯噔一下，如果他預感不錯的話，三陽官場新一輪權力分配開始了，同時也證實了相傳寶關於官場洗牌的猜測。他急忙問姚懷才，消息可靠嗎？姚懷才說，絕對可靠，喬庄村原來的書記喬大龍和村長喬鳳山已被他們帶走了。您看怎麼辦？龍希來氣急敗壞地怒吼道，我怎麼知道怎麼辦！當時一再叮囑你們不要太過分，不要太過分，將劉繼承趕走就行了，你們卻搞了那一套！我不管，你們自己屁股上的屎自己擦！姚懷才奸詐地說，市長，這事全賴咱們，您千萬不能見死不救呀！你是知道的，我這人經不住事，睡覺還有個說夢話的壞品行，保不準說漏了嘴，那就麻煩了。聽姚懷才帶有恫嚇意思的話，龍希來被氣得渾身顫抖，顫悠悠地怒吼道，姚懷才，你這個王八蛋！敢恫嚇我？電話里傳來姚懷才的奸笑聲，市長大人，你借我十個膽我也不敢啦，反正事情出來了，要不，我去見您？龍希來此時不想與他多說什麼，可又不能不理睬，就說，今晚我去楊公鎮，你在宏達賓館等我。龍希來趕緊掛斷電話，不由自主地咬牙切齒罵道，他媽的，這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王八犢子！

龍希來回到家，讓豐小艷和孩子坐小峰的車，自己單獨開車跟在後面。一路上，龍希來還在為剛才姚懷才的電話生氣。昨天晚上，他們剛在大禹鎮園林賓館召開過會議，統一了大家的思想，今天就出這樣的倒霉事。他並不擔心那兩個被抓的村幹部，他離開大禹鎮后，一直沒有再與他們聯繫，怕就怕姚懷才，一旦那兩人把姚懷才咬出來，事情就壞了，必須先穩住姚懷才。龍希來想到這裏，巴不得立刻見到姚懷才。

龍希來陪着豐小艷先拜過岳母，然後開始為豐小艷過生日。豐小艷剛吹滅蠟燭，就小聲對龍希來說，有事你先去吧。龍希來驚訝地問，你怎麼知道我有事？豐小艷笑笑說，這不，全寫在你的臉上了。龍希來強笑着說，那好，我去去就來。如果太晚了，你們就先回吧，不要等我。說著，龍希來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宏達賓館坐落在楊公鎮東郊楊公山風景區。龍希來選擇在這兒與姚懷才見面，是有他自己的考慮，賓館承包人是他的表兄弟，他來這兒比較保密。龍希來徑直來到了218房間，按一下門鈴，門開了，姚懷才驚訝地問，市長，你怎麼知道我在218？我正要給您去電話呢！龍希來指着他說，你小子有幾根花花腸子，我還不知道！說正事。姚懷才急忙說，龍市長，您快想個辦法將他們放出來，這兩小子知道不少事，老張書記的事，他們全部參與了，我怕他們扛不住。姚懷才的話，讓龍希來嚇出了一身冷汗，張書記的事與送花圈的事有着本質區別，送花圈的事屬於群眾上訪行為，即使做得過火了，最多定為干群之間的矛盾。再說，他本人沒有參與，可以一推了之，誰也拿他沒辦法，而誣陷張書記的事，卻是他一手導演策劃的，明顯屬於違法犯罪行為，一旦露了餡，他龍希來吃不了得兜着走，面對即將而來的新一輪官場鬥爭，他將不戰而潰，說不好還會有牢獄之災，自己多年來的奮鬥將毀於一旦。當前，最要緊的是穩住姚懷才，不能讓他胡說八道。龍希來笑着對姚懷才說，老姚，你口口聲聲對我講這些事，它跟我有什麼關係？好像是我讓你們去乾的，今天你得把話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是什麼意思？要想讓我幫你們說說話可以，你要想往我身上潑髒水，扣屎盆子，我勸你趁早死了這顆心，我龍希來不吃這一套！姚懷才雖然平時特別壞，但他怎麼也沒想到龍希來會死不認賬，耍無賴比自己還強十倍，自己手裏又沒有過硬的證據，那次給張書記下套時，龍希來也確實不在場，原先想將龍希來與自己捆綁在一起的想法，此刻灰飛煙滅，他垂頭喪氣地說，龍市長，您想哪兒去了，不要說你沒參與，就是參與了，我姚懷才也不敢把您往裏扯，如果把您給扯進來，誰在外面為我們說話呀？今天約您來，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請您出出主意的，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就拉兄弟一把吧！龍希來看已達到目的，便見好就收，說道，你們的事，就是我龍希來的事，我不會放手不管的，不過，你要有個思想準備，如果他們找你，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心裏得有個數，千萬不要胡說八道，到那時神仙也救不了你！姚懷才只好一個勁地點頭稱是……

