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有情 人未老
下午王步凡沒有上班,又在賓館裏輸了一瓶液。江融河和樂思蜀作陪,葉知秋和溫優蘭不離左右,趙謙理和葉羨陽在車上等着。輸完液已是快下班的時間了,趙謙理的父親趙雲天打來電話,說晚上想在九鼎園坐坐。王步凡知道趙雲天是想答謝他,他本不想再喝酒了,要回絕趙雲天的,又怕傷了他的面子,就說:“我在天道賓館裏,您過來吧,我安排,您就不用破費了。”趙雲天很感激,說馬上就來。
葉知秋一聽又要喝酒,很生氣地說:“你不要命了?下午還在輸液,晚上又要喝酒,酒是命啊?”
王步凡苦笑道:“是趙雲天,謙理的父親,沒法駁了他的面子,今晚不喝酒只吃飯,說說話總行吧?”
葉知秋嘟囔着說:“只怕到時候就又講起義氣,又該感情深一口吞了,我還不了解你的德性?哪裏都好,就是貪杯。”
王步凡覺得很長時間沒有和江融河、樂思蜀在一塊兒坐了,就說:“晚上一塊兒坐坐,為我起死回生乾杯,葉知秋和溫優蘭當監督員,我今天晚上和酒絕交。”大家都笑了。
將近七點鐘,王步凡和江融河他們從貴賓樓下來,到餐廳門口,見趙雲天、梅慧中、葉慕月幾個人都在,還有旅遊局的張局長和尤揚。大家一起往雅間裏走,王步凡一邊走,一邊望着梅慧中問:“上班了吧?”
梅慧中一臉感激地說:“上班了,城建委主任這麼重要的位置有的人只怕要花幾十萬競爭的,我連一頓飯也沒有請您。”
王步凡笑了笑沒有說話,進了雅間江融河讓王步凡坐上座,王步凡卻要讓趙雲天坐上座,趙雲天說啥也不肯坐,王步凡就笑道:“今天是朋友聚會,論年齡不論職務,老大哥上座吧。”
趙雲天推託不過,雖然坐了上座,卻有些不自然。
王步凡又對着大家說:“趙雲天趙老兄,是我父親的得意門生,是我的師兄啊!”
旅遊局的張局長不失時機地奉承道:“王書記人真好,在天野市是有口皆碑的,只是上邊的領導……”
王步凡急忙擺手說:“打住,打住,張局長,今天不談政事,只談私事,只談友誼。”
張局長又獻媚道:“王書記,你給我推薦的這個葉慕月確實是個人才,今天上午有幾個歐洲人來天野旅遊,想到得道山去看一看,我和小葉陪他們去了,小葉一路作翻譯兼導遊,很稱職呢。
梅慧中現在在王步凡面前有幾分敬畏感,陪着小心說:“王書記,前幾天伊部長帶我去城建委宣佈了職務,就算已經到任了,因為剛開始事情太多,沒顧上來向您彙報。”
“干好工作就行,彙報就免了。慧中,天野市現在正在建設旅遊城市,工作量很大,以後不僅城市建設你要多費心,得道山的開發你也要多去看看,不要老待在機關里。過幾天我準備和趙謙理、葉羨陽下鄉去,工作組下去這麼長時間了,我也沒有顧上下去看看,我準備到各縣去走一走,估計得一段時間。你和張局長還有財政局的王局長要多關心得道山的工程。哦,對了,慧中,在交往中你要對那個東方霞,就是得道山開發辦公室的主任客氣一點,不要鬧出什麼矛盾。”王步凡對着大家的面不想把東方霞的特殊身份點明,梅慧中點了點頭,也沒有多問,張局長馬上說:“我們一定按照王書記的指示辦。”
尤揚這時扭扭捏捏地說:“王書記,我不能和您一塊兒下鄉真遺憾,在您身邊我能夠學到很多東西呢!真想和謙理調換一下。”王步凡知道尤揚說的不是真心話,就裝着沒有聽見。尤揚見王步凡不說話,就換了話題:“下午有南山縣和北遠縣的群眾來告狀,喬書記說有事要找您沒有找到。”
“哦……”王步凡只“哦”了一聲仍然沒有多說話。
江融河一直沒有說話的機會,現在王步凡不說話了,他才用手攏一下寸發說:“能和王書記共事,是我一生中的幸運,通過接觸我發現他是個重義氣、講交情的人,我的評價是王書記是個好官、賢官、能官,我想我的這個結論在座的人都會有同感吧?現在要找這樣的朋友可是不好找嘍。”
王步凡知道江融河說的是真心話,他們一直以誠相待,在天野官場上人人都知道王步凡和江融河的關係非常好。但是說出那樣評價的話不太好,本想說點什麼,看了看江融河卻沒有把話說出口。
尤揚此時也急於想表現一下,說:“現在在官場上我敢說像王書記和江部長這樣的人可是不多見了。”尤揚連江融河也奉承了,王步凡覺得一個下級老說這樣的奉承話就不太合適。
小姐把酒倒上后,王步凡忽然想起溫優蘭沒有跟着進來,就讓樂思蜀去叫她。等了很長時間溫優蘭才進來,王步凡看出溫優蘭臉上有淚痕,急忙說:“小溫,來,你也坐,今天是朋友聚會,你也算是我的朋友,大家不要客氣。”
葉知秋顯然也發現溫優蘭哭過,就急忙站起身拉住她問:“小溫,誰欺負你了。”
溫優蘭苦笑一下說:“嬸子,沒有的,眼睛有些不舒服。”
姑娘家總有一些不便讓人知道的秘密,葉知秋也不再多問,拉溫優蘭坐下。
開始喝酒時,大家都是禮節性地敬一下王步凡和江融河,畢竟在坐的人論起身份來與王步凡和江融河不同,不像昨天喝酒那樣放肆。趙雲天倒了一點酒雙手端給王步凡說:“小老弟,大哥敬你一杯。以後你的侄子跟着你當秘書,該打就打,該罵就罵,就當作自己的兒子看待,棍棒出孝子,只要他能夠成材就行,我這個小兒子就算交給你了。”葉知秋急忙給王步凡使眼色,不讓他喝酒。
趙謙理也急忙從座位上站起來,王步凡示意他坐下,然後笑着對趙雲天說:“大哥,你把我看作軍閥了?在酒席桌上我與謙理是長輩和晚輩的關係,在工作上我們就是同事關係,幫助他可以,打罵可是要不得的。大哥端的這杯酒我得喝掉。”王步凡把酒喝了,氣得葉知秋直皺眉頭。
趙雲天情緒有些激動,“到啥時候謙理都是你的兒子,在單位里也一樣。謙理,以後要好好聽你叔叔的話,這麼好的機會,這麼好的環境,你一定要珍惜。”
王步凡擺擺手不讓趙雲天再說下去,讓服務員把酒斟上,然後主動與梅慧中、張局長、尤揚他們碰杯,碰到最後他沒有喝酒,趙謙理悄悄把酒挪過去喝了。
今晚的飯局,一直是以王步凡為中心的,也是在輕鬆愉快的氣氛中結束的,吃過飯,趙雲天、梅慧中和張局長爭着付賬,樂思蜀說:“已經記在市委的招待費用裏邊了,你們就不要爭了。”趙雲天一臉的感激之情,梅慧中和張局長都有些無奈,好像他們是準備好了要請客的,現在目的沒有達到。
王步凡讓葉羨陽去送趙雲天、趙謙理和葉慕月他們回去,尤揚說他也去送一送,順便要與趙謙理敘敘舊情。王步凡明白尤揚是想和趙謙理套近乎,就由他去。其他人離開后王步凡與江融河站在那兒談閑話,溫優蘭和樂思蜀也站在旁邊。
這時天南縣的縣委書記王宜帆來找王步凡,江融河主動告別。王步凡與王宜帆談了一會兒話,不知不覺就談到了邊關。他們有一陣子沒有見着邊關了,又從邊關身上想到了邊際,王步凡就問王宜帆:“邊書記調到省城這麼長時間了,也沒有把老父親接到省城去?”
“那邊的房子小,老爺子在天野住久了不願到省城去。”
“你既然來了,咱們今天晚上去看望一下邊老爺子吧,我剛搬到新居那陣子去過一次,也沒顧上多說話。”
王宜帆點了點頭,他們與邊關的關係很好,自然對邊關的父親邊際也很尊重,樂思蜀聽王步凡說要去看望老人,就急忙讓溫優蘭通知總台取了兩件飲料,兩件牛奶放在王宜帆書記的車上。
王步凡讓葉羨陽送知秋回家,自己坐王宜帆的車去看望邊際,車起步,他專門打開車窗向樂思蜀和溫優蘭揮了揮手,樂思蜀大大咧咧的在揮手,溫優蘭又是一副羞答答的樣子,像個剛拜完花堂的小媳婦。
車子駛入老地委家屬院,停在邊際的小院門前,王宜帆上前按響了門鈴,裏邊有人問話,聽聲音像是邊關,王宜帆小聲說:“像是邊書記回來了。”又對着傳聲喇叭說:“邊書記,我是宜帆。”
邊關開了門,見是王宜帆和王步凡,很熱情地把他們讓進了室內。王步凡道:“邊書記回來也不說一聲,我們都很想念您啊。”
“我回來看望一下老父親,不想驚動你們,你們咋知道了?”邊關有些困惑地問道。
王宜帆道:“我們是來看望老伯的,不知道您回來。”
邊關很受感動。他調到省里以後,就很少有人來看望他的父親了。王步凡和王宜帆的到來讓他格外高興。邊際現在雙腿已經不會站立,整天坐在輪椅上,家中雇了個保姆,專門侍候着老爺子。
邊際見王步凡和王宜帆來到很高興,話也多起來。談着談着就談到“一〇七慘案”上邊了,邊際很氣憤地說:“天野出了這麼大的事故,死亡二百九十八人,竟然不了了之,沒有處分一個主要領導,這正常嗎?對於這個事情我是很有想法和看法的,我曾以一個老黨員的身份給總理寫了一封信,反映天野市乃至河東省的有關問題,可是邊兒苦苦勸我不讓我這麼做,我才沒有把信寄出去。但是我心裏就是咽不下這口氣,那個呼延雷怎麼老是重用沒有官德的人呢?我看這裏邊就有問題!像王步凡這麼好的同志就是上不去,這正常嗎?在我去見馬克思之前,我非要把這個事情反映上去不可,不然我死也難以瞑目。”邊老情緒有些激動,連着咳了幾聲,就用手捂住了胸口,邊關急忙從老父親的衣袋裏掏出“速效救心丸”給他嘴裏含了幾粒,然後說:“爸,您心臟不好,千萬不能激動,來,我扶您回屋裏休息吧,我和步凡他們拉一會兒家常。”說罷也不管邊際情願不情願就把輪椅推到裏屋去,然後和保姆把邊際抬到床上,服侍他躺下休息。
邊際是個老革命,早年是河東省的省委副秘書長,後來蒙冤受屈成了右派,平反後任天野地委書記,再後來任天野市人大主任直至退休。老人家原則性很強,對現時天野發生的一些事情很看不慣。若不是年邁多病,想必他不會袖手旁觀。他過去的老同事,現在仍在中央身居要職,他說的話還是很有分量的。
邊關從裏屋出來后,要給王步凡和王宜帆倒水,王宜帆急忙接過杯子自己去倒水。
閑聊其間,邊關問了王步凡和王宜帆的工作情況,然後語重心長地說:“河東省現在的局勢很不穩定,馬風疾和呼延雷沒有明爭卻在暗鬥,以我的評價,馬風疾廉潔,但他駕馭河東省全局的能力不夠,呼延雷雖然有魄力,但他不夠廉潔。呼延雷不光養情婦,還與省內幾個首富有扯不清的經濟問題。省城那邊的幹部群眾對呼延雷也很有看法。以我看省長有病,書記和副書記斗到最後,要麼是兩敗俱傷,要麼是馬風疾下台,呼延雷被‘兩規’,省內高層人士也都是這麼看待的。因此,在這種複雜多變的形勢下,你們要力求自保,不要過於出風頭。不管誰當天野的書記,誰當市長,你們都要好好地配合工作,看住自己的門。我還是那句話,誰笑到最後才是勝利者。遠征程和李直是前車之鑒吧,雷佑胤和暴平軍也是前車之鑒吧。現在中央已經加大了反腐敗的力度,像呼延雷這種人出問題只是早晚的事,時間會證明一切的。他弄了個侯壽山當天野市的市長,結果沒當成,現在又和文景明串通一氣要讓文史遠當市長。文史遠在天西縣當縣委書記時就有人反映他的經濟問題和男女關係問題,可是他照樣升上來了,還不是因為文景明是他的叔叔。我曾經向馬書記進言,認為文史遠當市長不合適,想推薦你王步凡當市長,馬書記沒有明確表態。他現在處處讓着呼延雷,有些時候連原則都不講了,這樣下去是很危險的。”
王步凡和王宜帆聽了邊關的話,誰也沒有吭聲,只管耐心地聽。牽涉到省委高層,他們知道的很少,況且又是在老領導面前,不敢多說什麼話。
王步凡和王宜帆告辭時,邊關很客氣地送他們到門外,再三囑咐他們要多幹事,少說話,最後握手而別。
在老地委家屬院門口送別王宜帆,王步凡的心情有些沉重。他仰望天空,新月如鉤,天空一片灰濛濛的,只有幾顆大點的星星在天野的上空比較明亮。在他的印象中農村的夜晚天上星星特別多,城市由於空氣污染,連星星也少了。相比之下農村要比城市好,不由勾起他對農家小院、山村牛羊的眷戀,可惜身不由己,連那個生他養他令他永遠不能忘懷的小山村也沒有時間回去看一眼。
回到家裏,葉知秋正坐在沙發上等他。見他回來,葉知秋神色有些緊張地說:“步凡,有個事情我必須現在就跟你說。”
王步凡見葉知秋一臉嚴肅,又見地上放了兩箱茅台酒,趕緊問道:“出什麼事了?不要慌,慢慢說。”
葉知秋拉住王步凡讓他坐下,然後說:“是這樣的,你和宜帆去邊老家后,我是自己回來的,剛到家,先是梅慧中和張局長來送酒,接下來北遠縣的縣長魏酬勤就來了,我聽人說她是魏酬情的妹妹,對她還算客氣。坐下后她說她們縣裏搞‘三八’活動時買了一些高檔女式皮鞋,給我留了兩雙,當時就拿出一雙讓我試試大小,我一試挺合腳,且是美國產的,估計要值好多錢的。然後我們就拉些家常,我誇她能當女縣長不簡單,她誇我在‘一〇七慘案’中為女同胞爭了光,都是些場面上的話。我當時並不想收她的鞋,可是見她一片真心,沒辦法就收下了,反正是兩雙鞋嗎,又不是什麼貴重物品。可是等魏酬勤走後,我打開另一個鞋盒子就驚呆了。”葉知秋說罷,急忙取出那個鞋盒,打開讓王步凡看,裏邊全是百元現金,王步凡一點數目是二十萬元。面對魏酬情的妹妹魏酬勤送來的這些不明不白的錢,王步凡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他聯繫到昨天喝假酒的事,就覺得這不是一起簡單的行賄案。
王步凡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看了看錶,才夜裏十點鐘,讓葉知秋把那兩件茅台酒搬進裏屋,然後掛通了顏紫雨的電話,說有急事讓她帶上反貪局長嚴明立即到他家裏來。
打完電話,王步凡在屋裏踱着步子,思考着最好的處理辦法。葉知秋見王步凡的臉色很難看,右手有些發抖,左手在胸口不停地撫摩,就急忙給他倒了一杯熱水,問他用不用叫醫生。王步凡搖搖頭喝了幾口熱水情緒才漸趨穩定。葉知秋望着王步凡流淚了,“唉……當官有什麼好,真不如當個老百姓。”這時候有人敲門,王步凡知道是顏紫雨他們來了,示意讓葉知秋去開門。
顏紫雨和反貪局長嚴明帶着兩個人快步來到王步凡的客廳里,顏紫雨不及坐下就問:“王書記,出什麼事了?是不是有人恐嚇你?要不要通知公安局的人?”
