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華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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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哥告訴灧秋,他提前釋放了出來。“那裏面不是人蹲的。”華哥說。
“受罪了吧?”灧秋問。
“那還用說,該受的不該受的全受了。秋子啊,”華哥嘆了一聲,又道:“你知道吧,原以為,我這輩子出不來了,就要死在裏面。”
“笑話,你才判了五年,又不是無期。”灧秋覺得華哥不應該這麼悲觀,想當初,他可是個人物,呼風喚雨,手底下也有幾十號人。雖不及皮哥他們威風,但在灧秋眼裏,華哥也是能打雷能下雨的。看來兩年牢,把他的威風坐沒了。
“秋子你不懂,這跟刑期長短沒關係,我一個獄友,判得比我輕,三年,你猜怎麼著,去年就沒了。”
“那是他命短。”灧秋一邊吃香蕉,一邊說。
“秋子你怎麼這麼說?”華哥看上去有些失望,灧秋更失望,灧秋不想聽華哥說獄中的事,那跟她沒關係,說了也是白說。她想聽順三,順三才是關鍵。
“秋子,跟華哥說說,這兩年你怎麼過來的?”
“真想聽?”灧秋把最後一口香蕉咽下去,這香蕉一點都不好吃,明顯是提前摘了,拿硫磺什麼的熏黃的,灧秋還是把它堅持吃完,因為這香蕉是胖女人指示華哥送來的。她吃香蕉的時候,就有一種把胖女人吞下去的感覺。奇怪,灧秋對胖女人的好感持續了沒半天,就又沒了影,她恨胖女人不讓她離開這幢樓。
“當然想聽,得不到你的消息,我都急瘋了。”華哥說。
灧秋狐疑地盯住華哥,說謊的男人一點都不可愛。
“不想說!”她將香蕉皮嗖地扔進門后的垃圾筒里。
“不想說就不說,現在好了,秋子,現在好了。”華哥像是自言自語。
“好個頭!”灧秋一把將床頭柜上的煙灰缸打下去,煙灰缸在地上發出一連串的響聲。
“秋子你怎麼了?”華哥驚起身子,不明白灧秋髮哪門子火。
“我大姨媽來了行不?”灧秋突然就吼起來,灧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吼,但她覺得不吼自己就會瘋。狗日的丘白華,裝的倒像,可憐兮兮的樣子,一進門就訴苦,說自己受了多少罪,挨了多少打。你龜孫子咋不問問,本姑娘這兩年受了多少苦。要不是為了救你,要不是聽你的話,找順三借錢,給那個姓曹的什麼破公安局長送禮,本姑娘現在說不定已在北京城混出了名堂,上央視也說不定。對了,本姑娘差點讓那個姓曹的強暴掉,這些,你丘白華知道么?
沒心沒肺的東西!
丘白華打了個哆嗦,正想解釋什麼,門外傳來聲音:“華仔,老闆叫呢。”
丘白華立馬起身,跟灧秋連句告辭的話都沒說,就屁顛屁顛走了。
華仔?灧秋冷冷地笑笑,看來,她心中的華哥,真的成了一隻狗仔。
丘白華其實不大,跟灧秋差不多,剛認識灧秋的時候,他說是三十歲,後來又說是二十七歲,誰知道呢。那個時候的灧秋稀里糊塗,壓根就沒想搞清丘白華的年齡,甚至沒想搞清丘白華這個人。搞清了又能咋,該上當還得上。灧秋現在算是明白,她上丘白華的當了,事實上一開始就在上當,只不過她自己不承認罷了。丘白華當初答應得多麼乾脆,包在我身上,放心吧秋子,跟着我華哥,包你三年出名。灧秋嫌三年太長,問能不能兩年?丘白華胸脯一拍,兩年就兩年,我保你上央視。那氣概,好像央視是他們丘家辦的。也怪灧秋,怎麼就能輕易相信他呢?可不相信又有什麼辦法,她在北京蹦躂了兩年,唱片公司經紀公司倒是見了不少,可全是提着斧頭砍人的主,北京那些爺,她是領教夠了,多大的牛×都敢吹,你讓他把你的像掛天安門城樓上,他都敢應,只要你掏錢。是的,錢才是他們的目的,那些爺,見個面都要見面費,談半小時,八字的一撇還沒沾着唱歌呢,就跟你收錢,半小時一千,就這,還是看她初來乍到的面。有次灧秋想見王菲,那個時候她模仿王菲的歌已模仿得很像,自己聽了都感動。正好王菲那些日子在北京,為新唱片做宣傳。一個姓李的經紀人拍着胸脯說沒問題,周末就安排她跟王菲一起吃飯。灧秋信以為真,天真地就把夢寄托在了李大哥身上。誰知那寡婦養的拿了她最後一萬塊,消失得連氣味都聞不見了。灧秋哭了一場,搬出地下室,去趴火車站,正好就給遇上了丘白華。丘白華當時從北京到東州,一聽她兩天沒吃東西,不容分說就拉她先填肚子,等肚子填飽,才問她怎麼了。灧秋一五一十說了,那個時候只要是個人問她,灧秋都會一五一十說。丘白華聽完,憂心忡忡一會兒。正是他的憂心忡忡打動了灧秋,如果他也學北京那些侃爺一樣,一拍胸脯,說包在他身上。灧秋就知道,又撞着鬼了。丘白華沒,他着實費了一番腦子,才用商量的口氣跟灧秋說,要不先跟他到東州,他的公司在東州,至少去了不讓她餓着。
