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3)

官道(3)

西海牛的工資問題一直沒有個結果,郝局長也一直不敢在會上公開表個硬態。他原以為自己學學泥水匠和和稀泥,這事情就會過去,沒想到局裏的人心態馬上發生了變化,谷書記的根須們說他不敢辦事,米局長的根須們說他沒事找事。他剛到任時的那種凝聚力一下子全沒有了。他感到了這個問題的嚴重性,馬上打電話向毛副書記彙報,請求指示。毛副書記說,這就是進入角色,不進入角色是不會有這種親身感受的。

上上下下折騰了幾個回合,郝局長感到有些累了。以前,他當副職時總感到自己精力很充沛,現在他有些力不從心了,主要是每天晚上睡不好,一閉眼,腦子裏面就站着毛副書記、吳副書記;站着很多樹和很多根須,樹在地面上高高大大地長着,很多奇奇怪怪的根須在地下儘力地伸展着……毛副書記說的他不好跟吳副書記說,吳副書記說的話他又不好跟毛副書記說,自己都得一袋子提着,越提越重了!他又把自己那個專用記錄本從公文包里拿出來,仔細地看了一會兒,想了一會兒。最後,他又笑了,認為自己用不着想得那麼痛苦,應該學會解脫,應該舉重若輕。

過了幾天,毛副書記來電話要他過去一趟,他趕緊去了。毛副書記還是和他談西海牛的工資問題。他說:"你們那裏一大幫人聯名寫信向我反映西海牛的工資問題。我上次跟你說過了,要把情況弄清楚,你到底弄清楚了沒有?"

郝局長說弄清楚了。某年某月某日西海牛的工資定的是初級職稱工資,某年某月某日改為行政科級工資,某年某月某日又改為副高職稱工資。

毛副書記說:"我還是上次那個意見,先把情況弄清楚,不符合政策該糾的就要糾,不要讓這個事由小變大,給你工作上帶來麻煩。"

郝局長差點兒就說出了吳副書記給他打過電話,可突然一想,不行!萬萬不能讓毛副書記認為自己只聽吳副書記的話而不聽他的。自己能到"扯皮局"來當局長,毛副書記是盡了力的,無論出現什麼情況,千萬不能讓毛副書記不好想。於是,他點頭說,一定照毛副書記的指示辦。

回來后,郝局長就將毛副書記的指示轉述給了大家。

沒過兩天,吳副書記突然又打電話過來了:"來運局長啊,最近還好嗎?"

郝局長一聽這口氣就知道,吳副書記對他有看法了,連忙說:"吳書記,您有什麼指示?"

吳副書記說:"沒有什麼指示。西海牛工資的事,我記得已經跟你說過一次了吧?"

郝局長說:"吳書記,您說過了說過了,我都記在本子上呢!"

吳副書記說:"我要你給大家多做做解釋工作,怎麼還有人聯名寫信到我這裏來?來運同志,總不會為這麼個小事兒再要我打第三次電話吧?"

郝局長連連點頭:"不會,不會。"

郝局長放下電話,趕緊鬆了一下領帶,渾身都在發燙啊!他把吳副書記剛才說的話都一一記在那個本子上,然後反覆地看,反覆地想。吳副書記今天這話說得多重啊!吳副書記肯定是對他郝來運有看法了。事情不能照這樣發展下去,他得想想問題的關鍵到底在哪裏。

這晚躺在床上,他也是輾轉反側,思前想後,總覺得心有不甘。現在既然已經騎在了虎上,就應該努力想辦法不讓自己掉下來。他畢竟也過五十歲了,但是,從副職到正職的崗位上還沒呆多久呢。在副職的崗位上這麼些年,他一直都認為自己有能力當個正職,現在如願了,難道還讓人家說他沒能力當正職嗎?當初毛副書記就說他協助正職工作是把好手,可當正職還是讓人放心不下。因此,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毛副書記給說中了,不能辜負了毛副書記,今後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他都得振作起來頂過去。目前,擺在他面前的最大困難是,先要解決西海牛的問題。

第二天,郝局長打了個電話,把谷書記的根須——《海闊天空》的副主編於龍會找來,說是和他聊聊天,實際上是想弄清西海牛的一些細節情況。於龍會曾和米局長唱過花臉,與西海牛是對頭。

郝局長和於龍會天涯海角地說了一會兒才切入正題,問:"西主編平時都和哪些人在來往?"

於龍會說:"他朋友多啦!《海闊天空》現在有錢讓他交朋友,一天到晚不是人家請他,就是他請人家。"

郝局長說:"你也是副主編,這些事都不給你通個氣兒?"

於龍會不滿地說:"通氣兒有什麼用?官不論大小,只要是法人代表!他就是《海闊天空》的法人代表!"

郝局長說:"我昨天中午看到他跟一幫子人出去了,是他請人家還是人家請他?"

於龍會說:"他請人家。"

郝局長說:"他請人家,也不請局裏領導參加?"

於龍會一聽郝局長是想找西海牛的茬兒,就越說越來勁兒了:"他現在權力大得很啦,市裡領導那兒他都鑽通了,他還有什麼必要請局裏領導參加呢?"

郝局長說:"二級機構有這麼大的權力也不太好吧?"

於龍會說:"郝局長,你真是位好局長,你這話說得一針見血啦!"

郝局長又問:"西海牛和上一屆的米局長關係不錯吧?"

於龍會說:"他是米局長的主要根須啦!"