王步凡這時很疲勞地往沙發上一坐,搖了搖頭,然後示意顏紫雨他們坐下。葉知秋給來人倒了茶水坐在王步凡身邊。王步凡用手摸着胸口說:“有人威脅我,我自己會找公安局的人,不用找你們,我這裏出了點事情,讓小葉向你彙報吧。”
葉知秋把魏酬勤行賄的經過說了一遍,並把裝着二十萬元的鞋盒呈在顏紫雨他們面前。顏紫雨和嚴明他們無不一臉愕然。
顏紫雨緊鎖雙眉,臉色很嚴峻地說:“我們是否立即‘兩規’魏酬勤,讓她交待行賄經過和行賄目的?”
“不!這個事情我認為並不那麼簡單,我的意思是紀委先把這二十萬現金帶回去,給我出個證明,先不聲張,看一看魏酬勤到底如何表演,該‘兩規’她的時候再‘兩規’她,在這裏我有一個請求,你們要很講策略地讓魏酬勤知道我已經把錢交給紀委了。”
反貪局長嚴明道:“王書記,這樣是否違反有關規定啊?”
顏紫雨則說:“政策和策略是黨的生命嘛,我們辦任何事情都要講大局,講策略,我看王書記想得很周到,就按王書記的意思辦吧!”
紀委來的那兩個同志做了筆錄,並給葉知秋出具了一張收據,註明了具體日期和時間。
辦完一切手續,王步凡又說:“顏書記,這個事情暫時要保密,過幾天我要到北遠縣去搞調研,那裏的情況很糟糕,估計要和魏酬勤發生衝突的,到時候你們就看她如何表演吧。我記得上次研究幹部的時候,文史遠同志就建議把北遠縣的縣委書記范士林調到農委任主任,讓魏酬勤接任書記,喬書記沒有同意,說觀察觀察再說。看來喬書記這一關是把對了,這個事最好不讓文史遠書記知道,一定要講點策略。”
顏紫雨點了點頭,然後拿着錢帶人離開,走時把魏酬勤送給葉知秋的那雙皮鞋也帶走了。
王步凡沒有一點睡意,他回想着昨天和今天發生的事情就有些后怕,他也從來沒有想過文史遠的手段會這麼陰毒,看來他再不反擊就要被動了。於是他再三叮囑葉知秋,他不在家的時候盡量不要接待任何人,最近的形勢對他很不利,他與文史遠之間已經處在你死我活的鬥爭之中了。
葉知秋忽閃着兩隻大眼睛不解地問:“有那麼嚴重嗎?你不是沒有得罪他嗎?”
“比你想像的還要嚴重,這是競爭對手之間的生死較量!你知道嗎?我昨天差點死在文史遠的手裏,如果我再多喝兩杯假酒,昨天就是我王步凡的祭日,你葉知秋可能就成小寡婦了。”
葉知秋聽王步凡這麼一說,早嚇出一頭冷汗,臉色也變得有些發紫,兩行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了。
這時候他忽然想起尤揚向他透的風:北遠縣和南山縣已經有人準備到市裡來告狀。王步凡想採用“農村包圍城市”的策略來敲山震虎,引蛇出洞。他準備先到北遠縣,然後再到南山縣。北遠縣縣長魏酬勤搞虛假工程已經有人把告狀信寫給市委領導,王步凡也看過那封信,他當時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現在看來應該重視和採取措施了。文史遠的弟弟文史達是南山縣的縣長,有人告他以權代法,破壞私營企業的正常生產經營秩序。當時王步凡也沒有引起重視,因為天野出了大事,這些小事情一時還顧及不過來。喬織虹肯定也收到過這類信件,她也沒有明確表態。魏酬勤的事情好辦,文史達的事情卻不是很好處理,必須把事情鬧大才好解決,這時候他忽然想起天南縣委宣傳部的部長趙穩芝。王步凡在天南任縣委書記的時候與趙穩芝的關係很好,趙穩芝也是個有膽有識敢捅婁子的筆杆子。王步凡在矮櫃裏翻出《天南縣副科級以上幹部通訊錄》,查閱到趙穩芝家裏的電話號碼打過去,接電話的正是趙穩芝,彼此先問候了幾聲才扯入正題,王步凡問趙穩芝與《河東內參》的記者熟悉不熟悉。
趙穩芝道:“王書記,原來在法制報的那個女記者文平您還有印象吧,她現在是《河東內參》的首席記者,你有什麼事情就說吧。”
王步凡說:“穩芝,是這樣的,南山縣的縣長文史達不講政策,違反有關規定,逼垮了一家私營企業,在南山縣造成很不好的影響,有幹部群眾把這個事情反映到我這裏了,我想讓《河東內參》的記者去了解一下情況,你聯繫一下吧,但是不要說是我說的,你也不要到南山縣去,文史達是文史遠的弟弟,如果你去了會讓他以為是我組織的人去整他弟弟,要避避這個嫌疑。”
趙穩芝在那邊說:“王書記的意思我明白,您是既要反腐敗,還要明哲保身,這一點我就做不到,不過我對您的做法並不贊成,堂堂一個市委副書記,為什麼做起事來總是瞻前顧後的,這樣有失光明磊落啊!”
王步凡覺得自己的臉都紅了,他笑道:“老趙,我接受你的批評,我確實做不到像你赤膊上陣般的壯舉,不管你想通還是沒有想通,就按照我說的去做吧,日後你會明白的,反腐敗有多種途徑,我這也算是一種吧!”
趙穩芝在那邊笑了,“我可不敢批評王書記,只是認為您過於小心了。好吧,我就按照您說的去辦,您這樣做肯定有這樣做的道理。”
掛了電話,王步凡覺得自己的做法幾乎近於小人之行,可是面對文史遠這樣的人,要智斗,不能強攻,因為他身後有省委副書記呼延雷和省政協主席文景明兩棵大樹,如果強攻,呼延雷很可能會找個茬兒免了他王步凡的官職,到那個時候,他想反腐敗,想為人民服務只怕也難了,因此政策和策略還是要講的,腐敗也是堅定不移要反的,但他不能像匡扶儀那樣把自己完全暴露在風雨之中,他要打一把傘,既要遮風避雨,必要的時候還能擋住自己的面孔,不讓人們一下子認出他來。他要反腐敗,但是他不要當反腐敗的英雄,反腐敗英雄不好當。
這時王步凡對“百無一用是書生”提出了質疑,像趙穩芝和《天野日報》社的那個聞過喜,這類文人手中的筆就很有殺傷力,必要的時候,他們就是一把利劍,文人一旦與刀和劍聯繫起來,那可就不是百無一用的書生,也不是唯唯諾諾的酸儒,而是鬥牛士,是個以筆作槍的戰士。
打完電話,王步凡像毛澤東部署好一個戰役一樣,吃了安眠藥準備休息。此時電視上正在播放《河東聚焦》,說的是西遠縣雙虎鄉出現了兩個鄉長,由人民代表選舉的鄉長平為民上任才四個月,縣委又“任命”了一個新鄉長高山川,兩個鄉長都忙着“干工作”誰也不願意離開,這種“一鄉兩個鄉長”的事情王步凡還是頭一次聽到,看來他是該下去搞調研了,因為電視上說這種情況已經存在快一年了,至今還沒有得到妥善解決,現在天野市可真是什麼怪事都有。
36十月三十日,王步凡剛上班,就接到夏侯知的電話,說是在得道山見呼延雷的車親自拉着天道真人下山了,看樣子像是要離開天野市。王步凡一邊驚嘆天道真人與呼延雷的關係密切,一邊也佩服天道真人說話算話,說的是十月三十日離開得道山,結果一天也沒有多待。他這一走也許是件大好事,大凡騙子能夠見好就收的必定是個人精。
王步凡正在想天道真人的事,向陽來叫他,說喬書記叫他去開個會。王步凡隨向陽來到喬織虹的辦公室里,見賈正明也在,王步凡知道賈正明和劉遠超、喬織虹是同學,很熱情地與賈正明握了手。這時賈正明說:“王書記,你們談工作,我就不打擾了,改天我請客。”說罷出去了。向陽給她二舅倒了杯水,也退出去了。這時屋裏只剩王步凡和喬織虹兩個人,喬織虹從辦公桌後邊的老闆椅上站起來,來到王步凡的身邊與他並排坐在沙發上,用手攏一下頭髮說:“哎呀,那個啥,‘一〇七爆炸案’的風波總算過去了,那段時間真讓人有點度日如年的感覺啊。”
王步凡笑道:“當領導不光有權威,也有責任啊!”
“是啊,是啊,最重要的是責任。哎,說到責任,我總覺得文史遠這個同志責任心不強,你說他究竟算個什麼樣的人呢?自己的老婆躺在醫院裏他不管,聽說現在又鼓動着讓魏酬情與牛荃離婚呢!”喬織虹說到這裏不停地嘆氣搖頭。她也是個離過婚的女人,在這方面王步凡不想多發表什麼議論,怕一不小心哪句話刺傷了喬織虹。況且自己也離過婚,多議論別人反而不好。
喬織虹見王步凡對文史遠和魏酬情的事不發表什麼意見,就轉移了話題,“王書記,那個啥,有兩個事要和你通報一下呢,天野市的大爆炸案死了二百九十八人,震驚了全國乃至全世界,因此劉書記認為今年舉辦石榴節不太合適,建議把第一屆石榴節放到明年的重陽節,我認為劉書記的這個建議很好。”
“我說怎麼重陽節已經過去了還不見任何動靜。”
“二呢,是關於賈正明同志的事。那個啥,賈正明這個同志呢,還是不錯的,這幾年把發展銀行搞得挺紅火,對天野市的改革開發和經濟發展是做出了貢獻的,天野捲煙廠廠長米良文貪污公款,會計南瑰妍知情不報,他們已經被抓了,煙廠是個大企業,沒有主帥是不行的。賈正明本人有去煙廠當廠長的意向,劉書記也支持他,並且已經與省委馬書記和組織部的井部長打了招呼,省里原則上同意賈正明同志出任天野捲煙廠的廠長,並且已經進行了組織考查,因為煙廠是副廳級單位,人事任免權不在咱們天野市委,事先我也沒有跟你說這個事情。現在劉書記說為了慎重起見,建議咱們天野市委開個常委會研究一下,這樣對各方面都有利,煙廠畢竟在我們天野的地盤上嘛。另外賈正明想帶他的辦公室主任萬千紅去煙廠當財務處長,煙廠的處長是正科級,只怕市委組織部得給她下個文件,任命一下。”
聽了喬織虹的話,王步凡一驚兩憂:驚的是像南瑰妍那樣的人不出事是偶然的,出事是必然的,現在到底還是出事了,這個不守本分的女人就是愛出風頭,愛參與政界的事情。當初米良文和范通鬧矛盾的時候,南瑰妍就上竄下跳地為米良文效力,王步凡曾經勸她要遠離是非,她沒有聽勸,到現在果然卷進是非圈子裏,也算她活該倒霉。憂的是賈正明把發展銀行弄得千瘡百孔,喬織虹卻說他貢獻很大,賈正明這一走發展銀行很可能要引發一場騷亂,也許又該有人到市委門口來鬧事了。
回到辦公室,不到十分鐘,就聽見市委門口一片喧鬧聲,王步凡正準備去問個究竟,趙謙理進來了,說是天野汽車廠的職工又來上訪了。王步凡一聽說天野汽車廠這個名字就頭疼,老這樣靠政府救濟着過日子是不行的,他最近一直在想轉產這個問題,可是如何轉產,靠哪個企業來帶動,一直沒有考慮好。這時候他突然想起一個人,就是天南的政協主席兼鋁電集團總經理林君。林君前幾天曾給他打過一個電話,說天南的鋁電形勢很好,他有意再建一個鋁材加工廠,王步凡當時就表態同意,並鼓勵他把企業做大做強。現在王步凡忽然靈機一動,何不讓天南鋁電集團把天野汽車廠兼并掉,改成鋁材加工廠呢,這樣一來不就把市裡最大的難題給解決了。
王步凡正在思考這個問題,向陽又來叫他,說喬書記又叫他去開會。王步凡知道一定是因為汽車廠職工上訪的事,他慢慢悠悠地來到喬織虹的辦公室里。一見面喬織虹就嚷開了:“天野的市委書記真他媽的不好乾,那個啥,剛剛清靜了幾天,煩心事又來了,這日子真沒法過了。”
王步凡看喬織虹心急火燎的樣子,也沒有多說話,自己找個地方坐下來。喬織虹又說開了:“老這樣也不是辦法,省里不管,那個啥,把包袱甩給我們,汽車廠的職工三天兩頭來鬧事,這樣什麼時候是個頭啊,那個啥。”
“喬書記想過讓汽車廠轉產的事情沒有?”
“能夠轉產當然好啊,可是那個啥,現在汽車廠成了個破爛廠,還轉什麼產呢?被別人兼并也許還行。”
“喬書記,是這樣的,前幾天天南的政協主席林君同志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天南今年的鋁電形勢很好,當然天南能夠有今天,也有你喬書記的一份功勞。”
喬織虹聽了這話,臉上露出了喜色,情緒也不再煩躁了。“天南幹得不錯,林君是個好同志。”
“天南有建設鋁材加工廠的意向,何不讓他們把汽車廠兼并掉,把汽車廠改為鋁材加工廠呢?”
“辦法是個好辦法,不過那個啥,讓一個縣裏的企業來兼并省屬大型企業豈不成了笑話?”
王步凡笑道:“中國的很多事情壞就壞在死要面子活受罪上,就這樣天天讓他們來市委門口鬧就不成笑話了?喬書記,咱們要實是求是地務實啊,只要能從根本上解決汽車廠職工的吃飯問題我看就是好事,其他我們也考慮不了那麼多,誰愛怎麼說就讓他們說去,瘡疤不長在誰身上誰不知道疼,我們是被疼痛折磨得受不了啦。”
喬織虹不說話了,一連抽了三支煙才下了決心說:“我看王書記的主意很好。”
“對,對,是這樣的,那個啥,不行,咱們現在就給林君打個電話,讓他來市裡談吧?”
“我與喬書記的看法不一致。這個事情呢,是咱求人家,當年劉備求賢還三顧茅廬呢,咱就不能到天南去一趟?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嘛!”
“行,行。不過那個啥,今天還能出大門嗎?那麼多人在鬧呢?”
“正好我的車在外邊,咱們從市委後邊的小門出去,省得在家裏心煩,你給文鐵嘴同志打個電話,讓他向職工們解釋一下,就說市委正在考慮汽車廠的再生問題,近期內就給予答覆,讓他們回去等消息。”
“行,行,咱們走吧?對,我先到後門外等你,你安排好后趕快過來。”喬織虹說罷像賊一樣溜出辦公室,鎖了門向一樓的偏門走去,樣子有些滑稽可笑,邊走邊給文史遠打電話。
王步凡先給葉羨陽打了個電話,說有急事要用車,讓他把車開到市委後門外等着,讓葉知秋辦完事後坐出租車回來,市委門口被上訪群眾堵住了,估計婦聯的車也出不去。
王步凡和喬織虹來到天南電廠門口,見高高的煙囪和冷卻塔蔚蔚壯觀,心情都十分激動。王宜帆、林君和王含才接到王步凡的電話后,已經在門口等候着,見面后寒暄了一陣,王宜帆說:“縣長出外考察,他讓我代他向首長們問好。”王步凡笑了笑沒有說話。林君把王步凡和喬織虹引到電廠的會客室里,王步凡見會客室里佈置得很氣派,就開玩笑說:“林老闆,你這個會客室可比市委的會議室豪華多了,很大氣呀!”
林君笑道:“王書記,您不是批評我搞鋪張浪費吧?”
喬織虹笑道:“王書記是在羨慕你,企業形象也很重要嘛!咱們天野這樣的企業實在是太少了,如果天野有十個八個林君,肯定能成為工業強市。”
大家入座后扯了一會兒閑話,王步凡把談話切入正題:“林老闆,你不是有興建鋁材加工廠的意向嗎?今天我和喬書記是來求賢的,也是來求你扶危濟困的。現在天野汽車廠的職工天天到市委門口鬧事,鬧得我們都無法辦公了,因此就想到了你林老闆,想請咱們天南的鋁電集團把天野汽車廠兼并掉,在原址上建個鋁材加工廠,解決一下下崗職工的再就業問題,你覺得怎麼樣?”