鄭錦回到公安局辦公室，他拿起桌上的電話，電話很快就通了，華書記，你在哪兒？對，回來了，基本搞清了，我想給你彙報一下。好，好，我在樓下等你。鄭錦放下電話，便下樓等華衛法。

華衛法和鄭錦走進辦公室，他們剛坐定，鄭錦的手機響了。他掏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他妻子尤靜的手機號碼，立即摁下接聽鍵："尤靜呀，晚飯吃了嗎？還沒有？怎麼，你在三陽。好，好，我這就去接你。"

"夫人來了？你先去接，咱們三陽賓館見。"華衛法知道尤靜來了，便主動提出先回賓館，等鄭錦接了尤靜再說。

鄭錦、尤靜走進華衛法的房間，尤靜笑眯眯地說，華衛法，你看誰來了？正在看文件的華衛法抬起頭來，看到尤靜將他的老婆劉敏往前面推，驚訝地說道，哎，你怎麼來了？劉敏笑着說，我怎麼不能來？先生，今天星期幾了？華衛法拍拍腦袋苦笑說，哎呀，你不提醒，我倒給忘了，星期六休息日。劉敏向房間內四處看看，誇張地說，哇！住這麼高級的房間，看樣已經腐敗上了。劉敏這句話，華衛法聽了顯然不太高興，又不好當著鄭錦和尤靜的面發作，便蹙着眉頭冷着臉解釋說，房子一時騰不出來，臨時住一住。尤靜見華衛法臉色不好看，就笑着打岔，說，別開玩笑了，咱們還沒有吃飯呢，華衛法你今天得請客。華衛法見尤靜有意拉彎子，也就不計較劉敏的話，滿口答應說，好，好，我請客，請你們吃大排檔，嘗嘗咱們三陽的特色。尤靜笑着說，行，只要你請客，吃啥都成！

他們四個人從賓館裏走出來，劉敏沒想到一句玩笑話，華衛法就丟臉子，心裏老大不高興。她想，自己高高興興從幾百裡外的省城趕來看他，想修復他們之間的隔閡，從此以後不再與那個人往來，好好過完下半生，沒想到自己的善意之舉，不但沒落好，反而落了個大紅臉，不是自找沒趣嗎！便悶悶不樂地跟在大家後面。後來又一想，自己過去所做的那些荒唐事，也確實傷害了華衛法的自尊心，讓他整天在沒臉沒皮的生活中度過，作為一個有臉有面的男人，在二皮臉中生活，自己也確實對不起他，既然這次是來修復感情的，就不能過於計較華衛法的態度，畢竟自己過錯在先，做下了天理難容的事，華衛法發泄一下自己的情緒，也屬正常，沒有必要針尖對麥芒，那樣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再說，自己將來還要和這個人走完下半生。如此一想，劉敏也就坦然了。

鄭錦並不知道此時劉敏的想法，更不知曉她此次三陽之行的目的。見華衛法剛才甩臉子，引得劉敏不高興，為了進一步緩和氣氛，故意問，你們兩個女將怎麼碰在一起了？劉敏嬉笑地反問道，許你們男人整天拴在一塊，就不允許咱們女人走動走動？尤靜怕劉敏的話再度惹惱華衛法，急忙解釋說，是這樣的，今天上午，我去電話約劉敏逛商場，她問我這兩天是不是休息，我說是，她就提議不如來三陽，檢查檢查你們的工作。劉敏把孩子往我家一放，咱們倆便搭乘下午的班車來了，如果不是車子在路上拋錨的話，咱們早該到了。鄭錦嬉皮笑臉地對華衛法說，老華，看樣咱們日後對這兩個女人得防着點。尤靜用指頭點點鄭錦的腦袋笑着說，尤其你得小心點！此時，華衛法還在為剛才當著鄭錦夫妻的面，給劉敏臉色看而後悔，他和劉敏作為夫妻，不論劉敏做過什麼對不住自己的事，也不該當著外人的面給她臉色看，常言說得好，當面教子背後教妻，自己作為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當發現劉敏有不端行為後，為了自己的仕途，不但沒有及時制止他們，反而利用他們這層關係為自己的仕途輔路。再說，自己要想在官場上混，是絕對不能與劉敏鬧翻，一旦撕破臉皮，她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那樣自己的仕途就到頭了。今後不管她如何做，自己都得忍受，萬不可為了此事而毀了大好前程。只要能夠飛黃騰達，天天做新郎夜夜進新房都成。想到這兒，華衛法就笑笑接着鄭錦的話說道，老鄭，咱們讓她們隨軍得了。尤靜立馬接過話頭，將了華衛法一軍，好呀，只要你在三陽辦所大學，我立馬調來。華衛法笑着說，行，行，等我做教育部長。