“到了東州我們再想辦法,當歌星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得從長計議。”
這話坑了灧秋,當時聽着暖心,等到了東州才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灧秋不後悔,世上本來就沒有後悔葯,啥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她不信太陽永遠從東面出。說不定哪天老天爺開心了,也會從西邊出一下。
灧秋決定先擺脫目前的困境,重要的還是把順三這檔子事解決掉,順三的事一解決,她就自由了,她現在最需要的是自由。
丘白華一去又是三天,灧秋的日子又恢復到無聊或空曠,是的,空曠。灧秋從來沒有感覺到,日子會這麼難熬,時間滴滴答答,分針或秒針打在心上,都能發出尖銳的痛。灧秋其實是個閑不住的人,或者說,閑對她來說,是一種奢侈。她要掙錢,掙錢就得去工作,這麼不痛不癢躺在房間裏,她受不了。
第三天下午,灧秋還不見丘白華的影子,她怒了,丘白華分明是在耍她,或者是在逃避,他不能對她的存在置若罔聞。灧秋打開門,氣憤地朝樓上走去。
灧秋仍然來到胖女人的辦公室,她不知道丘白華在這樓上哪一間。灧秋已經知道胖女人叫洪芳,她說:“我找姓丘的。”
洪芳一個人在,她抬起頭,看着灧秋,目光裏帶着戲耍的成分。灧秋反感這種目光,但她得忍着。別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怎麼不叫華哥了?”洪芳點上煙,很瀟洒地吸了一口,悠悠然吐出一個性感的煙圈,她的目光潮紅,眼圈那兒泛着暗青,這女人昨夜一定沒幹好事。
“我想叫啥就叫啥,用不着你來指點。”灧秋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她不想讓胖女人把她當馬仔。
“他得罪你了?”洪芳起身,從煙盒裏彈出一支煙,是法國出的一種女士香煙,很修長的感覺。那種煙口感極好,灧秋試過。
“來一支?”洪芳轉換着臉上的表情,想極力營造一種溫和的氣氛。看得出,她不想跟灧秋吵架。灧秋也懶得吵,她想儘快擺脫開這些人。
“不會。”灧秋拒絕了洪芳,但又為那支煙可惜,那種煙不是想抽就能抽到的,灧秋平時只抽五塊煙一包的爛煙,那是低檔次男人才抽的。灧秋常常為自己惋惜,覺得她這樣的女人,愣是讓爛香煙給糟蹋了。洪芳將煙扔過來,灧秋下意識地伸手,準確地用食指跟中指夾住了。這動作是夜總會學的,灧秋在夜總會學得不少,有些還屬看家本領,要是全露出來,一定會嚇洪芳一跳。
洪芳被她夾煙的動作驚了眼:“行啊,功夫還蠻老到的,幾年了?”
灧秋知道洪芳在問抽煙的歷史,但她懶得回答:“姓丘的呢,他不會鑽了地縫吧。”
“他去談業務,怎麼,想他了?”洪芳曖昧地盯住她,這話明顯帶着陰謀,灧秋說:“笑死,就他那爛樣,值得想?”
“我說嘛,我們灧秋小姐是多了不起的人,怎麼會為一個華仔痴情呢。對了,跟你說的話,想好沒?”
“什麼話?”灧秋警惕地豎起眉。
“忘了?跟我干啊,那天就跟你說過的。”
灧秋爆出了一片子笑:“跟你干?殺人,放火,還是賣白粉?”
“這些都不幹,咱干正經生意。”洪芳走過來,在灧秋邊上坐下。她抽煙的姿勢真是瀟洒,一看就是老煙客。灧秋有意識地瞅了瞅她的手,發現她的手指修長而又細軟,跟她胖乎乎的身材一點不對稱。如果說這女人有靈氣,那也是她的手指帶來的,對了,還有眼睛。這女人眼睛裏不只有水,還有風月。
“就你?”灧秋不屑地笑笑,沒有把刻薄話說完整。
“不,還有你,還有華仔他們。”
“少提他。”灧秋說。
“好,不提,就說咱倆。”洪芳又往灧秋跟前挪了挪,灧秋不習慣這樣,一屁股挪開了。
“灧秋,你是干這個的,第一次見你,我就知道你是干這個的。”洪芳說。
“少來這套,奉承的話我聽多了。”灧秋也吐了個煙圈,可惜吐得不圓,這讓她有點掃興。
“不是奉承,我洪三還沒下賤到奉承一個乞丐的地步。”洪芳起身,臉上忽然就有了一層殺氣。
灧秋也猛地起身:“你說誰是乞丐?!”
“說你。”洪芳正視住灧秋,用一種咄咄逼人的口氣說:“怎麼,你不承認?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不是乞丐又是什麼?”