林君聽了這話足有五分鐘沒有吭聲,喬織虹奈不住了:“林主席,你不會不給我們面子吧?我們對你可是寄予很大希望的。”
林君急忙解釋說:“不,喬書記說到哪裏了,我是在考慮幾個問題呀,其一,把鋁材從天南運到天野要增加費用,比如運輸費、過路費等等;其二,縣裏的企業到市裡去發展能否站得住腳,比如外部環境能不能營造好;其三,汽車廠的原有設備怎麼辦?那麼多下崗職工一下子能否安排完。”
喬織虹聽了這話快人快語地說:“這三個問題我來解答吧,運費自然會高一些,但是我們可以採用堤內損失堤外補的辦法,在政策上優惠些,比如幾年不收稅,比如降低電價和不收過路費等等。”
林君笑道:“我是個企業家,企業家掛在嘴上的是利潤,把鋁材加工廠建在天野,肯定是要降低利潤的,這是我最擔心的事情。”
喬織虹又道:“我們都算是半個政治家吧,政治家講究的是大局,講究的是政治,當政治需要的時候,一切都應該圍着政治轉,你這個小局只好服從大局了,對吧王書記?再說政治家就要有放眼世界的氣魄嘛!”
王步凡不想唱什麼高調,他知道林君也不是喜歡高調的人,笑着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林君笑着搖了搖頭嘆道:“沒辦法,看樣子我們只好服從大局了,在中國這塊土地上畢竟還是黨領導一切的嘛!再說天南的發展是喬書記和王書記的功勞,我們也不能忘本啊。”
喬織虹又開玩笑說:“林主席,那個啥,我們現在打你,你還不準哭,不能說這是行政干預,要說也得說是你們自願到天野去謀求更大發展的。將來如果鋁電業的形勢好,我們還可以組建天野鋁電集團,把企業做大做強。”
林君無話可說了,只好笑着點了點頭,至於前邊的路會怎麼樣,他也不好說。
事情就算這樣談妥了,天南縣常務副縣長王含才突然說了一句:“二叔,剛才我三姑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今天是我奶奶的七十二歲壽辰,您忘了吧,既然您回來了,是否應該回家給我奶奶祝個壽。”
大家一聽今天是王步凡的老母親七十二歲壽誕吉日,都吵着要去拜壽,王步凡不高興了:“這是我家的私事,怎麼敢勞動大家呢,讓我搞腐敗犯錯誤呀?”
喬織虹把手一揮說:“此言差矣,‘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今天咱們都到王步凡同志家給老太君祝壽去,要犯錯誤有我這個書記頂着,還輪不到你這個副書記嘛,啊?”
王步凡很無奈,只好隨大家到天南賓館去。到賓館之後他嚇了一跳,整個院子都停滿了車,有的已經開始離開,看樣子各縣都來人了,步平正在送客人。王步凡不待車停穩就從車上跳下來奔到他三妹王步平面前吼開了:“王步平,你簡直是個混蛋,你想幹什麼?啊?你是成心要我下台是吧?誰讓你通知這些人的,這是搞腐敗你知道不知道?”
王步平紅着臉說:“二哥,我真的沒有通知啊,不知道他們是咋知道的,既然來了我也不能不接待啊,我還以為是你通知的呢?”說罷王步平很委屈地哭了。
“我傻呀,我去通知人來為自己的老母親祝壽啊!你現在就去辦三件事,一、誰拿來什麼東西,原封不動地讓他拿走。二、今天中午一律不管飯,誰吃什麼他們自己掏腰包。三、現在立馬走人,誰走得遲處分誰。”王步凡說罷仍然氣得瞪着雙眼站在那裏,好像還準備罵步平。
喬織虹這時開腔了:“王書記,你這是幹啥嗎?那個啥,今天是老伯母的壽誕吉日,可不要掃了老人家的興,讓他們都走吧,我們幾個得去見一下伯母。”
王步凡沒話說了,他母親的生日這幾年他一直不讓過,老父親也不主張過生日,可總有人悄悄地來拜壽,每逢遇到母親父親生日這一天他都不敢回來,因此他今天確實忘了是母親的生日。現在見了這個局面,他確實有點怕,如果讓文史遠那類人知道了,把這個事情捅到省紀委去,也會讓他很難堪的。
來拜壽的人聽說王步凡發脾氣了,都灰溜溜地走了,直到人走完了,喬織虹才帶着天南的人去拜見了王步凡的母親,無非說些祝壽祝福之類的吉利話。王步凡的父親王明道是個明白人,他很委婉地告誡大家下不為例。然後大家一起到天南賓館餐廳吃飯,中午這頓飯是王步凡自己掏腰包的,喬織虹看他心意堅決,也沒有再阻攔他。
吃過午飯,喬織虹說要到省城去,王步凡讓葉羨陽送她去了,林君用他的車送王步凡回天野。臨上車,王宜帆和王步平都在車前,王步凡特別交代說:“步平,你可別怨二哥說話難聽,你千萬要記住,以後祝壽這種事情根本不能搞,要搞也僅限於咱們的家人,決不能驚動別人,你可不要以為這是小事,這可是足以讓我和張沉下不來台的大事。張沉就是有見識,他今天就沒有回來嘛,宜帆你也要記住,以後凡是來為我父母親祝壽的人,一律擋駕,來了也不準招待他們,算我求你了。”
王宜帆不停地點着頭說記下了,王含才歷來怕他二叔,躲在一邊不敢說話。
林君送王步凡回天野時,在路上兩個人探討了鋁材加工廠建在天野市的利弊,林君注重的是經濟效益,王步凡強調的是政治影響。林君說:“天南現在已經擁有兩台三十萬千瓦的發電機,正在擴建中的兩台三十萬機組一台將於明年五月份發電,另一台將於二〇〇三年五月份發電,咱們年產四十萬噸的鋁廠和年產二十萬噸的碳素廠效益都非常好,因此咱們計劃再建一個年產二十萬噸的鋁材加工廠和年產十萬噸的鋁棒廠。”
王步凡聽了林君的話說:“老林,經濟效益固然重要,政治影響也很重要啊,在中國這片土地上,建企業還離不開黨和政府的支持,你要多注意政治因素,政治還是要時時講,不講政治的企業家,在中國這片土地上想得到長足發展那是很艱難的。”
林君明白王步凡所說的政治影響問題,就嘆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今天下午您陪我去天野汽車廠考察考察吧,不調查研究我還不敢最後下決心。”
聽了林君的話,王步凡知道他作出了最後的決定,答應下午陪他到天野汽車廠去實地考察。
下午王步凡陪林君在天野汽車廠看了一下午,回到家裏已經晚上七點鐘了,葉知秋做好飯正等着他,兩個人一邊吃飯一邊談南瑰妍的事。葉知秋提起南瑰妍就沒有了食慾,放下筷子說:“南瑰妍現在挺可憐的,我在看守所的探視室里見到她,她的頭髮理成了短髮,看上去腦袋像個西瓜,臉色蠟黃,皮膚粗糙,眼睛也木獃獃的。過去南瑰妍愛化妝,皮膚保養得多好,現在不化妝了,我簡直快要認不出她。見面說了一會兒話,南瑰妍才撲進我的懷裏痛哭起來,一再說她後悔了,還囑咐我千萬不要貪財,貪財的人其實是最傻的人。步凡,你說我可不是個貪財的人吧,南瑰妍怎麼會想起來跟我說些這話呢?”
“她這是切身體會吧,莫伸手,伸手必被捉,這話在南瑰妍身上又一次應驗了,她是怕你步了她的後塵啊!”
“去,別拿我開涮,我葉知秋自信這一輩子也不會犯貪污腐敗的錯誤。”
“這我信,幾次退贓都是你主動提出的,這一點我很放心。”
“步凡,你說這人是咋了,怎麼那麼多人見錢眼開呢,說實話,今天去看了南瑰妍我的心裏一直很不好受。當初她是個天真爛漫的姑娘,怎麼就不走正道,總要去傍大款呢?現在三十歲了還沒有個家也沒有孩子,不知道將來會怎麼判她,好像她本人的問題不是很大。何必呢,也不知她是咋想的?為那個米良文值得嗎?其實她也怪可憐的。”
王步凡嘆口氣說:“都是自己作的孽啊。吃飯,吃飯,咱不提她了,今天去見她一面也有好處,為我們再次敲響了警鐘,永遠做個清白人,不怕半夜鬼叫門。”
……
第二天,天野市的頭頭腦腦們正在207會議室里開會,第一項討論的內容是關於汽車廠轉產兼并的事,因為向天吟在坐,關於汽車廠的成敗得失沒有人過多議論,當喬織虹把兼并轉產方案提出來后,第一個反對的是文史遠。文史遠搖頭晃腦地振振有詞:“堂堂一個國有企業,現在讓一個縣裏的企業來兼并,不知內情的人會說我們市委市政府的領導無能呢。”
廉可法聽了文史遠的話很不高興,“文書記,你是不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啊,有本事你給汽車廠指一條光明大道,或者你在這裏表個態,以後汽車廠的事你負責到底,職工們有什麼要求也讓他們去找你?”
“這……,這怎麼行呢?我可不能表這個態。”文史遠臉憋得通紅嘟囔出這麼一句話,現在誰一聽說下崗職工的事就頭疼。
喬織虹這時說話了,“昨天我到省里去向馬書記彙報了天野汽車廠轉產兼并的事,那個啥,他很重視也很支持,說我們的做法值得肯定,並一再強調我們要轉變觀念,改變思路,並且同意天南鋁電集團的總經理林君同志兼任天野市政協副主席,享受正廳級待遇,只要他把天野汽車廠的事情辦好,他就是天野人民的功臣。可能等我們這邊談妥之後省委組織部就會派人來考察林君同志。那個啥,省里對汽車廠的事也很頭疼,現在有了解決問題的辦法,馬書記很高興,說我們的做法是替省委和政府分憂解愁呢。”
聽了喬織虹的話,向天吟自有他的想法。天野汽車廠是在他手中垮台的,現在只要有人肯接過這個包袱,解決下崗職工的生活問題,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解脫,汽車廠的歷史只要能夠畫上一個句號,他那段不光彩的歷史自然也就被人遺忘了,因此他表態說:“我對省里的決定和喬書記的提議非常贊同,現在是市場經濟時代,不要老抱着一些傳統的觀念不放,文史遠同志現在的思想就代表了我過去的思想,死要面子活受罪!現在我想通了,一切不合時宜的東西我們都要堅決摒棄,貧窮不是社會主義,而讓天野汽車廠獲得新生,讓職工過上好日子才是唯一正確的選擇,因此對天野汽車廠的轉產兼并事宜我舉雙手贊同。”
向天吟這麼一表態,大家都表示贊同。開始的時候,喬織虹最擔心的是怕向天吟思想上有癥結,沒有想到向天吟這麼開明,就望着向天吟點了點頭。殊不知向天吟這時正在感謝她喬織虹呢,只要天野汽車下崗職工的事一日不解決好,向天吟就一日不得安寧。
天野汽車廠的事情談妥之後,該說天野捲煙廠的事了,喬織虹讓顏紫雨把米良文等人的犯罪經過作了簡單介紹。
顏紫雨從包里取出一份材料,看着材料介紹說:“天野市捲煙廠原廠長米良文,現年五十五歲,自一九八四年擔任廠長至今。一九九七年八月某日,米良文在西郊湖飯店用餐完畢,被招待方安排在二樓的某房間裏理髮,年近半百的米良文發現給他理髮的那位小姐長得很漂亮,便忍不住讚美了幾句,不想這個小姐是個專門靠傍大款過日子的暗娼。由於她的服務出色,此後米良文又來理過幾次發,便與這個姓秦的暗娼勾搭上了,從那以後秦小姐認米良文做義父,米良文則經常給她批一些業務煙,從一九九七年至一九九九年的三年時間裏,米良文竟給秦小姐批了價值二百萬元的業務煙。秦小姐置辦了別墅,成了米良文的包養情婦和專業理髮師。後來秦小姐又買了一輛奧迪車,經常自己開車到外地去旅遊,終於有一天車子在太行山裡墜入深淵。秦小姐死後,米良文又物色了新的情婦叫南瑰妍,南瑰妍現年三十二歲,原是捲煙廠財務科的一般人員,自從與米良文勾搭成奸后,米良文讓南瑰妍當了財務處的主辦會計,自從南瑰妍當了主辦會計之後,財務處長夥同米良文大肆貪污公款,僅一九九九年至二〇〇一年九月,米良文先後十次貪污公款總計八百九十萬元,其中五百萬元歸米良文所有,三百九十萬元歸財務處長所有,南瑰妍自己雖然沒有貪污,但是她有知情不報的罪。米良文在廣州買了別墅,準備在退居二線後到廣州去定居。事情的敗露是財務處副處長發現的。財務處副處長發現財務處長有重大經濟問題,把問題先反映給廠長米良文,誰知第二天財務處副處長就不明不白地死於車禍了,幸虧財務處副處長留了一手,把財務處長所有的犯罪證據都複印了一份保存在家中,並且交代妻子說他如果出現意外情況,就讓妻子把那包東西送到市反貪局去,反貪局和市紀委也正是根據財務處副處長提供的這些線索,查出了米良文和財務處長這兩個蛀蟲。不過在此需要說明的是,米良文被捕后,因突然出現心肌梗塞癥狀,看守所所長派三名民警帶他到天野市第一人民醫院去就診,醫院診斷他患有高血壓、冠心病和糖尿病,診斷完畢從醫院的三樓往二樓走的時候,米良文突然奔向三樓的欄杆處,民警們一步沒有跟上,米良文已經從三樓墜下一樓,當民警來到一樓時見米良文已經摔得頭破血流,左腳骨折,民警急忙把他抬到搶救室里去搶救,但已經無力回天,一個小時后米良文的心跳停止,經醫院診斷確認已經死亡。財務處長和南瑰妍現在關押在市看守所內,等待法律的審判。”
聽了顏紫雨的介紹,文史遠率先發言:“跨入新世紀,價值取向更趨多元化,各種思想文化不可避免地要發生激烈的碰撞,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既要依靠法律的權威性和強制性,也要靠黨員幹部的自覺性和自律性,天野不斷有貪官出現,這就為我們敲響了警鐘,今後我們在任用幹部上一定要把好關,凡是不能廉潔自律者,堅決不能委以重任。”
喬織虹也說:“同志們,官德很重要啊,無德則不能為民,無德則國家無序,無德則民族衰微,今後我們任用幹部一定要在德能勤績上進行考核,沒有官德的人,堅決不予錄用。”
向天吟說:“落實以德治國,必須大力加強黨的建設,特別是領導班子和幹部隊伍建設,深入開展反腐敗鬥爭,充分發揮廣大黨員的先鋒模範作用,以良好的黨風政風帶動社會風氣的根本轉變……”
面對這些人唱的高調,王步凡不想多說什麼,始終低頭不語,王步凡不說話,顏紫雨、江融河和伊鶴鳴也沒有說話,會議一時陷入僵局。
喬織虹打破僵局說:“我們要轉變作風,密切聯繫群眾,真正樹立起人民公僕的形象,堅決制止和克服官僚主義、形式主義和享樂主義思想,安邦興國,以德治國。那個啥,現在米良文因為搞腐敗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捲煙廠的工作不能受影響,捲煙廠是我市的納稅大戶,又是個副廳級單位,選一個什麼樣的人當廠長關係到天野的經濟發展和社會穩定,因此省委對捲煙廠的事比較重視,馬書記和劉書記都親自過問了廠長人選的事情,下邊請步凡同志談一下吧。”
聽了喬織虹的話,王步凡本來想把孔子關於“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的思想闡釋一下,想了想還是沒有說,而是直接說:“鶴鳴同志說吧。”
伊鶴鳴把喬織虹的意圖說了出來:“根據工作需要,報請省委批准,準備讓發展銀行的行長賈正明同志到煙廠去當廠長,調發展銀行的辦公室主任萬千紅同志去當財務科長,大家議議吧。”
伊鶴鳴的話剛落音,廉可法就先放了一炮:“賈正明這幾年在發展銀行也沒有干出什麼政績,職工對他的意見很大,對這個人的任用一定要謹慎些。”
“根據我對賈正明同志的了解,我認為他出任天野捲煙廠的廠長不一定合適,正像喬書記談到的官德問題,賈正明的官德過硬嗎?”向天吟慢條斯理地說。
向天吟表了這個態,大家都不吭聲了。文史遠又開始說懷疑賈正明在經濟上可能存在問題。喬織虹被文史遠的話刺激了神經氣得臉色漲紅,一怒之下把茶杯一摔說:“散會,這個事情改天再議!”說罷先離開了會議室。
向天吟見喬織虹已經走遠,感慨道:“女同志到底是女同志啊!這樣不太好吧?”