他們一邊走一邊開玩笑，因為兩個男人是好朋友，所以兩個女人也親密無間，這時劉敏也一臉陽光。鄭錦哪裏知曉他們兩口子為啥為一兩句話說不好，就會慪氣的原因。

晚上的三陽，華燈齊放五彩繽紛，道路兩旁的風景樹已在春訊的催促下，開始吐出嫩嫩的淡黃色尖芽，在霓虹燈的照耀下，顯得更加青黃嬌美，掐一下都能流出汁來。大街上不時迎面過來三三兩兩的散步市民，因為華衛法和鄭錦剛上任不久，還沒有在公開的場合露過面，沒有人認識他們，所以他們倆在街上行走，顯得比較隨和和愜意。不一會兒，他們來到了一家有名的大排檔，每人要了一份泡茶饊和兩隻蟹黃包，邊吃邊聊。鄭錦因有重要的事情要向華衛法彙報，吃得就比較快，一刻就好了。華衛法看鄭錦吃完了，也加快了速度。劉敏一看就知道他們倆還有事，說道，你們有事先走吧，我和尤靜吃過後，再逛一會兒。

算了，剛來三陽人生地不熟，咱們還是一起回去吧。華衛法不放心地說。尤靜做個鬼臉，笑着說，你放心好了，咱們不會丟的，你們該幹嗎幹嗎去！

還是回去吧，要逛明天有的是時間。鄭錦也動員她們一起回去，尤靜和劉敏只好依依不捨地回到三陽賓館。華衛法對劉敏說，累一天了，你早點休息，等會兒我和鄭錦有事商量。正說著，門鈴響了，鄭錦推開門，手裏拿着一疊材料走了進來。華衛法問，尤靜呢？鄭錦答道，洗澡哩，我讓她先睡。劉敏說，那本人也不客氣了，先睡了。劉敏說著和鄭錦打了個招呼，進了裏間休息。華衛法急切地問鄭錦，情況怎樣？鄭錦說，有點兒麻煩，今天下午咱們拘了喬庄村原來的書記喬大龍和過去的村長喬鳳山。據他們交代，這事與大禹鎮鎮長姚懷才有關，是他在暗中指使的。至於姚的背後還有沒有其他人，得等找過姚懷才后，才能知道。不過，姚懷才畢竟是全省有名的大禹鎮鎮長，你看……鄭錦徵求華衛法的意見。華衛法說，我看這樣，先以你們工作組的名義，找姚懷才談話，給他施加點壓力，然後再說。鄭錦說，關於老張書記嫖娼一事，據調查，也是姚懷才使的壞。據喬大龍交代，去年冬天有天上午，姚懷才指使他到海陽縣城雇一名妓女，負責送到三陽太陽雨娛樂中心。到底是不是陷害老張書記的那個，他也說不清楚。不過，等會兒就會有結果了。華衛法說，這樣，我叫江小寧去把姚懷才找來，你和法院朱院長、檢察院黃檢察長一起，今夜就和姚懷才談，施加點壓力給他，一定要讓他說出實情！

鄭錦走後，華衛法走進卧室，劉敏還躺在床上看報紙，她問華衛法，你們好像在查什麼案子。華衛法回答說，對，關於集體群訪一案。劉敏關切地問，你剛上任，怎麼開始鼓搗這事？華衛法說，三陽市宗派相當嚴重，主要是大禹上來的一幫人，外面來的幹部很難站住腳，我的前任張書記，就是因為給大禹鎮派了一位外面來的黨委書記，結果惹怒了這幫人，他們便用下三濫手段，把老張書記搞下了台，快六十歲的人，最後還背了個嫖娼嫌疑的臭名。劉敏拉着華衛法的手，關切地說，那今後你得當心點呀，千萬不能有半點閃失。華衛法道，你放心，這次我首先給他們做外科手術，徹底制服他們，不然將來沒法工作，光靠被動地提防絕對不行，咱們在明處，人家在暗處，你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使壞。劉敏恍然大悟地說，原來你將鄭錦要來，是另有打算的呀？華衛法一臉奸笑地鑽進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