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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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1980年1月15日

護士和救援人員推着擔架床飛快跑過來,他們把莫奈抬上擔架床,推到內羅畢醫院的加護病房裏。醫院廣播裏回蕩着急召醫生的聲音:“加護病房內的一個病人正在出血”。一位名叫閃?穆索克的年輕醫生迅速趕到了現場。穆索克醫生被公認為是這家醫院最年輕而出色的醫生之一,他是一個幽默風趣而精力充沛的人,工作勤奮,臨危不亂。他看到莫奈躺在擔架床上,弄不清這個病人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明顯的癥狀只是他正大量出血。已經沒有時間來診斷病因了。他呼吸困難——漸漸地呼吸停止了。原因是他吸入了污血,氣管被堵住,於是停止了呼吸。

穆索克醫生感受到了病人的脈搏,微弱而緩慢。一名護士跑進來,取來了喉鏡。這根管子用來疏通病人的氣管。穆索克醫生剪開莫奈的襯衫,以便觀察胸部的起伏,他站在擔架一端,俯身看莫奈的臉,來回注視着他的眼睛。

莫奈凝視着穆索克醫生,但是眼球沒有任何移動,瞳孔也放大了。他神志不清,這是腦損傷的明顯表現。他的鼻子在出血,嘴巴也在出血。穆索克醫生將病人的頭部傾斜,連通氣管,以便插入喉鏡。他沒有戴橡皮手套。他的手指移動在病人的舌頭附近,清除嘴裏的殘渣、黏液和污血。漸漸地,穆索克醫生的雙手變得油膩,並粘附有黑色凝塊。病人身上滿是嘔吐物和血液的氣味,不過這對穆索克醫生來說並非新鮮事,他正聚精會神地工作。他俯下身來,近得離莫奈的臉只有幾英寸遠,然後注視莫奈的嘴內,檢查喉鏡的位置。他使喉鏡在莫奈的舌頭上滑動,把舌頭推向一邊,使其不再擋路,這樣他可以看見穿過會厭的氣管,那個通向肺部的黑洞。他將喉鏡伸進洞裏,注視着儀器。莫奈突然痙攣了,身體翻來覆去。

莫奈開始嘔吐。

黑色的嘔吐物沿着喉鏡從莫奈的嘴裏湧出來。黑紅色的液體噴涌到空氣中,灑向穆索克醫生,粘上他的眼睛,濺到他的白灰罩面和胸前。他的工作服上滿是一串串夾雜着黑色斑點的紅色黏液。一些黏液甚至進入了他的嘴裏。

穆索克醫生放好病人的頭,然後用手指清除病人嘴裏的污血。污血沾滿了他的雙手、手腕和前臂。到處都是血——擔架各處,穆索克醫生身上,甚至滿地上都是。加護病房裏的護士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在較遠的地方躊躇,束手無策。穆索克醫生窺視着氣管,把喉鏡放得更深些。他看到氣管裏面滿是污血。

空氣終於通入了病人的肺里,病人又開始呼吸了。

因失血過多,病人處於休克中。他流了太多血,開始出現脫水的癥狀。污血從身體的幾乎每一個竅孔中湧出。已經沒有足夠的血液來維持循環了,因此心跳非常緩慢,血壓降到零。病人急需輸血。

有個護士拿來一袋全血。穆索克醫生把血袋鉤在床架上,將針頭扎進病人的手臂中。病人的血管似乎出了毛病,他的血液在針頭附近噴涌而出。穆索克醫生又試了一次,將針頭刺入病人手臂的另一個部位上,並探查血管的位置,但還是失敗了,更多的血流出來了。在扎針的每一個部位,血管就像煮熟的通心粉一樣破裂開來,不斷滲漏血液,而且血液從刺破的小孔中湧出,沿病人的手臂向下流,卻不能凝結。穆索克醫生放棄了給病人輸血的努力,因為他擔心病人會因手臂上的小孔流血過多而死亡。血液從病人的內臟向外流個不停,現在它們的顏色像瀝青一樣黑了。

莫奈越發深度昏迷了,他再也沒有恢復清醒。凌晨時分,他死在了加護病房裏。這段時間穆索克醫生一直呆在他的病床邊。

他們無從知曉是什麼東西奪去了他的生命。這是死因不明的病例。他們解剖了他的屍體,發現他的腎臟已經被損壞,而且肝臟已經死亡。在他去世的幾天前,肝臟的功能就已終止了。它呈現黃色,其中一些部分已經液化了——看起來就像存放了三天後的死屍的肝臟。彷彿莫奈在死之前就已經變成了乾屍一樣。腸子脫皮,也就是腸道內層的脫落,這也是在存放幾天後的屍體上才常常出現的一種效應。到底真正的死因是什麼呢?人們不可能知道,因為有太多可能的原因了。這個人的體內的每個部件都被完完全全地破壞了,其中的每一種都可能是致命的:凝塊、大量出血、肝臟變成布丁、腸子沾滿血。他們缺乏詞彙、類目或者語言來描述到底發生了什麼,最後只得稱之為“暴發性肝功能衰竭”病例。他的遺體保存在防水袋中,據說埋葬於當地。幾年後,當我訪問內羅畢時,已經沒人記得他的墳墓在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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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危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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