廉可法也嘆道:“不該,不該這樣啊!”
文史遠附和道:“是啊,是啊!她怎麼能這個樣子呢?”
其他人誰也沒說話都灰溜溜地離開會議室,文史遠面部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幸災樂禍,伊鶴鳴一臉沒趣,這是她第一次在市委常委會上丟面子。
大家剛離開辦公室,市委大門又被上訪的群眾堵死了,這次來的是發展銀行的幹部職工,並且還打出了“決不能把有經濟問題的人調離崗位”的橫幅標語。
面對發展銀行職工的集體上訪事件,喬織虹心中自然明白賈正明有無經濟問題,她把這一情況立即反饋給劉遠超,劉遠超也無奈了,最後決定為了穩定大局,賈正明的工作暫時不予調動。喬織虹又提議讓尤揚到捲煙廠去當廠長,讓職工民主選舉財務科長,這個方案對劉遠超有利,最終得到劉遠超的支持。
事隔一天,喬織虹又一次組織召開常委會,這次她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講了講,政協主席廉可法表示支持民主選舉財務科長的辦法,文史遠提出尤揚太年輕恐怕難以駕馭煙廠的局勢,見沒有人附議,又說尤揚的提升速度似乎太快了。這次人大主任向天吟倒是很給喬織虹面子,當面質問文史遠:“史遠同志,你的提升速度也不慢啊!按照你的這種說法,是不是你在近期內就不能再提拔了?我們黨不是一直提倡幹部年輕化的嗎?”向天吟這樣一問,文史遠顯得很難堪,其他人都不再說什麼,煙廠的事終於在這次常委會上通過,尤揚被確定為煙廠的廠長,並沒有人說他不懂煙廠的業務。
常委會結束后,王步凡剛到辦公室里,尤揚跟進來,現在尤揚一夜之間也成了副廳級幹部,王步凡對他便客氣起來,要去給他倒水,尤揚急忙奪了茶杯自己倒了水,然後坐在王步凡對面的沙發上,態度顯得很誠懇,有點欲言又止的樣子。
王步凡說話了:“小尤,你的進步很快,我一邊向你祝賀,一邊為你擔心啊!”
尤揚對王步凡的後半截話似乎沒有聽懂,很驚訝地望着王步凡沒敢問。
王步凡繼續說:“企業不比行政上,行政上就那麼幾個辦公經費,大家都用眼睛盯着,你只要不是手握人事大權和工程審批大權的幹部是很難搞腐敗的,即使你搞了腐敗,也是不起眼的小腐敗,沒有人會去注意你,而像煙廠這樣的大企業就不同了,它是天野市的納稅大戶,人事關係也比較複雜,前任廠長因為貪污自殺,肯定會有很多漏洞需要你到任後去修補,你跟了我那麼長時間,咱們可以說是同事加兄弟般的感情,在此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一定要把握住自己,真心希望你一路順風。”
“王書記有什麼指示就下達吧,我一定會牢記在心的。”尤揚的態度很誠懇。
王步凡點了一支煙,在考慮着他要說的話是否該說,說出來后尤揚會是個啥反應。最後他出於對尤揚的關心說:“小尤,人如果說得高尚些,在改革大潮中是為黨為人民,為我們這個國家的復興在奮鬥,說得低俗些,很多人是在為名利而奮爭,不管高尚也好,低俗也好,辦任何事情都要有個底線,萬不可超越了這個底線,雷佑胤、暴平軍、侯壽山和米良文這些人就是明證啊!”
由於王步凡的話太含蓄,尤揚似乎仍然沒有聽明白,說:“請王書記明示。”
尤揚要調到煙廠去當一把手,王步凡怕尤揚在經濟上犯錯誤,就有意很含蓄地這樣提醒他,希望他能夠過了金錢和女色關。
也不知尤揚是真聽不明白,還是故意裝糊塗,對王步凡的話一直沒有反應,王步凡就不想把話說得太直露。
其實尤揚是個很聰明的人,從王步凡對他的態度開始冷淡那一天起,他就反醒了自己,知道自己辦的一些事情可能已經引起王步凡的反感了,而今天王步凡的話他聽得很明白,卻故意裝糊塗。在他看來,未來的他,在政治前途上肯定是要超過王步凡的,因此對王步凡的提醒就不屑一顧了,甚至還認為王步凡有些迂腐,他認為現時代的官員,像王步凡和林濤繁這樣的人不能不說也是一種可悲,侯壽山和文史遠當初都在他們之下,而他們後來都超越了。現在王步凡還大談為官之道,其實他本身就不精於為官之道。以己昏昏,何以使人昭昭?也就是由於今天的談話讓尤揚有了想法,從此以後他便慢慢地與王步凡疏遠了。王步凡認為他與尤揚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與為謀。尤揚認為王步凡已經失去了利用的價值,再也不想聽他的任何話了。
37王步凡認為省委秘書長邊關勸他要多到基層去的建議是非常正確的,他本來想在處理完“一〇七爆炸案”的理賠問題之後就下鄉去,可是市裏的一些雜事一拖就拖到十一月中旬。
市裏邊這一段時間沒有什麼大事,王步凡主動向喬織虹請示要到各縣去督導“小康戰略”在基層的落實情況。喬織虹說:“幹部到基層去搞調查研究是好事,我們要把它上升到講政治的高度去理解。我其實也很想下鄉,可惜肩上的擔子太重,日常事務又太多,身不由己啊!原定重陽節舉辦天野市第一屆石榴節,後來覺得條件還不成熟,改在明年了,今年我準備搞個百叟宴,宴請省市老幹部,省委馬書記對此很重視,我這一陣子主要忙這個事。”
王步凡這次下鄉不準備到天南、東南、天西、天北和東遠縣去,他想到其他偏遠些的縣裏去搞調查研究。
此前省委副書記劉遠超交給喬織虹一個任務,明年市長換屆選舉時要把天野的副市長配齊,省委組織部的意圖是讓一個年齡大些的副市長到人大當副主任,讓平江源到政協去當副主席,把市政協副主席劉再娜調到市政府這邊任副市長,市政府的秘書長這次不在提拔之列,市委辦公室主任尤揚去了煙廠,喬織虹提議讓另一位副主任當了主任。既然要配齊副市長,就要早些內定人選。喬織虹內定的人選共有七個,天南縣縣委書記王宜帆,天西縣的縣委書記李光源,東南縣縣委書記孔放遠,東遠縣縣委書記張沉,西遠縣縣委書記范士林,天北縣的縣委書記時運成,天野市發展銀行行長賈正明。
王步凡現在是抓幹部的副書記,考查幹部的事情本來應該他去做,可是喬織虹推薦的這些人中間大部分與王步凡有關係,因此王步凡有意想迴避一下,向喬織虹說明原因並且建議說這項工作也不急,林濤繁副書記在中央黨校學習快回來了。最好等林濤繁書記回來后,讓他和組織部長伊鶴鳴去考察。喬織虹採納了王步凡的意見,決定考察幹部的事情等林濤繁回來后再說。王步凡這次下鄉的任務多少也有些變味,不是去調研而是去查北遠縣的問題和南山縣的問題,臨行前喬織虹對北遠縣和南山縣的問題沒有往深處說,王步凡也不便仔細問,只有到時候酌情處理。不過王步凡能夠感覺出喬織虹現在與文史遠已經有矛盾了。
天野市“一〇七慘案”的善後工作基本結束,文史遠受呼延雷之託,拍賣了侯壽岩的山岩建築公司,所得款項全部用於理賠死難者的家屬,由於理賠方案合理,主要責任人又都死了,這個震驚全國乃至世界的大案,既沒有引發群訪事件,也沒有處分其他官員,只是把抓城市建設的一個副市長給免職了,另外就是很沒有意義地追究了一下那個死人王步流的刑事責任。
山岩公司的全部資產被李爽的直爽公司吞掉,以前王步凡總覺得李爽的公司不會有那麼大的經濟實力,沒有想到人家是藏而不露。省城那邊還有一家直爽公司,竟然比天野的直爽公司實力還雄厚。據夏侯知說,天野的直爽公司董事長是李直,總經理是李爽,省城的直爽公司董事長是省委副書記呼延雷的妹妹呼延霞,總經理是李直的大兒子李平穩。呼延霞從市委書記任上退下來之後,弄了個省政協副主席,平時不怎麼上班,坐着一輛豪華奔馳車到處去攬生意,有些時候直接亮出省委副書記呼延雷的牌子,她現在把主要精力和時間都放在直爽公司里,據說省內各大公司要想承攬什麼工程都要先和呼延霞打招呼,凡是不經呼延霞同意的就別想接到工程,各公司接到工程后都要先給呼延霞付一筆中介費才能開工。這樣一來天野有李直,省城有呼延霞,這對老情人現在聯起手來把河東省的建築業市場幾乎快要給壟斷了。
名義上得道山開發工程是王步凡負責的,實際上文史遠現在經常插手得道山的事情,王步凡不想與文史遠發生爭執,乾脆向喬織虹進言讓文史遠抓了得道山的開發工程,他則一心下鄉去搞調研,到基層去落實“小康戰略”重要決策。
下鄉那天,天野市街道兩邊有很多人在摘石榴,據喬織虹說天野市要舉辦什麼百叟宴,準備請省市老幹部來天野品嘗石榴,指導天野的工作。也不知是誰給她出的這個鮮招,如果能夠把百叟宴辦好,肯定會產生很好的影響。王步凡望着道路兩邊掛着石榴的果樹,心情很好,看來明年九九重陽天野市舉辦第一屆石榴節是比較合適的,到時候肯定會有大批的遊客來天野參觀旅遊。
車到《天野日報》社門口,趙謙理下車去接記者聞過喜。聞過喜是趙謙理大學時期的同學,新聞系畢業參加工作后一直在《天野日報》社工作,是報社有名的捅婁子記者,這幾年寫了不少反面的報道,揭露過不少貪官污吏,為此被人威脅過,也被人毆打過,但趙謙理說聞過喜以反腐英雄自居,誓言錚錚地說自己甘願死在反腐敗的戰場上,也不願作個御用文人。王步凡這次是下去查問題的,離不了新聞記者的曝光,他就讓趙謙理事先與聞過喜聯繫了一下,說讓他一塊兒下鄉。王步凡與聞過喜也算認識,但打交道不多。聞過喜也不像有些新聞記者那樣一天到晚圍着領導轉,他愛深入一線,敢於報道別人不願報道、不敢報道的事情,因此王步凡比較喜歡他。
趙謙理和聞過喜從報社出來后,王步凡沒有下車,聞過喜上車后與王步凡握了手,坐上車王步凡發現他手中拿着當天的《河東日報》,王步凡還以為有人把北遠縣的問題捅到省報上去了,接過來一看,原來頭版頭題是《天野市原副書記雷佑胤、副市長暴平軍等昨日被執行死刑》的報道。
……根據河東省高級人民法院近日作出的複核准裁和下達的執行死刑命令,天野市中級人民法院於11月18日將犯有強姦罪、受賄罪、玩忽職守罪和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的河東省天野市原市委副書記雷佑胤,原常務副市長暴平軍驗明正身,押赴刑場,執行死刑。
雷佑胤和暴平軍因犯有強姦罪和貪污罪,2002年4月8日被天野市紀委和反貪局“兩規”審查,因情節特別惡劣,移交司法部門立案處理,10月7日天野市中級人民法院以受賄罪、強姦罪、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數罪併罰一審判處兩犯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判決后二犯均不服原判,提出上訴。在上訴期間天野市又發生了震驚全國乃至全世界的“一〇七慘案”,這起事故被認定為典型的責任事故,與雷佑胤、暴平軍的腐敗瀆職行為有直接關係,河東省高院要求將二犯所犯罪行重新審定。經查雷、暴二犯收受了原天野市石油天然氣公司總經理鄭清源的巨額賄賂(鄭已畏罪自殺),遂將原設計方案私自更改,從天野影視城下邊挖洞穿越。10月7日晚,天野影視城下邊的輸氣管道因質量問題發生泄漏,最終導致起火爆炸,奪去298名無辜群眾的生命。二犯對爆炸案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河東省高級人民法院於2002年10月30日依法對二犯所犯罪行進行複核,認為事實確鑿,量刑準確。
河東高院複核查明:1997年至2002年,雷佑胤利用擔任天野市市委組織部長、副書記的職務之便,暴平軍在1997年至2002年擔任天野市副市長、常務副市長期間,在決定發包工程過程中,索取和非法收受他人財物,二犯貪污受賄金額均在400萬元以上,構成受賄罪和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另外,二犯道德敗壞,強姦婦女多人,致死一人……故於11月14日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王步凡看着這些報道就想笑,雷佑胤和暴平軍先被審判,又被公審,最終被執行了死刑。報紙上之所以這樣說來說去,目的只有兩個:一是平息天野市民的憤怒,二是說明此案與省內高官沒有任何牽連,現在總算“給天野人民一個滿意的交代”了,但是這個交代是否圓滿,只要省內高層覺得圓滿就行,只要天野市的市民們覺得“圓滿”就行,其實感覺最圓滿的只怕要算省委副書記呼延雷了,侯壽山死了,雷佑胤和暴平軍被槍斃了,誰還會認為呼延雷與天野的爆炸案有什麼關係呢?
也許是因為作惡多端,也許該雷佑胤倒霉,供氣工程確實是經他手批給鄭清源的,從表面上看與侯壽山的弟弟侯壽岩沒有什麼直接關係,但是知道內幕的人得出的結論恰恰相反。不過爆炸案好就好在鄭清源死了,侯壽岩也死了,這個罪名只有讓他雷佑胤來頂着。奇怪的是從報道上看,雷佑胤和暴平軍似乎是一個案子,所犯又是一樣的罪,且是一併審理,一併處決的。看似打擊腐敗分子的力度很大,給葬身火海的無辜市民伸了冤,卻經不起推敲。逼死人是誰逼死的沒有說明,誰強姦婦女多,誰強姦婦女少也沒有說明。看來這一切又是呼延雷使用的障眼法,雷佑胤和暴平軍的貪污腐敗的事情反覆炒作無非是想收到平抑天野群眾不滿情緒的效果,轉移人民群眾的視線,把仇恨記在這些死人的賬上,不再以為與其他人有什麼牽連。現在呼延雷的目的達到了,大爆炸的善後工作也結束了,輸氣管道正在更新,天野市又恢復到王步凡來上任前的狀態,很多人盯着市長這個位置,省里卻引而不發,到現在仍然沒有確定讓誰來當天野市的代理市長,文史遠仍然是個市委副書記兼常務副市長,主持市政府的工作。
王步凡這次下鄉準備去三個地方,先到西遠縣,再到北遠縣,最後去南山縣。西遠縣、北遠縣和南山縣目前的政局都不穩定,到市裡上訪的群眾也最多,喬織虹給王步凡下了一道口諭:不行就調整這三個縣的班子,決不能讓這三個縣攪亂了天野的大局。關於北遠縣的班子,按照喬織虹的意思是想把北遠縣的縣委書記范士林調回市裡,讓魏酬勤當縣委書記,讓常務副縣長陳玫出任縣長,王步凡認為魏酬勤有問題,不宜當縣委書記,因此王步凡勸喬織虹不要急於下結論,等他到北遠縣去調研之後再定,如果魏酬勤沒有什麼大問題,就把范士林調回市裡,讓魏酬勤出任縣委書記,如果魏酬勤有問題,只怕范士林還得再在北遠縣撐一陣子,等有了合適人選再調范士林回市裡,因為副書記兼政協主席陳玫直接接任縣委書記似乎步子大了點。最終喬織虹採納了王步凡的建議。
范士林確實是個庸官,在北遠縣幹了這麼多年縣委書記幾乎沒有任何政績和建樹,最大的優點就是不得罪幹部也不得罪群眾,因此從來沒有人告范士林的狀,這年頭好像不被人告的幹部就是好乾部,而范士林並不是個稱職的縣委書記,儘管他不稱職,也還得讓這個庸官再“庸”一陣子,只是苦了北遠縣的老百姓。
小車在行駛之中,聞過喜說:“王書記,去西遠縣正好從雙虎鄉十字坡村路過,你不去看看你發動企業家捐資蓋的那所希望小學嗎?