話說到這裏,郝局長就跟於龍會談了三點看法:第一,西海牛在他面前說話不恭,說改他工資的人還沒有從娘肚子裏鑽出來;第二,西海牛手裏有經濟權,因此才目中無人,無法駕馭;第三,西海牛是上屆米局長的根須,現在還在繼續生長,不採取措施不利於團結。

接下來,郝局長就跟於龍會說:"今天只是隨便說說話,以後再找時間經常聊聊。"

於龍會聽郝局長說要跟他經常聊聊,就興緻很高,說:"郝局長,你真是位好局長啊!真開明啊!"

郝局長覺得已經把問題想清楚了,他往後在"扯皮局"的工作展不展得開,有沒有威信,就看他怎麼處理西海牛的問題。但是,要動西海牛,必須要有毛副書記發話,不然,他一個郝來運是頂不住的。郝局長認真地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力量還是有的,上面有毛副書記,下面有谷書記的根須,尤其是有於龍會這樣工作在西海牛身邊的人。這是可靠的線人啊!

郝局長謹慎而又堅決地找到毛副書記,專門彙報了"扯皮局"的情況,說他現在的工作已經到火焰山了,要毛副書記借給他一把芭蕉扇。於是,他就說了西海牛的一大堆問題和自己對這些問題的處理意見。他的意見是:第一,工資暫時不動他的;第二,把西海牛調到局裏來,行政上往上靠一級,搞局長助理;三是《海闊天空》的社長和法人代表由他郝來運自己兼任,主編由現在的副主編於龍會擔任。於龍會也是老副主編了,業務上完全可以擔得起來,並且思想覺悟也比較高。只要有這三條,"扯皮局"就會不再扯皮。

毛副書記說:"來運啊,你是我提議到-扯皮局-當局長的,現在到我支持你的時候了!我多次說過,我會支持你的,你大膽工作吧!為了把-扯皮局-的工作搞上去,你認為該換的人就換吧,該提的人就提吧。"

郝局長沒想到毛副書記這麼快就同意自己的意見。他把毛副書記的話原原本本地記上,回到局裏關起門來又反覆地念着:"該換的就換,該提的就提。"

接下來,郝局長就組織局裏人學習了三天文件和報紙進行思想統一,然後大造聲勢,說"扯皮局"要進行改革,要跨越式發展,要創造新的發展契機。郝局長最熟悉的就是有革命行動先要有革命輿論。這算是第一把火吧。

第一把火還真燒出平安來了,"扯皮局"里平靜了好些日子。大家都不知道郝局長到底要來個什麼樣的改革,什麼樣的跨越式發展。大家都在靜觀其變。郝局長就後悔自己動手遲了,要是早就這麼動手,局裏可能早有一派新氣象了。

第二把火就是郝局長和各有關部門聯繫,把人事工作理順,然後,再把西海牛任局助及於龍會任主編的呈報意見都按照管理權限送到相應部門。為了加快辦事進度,確保事情順利進行,郝局長又要毛副書記給各有關部門打了招呼。那些日子,郝局長每天車出車進,誰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要放顆什麼樣的原子彈了。

大約一個月之後,該下的任命文件都下來了。郝局長情緒高漲得有些激動,他叫東主任把會議室收拾好,然後召開全員大會。為了增強威懾力,又請上級領導來宣讀任命文件。最後由郝局長好好地描繪了一番"扯皮局"的大好形勢和美好前景。

會議開得很成功,所有的幹部都感到"扯皮局"在洗牌,要重新發牌了。於是,大家都想郝局長能給自己發一張好牌,就開始圍着郝局長轉,郝局長便成了真正的中心。郝局長感到這種效果出乎意料的好。他沒有想到自己能把"扯皮局"弄成這麼一種新局面。

毛副書記也打來電話表揚他了,說:"當一把手就是要這麼大刀闊斧地工作才好。"然後,他又問,"西海牛和於龍會的工作怎麼樣?"

郝局長說:"不錯不錯。有什麼情況我會馬上向您彙報。"

放下電話,他覺得下一步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要和於龍會談談,如何才能把《海闊天空》弄出個新氣象來,並且一定要比西海牛負責時搞得好才行!

郝局長用了一上午時間,關起門來和於龍會談話。於龍會談了一個比較完整的改革方案,要求把《海闊天空》改為《接軌論壇》,理由是西海牛把《海闊天空》辦得紅火,現在他走了,要是繼續辦得很紅火,那還不是在延續西海牛的成績?不如改個名辦紅火起來,這樣就全是新班子的功勞了。郝局長很贊成於龍會這個方案,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徹底刷新工作的局面。

不過,於龍會提出了一個問題:"雜誌改名要一級一級上報,等批准了才行。但這樣可能要等一年時間。"

郝局長說:"那不行,一年太久了,要只爭朝夕!時間不等人啊!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了?"

於龍會說:"辦法也有,可以一邊向上面打報告,一邊把原刊名印得模糊些,另在上方加-接軌論壇-四個字,但字號不得比原刊名大,印紅色。這樣既有改刊的效果又不違背出版法規。現在好多同類刊物都是這個搞法。"

郝局長肯定了這個辦法,他說:"現在你是主編了,你就先操作幾期試試看。"

郝局長忽然想起有些日子沒有見到西海牛了,就打電話問東主任:"西海牛這些日子怎麼不見露面了?這些天沒有安排他什麼工作,他都在幹些什麼?"

東主任說:"他天天關着門看書啦!"

郝局長問:"看什麼書?"

東主任說:"他什麼書不看啊?什麼《房中秘技》、《夫妻性生活技巧》等他都看。"

郝局長說:"難怪思想覺悟這麼低啊!哪天得跟他談談。"

不過,被郝局長認為是覺悟高的於龍會,後來卻給他捅了大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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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人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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