“你……”灧秋眼裏有了火,拳頭也下意識地攥緊了。
洪芳輕輕在她肩上拍了拍:“我說小妹,別跟我來這一套,我洪三見得多了,連承認自己的本事都沒有,還敢跑到這地方撒野?”
灧秋泄氣地一屁股坐下,較着勁道:“算你狠!”
洪芳鄭重其事起來,她道:“不錯,我洪三是狠,可我看人,那些害過我傷過我的,我洪三絕不放過。但你不同,你是女人,跟我一樣,我洪三不會對一個女人耍心眼。”說到這兒,她捋了捋頭髮,一縷頭髮把她的眼睛遮住了,臉上也浮上一層少見的愁容。“我洪三是為你好,你放着好好的大學不上,非要當什麼歌星,眼下這世道,當歌星有那麼容易?”
“這個不關你的事。”灧秋道,但口氣明顯比剛才弱了。
“是不關我的事,可關你的事!”洪芳搶白了灧秋一句,繼續道:“話我跟你挑明了,跟着我做,將來你要房有房,要車有車,就算要男人,也盡可挑着揀着要。把你的歌星夢收起來吧,別讓我笑話。”
“我要是不呢?”灧秋硬撐着,不讓自尊在洪芳面前倒下。洪芳撲哧一笑:“不會的,你沒那麼傻。”
“為什麼非要我跟着你干?”灧秋真是不明白,她哪點讓這個又胖又霸道的女人看上了。
“因為你適合,或許,你比我更適合吃這碗飯。”
“你這飯不幹凈。”
“你來它就乾淨了。”
“可你是老大。”
“以後這個老大你來做。”
“你就那麼相信我?”
“我是相信我自己。”
灧秋就沒話了,胖女人的確不簡單,幾句話就說得她沒詞。灧秋想了想,還是覺得不能開這個口。她連他們幹什麼都不知道,如果真的跟皮哥那樣,她寧可乞討也不加入黑道。灧秋咬了咬牙,起身:“我累了,想回去睡覺。”
“你盡可睡,沒人打擾你。”洪芳冷漠地說。
“你在軟禁我?”
“你錯了,我是不忍你錯失機會。門開着,如果想走,你隨時可以離開。但你想過沒,你能到哪裏去?”
灧秋再次泄氣。這女人真夠狠毒,她把她看穿了,看到底了。灧秋的確沒地方可去。明皇那種地方她再也不可能回去,從現在起,她要珍愛自己,不能由着那些男人糟蹋。可除了明皇,哪裏還能容得下她呢?
灧秋再次想起順三,順三的事一日不解決,她就一日不得安寧。灧秋回到二樓,想着想着就哭了起來,想不到她冷灧秋也有走投無路的時候。
灧秋再次跟洪芳見面,就把話赤裸裸地端了出來:“你把順三的事幫我了斷。”
“行啊。”洪芳答應得很利落,又說:“不就是錢么,我替你還。”
“口說無憑。”灧秋怕洪芳玩手腕。
“難道要我給你立字據不成?”洪芳大約覺得灧秋過分了點,眉頭緊在了一起。
“這個錢我還得冤。”灧秋說,眼裏拉了一層霧。
“比你冤的大有人在,順三吃的就是這碗飯。”洪芳同情地說。
“狗娘養的不得好死。”
“罵不死他,他照樣天天放高利貨。”
灧秋就這麼跟了洪芳,之前她也認真想過,她可以不跟洪芳,但她得有事做,得掙錢。錢遍地都是,但灧秋就是沒辦法掙到手。思來想去,還不如先答應下來,過了這段危機慢慢再想辦法。洪芳很高興,這天她帶着灧秋,一氣轉了好幾家商場,把灧秋從頭到腳武裝了一番。在廣武門那家法國人開的眼鏡店,洪芳幫灧秋挑來挑去,最後終於選中兩款眼鏡。灧秋一看價格,差點沒叫出聲來。兩萬六千元人民幣,天,錢還有這種花法。灧秋看着洪芳,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在自己身上投資,莫非這女人暈了頭不成?後來在女子美體會所,她們洗完桑拿,熱蒸過後,躺在軟床上享受按摩,洪芳才說:“女人應該對自己好一點。”灧秋忍不住就笑,這屁道理哪個女人不懂,可好你得有好的本錢,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像洪芳那樣把錢當手紙。享受完按摩,又美了腳趾甲,洪芳欣賞着灧秋剛剛塗出來的腳趾說:“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把你留下嗎?”
“不知道,你從來沒跟我說過實話。”灧秋老老實實做答。花了人家那麼多錢,她再也不好意思挖苦或戲弄人家了,錢讓她變得乖起來。
“寂寞。”洪芳說,“你瞅瞅我這公司,統共二十來號人,清一色大老爺們,所以我不想讓你走。”
“留下我你會後悔的。”灧秋說,灧秋到現在還在恍惚,自己這一步是不是邁得很魯莽?她是一個容易反悔的人,如果哪一天發現自己踩了狗屎,她會毫不猶豫地走掉。
“如果那樣,我就殺了你。”洪芳說。
洪芳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裏冒出兩道藍光,灧秋打了個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