聞過喜提起希望小學的事,王步凡才憶起當初《天野日報》上的報道好像就是聞過喜寫的,看來這位大記者不光報道反面,正面的他也報道。喬織虹對西遠縣的班子調整也有指示,如果項長經確實有問題,就堅決拿掉,讓縣委副書記政協主席賈正己任縣委書記。
路上,王步凡與聞過喜探討現在報社搞有償新聞的事,聞過喜說:“王書記,現在各行各業都存在不正之風,有錢靠錢通神路,有權靠權發大財。我不說您也知道,我們報社的辦公大樓在天野市是一流的,它是憑什麼蓋起來的?王書記您現在一個月拿多少工資?”
王步凡道:“也就一千六七吧。”
聞過喜說:“我一個月拿兩千五。”
“要不咋說你們記者是無冕之王呢!”
“這其中就牽涉到不正之風的問題了,也不是我對着市委領導告我們主編的狀,自從文史遠書記抓了宣傳工作之後,我們主編的膽子更大了,報紙上今天搞個這欄目,明天搞個什麼杯,後天搞個某某徵文大賽,哪一項不要錢呀?廣告費不說,僅這幾種花樣每年都有可觀的收入,我們的工資能不高嗎?據說文書記還領着報社一份工資呢,叫我說這也是不正之風吧!別看我領了高工資我也不能說他們好。”聞過喜像是個敢作敢為的人,說話也很直爽。
牽涉到本市報社和文史遠,王步凡不好表什麼態,只是覺得文史遠在兩個地方領工資有些不妥,也許聞過喜的話只是道聽途說。他故意把話題扯到寫作上,兩個人探討了一陣子寫作,又談到個人問題,聞過喜只說自己的未婚妻在省城,其他沒有深說。到十字坡村,進村后見學校的兩幢樓已經處於停工狀態,王步凡就讓趙謙理下車問問是不是希望小學因故停建了。
過了一會兒小趙回來說:“村民們說,支部書記和村長有矛盾,支部書記要承包這個工程,村長也要承包這個工程,最後鄉里只好折中了一下,讓村長和支部書記每人蓋一幢教學樓,因使用場地兩個建築隊打架了,還打傷了兩個人,現在正鬧矛盾工程就停了。”
王步凡聽后很氣憤,本來想給西遠縣的縣委書記項長經和縣長肖乾打個電話,讓他們帶着教育局的人立即到雙虎鄉十字坡村來開現場會,後來覺得西遠縣存在的問題不少,不妨也來一次微服私訪,這樣也許能夠聽到一些真話,也許能夠看到一些真實的情況。
王步凡在車上覺得心煩,就下車去查看那兩幢教學樓,看樣子工程質量還可以。見旁邊有個五十多歲的人,他以為是建築隊上的什麼人,就走過去問話:“老哥哥,教學樓怎麼停工了?”
老哥回答的與趙謙理說的一樣。王步凡又問:“你是哪個建築隊上的人?”
老哥苦笑了一下說:“我姓來叫來不易,是十字坡小學的校長,聽說上邊在十字坡建希望小學我很高興,鄉里讓支書和村長每人建一幢樓的決策也很正確,這樣一來他們相互監督,誰也不敢弄豆腐渣工程,可是後來因為爭場地兩個建築隊打起來了,最後被迫停工,工地上的東西沒人管,磚讓人偷走了幾百塊,水泥讓人偷走了幾十噸,我實在看不下去,就自願來這裏看着。唉……上邊對教育這麼重視,可是下邊的人只圖利益,就是不講奉獻。蓋學校是百年大計,竟然也有黑心人偷學校的東西,自己的孩子就不上學了?叫我說支書村長都應該撤職,他們只為個人賺錢,根本不把建學校當回事兒。”
王步凡聽校長這麼說著,鼻子一陣陣地癢起來,他強壓着怒火向來校長詢問學校有多少學生,來校長回答說有一百八十名學生,是來自十個自然村的。王步凡又問有多少教師,教師的工資能不能按時發放。
來校長嘆了口氣說:“公辦教師就我一個,十字坡窮,年輕人都不願到這裏來教學,結果支書村長就弄了幾個村聘教師,有支書的兒媳婦,有村長的女兒,還有支書的小姨子和村長的小舅子,他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根本不把教書當回事兒,我也不敢說人家。支書是鄉黨委書記的連襟,村長是鄉長的小舅子。去年支書的小姨子打了一個學生,我去勸她,她反而打了我兩個耳光。我把這個情況反映到鄉黨委書記鮑一保那裏,你猜人家說點啥?說打了我讓我長點記性,人家厲害,咱怕人家。”
王步凡又問:“這些情況縣教育局知道嗎?”
來校長說:“不知道,沒人敢說呀,我是移民移到這兒的,單門獨戶的,惹不起人家,忍一忍就過去了,只是苦了娃兒們,我有些不忍心。”
王步凡沉默了,他望一眼聞過喜,他正在快速地記錄著什麼,估計《天野日報》上又該出現反面報道了。這樣的不正常情況報道一下也好,也許能夠引起有關人士的關注。
來校長見王步凡望着停工的教學樓在出神,就說:“你們是從上邊來的吧?如果能夠接近我們的縣委書記就替我捎個話,這教學樓可不能停工啊,一停工說不好要停多長時間呢?工程最怕半拉子。”
趙謙理想說點什麼,王步凡急忙插話說:“我們是路過的,不過你們項書記我也熟悉,如果見到一定把你的話轉告給他。”王步凡說罷揮着手上車了,到車上他才說:“直接去雙虎鄉政府。”
葉羨陽專心開車,在山路上顛簸着前行,趙謙理和聞過喜見王步凡不高興,也都不再說話。
到雙虎鄉政府門口,正有一群人圍着兩個人在論理。有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說:“鮑一保同志,我李三光在賈坪村當了二十年的村支書,修了水庫建了渠,使全村百分之八十的耕地變成了水澆地,又把全村的道路變成了水泥路,不能說沒有為群眾辦事吧,那個王拐子不就是有幾個臭錢嘛,他給你送了禮你就把我給撤了,你去問問賈坪村有幾個人同意他當支書?”
一個瘦高個子的人說:“高山川同志,我時四財是南溝村村民依法選舉的村長,你憑什麼要罷免我讓那個裝神弄鬼的范天星當村長,他就會陪你們吃吃喝喝,給你們算命,坑坑騙騙的本事不小,別的還有什麼本事?你們怎麼能讓這種人當代理村長呢?”
鮑一保醉眼矇矓地說:“李三光,你不要不服氣,你以為賈坪村的支書就你一個人能當?平時不聽招呼,鄉里去了人你也不招待,我告訴你,賈坪村的黨員也不只你一個人,誰都能當支書。李三光同志,你別忘了啥叫黨領導一切,我是鄉委書記,我說讓誰當支書就讓誰當,你再不服氣不還是被我撤了嗎!這就叫黨領導一切,你咋不當黨委書記呢,記住,黨委書記是我鮑一保,在雙虎鄉只有我的話算數,黨領導一切。”
高山川看樣子也有些醉意:“時四財,我是西遠縣縣委正式任命的雙虎鄉鄉長,你不要以為那個人民代表選舉的鄉長平為民支持你……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老子照樣撤了你的村長職務……有本事你到省里告去,你到北京告去,簡直就是個官迷嗎,當個鳥村長有什麼好,看把你急的,我看人家范天星先生就是比你強,告訴你吧,連項書記都說范先生是個好村長呢。”
李三光又說:“鮑一保,我告訴你,你濫用職權,全鄉二十八個村,你換了二十五個支書,你到底得了別人多少好處,竟敢把這麼多人都撤了,我們為黨工作,帶領群眾致富,沒功勞也有苦勞,你走着瞧,我們要聯名告你,看你橫行霸道能到幾時?”
“告啊,現在就去告,最好告到我姐夫項長經那裏,嘿嘿,你白搭路費!”鮑一保揮舞着手在大吼,一個趔趄,身子一晃就跌坐在地上,嘴裏仍在吼:“告我,我是好告的嗎?去,現在就去,最好去北京告,西遠縣你永遠也告不贏。”
高山川見鮑一保跌倒了,急忙去拉他,“鮑書記你沒事吧?”說話之間高山川也跌倒了,瞪着血紅的眼睛說:“誰把我推倒的?反天了,你們竟敢打書記、鄉長,是誰把我們推倒了老實交待,你們這叫反革命行為!”
一個年輕人笑着說:“鮑書記,高鄉長,那個風水先生沒有算出今天喝酒會醉嘛!他沒有告訴你鄉政府門前這塊風水寶地也會摔跤嗎?連這都算不出來,看來老范先生真是個飯桶!”年輕人的話惹得圍觀的群眾都笑了。
高山川吼道:“不許你污衊范先生,他可是半仙之軀呢!”
“半仙之軀怎麼不顯靈呢?”
王步凡實在看不下去這兩個寶貝的醜惡表演,就問一個群眾:“聽說雙虎鄉有兩個鄉長,平為民鄉長現在在幹什麼?”
那個群眾打量一下王步凡小聲說:“人與人不同啊,平鄉長上邊沒人,在鄉里受排擠,他正在修鄉村公路呢,他可是個好人,可惜好人沒好報,世道不公啊。這兩個寶貝一天到晚就會喝酒,別的啥事也不幹,這樣的人也會當官,真他媽的出邪了。”
王步凡聽了這話十分惱火,很想當面訓斥鮑一保和高山川一頓,但是看他兩個人醜態百出的樣子,又不想和他們多說話,就問了平為民所在的位置,上車去找平為民。
等王步凡見到平為民時,平為民正在指揮施工,一臉塵土,頭髮亂得像在荒地上滾動的蓬草。王步凡望着平為民的形象心裏有些發酸,面前的這位鄉長,面黃肌瘦,身邊放着一輛自行車,而鄉政府門口的那兩位鄉領導卻紅光滿面,西裝革履,單從臉色就能看出,平為民經常下鄉,而鮑一保和高山川整天待在機關里很少下鄉,王步凡拉住平為民說:“老平,能坐下說會兒話嗎?”
平為民端詳着王步凡,忽然眼睛一亮說:“您是市委的王書記吧,我在電視裏見過您。”
王步凡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拉着平為民坐在地上,然後給他掏煙,平為民擺擺手說自己不抽煙,因為風太大王步凡乾脆也不抽了,望着平為民問道:“老平,你是哪一年當鄉長的?為什麼雙虎鄉會出現兩個鄉長?這似乎有些不太正常啊?”
平為民嘆口氣說道:“我是一九八四年機構改革時當的副鄉長,去年春天開人代會的時候,因為原鄉長吃喝嫖賭不務正業被代表們選掉,我被選上。選上之後縣裏邊一直不給我下文件,我幹了一年鄉長,還是個副鄉長的待遇,今年縣委又莫名其妙地派高山川同志來當鄉長,要調我到其他鄉去任參事組組長,雙虎鄉的老百姓們攔住車不讓我走,又向當時的楚書記苦苦哀求,楚書記看一時下不來台沒說什麼就走了,因此雙虎鄉就出現了兩個鄉長的局面,平時開黨委會鮑書記也不叫我,因為我不是黨委委員,後來楚書記上調了,項縣長當了書記,又一次調我走,雙虎鄉的群眾仍然不放我,我就這樣被留下來了,其實我這個鄉長只能算是副鄉長。對了,王書記來的時候沒有碰上我們項書記?我今天下鄉時見項書記來鄉里找鮑一保,說是要去看望那個風水先生范天星,據說風水先生感冒了。”
王步凡吃驚地問道:“風水先生感冒也能驚動縣委書記?”
“你不知道,范天星一身道士打扮,留着長發和鬍子,據說他會看相,當初楚光南書記和項長經縣長是相伴着去找風水先生看相的,風水先生一見楚光南就大吃一驚,說他最近要丟官的,說項長經不出半年就會當書記,後來果然應驗了,楚光南調走後,項長經就當了書記。項長經當上書記之後,三天兩頭往范天星家裏跑,簡直把姓范的奉若神明,言聽計從,這不,前幾天還給人家弄了個代理村長,據說明年還要讓他當政協委員呢。王書記,這都啥年月了,當官的怎麼還搞謎信這一套啊!什麼武當山弟子,我看他是個騙子。”
王步凡沉默了,這種現象不光西遠縣有,就是在天野不也存在嗎,得道山要開發,不知從哪裏就冒出個天道真人,還真把侯壽山和呼延雷給糊弄住了,說侯壽山十月有個坎兒,果然他沒有邁過去,還被王步流弄響的炸彈不明不白地給炸死了。於是呼延雷就更加信任天道真人了,天道真人說是要到雲南去,說不定呼延雷已經在省城把他養起來了。細想想天道真人的話也沒有什麼科學依據,就侯壽山的人品和官品,在天野人民群眾中的威信很低,說不定天道真人會以為他會成為歐陽頌第二,因此就說他十月有個坎兒,可並沒有說他十月有血光之災,而王步流弄響的炸彈純屬偶然,天道真人就沒有算出來。再想想楚光南,在西遠縣早已引起公憤,這樣的縣委書記不出問題是偶然的,出問題是必然的,因此風水先生才敢斷定他有個坎兒,而按照現在官場上的慣例,縣委書記離任后一般是縣長接任書記,那麼項長經當縣委書記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平為民見王步凡在那裏發愣,又說:“王書記你不知道,那個風水先生在西遠縣號稱‘地下組織部長’,縣裏邊想往上爬的人都要先找他來看相,他看過之後說誰能當書記,誰能當鄉長,誰能當局長,並能算出花多少錢能使自己的目的實現,你說還真玄乎了,經他算過的有十幾個人都當了書記、鄉長和局長,還算出一個縣長呢!”
王步凡很吃驚地說:“怎麼,你們縣長肖乾也來算卦?”
“沒有,是那個風水先生自己在家算的,然後逢人便講,說肖乾會當縣長。你說也真邪了,項長經一當書記,肖乾果然當了縣長。”
平為民才說這話時王步凡確實為肖乾捏着一把汗,以為他也參與了迷信活動,當平為民一解釋他才放心了,說:“肖乾當縣長是組織上決定的,與風水先生可沒有什麼關係。”又望着平為民故意把話題轉移到他身上,問:“老平,你是黨員嗎?”
平為民憨厚地笑着說:“八一年就入黨了,是有二十年黨齡的老黨員了。王書記,你說在下邊想實實在在為老百姓做點事也真難,現在使不上好人啊,我是個不會抽煙、不會喝酒、不會打麻將、不會拉關係的人,用我們鮑書記的話說,我這種人就是一個政治殘廢,永遠也升不上去,永遠也不會得到領導的重用。不重用就不重用吧,只要給我一個能幹事創業的環境也行,就連這個也成為奢望了,書記批評我一天到晚只低頭拉車,不抬頭看路,是一頭傻牛。高山川譏笑我是個唐成式的人物,早晚要回家賣紅薯,就連那個風水先生也敢給我下定語,說我這種人一輩子當不了正職,即使當個正職也是帶括號的。”
王步凡拍拍平為民的肩膀說:“老平,要相信群眾相信黨,人間自有公道。在落實省委‘小康戰略’決策中,就需要你這種傻牛,就需要唐成式的人物。”又回過頭對一直在記筆記的聞過喜說:“小聞,眼前的這位平鄉長,不就是落實‘小康戰略’的楷模嗎?要好好宣傳一下,不能讓好人吃虧,不能讓好官受委屈,不能讓正派人前途暗淡,不能讓老百姓罵天理不公啊!”
聞過喜道:“王書記,平鄉長的經歷就是一篇絕好的新聞,我準備用《誰是合法合格的鄉長》為題,報道平為民同志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先進事迹。”
平為民急忙說:“別,千萬別宣傳我,我只想干點實事,並不想出名。況且年初有一位記者把我的事迹寫成了一篇報道準備在省報上發表,楚書記硬是去省城跑了三天不讓宣傳我,最後那篇稿子還是沒有見報,別給領導添麻煩了。”
王步凡很氣憤地說:“小聞,這不又有新的內容了,把這個細節也寫進去,我們就是要樹立一個好的典型,讓那些不務正業的人看看。”
平為民也激動了,“王書記,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現在雙虎鄉政府又該魁魁六六了,一般是十一點半就開始了,除了星期六、星期天,其他五天至少有四天是這樣的。”
王步凡聽了平為民的話,很想拐到雙虎鄉政府去把他們喝酒的酒桌給掀翻,又一想,如果在雙虎鄉有了動作,可能到縣城就見不到什麼反常情況了,還是回頭再收拾鮑一保和高山川這兩個渣子吧,先到縣城去。
臨別王步凡拉住平為民那雙裂了血口子的手說:“老平,你就是西遠縣的焦裕祿和孔繁森,人民信任你,組織上也決不會虧待你,放心干吧,只要心裏裝着人民群眾,只要牢記為人民服務的宗旨,誰也別想把你的鄉長職務免掉,我看你應該當雙虎鄉的書記。”
平為民沒有表態,只緊緊地握着王步凡的手,眼裏含滿了熱淚。
38王步凡沒有下鄉時,只知道西遠縣的上訪戶比較多,沒有把項長經這個人想得這麼壞,現在看來他的問題不小,這年頭只要是大搞封建迷信活動、公然‘賣官鬻爵’的縣委書記肯定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王步凡的車駛近西遠縣委門口,見有很多人在縣委大院裏大吵大鬧,其中就有雙虎鄉被撤職的支書李三光和村長時四財,王步凡覺得這個時候如果進了縣委,可能就會被上訪的人圍住,弄得他很被動。他腦子一轉對葉羨陽說:“小葉,我在西遠縣的行動暫時保密,把車開到招待所去先住下再說,我要看看項長經如何對付這些上訪告狀的人。”
等車子進了西遠縣招待所,趙謙理安排王步凡住下,王步凡說:“小葉,車子在這裏太惹眼,我聽說溫優蘭是北遠縣石拱橋鄉溫寨村人,她家裏很窮,一個弟弟大學已經畢業了,也不知工作安排沒有,你去一趟了解一下情況,然後回市裡,明天傍晚再來接我。”
葉羨陽明白王步凡的意思,點點頭開車走了,聞過喜說:“王書記,我想到西遠縣委去暗訪一下,聽聽上訪者的心裏話。”
王步凡笑着點點頭說:“小聞很能體恤民情,是個好同志啊。”
葉羨陽和聞過喜離開后,屋裏只剩下趙謙理和王步凡兩個人,閑着沒事就談起了人生,談着談着又談到葉慕月身上。王步凡笑着問:“小趙,與小葉談得怎麼樣,我看你們挺般配的,什麼時候結婚?”
趙謙理沉默了一陣子說:“叔,我說了你可別批評我,我對婚戀是很嚴肅的,我認為我與葉慕月結婚不合適,弄不好會……”
王步凡有些吃驚,在北京時趙謙理與葉慕月出對入雙,感情好像還不錯,後來趙雲天又帶着他們去見王步凡,王步凡念在和趙雲天的關係上,幫葉慕月安排了工作,沒想到現在趙謙理會說出這樣的話,讓他有點捉摸不透。
趙謙理見王步凡吃驚,就解釋說:“叔,戀愛和結婚是兩碼子事,有些女人,你與她談戀愛可以,結婚就不一定合適。結婚後很多具體的事情必須面對,到那個時候誰當鮮花,誰當綠葉就該產生矛盾了,葉慕月外表看上去很文靜,很漂亮,人也很有工作能力,但她不是生活型的女人,她從來就不愛洗衣服做飯,整天活在理想和浪漫之中……在北京時我們辦事處的人閑着沒事幹,葉慕月去一家外資企業給老闆當了半年翻譯,後來竟然去醫院裏做過流產手術。”
王步凡聽了趙謙理的話,好長時間沒有說話,一直在抽煙。趙謙理提出的兩個問題都很實際,中國的家庭如果夫妻雙方都是事業型的人肯定幸福不了,家務事誰來料理?一個人做了紅花,另一個人肯定得做綠葉,這樣才能相輔相成。目前這個問題還沒有很好的解決辦法,因此就有很多事業型的家庭少了溫馨和安定。對於這個問題王步凡不想勸趙謙理,最後說:“人是會改變的,再處一段時間看看,這個事情不要草率地下結論,要慎重一些。”
趙謙理兩眼獃獃地望着天花板說:“最近又有謠傳了,說走個莫妙琴,來個葉慕月,不去傍大款,專往領導身上貼……”
王步凡聽后更吃驚,“小趙,你這是聽誰說的,小葉和哪個領導貼上了?”
趙謙理嘆道:“我是聽尤揚說的,尤揚說他最近經常往文書記那裏去,每次去都見葉慕月在那裏,前幾天文書記已經把葉慕月的手續轉到市政府辦公室了,還當了什麼綜合處的副處長,人家現在已經是副科級了。”
現在的謠言越來越不敢輕視了,王步凡雖然覺得葉慕月與文史遠的關係不會是空穴來風,但是他作為市委副書記說話就不能不講原則:“無根無據的閑話最好還是不要聽信,這個尤揚也真是的,說這些捕風捉影的事情幹啥?”
趙謙理顯然不想再提葉慕月的事,就轉移了話題:“王叔,最近一期《河東內參》您還沒有顧上看吧?下鄉的時候我專門捎上的,上邊有關於西遠縣的文章,你看一看。”說著話趙謙理從包里取出第十一期《河東內參》遞給王步凡。
王步凡接了《河東內參》斜靠在床上看,其中有兩篇反面報道,第一篇是揭露西遠縣縣委書記項長經和副書記賈正己利用調動幹部大肆收受賄賂的問題,文章說很多幹部工作成績突出,一夜之間“因工作需要”被弄成協理員了,最年輕的是勞動局的局長三十六歲就成了正科級協理員,而現任局長是個五十一歲的人,此人原來在鄉下當鄉長,因給項長經和賈正己送了錢,就調到縣勞動局任了局長。反映北遠縣的問題是說他們搞假政績坑國害民和縣交警隊違法亂紀的事。看來這期《河東內參》喬織虹還沒有顧上看,不然在他下鄉的時候應該提一提這些事情。
剛剛看完內參,趙謙理的手機響了,他一接是聞過喜打過來的,說讓王書記接電話,趙謙理急忙把手機遞給王步凡,王步凡接住電話就聽見聞過喜在那邊叫起苦來:“我是聞過喜呀,我現在和五十多個上訪幹部全被弄到拘留所了,這五十多個幹部有被撤職的村幹部,有局委的局長和鄉鎮的黨委書記和鄉長,他們說西遠縣暗無天日,出去后要到北京告狀的。”
王步凡聽了這個消息臉色鐵青,沒想到項長經這麼大膽,一下子就抓了五十多個上訪幹部,這些人一旦被放出來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只怕真的會去北京告狀。現在看來他想微服私訪已經不可能了,但是今天晚上他還要看看項長經是如何處理這起事件的,他現在不能和項長經聯繫,只得與肖乾聯繫了。當他打通肖乾的電話后,肖乾說他在鄉下查看學校危房,馬上就回來。王步凡順便提醒肖乾說:“你一個人來招待所見我,暫時不要讓別人知道我在西遠縣招待所。”
過個半個小時,肖乾到了,一見面王步凡就問:“肖乾,項長經抓上訪人員的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人家現在辦啥事也不跟我通氣。我當上縣長后認為坐皇冠車超標準,就把車賣給一個私營企業了,然後買了一輛奧迪車,把剩餘的錢捐給山區貧困學生了,項長經在常委會上說我是嘩眾取寵,我與他吵了一架,現在人家見我也不搭腔,啥事也不和我說,我氣不過就把他利用調動幹部收受賄賂的事反映到《河東內參》上了。”
王步凡問:“肖乾,我問你,你要向我說實話,項長經搞的那些爛事你參與過沒有?”
“我以我的人格和黨性向組織上保證,我絕對是清白的。”
王步凡這時緊鎖的眉頭舒展了,笑着罵道:“你肖乾正經事不幹,光他媽的辦些拙事,我問你,十字坡小學你去看過沒有?”
“去過,奠基的時候去過。”
“現在已經停工了你知道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
“你這縣長是吃乾飯的?”
“這個項目定為書記工程了,是項長經主抓的,我不便多問,怎麼會停工呢?”肖乾也有些吃驚。
“你現在就去,叫上教育局的局長去工地上看看!”
“肖乾你聽着,我以市委副書記的名義在這裏提出三點要求:一、把十字坡的村聘教師全部解僱,教育局要給十字坡村派幾個公辦教師,真是師資缺乏也要向社會上公開招聘教師,再不能弄些村長和支書的親戚誤人子弟。來不易校長熱愛教育,事迹可嘉,你們要表彰他。二、十字坡希望小學是市裡蓋的學校,一定要蓋成一流的小學,到時候我還要來檢查的,再不能讓支書和村長負責工程施工了,教育局把這個事承擔起來,要善始善終,錢花不完就買些教學設施,不夠時候我再給你們想辦法。三、鑒於支書和村長在建設十字坡希望小學中有失職失責行為,建議雙虎鄉考慮他們的去留問題,聽說那個村長是通過花錢買選票當上的,像這樣不能一心為公,心裏沒有老百姓的人就不配當村幹部。還有雙虎鄉那個鮑一保和高山川,都是什麼人,要堅決拿掉,應該讓那個平為民當鄉黨委書記。算了,鄉政府的事以後再說吧。”
肖乾猶豫了一下說:“王書記,雙虎鄉的黨委書記是縣委書記項長經的小舅子,是個有後台的人,他重用的支部書記我不好下手啊。”
王步凡一聽又惱火了:“天王老子也不行,支書立即拿掉,你去組織村民開會,罷免村長的職務,我就不信這樣的人村民們會支持他?對了,你到晚上十一點再來見我,我還有事情和你談。”肖乾被王步凡訓了一頓臉紅着出去了。
肖乾走後,王步凡心裏仍然亂得像一團麻,趙謙理去弄來兩桶方便麵,王步凡也無心思吃,一直等到夜裏十一點,肖乾回來了,他向王步凡彙報說十字坡村的支書村長都拿掉了,村民們對他們的意見很大,解決得很順利,新支書說三天之內讓學校恢復施工。
王步凡這時突然說:“肖乾,你現在給項長經打個電話,只問一下抓的那些人怎麼辦,就說有人到縣政府鬧,不要說我來了。”
肖乾掛通了項長經的電話,王步凡聽見項長經說:“先關他們一夜再說,有人去縣政府鬧呀?那是你肖縣長的事,不行也抓人嘛!”
聽了項長經的話,王步凡覺得項長經真是無法無天了,看來收拾他的時機已經成熟,便給市紀委書記顏紫雨打了個電話,詳細通報了西遠縣存在的問題,要求顏紫雨明天一早帶領紀委和反貪局的人來西遠縣查處項長經和賈正己的問題。
第二天一大早顏紫雨和嚴明就帶領紀委和反貪局的人來見王步凡,王步凡開門見山地說:“據我所知,項長經犯有以下錯誤:一、濫用職權,在幹部調動上大肆收受賄賂;二、重用親信,包括那些不稱職的酒色之徒;三、大搞封建迷信活動,群眾反映強烈。你們先兩規他,然後可以從這三方面入手查處:一是現在還有五十多名幹部被關在拘留所里,包括一名天野日報社的記者,你們要去面對面地談話,聽取他們反映的意見;二是從雙虎鄉黨委書記書記鮑一保和鄉長高山川身上查問題,看一看這兩個平時只會喝酒根本就不幹工作的書記鄉長是怎麼被提拔上去的,而像民選鄉長平為民那麼好的幹部為什麼一直得不到重用;三是雙虎鄉雙虎村有個叫范天星的風水先生,自稱是武當山弟子,范天星感冒一次項長經都親自開車去看望,而上訪的幹部他不問青紅皂白就全部抓起來。另據群眾反映范天星簡直成了地下組織部長,想讓誰當上書記他就能當書記,想讓誰當鄉長他就能當鄉長,一定要查一查這個人為什麼有這麼大的能耐,他與項長經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我懷疑兩個人有合夥索賄的嫌疑。一旦查出問題一定要嚴肅處理。”
顏紫雨很嚴肅地說:“我們一定按照王書記的指示儘快查處項長經,《河東內參》上也揭露了一些他的問題。”
“好,我就在招待所等你們的消息,及時聯繫。”
顏紫雨、嚴明與王步凡握手而別。
下午聞過喜來見王步凡,一見面王步凡握了聞過喜的手說:“小聞,委屈你了,隨我下鄉先讓你坐了一夜牢,受驚了。”
聞過喜笑道:“王書記,這一次是你讓我的人生圓滿了,我還就是沒有坐過牢呢,體驗一下也有好處。你說項長經怎麼就這樣沒水平,那麼多上訪的幹部他敢都抓起來,真是無法無天了。現在倒好,顏書記一到,那些人都被放出來了,矛頭都指向項長經,紛紛反映他的問題,我看這一次項長經是玩完了。”
“這麼多人都是告項長經的?”
“差不多。其中有二十五人是農村的支部書記和村長,是告鄉黨委書記和鄉長的,可是說到最後就扯到項長經身上了。我要連夜寫報道,就是怕《天野日報》不肯發表。”
“這個你不用怕,到時候我簽個字,我就不信文史遠簽的字管用,我王步凡簽的字就不管用。”
聞過喜聽王步凡這麼一說,似乎更有信心了,“王書記你忙,我去那個房間裏寫稿子去。”
王步凡點點頭說:“去吧,寫完后拿過來讓我看看。”
時間就這樣在焦慮中一分一秒地過去了,當晚霞照在窗戶上時,葉羨陽回來了,向王步凡彙報說:“溫優蘭家裏確實很窮,這幾年為了他弟弟上大學把耕牛都賣了,誰知他弟弟大學畢業后還沒有安排工作,沒辦法只好在市裡一家建築公司里打工。”
吃晚飯的時候,聞過喜拿着寫好的稿子來見王步凡,王步凡接過那十幾頁的稿件一看,標題是《請看今日西霸天》,內容基本上與他掌握的情況差不多,就說:“走,咱們吃飯去,吃過飯小葉送小聞回市裡,明天這篇文章要見報,配合紀委在西遠縣的調查工作。”
吃過飯,聞過喜要走的時候把稿子遞到王步凡面前說:“王書記,您還是寫點什麼吧,要不然我估計這篇稿子發表不了。”
王步凡接過稿子想了想在上邊寫道:經實地調查,此稿件上所反映的情況屬實,已報喬書記知道,請報社主編給予發表。然後簽了自己的名字。
翌日早晨,王步凡還沒有起床,趙謙理在另一個房間裏給王步凡打電話,說項長經和賈正己要求見見他,已經到招待所門口了,問他見不見。王步凡問趙謙理:“你告訴他們我在招待所里?”
趙謙理在電話上說:“叔,我能那麼傻?我說我不知道您在什麼地方,說打個電話問問再說。”
“那就告訴他們,我正在向喬書記彙報工作,沒時間見他們,讓他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好的,好的。”
王步凡掛了電話就聽見有人敲門,他還以為是項長經和賈正己,等聽見聞過喜的聲音后他才去開了門,聞過喜一臉得意地把一張《天野日報》放在王步凡面前說:“稿子差點被斃掉,總編說要向文史遠請示請示,我就質問他,文書記是副書記,王書記也是副書記,難道王書記的簽字不管用嗎?王書記是請示了喬書記的。總編是個滑頭鬼,又專門打電話請示了喬書記,喬書記說既然有王書記的簽字就發表吧。”
王步凡笑道:“都怕擔責任,那麼這個責任只好我來擔了。”又與聞過喜開玩笑:“小聞,殺頭的時候你去當個看客,別讓我太孤單了。”
“真到了那一天,我陪王書記上刑場,死也追隨在王書記身邊。”聞過喜也開起了玩笑。
這時顏紫雨和嚴明到了,顏紫雨剛坐下就說:“王書記,項長經的問題基本查清了,《河東內參》上反映的情況確有其事,我們請示喬書記,決定立即對項長經‘兩規’審查,其中還牽涉到前任縣委書記楚光南的問題,決定對楚光南也實行‘兩規’。有個事情有點蹊蹺,縣委副書記賈正己也有問題,涉及索賄金額三十萬元,可是喬書記說賈正己已經把賄款上交到她那裏了,是半個月前上交的,並且說對賈正己是一時糊塗應該從輕處置,說他的錯誤與項長經是不同的,喬書記的意思是給賈正己一個警告,免職調回市委去當市委辦公室的副主任。”
室內的空氣有些令人窒息的感覺,大家都注視着王步凡的臉等他表態,他這時只好妥協,“那就尊重喬書記的意見吧,不過項長經的問題很複雜,你們一定要把問題查清楚,辦成鐵案,不能讓毒蛇蘇醒后咬農夫一口。”
顏紫雨說:“我與喬書記通了電話,她證實賈正己確實退了贓款,她已經把贓款上交紀委辦公室了,我覺得這個事有些微妙,唯恐愧對這頂紀委書記的帽子,是不是應該把這個情況向省紀委彙報一下。”
顏紫雨又嘆口氣道:“算了,就按喬書記的意思辦吧。”
等顏紫雨準備離開時,王步凡又強調說:“顏書記,要實事求是地辦案,既不誇大事實,也不冤枉一個好人,該懲辦的腐敗分子一定要懲辦,要給西遠縣人民一個圓滿的交代。”
項長經被“兩規”,賈正己被調回天野市,如果喬織虹手頭沒有合適的人選,肖乾應該是西遠縣縣委書記的繼任者,那麼讓誰來當縣長,讓誰當副書記,這些事情王步凡必須請示喬織虹。喬織虹又一次放權了,說西遠縣的班子由王步凡全權處理,只須把結果上報就行了,不過她最後還是提議讓肖乾當縣委書記。
喬織虹既然把權力下放了,王步凡想給肖乾配一個能力強些的縣長,他想到了天野師範的那個古為民。古為民在學校是教務處長和校長助理,享受副縣級待遇,可不知人家願不願意當貧困縣的縣長,他讓肖乾給工作組打了個電話,說他要召見古為民,讓肖乾設法通知他。肖乾答應儘快與古為民聯繫。副書記的人選他想讓古為民推薦一個。
下午古為民來見王步凡,他是個個頭不高,身材很瘦看上去卻很精神的年輕人,看樣子有三十七八歲,比肖乾要小一些,這樣的人正合王步凡的心意。兩個人先拉了一會家常,從談話中王步凡了解到古為民是南山縣人,在天野師範教書十年,後來提了教務副處長,處長,去年才明確了個校長助理,享受副處級待遇。這時王步凡把話切入正題,“古處長,你在西遠縣落實小康戰略工作組中是成績最出色的一個,省委組織部長井右序,市委書記喬織虹都知道你的名字,這次組織上有意讓你留在西遠縣當縣長,不知你同意不同意?”
古為民沒有表現出驚喜,卻很猶豫地說:“丟了業務很可惜的,況且我又沒在基層行政上干過,不知是否能幹得了。”
王步凡笑道:“沒幹怎麼就知道幹不了?我看你是個稱職的縣長呢,只要能夠一心一意為老百姓辦事,肯定就能幹好縣長。”
古為民思考着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王步凡又道:“古處長不要有什麼顧慮,如果哪一天不想幹了,我保證你還回到天野師範去。”
古為民這時臉上有了喜色,“咱們一言為定,那我就試試吧,能幹好繼續干,干不好立即走人。”
王步凡又道:“還有個事情,你在工作組中給西遠縣人民選一位副書記吧,要人才不要庸才,要幹才不要吃才。”
古為民聽了王步凡的話先笑了,“王書記說話很幽默啊,市社科聯下來了一位副處級幹部叫閻天成,軍轉幹部,一身正氣,我看是塊好料子,不知道人家願干不願干。”
“讓他當個副書記兼政協主席,提拔個正處級他會幹吧?你給他吹吹風,如果願意乾的話讓他來找我。”
“好的,好的,我試試吧,如果他願意,我和他一塊兒來見你。”
天黑的時候古為民和閻天成來了,閻天成五大三粗的,很有軍人風度。當王步凡向閻天成說明用意之後,閻天成很爽快地說:“王書記,在部隊上我是個團長,天天帶兵,轉業後分配到社科聯有點有勁用不上的感覺,這次下鄉呀,我渾身都是勁兒,再待在機關里可能把人待出毛病來。”
王步凡說:“我這只是代表組織跟你們談話,並不是正式的任命,你們知道現在任用幹部必須先組織部考查,然後再公示,如果你們本身就是正處級,這些手續可能要省掉,可你們都是副處級,就牽涉到提拔的問題了。”
晚上王步凡給肖乾打了個電話,讓他來陪古為民和閻天成吃了頓飯,飯局中並沒有談論古為民和閻天成的工作問題,吃過飯送古為民和閻天成走後,王步凡單獨向肖乾通報了情況,又給市委組織部長伊鶴鳴打了個電話,讓他們組織部派人考查古為民和閻天成,考查結果直接向喬書記彙報。
39王步凡在西遠縣的工作告一段落,他要到北遠縣去,肖乾送他的時候,王步凡又交代他說:“肖乾,就是因為你書生氣太濃了,我才給你選配了一位比較精明的縣長,我看古為民同志不錯,你要克服優柔寡斷、頭腦發熱的毛病,工作上要尊重古為民同志,我不怕你犯錯誤,就怕你犯罪,犯了錯誤還能夠改正,犯了罪誰也救不了你,遇事要多與古為民同志商量,吃不準的事情與我通通氣,總之任何事情都不能使自己處於被動地位。”
肖乾聽了王步凡的話,很虛心地說:“我一定尊重古為民同志。”
王步凡又說:“閻天成是軍人出身,我看他是個直性子人,對這種人不怕他玩詭計,就怕他發脾氣,他一旦心直口快地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你要多包容他,溶化他的缺點,利用他的優點,你身上缺少的恰恰是陽剛之氣啊,我相信古為民同志是你的好幫手,閻天成同志會為成你手中的一員虎將。”
肖乾又是一陣點頭,直到看不見王步凡的車時他還在點頭,這時他對王步凡簡直就是敬仰了。
王步凡的小車進入北遠縣界,剛走了有十幾公里,太陽就落山了,天也慢慢黑下來,路況不好,小車行駛得很慢。路過一個叫魏河的村莊,有人在路上站着攔車,小葉只好停下。這時一個穿着警服的人來到車前說:“交過路費。”
葉羨陽說:“這裏不是收費站啊!”
穿警服的人很橫:“這是縣交警隊規定的收費點,交不交,不交可要扣車了。”
通過看這幾天的票,原來還有還有人喜歡大道啊,謝謝各位的支持,我在這又回來了,今天更回前兩天的!!!
聞過喜小聲說:“別交,我看出來他是個假警察。”
趙謙理也說:“不理睬他,現在什麼狗都敢擋路。”
小葉準備強行通過,王步凡小聲說:“交錢,讓他開票。”
小葉明白王步凡的意思,問:“多少錢?”
“二十”
“這麼貴!”
“三十,再問一句四十。”
葉羨陽說:“好,好,我交錢,請給我一張票吧?”
“沒票。”
“老哥,我得回去報銷,不行你給我寫一個白條也行。”
“寫條子再加十元。”葉羨陽又給了十元,那個假警察給他開了個條子,上邊寫的是:收過路廢(費)四十元。魏存仁。其中“費”字寫成了“廢”字。
又走了十公里,已快到北遠縣城了,車又被攔住,仍然是收過路費。這次葉羨陽沒有討價還價,人家要二十元,他交了三十元討來一張寫着“收過路費三十塊,魏存智”的白條子。
聞過喜說:“我早聽人說過這樣的話:寧過閻王殿,不過北遠縣。今日我才真正領教了北遠縣交警的無法無天了,看來我得再寫一篇東西,讓他們吃一塊吐十塊,吃不了兜着走。北遠縣交警大隊的大隊長魏存信是縣長魏酬勤的侄子,北遠人給他起個綽號叫魏扒皮,說不定魏存智和魏存仁是魏存信的兄弟呢!”
正說著話,車子從北遠縣人民醫院門口經過,見那裏圍了很多人,王步凡仔細一看縣醫院的門口跪着幾個醫生和護士,一個穿着警服的人正在大罵,幾個農民模樣的人也指手畫腳地在罵醫生和護士,有人還把口水吐在醫生的臉上。聞過喜指着那個穿警服的人說:“他就是魏存信,北遠縣交警大隊的大隊長。”
王步凡在進入北遠縣后就窩了一肚子的火,現在再也忍不住就開了車門下車去了,趙謙理、聞過喜、葉羨陽急忙下車去保護王步凡。
王步凡走到魏存信跟前吼道:“這都啥年代了,你還敢這樣違法亂紀,你這是犯罪知道不知道?”
魏存信在北遠縣橫慣了,沒有人敢這樣對他說話,他未及細看就罵道:“你他媽的是不想活了,敢管老子的事,找打!”說罷就舉起拳頭來打王步凡,葉羨陽箭步上前,用雙手托住魏存信落下來的拳頭,怒喝道:“這是市委的王書記,真是他媽的狗膽包天了,你敢打一下,我讓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魏存信聽葉羨陽這麼一罵也清醒了,馬上變了一副嘴臉:“哎呀,是王書記呀,都怪我有眼不識泰山,王書記,我在這裏向您賠罪了。”說完竟給王步凡跪下了。
王步凡心中仍然很氣憤,但他不能讓魏存信這樣跪着,就喝道:“起來,大家都起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等我把事情經過調查清楚再說。”
魏存信站起來急忙溜走,鬧事的人也都跟着溜了,醫生和護士們卻哭了,“王書記,您可要給我們作主啊,我們冤枉啊!”
“起來,大家都起來,走,到你們院長辦公室里去。”王步凡說。
“我們院長被魏存信打成重傷,正在搶救呢。”一個醫生說。
“那就找你們副院長!”
“副院長嚇跑了。”
王步凡更加氣惱了,“出了什麼大事,竟然把他們嚇成這個樣子,啊?”
一個醫生說:“我是個外科大夫。事情是這樣的,縣直中學教師穆桂芬的丈夫叫史可鑒,是北遠縣種子公司的副經理。昨天晚上和城關派出所副所長南天柱在一起喝酒,南天柱逼着讓史可鑒把一瓶白酒全喝光,史可鑒沒有喝完,南天柱飛起一腳踢在史可鑒的肚子上,史可鑒受了傷,也不敢與南天柱計較,就忍氣吞聲地回家了,到家后感覺肚子疼得厲害,硬是忍着,也是他太大意了,第二天來醫院時就昏倒了,我們一檢查,他的膀胱被踢破了,等動手術時已經晚了,沒下手術台人就死了。穆桂芬要告南天柱,南天柱是魏存信的表弟,是縣長魏酬勤的表侄。公安局不敢追究南天柱的責任,反而說是醫院做手術把人做死了,一切後果要由醫院承擔,院長不答應,魏存信就帶人打了院長,還侮辱我們,讓我們跪在醫院門口……”
聞過喜已經把全部經過記錄下來。王步凡這時靈機一動小聲說:“小聞,這個事《天野日報》上登不出來,魏存信是魏酬情的侄子。你現在立即和小葉去省城,在《河東日報》上刊登這篇稿子,爭取明天見報,需要核實的情況就打我的電話,我一會兒就召見他們的縣委書記范士林,你們快去吧。”
聞過喜剛走,縣委書記范士林、縣長魏酬勤都趕來了,王步凡一見他們就火了,“范士林、魏酬勤,你們縣裏出了這麼大的事,縣委書記和縣長竟然像縮頭烏龜似的不敢露面,現在來幹什麼?啊?”
范士林有些窩囊,嘴還有點結巴,一急連話也說不成了,支支吾吾的沒有說出一句話。魏酬勤趕緊解釋說:“王書記,真對不起,我今天下鄉了,剛回來,聽說縣醫院出了事就趕來了,沒想到這個事還驚動了您,走,走,到縣政府去吧。”
王步凡本不想去縣政府的,但是他早聽說過北遠縣是縣長強書記弱,還聽說縣長的辦公室裝修得很豪華,就想去看一看。
到了魏酬勤的辦公室,果然很氣派,王步凡笑道:“魏縣長的辦公室很氣派嘛,簡直可以與喬書記的辦公室比美。”
魏酬勤的臉紅了,解釋說:“王書記是在批評我吧,這個裝修縣裏邊沒有花錢,本縣有個建築公司在外地發了財,老闆非要出錢把我的辦公室裝修一下,我擋不過就答應了。”
“魏縣長,北遠縣現在還不富裕吧,你坐在這麼豪華的辦公室里有何感想?”王步凡望着魏酬勤質問她,把她的臉問得更紅了。接下來王步凡又說:“走吧,還是去縣委吧,魏縣長通知一下你們縣的領導,咱們開個會。”
范士林結結巴巴說:“這個,這個,以前開會都是在縣政府這邊開的,是否還在這邊開?”
王步凡明知故問:“老范,現在還是不是黨領導一切,平時你們是縣長聽書記的,還是書記聽縣長的?我是天野市的市委副書記,要開會也只能在你們縣委開。”說罷王步凡也不看范士林和魏酬勤是啥表情,自己先走了。
來到范士林的辦公室里則是另一番情景,辦公室里的一切用品至少還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東西。范士林是一九八四年機構改革時從一個廠里的工程師直接提升了縣長,因為能力有限,在縣長職務上一干就是十年,一九九四年才升任縣委書記,幾年過去了,他幾次要求調到天野去,市委一直沒有批准他的要求,魏酬勤以前是常務副縣長,楚光南在這裏當縣長,那時候楚光南的權威比范士林大,但在這裏升不了縣委書記就調到西遠縣當書記了,魏酬勤接任縣長,作風與楚光南一樣,也不把范士林放在眼裏,縣裏的一切事情都是縣長說了算,縣委書記竟成了擺設。讓王步凡想不通的是這樣的人也是副市長的考核對象,也不知道是故意讓他當陪襯品,還是當人才選拔,如果是當人才選拔可要誤國誤民的。
魏酬勤和其他領導還沒有到,范士林的辦公室里只有王步凡、范士林和趙謙理三個人。王步凡就問:“老范,醫院發生的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范士林結巴着:“知……知道,不過那……那是魏縣長的侄子乾的,我……我不好說話。”
“那麼要你這個縣委書記是幹啥用的?依我看你乾脆辭職算了,這樣的父母官也太不稱職了吧?”
范士林臉紅着說:“王書記,其實……我也知道自己不稱職,因為我從來不送禮,所以……所以雷佑胤就一直卡我。魏酬勤在這裏勢力大,又……又有文史遠撐腰,我鬥不過人家。王書記,將來有機會你還是幫幫腔把我調回天野去吧!當不了正職當個局委副職也可以。”
“將來是將來,眼下你既然在其位,就要謀其政,縣裏出了打死人的事情你不管,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我問你,你是否敢講真話?”
范士林這時候倒冷靜了:“王……王書記,我儘管沒有能力,但我還是個共產黨員,真話我還是敢講的,我……我也敢於對我說的每一句話負責。”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能講真話就是好同志。”王步凡剛說完這句話,北遠縣的領導們都來了。王步凡看到縣委副書記政協主席陳玫進來,也沒跟她說話,陳玫當著眾人的面也沒與王步凡說話,大家離開書記辦公室,到縣委會議室里去開會。
會議開始后,王步凡讓范士林彙報在基層落實“小康戰略”重要決策的具體做法。范士林結巴着說:“這個事……這個事還是請魏縣長彙報吧。”
王步凡很不高興地瞪了一眼范士林,然後又望着魏酬勤說:“魏縣長彙報吧。”
魏酬勤倒是很會講話:“我們北遠縣是個貧困縣,是天野市三個貧困縣之一。既然是貧困縣,我們就立足貧困縣做文章,在農業方面,立足於抓經濟作物,先後派出五批學習人員到天南和東南去學習,學習他們在農業上打翻身仗的經驗,但是今年起步晚了,種煙和種植藥材的時令給誤了,我們準備明年大打農業翻身仗。不過我們搞了兩個‘工程’,第一個工程是‘植樹造林工程’,我們發動縣直局委幹部在縣城西邊的山上植樹造林五千五百畝,現在綠樹成蔭,景色很好。第二個工程是‘養殖工程’,這個工程我們是學習天北縣的先進經驗,在全縣範圍內號召廣大農民朋友搞養殖業,我們把石拱橋鄉作為重要試點去抓,石拱橋鄉的農民現在已經實現人均一頭牛、一隻羊、一頭豬的既定目標。省市縣三級工作組在我縣也開展了卓有成效的工作,受到廣大人民群眾的熱烈歡迎,群眾對‘小康戰略’重要決策拍手叫好。我們計劃在明年年底前摘掉國家級貧困縣帽子。”
魏酬勤剛彙報完,接下來是縣委副書記和副縣長們各自彙報自己主抓的工作。會議開到將近兩個小時的時候,聞過喜打來了電話,王步凡接聽后是河東日報社的記者要求電話採訪北遠縣縣委書記范士林,王步凡把手機交給范士林說:“老范,市報記者找你,你到會議室外邊接受採訪吧,不要影響開會。”
范士林接了電話走出縣委會議室。魏酬勤莫名其妙地望着王步凡,一臉的狐疑。王步凡為了給范士林以充足的時間,就講了一段話:“在農村落實‘小康戰略’重要決策,是省委的英明之舉,尤其是在國家級貧困縣落實‘小康戰略’重要決策,意義尤為深遠。貧窮並不可怕,怕的是沒有擺脫貧窮的勇氣和措施。北遠縣的脫貧思路是可行的,關鍵在於落實。我不想在此只聽魏縣長彙報,明天咱們實地察看之後再說吧。”
魏酬勤表情有些難堪,竭力掩飾着自己的複雜表情。
這時范士林進來了,把手機還給王步凡,沒有說什麼,木獃獃地坐在那裏。會議再開下去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王步凡此時感覺肚子在咕咕地叫,這才想起來還沒有吃晚飯,就站起身說:“只顧開會,到現在還沒有吃晚飯呢。”
魏酬勤討好地說:“走,到縣委招待所去。”
王步凡擺擺手說:“還是給貧困縣裏省幾個錢吧。老范,你讓秘書弄兩桶快餐面吧。”說完離開會議室,向范士林的辦公室走去。
會議就這麼散了,陳玫也沒有單獨被王步凡接見的機會,她想王步凡此時不見她,自有不見她的道理,可能是有什麼不方便。
王步凡和趙謙理吃過快餐面之後,就在范士林的辦公室里閑扯,看來今晚上是要開夜車了。范士林哈欠連天,也不敢說回裏間休息。他望着王步凡說:“王……王書記,你要是困,就去裏屋休息一會兒吧。”
王步凡笑道:“我不困,老范如果困得不行就去休息吧。”話是這樣說,王步凡不休息,范士林哪敢去休息。就這樣一直坐到凌晨三點,范士林實在熬不住,就在沙發上睡著了。王步凡猜想這一夜是魏酬勤最難熬的一夜,她現在不知道王步凡到北遠縣的真正目的。如果真是來看“植樹造林工程”和“養殖工程”還好說,一旦是為南天柱打死人的事,那可就麻煩了。
六點鐘,聞過喜和葉羨陽從省城回來了,聞過喜小聲對王步凡說:“今天《河東日報》就登出來了。”
王步凡說:“走吧,咱們今天把北遠縣的“兩個工程”看一下,如果他們弄虛作假,在明天的《天野日報》上再捅他一下,打蛇就要打死,免得他回頭再傷人。”王步凡回頭看范士林,見他還沒有睡醒,就連着叫了兩聲把范士林叫醒。王步凡說:“老范,你通知一下魏酬勤,咱們去看一看你們的植樹造林工程。”
范士林嘟囔着說:“其實……其實不用看,那……那都是魏酬勤弄的花架子工程,是騙人的。”
王步凡笑了笑,“下邊的同志干出了成績,我不看就是失職啊,要看,一定要看的。”
范士林看抵不過去,就給魏酬勤打電話,魏酬勤說她要處理醫院的事,就不陪王書記了,看來她已經心虛了。
當范士林陪同王步凡、趙謙理和聞過喜來到北遠縣縣城的西山上,看到的都是像指頭一樣粗的小樹,樹周圍全是荒草,栽上的樹存活率只有百分之三十,很多樹已經死掉了。王步凡不無譏諷地說:“老范,這就是你們搞的脫貧工程?不管幹什麼工作都得善始善終啊,既然要植樹造林,就要保證它存活,不然年年栽樹不見樹,豈不是盡幹些勞民傷財的傻事?今年的樹苗多少錢一棵?”
“是……是魏縣長從外地弄回來的,說是三塊錢一棵苗,五千五百畝總共栽了六十萬棵樹,花……花了一百八十萬呢!現在活着的樹苗也不過有二十萬棵。”范士林也很不滿意地說。
王步凡又問:“當初植樹是誰的決定?”
范士林說:“這個……這個事情就沒有在常委會上研究,是魏酬勤自己搞的,以縣政府的名義。”
“那麼養殖工程又是誰抓的?”
“也是魏酬勤搞……搞的,人家急着要干出成績當縣委書記呢,反正……反正我也不想幹了。”
“走,咱們去石拱橋鄉看看去。”王步凡說。
范士林很不想去,又沒法推脫,只好硬着頭皮上路了。兩輛小車在鄉間小路上奔跑着。王步凡對聞過喜說:“把北遠縣搞的花架子工程在報紙上好好批評一下,也對其他縣起個警戒作用,再不能搞這些勞民傷財的花架子工程了,北遠縣還是個貧困縣,僅植樹這一項至少要損失一百萬元,縣裏有多少錢經得起他們這樣浪費!”
聞過喜說:“是該揭露一下,不過文史遠與我們總編的關係很好,只怕他不會讓刊登這種批評稿。”
王步凡笑道:“你把稿子寫好后,我給喬書記打個電話,然後我以喬書記的名義簽個字,報社不敢不發。”王步凡已經感覺到喬織虹和文史遠有矛盾,觸及文史遠的事情喬織虹肯定會支持。
聞過喜聽王步凡這麼一說,也有了信心,笑着說:“我可能要得罪我們總編了。”
王步凡也笑道:“只要不得罪人民就行,總編也得聽市委的吧?”
小車路過石拱橋,趙謙理讓車停下來。橋邊有一家賣羊肉湯的小店,大家就在那裏吃早飯,吃着早飯王步凡有意與店主交談。店主是個四十多歲的胖女人,說話粗聲粗氣的,像個母夜叉。“大嫂,聽說北遠縣石拱橋鄉的養殖業搞得不錯,人均一頭牛、一頭豬、一隻羊,現在形勢怎麼樣?群眾脫貧了吧?”
胖大嫂看了王步凡一眼問:“大兄弟不是本縣人吧?”
王步凡說:“我們是從這裏路過的,順便問一下。我們是外省的,想讓我們那裏的老百姓來這裏學習先進經驗呢?”
胖大嫂臉一沉說:“別,千萬別讓老百姓瞎跑腿。我告訴你,我們縣的那個女縣長可是個狐狸精,專會騙人,石拱橋鄉的黨委書記葉慕天也不是他媽的什麼好東西。什麼每人一頭牛、一頭豬、一隻羊,放她娘的狗屁,哪有的事?全是騙人的!年初倒是動員過,因為老百姓沒錢,上邊又不支持,用什麼去買牲口?啊!前一段時間天野有個叫文史遠的書記來檢查工作,就去了我們石拱橋村,前一天葉慕天把全鄉各村的豬牛羊集中到我們村,記者來了以後又是錄像又是拍照,那個狐狸精還講了話,說什麼牛羊入戶,群眾致富。這不,領導一走,葉慕天又讓各村的人來領自己的豬牛羊,一來二去竟弄死了十頭牛,三十隻羊,二十頭豬,這些畜牲來的時候好好的,因為兩天沒人管,回去的時候就死了,老百姓辛辛苦苦一年也掙不了幾個錢,現在畜牲死了沒人管,去縣裏告狀,啥也沒要出來,還被打了一頓,說是他們擾亂公共秩序,我日他親娘的,當初人家的牛羊好好的,讓葉慕天他們牽來牽去的瞎折騰,他們這樣就不叫擾亂秩序了?唉!現在當官的不論理,只許他們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沒幾個好東西。哎呀,沒辦法啊,老百姓鬥不過人家,只好認了。俺也知道葉慕天和文史遠是同學,要不然他也當不了石拱橋鄉的書記,聽說人家還準備到縣裏當副縣長呢。”
聽了這些事,王步凡的心裏更加沉重,他側過臉去看范士林,范士林似乎已經麻木了,對胖大嫂的話沒有一點反應,就好像沒有聽到。王步凡就在心裏罵道:范士林啊范士林,你可真他媽的熊,真不配當北遠縣的縣委書記。
飯後,王步凡一行離開小飯店,范士林問是否先去見葉慕天,王步凡說直接去石拱橋鄉溫寨村。范士林就沒有給葉慕天打電話,也不叫人通知鄉幹部。王步凡他們問了半天路,才來到溫寨村找到溫優蘭的家。她家只有三間瓦房,一間草房,院子很寬敞,房子很破舊。溫優蘭的母親看上去有五十多歲,在農村也算是個相貌出眾的女人。
趙謙理上前介紹說:“大嬸,這是市裏的王書記,今天來石拱橋鄉了解農民養殖致富的事情,順便來看看你。”
溫優蘭的母親眼睛一亮:“是不是那個叫王步凡的王書記?”
趙謙理說:“是,是,就是那個王書記。”
溫優蘭的母親異常激動,“王書記呀,你可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哩!我兒子溫優良的畢業證被銀行扣下了,是你救濟了我們,大兄弟,來,快坐下,哎呀,我總算見到恩人了。”
王步凡坐下后問:“老嫂子,聽說你們這裏每人養一頭牛,一頭豬,一隻羊,是真的嗎?我怎麼看你家什麼也沒有呢?”
“那都是他們瞎吹的。過去老百姓盼著兒女考上大學出人頭地,現在都怕兒女考上大學。上學要花很多錢呢,我們把豬牛羊全都賣了也不夠優良的學費,閨女在天野打工一個月也就那三百多塊錢,除了自己花銷還把剩下的錢全都貼給優良了,兒子現在畢業了,又找不到工作,整天為這事犯愁,你說上這大學有啥用?唉,現在辦啥事都得有關係,沒有關係寸步難行啊。”
“哎呀,光顧着說話,我去給你們燒茶去。”溫優蘭的母親說罷去了廚房。
王步凡沒有阻攔她,而是望着范士林說:“老范,養殖工程這個假是誰造的?”
“這個……這個也是魏酬勤造的,我根本就不知道這個事情,上次文史遠書記來這裏視察工作,是魏縣長陪同的,沒有通知我。”范士林真的成了一個擺設了,對北遠縣的情況幾乎是一問三不知。
王步凡望着范士林又好氣又好笑,最後說:“老范,這裏沒有你的事了,你回縣城去吧,我明天去你們那裏召開調整班子會議,你回去好好準備一下。”
范士林臉上來了喜色,嘟囔着說:“我……我早該走了,就是走不了,這回看來是能走了,我看……我是要解放了。”
王步凡望着范士林遠去的背影就想笑。他肯定認為這一次王步凡會讓他回天野去,其實他想錯了,北遠縣的陣地他還得繼續守着。
范士林走後,聞過喜把寫好的新聞稿件讓王步凡看,王步凡看着這篇題為《浮誇風刮到幾時方肯休》的文章,覺得單憑聞過喜的文筆犀利是不夠的,他還要加把火才行,於是就給喬織虹打了個電話,說了一下北遠縣存在的問題,說要在報紙上批評一下。喬織虹在那邊說:“王書記,那個啥,可能你還沒有見到今天的《河東日報》吧,北遠縣的魏酬勤太不像話了,她的所作所為影響很壞,我已經通知顏紫雨派人去北遠縣調查魏酬勤的問題了,那個啥,該批評就批評,該撤職就撤職,那個啥,她也太無法無天了。”
掛了電話,王步凡在聞過喜寫的稿子上籤了一行字:此稿已請示喬書記,請報社審核后立即發表。最後簽了喬織虹和他的名字,具了日期。簽完字,王步凡對葉羨陽說:“小葉,你送聞記者去市裡吧,小趙你也回去一下,給我取件換洗的衣服,今天就不要來了,明天一早你們再過來,等北遠縣的事情處理完,咱們還得到南山縣去,只怕最近一段時間是回不到市裡去的。小趙你順便到我辦公室去一下,看一看有什麼緊要的信件捎過來。”
趙謙理他們仨人走後,溫優蘭的母親把雞蛋茶也燒好了,從廚房出來,見人都走了,就顯得有些遺憾。王步凡說:“他們有公務,回天野去了。”
溫優蘭的母親給王步凡端來一碗雞蛋茶說:“本該放糖的,不怕你笑話,家中也沒有糖。”
王步凡笑道:“老嫂子,我也是農民出身,知道農村現在還不富裕,你別客氣。”王步凡接了雞蛋茶喝着,溫優蘭的母親說:“你慢慢喝,我去給優蘭打個電話,讓她把優良帶回來見見您。”說罷笑着出門去了。
王步凡要在溫優蘭家住兩天,等市紀委和市公安局把魏酬勤的問題查清楚之後他再露面,到那個時候一切都將順理成章,迎刃而解。
吃午飯的時候,溫優蘭的父親下地回來了,看上去是個很老實的庄稼人,話不多,有些憨厚。等溫優蘭的母親介紹了王步凡,老溫只是搓着手表現出十分感激的樣子,臉憋得通紅才擠出來一句話:“真是遇見好人了。”
午飯後,王步凡被安排在一間很乾凈的房間裏休息,看樣子像是溫優蘭的住室。床裏邊貼了報紙,床頭上貼着當紅影星的照片,在農家這種房間算是最雅氣的。躺在床上王步凡睡不着,他能夠想像到現在文史遠的日子最不好過,魏酬情肯定會在他面前哭鼻子為妹妹求情,可是省報作了反面報道,市紀委和市公安局已經進駐北遠縣,文史遠此時只怕也無回天之力了,只能眼睜睜看着魏酬情的妹妹完蛋。這一筆賬他文史遠還算不到王步凡的頭上。聞過喜去省城時王步凡特意交代他揭露北遠縣問題的文章不要出現聞過喜的名字,他還要在天野市混下去,文史遠是抓宣傳的副書記,小心他打擊報復。至於明天在《天野日報》上刊登的那篇文章,他已經請示過喬織虹,不會有什麼副作用,他當時不讓聞過喜在省報上落名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怕喬織虹不高興,畢竟省報批評了天野轄縣的事情,讓喬織虹的臉上也不光彩,如果喬織虹知道這些事是王步凡在暗中操作的,就會對他也產生不好的看法。
農村現在正閑,老溫卻閑不住。王步凡一覺醒來,見農家小院裏已經沒人了,連溫優蘭的母親也不在家。王步凡閑着沒事就找了一本瓊瑤的小說坐在陽光下一邊曬太陽一邊看書。五點多鐘的時候,溫優蘭和弟弟回來了,溫優良見了王步凡急忙叫了聲叔叔,溫優蘭紅着臉站在一邊笑。
溫優良出去后,溫優蘭挨着王步凡坐下說:“什麼時候來北遠縣的?”
“昨天,專門來除暴安良的。”
“今天我在市裡都聽說北遠縣的縣長出事了,這是報應。他們魏家在北遠縣簡直成了一霸,特別是魏存信和南天柱,人們給魏存信起了個綽號叫‘萬人恨’,給南天柱起了個綽號叫‘南霸天’,可想老百姓有多麼恨他們,他們還不是仗着那個當縣長的姑姑?對了,我們縣裏還有個北霸天呢,他是城關鎮的地痞,與魏存信、南天柱是結拜弟兄呢!”溫優蘭說著表情已有些憤恨。
經溫優蘭這麼一提醒,王步凡才想起那個北霸天曾經當眾羞辱過葉知秋的表姐陳玫,如果這次不除掉這股黑惡勢力,說不定日後北霸天還會報復陳玫的。王步凡掏出手機打通向天歌的電話時問溫優蘭,“那個北霸天叫什麼名字?他身上有人命案嗎?”
溫優蘭說:“那個‘北霸天’叫白八田,因為諧音人們就稱他‘北霸天’了,聽說縣裏兩起打群架打死人的案子都與他有關,不知為啥人家就是沒有被抓起來,可能有保護傘。”
王步凡與向天歌通着話,把溫優蘭反映的這些情況告訴給向天歌,向天歌表示立即立案偵察。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王步凡和溫優蘭誰也沒有說話。又過了一會兒,王步凡感到有些無聊,就問:“優蘭,你們村哪裏的風景最好?我想到外邊去轉轉。”
溫優蘭說:“農村能有啥好風景?況且又是冬天,只有西泉河還可以,那裏有一望無垠的蘆葦盪,還有一個清澈見底的溫泉,冬天洗澡也不冷,要不然我帶你到那裏去看看。”
“走,反正閑着也沒事,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也好。”說著話他們走出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